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氫能產業政策層級特征及演化趨勢研究

摘要：[目的/意義]氫能作為一種新能源，在應對氣候變化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是全球能源轉型的重大戰略方向。氫能產業具有產業鏈長、技術多元化強、市場不確定性高的特征，產業政策的布局對氫能的發展具有重要影響。[方法/過程]本文以我國1995—2022年間國家、省、市三個政府層級的1，580份氫能產業政策文件為研究對象，利用共現關鍵詞分析和LDA（latent Dirichlet allocation）主題建模方法，分析了我國氫能產業政策的層級特征和演化趨勢。[結果/結論]同級政府間呈現“遞進演化性”特征；政策主題中呈現從宏觀到中觀的導向型政策、產業向政策、企業向政策發展脈絡，同級政府的政策承接性較強；國家和地方政府之間的共現關鍵詞和政策主題存在較大差別，層級演化性不強。未來政策應從加強政策協同性、優化產業政策市場化機制、建立健全金融工具的運用等方面進行完善，以促進氫能產業健康發展。

關鍵詞：氫能產業" " 政策演化" " 碳中和" " 碳達峰" " 量化分析

分類號：D63；G353.1

DOI：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25.01.09

1" 前言

氫能具有來源豐富、環境友好、無碳排放的特點，是實現“碳達峰”和“碳中和”戰略的重要路徑，發展氫能已經成為國家重點戰略方向[1]。然而，氫能產業鏈長而復雜，產業鏈中的許多技術尚處于發展初期，產業成熟度和市場接受度不高，氫能產業政策成為影響氫能產業未來發展的關鍵。

從氫能產業政策發展歷史角度來看，我國氫能產業政策呈現各層級政策集中爆發的特征。“十三五”期間，我國氫能產業政策集中出臺，從中央到各省市均有涉及。2019年，氫能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2]，報告中提出“推進充電、加氫等設施建設”。2020年，國家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的發展戰略[3]，氫能產業熱度持續攀升，30多個省級行政區將發展氫能納入“十四五”規劃。從政策體系角度看，我國呈現明顯的自上而下的逐層落實特征[4]。在這一推進過程中，各級政府間可能存在政策匹配性問題，制約了政策效用的有效發揮[5]。因此，研究氫能相關政策的層級特征和演化趨勢，有助于理清不同層級政府在氫能產業發展階段中的政策重點及主題的演變過程，以加深對我國氫能產業政策體系的完整性和實用性的理解，為各級政府的政策優化和企業戰略規劃提供重要參考。

2" 研究現狀

目前，學者們對氫能源產業政策的研究結果可以大致分為兩類。一是，認為我國氫能政策的頂層設計有待完善[6]。張曉強（Zhang X Q）[7]認為，與發達國家或地區對比，我國氫能政策的頂層設計尚不完備，需加強國家層面對氫能產業的政策支持。徐碩等[8]對比了全球、中國和美國在氫能產業的技術發展水平，認為國家層面的氫能發展路線并不明確，應建立健全相關頂層設計和標準體系。魏鳳等[9]對比了中國和美國的氫能發展規劃，認為我國氫能戰略需要加強頂層設計，建立氫能全技術鏈發展模式，開展標準制定和知識產權保護。二是，認為我國氫能發展戰略已經較為明確，但相關政策體系、特別是地方政府的氫能產業政策有待進一步完善。洪虹等[10]在對氫能產業鏈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梳理了近年來我國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氫能政策，認為氫能已經納入國家能源發展戰略之中，并初步呈現爆發式發展的趨勢。王學軍[11]在研究加氫站技術標準的基礎上，認為我國氫能產業仍處于初始發展階段，相關政策體系建設亟待加強。符冠云等[12]對比了日本、德國和美國的氫能發展模式，認為需要構建“大氫能”應用場景，以跨區域、跨產業聯盟形式推進氫能產業發展。

