我媽
我背著我媽在暴雨中奔跑
她幾乎沒有重量,像一堆紙片
她與我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清
雨水迷糊了我的雙眼
我跑幾步就抹一下臉
我背著我媽拜訪了幾個親戚
回來的途中下起暴雨
道路下成了河流
我媽太老了,她一個人住在
養老院。我偶爾帶她出去玩
我媽堅強地活著
我偶爾來夢中陪她
問
我在一個農家小院前轉悠
男主人走出來,問我找誰
我指著一棵樹問他
這是什么樹?
他說這是洋槐樹
他審視著我,懷疑著什么
我在樹林邊停車抽煙
問一個騎車路過的中年人
這些樹,是什么樹?
他很熱情地介紹
這棵是榆樹,這棵是松樹,這棵是桂樹
他補充說,它們都是野樹
我在十字路口
問一個低頭翻曬稻粒的老婦
這里以前有座廟嗎?
老婦抬起干癟蒼老的臉
指著一間煙酒店
這就是那座廟啊
我又問,你見過原來那些和尚嗎?
她沒好氣地責問我:
你問這些想干嗎?
房間
我和袁曉慶在夢中喝酒
喝完我倆來到一棟樓房里
我多年前在這里買過一個房間
我憑印象帶他到五樓
找不到那個房間
我不死心,我確定這棟樓房里有
我的房間,我曾經來住過好幾次
我對老袁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四樓找
我飛奔下樓,用鑰匙一個房間一個房間
捅過去,捅開了最后一個房間
我趕緊去五樓告訴老袁
卻不見他的身影
我喊他,老袁。
他在夢的深處回答我,來了。
訴說
我有十多年停止訴說
羅鳴有二十年停止訴說
蘭波在二十歲時停止訴說
停到他三十七歲死
我們都曾經很看重訴說
有一天我們心靈的窗口關了
失去訴說的欲望
我們折斷我們身后的翅膀
主動留在生活的粗糲表面
不再飛起。我們吃下我們訴說的一切
粉碎由訴說構成的虛假自我
我們與真正的孩子相伴
站在真正的生死列車上
享受肉體嘩啦啦腐敗的快樂
每天日出日落,年華飛逝
我本以為就這樣了此一生
有一天我與羅鳴和孟秋重逢
我卻又開始了訴說
我又開始飛。在空中
我遇到一直飛了幾十年的
森子、小海和阿鐘
我盡量飛得與他們一樣平穩
一樣不懼勞累
疾行的馬車
羅鳴和我在車座上打盹
車尾堆著幾包書和幾瓶酒
陳曉軍在前面趕車
這是一架古代的馬車
我們三個公子哥兒
正把泰州的貨物運往南京
昨晚泰州富商袁曉慶
和他的夫人湯泓
設宴款待我們,并喊來
美女唐婷為我們翩翩起舞
羅鳴和我的“本我”
仍在醉鄉中徘徊
馬車疾行在原野上
江面上,穿過時光隧道
變成一輛銀色商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