總體來看，目前對氫能源產業政策的研究存在兩個空白。一是，我國的氫能源政策研究幾乎都為定性分析，導致研究者們對我國氫能產業的政策邏輯判斷存在較大爭議，對我國氫能產業政策的系統梳理和量化分析仍有待加強。二是，缺乏對于不同層級政策之間的系統比較。很多學者雖然注意到氫能政策的層級特征差異，但主要以文本分析的方法展開，即比較特定氫能產業政策之間差別。如何從整體視角對不同層級政府氫能產業政策進行系統分析和研究，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

目前，政策文本計量是產業政策研究的主要方法[13]。相關研究可以分為兩類。一是，采取共現關鍵詞分析和聚類分析等方法，重點關注政策關注點及其演化，如養老產業政策[14]、科技創新[15]、科技人才[16]、鄉村產業[17]等。二是，采用主題建模技術，對政策內容和政策主題進行分析及可視化展示，如國科技金融政策[18]、醫療產業[19]、體育產業[20]等。目前，政策文本計量方法應用廣泛，為本文提供了有益借鑒。然而，鮮有研究將共現關鍵詞分析和主題建模兩種研究方法進行組合。兩種研究方法的組合，有利于從政策關注點和政策主題兩個角度完整地闡釋產業政策特征、演化趨勢及其內在邏輯。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我國1，580份氫能產業相關的政策文本為研究樣本，基于共現關鍵詞分析和主題建模兩種方法對政策共現關鍵詞和政策主題進行分析，以期客觀反映我國氫能產業政策的層級特征。為揭示不同層級政府的政策行為邏輯，本文區分了政策制定者的行政層級，以便更加清晰地展現政策的實施過程，從而直觀地展現政策協同作用；共現關鍵詞分析和主題建模等方法可以有效保證本文研究成果的全面性和客觀性。

3" 研究數據與研究方法

3.1" 研究數據

以“北大法寶”數據庫為基礎，選取1995—2022年的“中央法規”和“地方法規”兩個類型政策文件為分析樣本。以全文包括“氫能”或“氫+燃料電池”的主題進行精確檢索，共收集政策文件1，874份。在此基礎上，通過以下方法對文件進行篩選：①政策文件類型為法律、法規、條例、通知、實施辦法、綱要、決定等，不包括領導人講話、會議紀要、信函批示等文件；②對政策文件進行手工篩選，刪除與氫能產業主題的緊密程度較低的文件，如僅在某處提到氫能產業相關內容，其他內容大部分與氫能產業主題無關的政策文件，保留文本中至少有一個完整的段落或條款涉及氫能產業的文件。最終篩選出政策文件1，580份，其中國家級政策文件60份，地方級政策文件1，520份。

3.2" 研究方法

本文選擇文本挖掘的方法對氫能產業政策展開研究。政策文本具有文本規范差異大、內容復雜和篇幅較長的特征[21]。傳統文本分析法難以適用于大規模政策文本的分析[22]。文本挖掘技術是從大量文本中獲取事先未知且具有潛在價值知識的方法[23]。文本挖掘技術可以有效抓取政策文本中的深層信息，完整和客觀地反映政策的價值和傾向。在此基礎上，結合可視化分析技術，可以直觀和清晰地展現政策演化和擴散過程[24]。

具體而言，首先，對文本進行共現詞分析。共現詞分析技術，是指對文本中頻繁共同出現的詞進行邏輯梳理，揭示信息的內容關聯和所隱含的共現關系，從而對學科熱點及其演化趨勢進行分析[25]。使用Gephi軟件對政策關鍵詞進行共現分析。其次，使用LDA（latent Dirichlet allocation）方法對政策文本進行主題建模分析。LDA是一種用于文本主題挖掘的統計學習方法，通過氫能產業政策集中的每一篇文檔所攜帶的主題概率分布進行主題建模，實現對文檔集的結構化理解并確定政策主題[26]。最后，對結果進行可視化呈現。在前一步驟的基礎上，利用pyLDAvis程序對政策主題進行可視化分析。

4" 結果分析

4.1" 政策發文統計分析

本文以1995年由原國家計劃委員會辦公廳、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辦公廳和國家經濟貿易委員會辦公廳發布的《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發展綱要》作為研究的起點，1995—2022年間中央和地方的政策文本數量分布如圖1所示。氫能政策可以分為三個階段：政策萌芽期（1995—2005年）、政策起步期（2006—2018年）和政策爆發期（2019—2022年）。

從發文機構的角度來看（表1），中央發布文件的主要發文機構相對分散，前5名分別為國務院（占比11.9%）、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占比9.5%）、科學技術部（占比8.7%）、國家能源局（占比7.9%）和財政部（占比6.3%）；地方氫能產業政策出臺最多的10個省份/直轄市為山東省（占比12.0%）、廣東省（占比9.9%）、浙江省（占比9.3%）、河北省（占比6.4%）、江蘇省（占比5.6%）、四川省（占比4.8%）、河南省（占比4.7%）、上海市（占比4.5%）、遼寧省（占比4.2%）和湖北省（占比3.7%）。從省份/直轄市類別來看，可以分為兩類，以山東省、廣東省和浙江省為代表的東部沿海經濟較為發達的省份，以河北省、河南省和四川省為代表的中西部人口較多的省份。由此可見，工業經濟發展和人民對能源的需求，是推動地區氫能產業政策主要因素。

從政策效力級別的角度來看，國家級政策文件中，主要類別為部門規范性文件（占比48.3%）、部門工作文件（占比28.3%）和行政法規（占比18.3%）；地方及政策文件中，主要類別為地方工作文件（占比73.9%）和地方規范性文件（占比25.4%）。可以看到，國家層面上，部門規范性文件和國務院行政法規等具有規范性的文件占比最多，其目的主要在于搭建氫能產業發展平臺及規則。地方文件中，工作文件的比例占據了絕對優勢，表明地方政府在氫能產業發展政策制定及具體實施方法等方面扮演執行者的角色。

4.2" 政策共現關鍵詞演化分析

關鍵詞是政策文本的重要信息。對我國氫能產業政策相關文本進行篩選，共有60份國家政策文本、694份省級政策文本和826份市級政策文本，共計1，580份政策文本。為了準確分析政策的關鍵詞信息，本文參考華斌等[5]的分析方法，選取每份文本前10個共現關鍵詞進行統計分析。考慮到本文所統計的文本數量較多，因此，選擇共現次數前100名的關鍵詞進行可視化分析（圖2），以明確不同發展階段中各級政府政策的重點。

（1）政策萌芽期（1995—2005年）。政策萌芽期政策的特點包括：以探索應用和技術儲備為導向，全面支持氫能產業相關技術研究的開展。中央政府及各部委共頒布政策文件5份，主要發文機構為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省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4份，發文省份/直轄市包括福建、新疆、天津和甘肅；市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6份，發文城市分布于江蘇省、山東省和廣東省。該階段政策文本較少，對如何建設氫能產業的認識尚處于初始階段。

（2）政策起步期（2006—2018年）。2006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可再生能源法》正式實施，明確了政府和企業在可再生能源開發利用中的責任和義務，并提出了包括專項資金制度、稅收優惠等一系列措施，為我國可再生能源的發展奠定了法律依據[27]。在此基礎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設立了專門針對氫能的產業化專項項目，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相關政策的出臺和氫能產業的發展。在這一時期，中央政府及各部委共頒布政策文件15份，主要發文機構為國務院和科學技術部；省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177份，主要發文省份/直轄市為山東、上海、江蘇和廣東；市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186份，主要發文城市為邯鄲、鎮江、蘇州和大連。值得注意的是，鎮江于2012年設立了丹徒氫能源產業園，而邯鄲、蘇州和大連都具有較深的氫能技術積累。由此可見，在該階段期間部分城市已經開始著手布局氫能產業發展，并取得初步成效。

（3）政策爆發期（2019—2022年）。經過前兩個階段20多年的發展，氫能產業的發展路徑越發清晰，各級政府發布的氫能產業政策數量越發密集，政策導向越來越具體。在這一時期，中央政府及各部委共頒布政策文件40份，主要發文機構為交通部、國務院、國家能源局和國家發改委；省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514份，主要發文省份/直轄市為山東、浙江、河北、天津、上海和廣東；市級政府共頒布政策文件635份，主要發文城市為成都、淄博、廣州、大連、佛山和深圳。可以看出，與前一個階段相比，更多的中西部省份和地區開始著手布局氫能產業。這說明我國對氫能產業的認可程度正在不斷提升，氫能產業的發展有利于解決人口資源相對緊張的局面，從而實現地區可持續發展。

為了進一步研究不同發展階段各級政府的政策之間的關聯及演化特征，本文分別取三個發展階段和三個層級政府文件排名前30出現的關鍵詞，利用Ucinet軟件對這些關鍵詞及其共現關系進行合并處理，繪制氫能產業高頻關鍵詞“層級–階段”關系圖（圖3），以期更加直觀和清晰地展示政策的焦點。由圖3可以看出，“技術”“發展”“研究”和“服務”處于網絡圖中心位置，是不同層級政府、不同階段都在關注的重點。同時，可以看出，氫能產業的發展之路較為漫長，至今仍處在不斷探索之中，距離大規模推廣應用還有一定的距離，因此，需要各級政府部門的大力扶持。不同層級政府在不同時期內，關注的重點和方向具有較大差別。特別是國家層級政策，三個發展階段中的關注重點具有較為明顯的變化，其關注的重點由高新技術和產品，逐漸向加強體系建設轉變。這反映了國家對氫能產業體系建設的認識程度正在逐漸加深，頂層設計不斷完善。

氫能產業相關政策的高頻關鍵詞的階段性和層級性特征如表2所示。本文對各級政府在不同階段的共性關鍵詞和個性關鍵詞進行了區分和對比。

從共性關鍵詞角度來看，政策具有明顯的“遞進演化”特征。氫能是一項面向未來的新技術，其特征在于原料來源廣泛、環境友好，但存在技術門檻高，技術方向不確定的問題。因此，氫能技術具有很長的發展期，需要各級政府的持續扶持[28]。早期政策側重于支持氫能技術的探索，并在此基礎上發展產業。隨著技術的積累，部分企業初步成長，但由于此時市場對技術的認可度不高，相應氫能產品的成本較高，需要政府通過建設產業園等方式支持企業的早期發展。自2019年以來，少數頭部企業實現了技術突破并在市場中獲得了認可，一批專注于氫能的明星企業集中上市，此時各級政府開始著力推進氫能產業的發展。但總體來看，隨著氫能產業的發展，各級政府出臺的相關政策的扶持力度不斷加大。

從個性關鍵詞角度來看，氫能產業相關政策呈現較為明顯的國家–地方兩層級的特征。國家級政策具有宏觀方向性的特征，對氫能行業的認識程度不斷深化：由初始將氫能視作眾多再生能源中的一種，到后來的系統建設，促進氫能產業上下游材料的制造，再到近期的持續加強建設，將氫能作為國家能源戰略中的重要環節進行扶持。值得注意的是，國家政策也存在缺乏具體舉措的問題，例如，其他行業國家政策中經常包含的“成果轉化”“財政”“稅收”等關鍵詞[29]，在氫能行業政策中極少能夠出現。省級和市級政策具有較高的統一性，在初始階段兩者都將重點放在氫能的科技領域，這主要是由于對于氫能這種較為前沿的技術領域，一方面，地方政府積極接納，為氫能科技的發展提供支持；另一方面，擔心新興技術所帶來的不確定性，該階段在產業方面的投入較少。隨著技術成熟度的提高，地方政府開始積極引導相關企業進入氫能產業，并設立了大量的相關項目，扶持相關企業發展。可以看到，雖然氫能產業的技術成熟度較低、對應的市場也未完全建立，但地方政府仍將氫能產業作為中長期的發展方向，積極對氫能產業進行技術創新和項目投入。

4.3" 政策主題演化分析

政策文本通常會有較為明確的政策主題。分析政策主題是研究政策演化的重點，有助于梳理各階段和各級政府出臺的政策的發展脈絡。本文使用LDA主題模型對氫能產業的政策文本進行分析。LDA的核心算法基于兩個基本原則：①每個文檔都由若干的主題組成；②每個主題由若干個關鍵詞生成。基于這兩個原則，LDA模型將關鍵詞、主題和文檔提取、分類，并相互對應[30]。

主題數的確定是LDA模型應用的重點和難點。一般采用迭代的方法推算，當各個主題之間的相似度最小時，即可以確定合適的主題數。本文采取計算困惑度（perplexity）方法衡量主題數，最終確定最佳主題數為6。在此基礎上，對文檔的主題強度進行計算，并使用pyLDAvis對結果進行可視化展示。例如，圖4可分為左右兩個部分，左側視圖中6個帶有編號的圓形，代表強度為前6位的主題。其中，圓形的大小代表該主題下文檔的數量，兩個圓圈之間的距離代表對應主題之間的關聯關系；右側視圖顯示了與左側的主題n關聯最強的前M個關鍵詞。其中，深色長條表明該關鍵詞與主題n的關聯度大小，淺色長條表明該關鍵詞屬于主題n的概率的大小。

以國家級氫能產業政策爆發期的主題1為例，利用LDA模型進行主題強度的可視化展示，如圖4所示，主題1的圓形最大，說明該主題中包含的文檔數量最多，是該階段國家政策中最被關注的主題。主題1與主題3具有較大重疊，說明這兩個主題之間具有較強的關聯性；而主題1與主題4之間的距離最遠，說明這兩個主題之間的關聯性最弱。根據主題的關鍵詞確定主題的內容，在此基礎上，將三個階段中，三級政府的前6個主題，共計54個主題進行歸納。本文按照政策由宏觀到微觀的視角，將政策主題分為導向型、產業向、企業向和技術向。其中，導向型政策主要包括“應對氣候變化”“再生能源發展”等；產業向政策主要包括“產業鏈建設”“研究平臺建設”等；企業向政策主要包括“高新企業認定”“重點企業扶持”等；技術向政策主要包括“項目申報”“校企合作推進”“重點技術發展”等。

政策主題的演化路徑如圖5所示。通過對我國氫能產業技術主題的“層級–階段”演化特征分析可知，4類主題具有較為明顯的層次發展和階段演化規律。

在政策萌芽期，氫能相關技術尚處于探索時期，氫能是否能走向產業化、獲得市場認可，是否可以成為化石能源的有效補充或變成重要的應用能源等猶未可知。氫能產業不同于一般的產業，既是一種典型的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又是一種面向未來但暫時缺乏市場需求的技術方向。因此，氫能產業的健康發展需要前瞻性的信念和扎實的前期科研投入[31]。由此，國家政策出于前瞻性考慮，以導向型和技術向政策為主，目的在于引導氫能技術發展，促進產業建設。相對于國家級政策，大多數的省級和市級政策主題也屬于導向型政策或技術向政策。不同的是，省市兩級政府都出臺了項目申報相關的企業向政策，這說明地方政府同樣非常重視氫能的發展，紛紛將重點放在通過項目提高氫能科技水平的方向上。

在政策起步期，隨著各級政府政策的推進和技術的發展，專門或主要從事氫能等新能源產業的企業不斷涌現。由于市場還不成熟，需要政府配套相應的措施，才能保證這些企業渡過艱難的成長期，并促進氫能產業的發展。此階段中，國家在導向型政策和科技向政策的基礎上，開始關注氫能產業和相關企業的發展，制定了產業系統建設和新能源企業認定的相關措施。這也表明上一階段中的政策已經起到了初步效果。省級政府以技術向政策為主，同時出臺了一些針對產業和企業的政策。相比較而言，市級政府的政策則以產業向和企業向政策為主，這可能與政府的定位有一定關聯——市級政府更加重視產業和企業的發展。

在政策爆發期，國家政策在導向型政策的基礎上，開始重點關注產業向政策，以建立創新試驗區和保障機制等措施促進氫能產業的發展。省級政府開始重點關注產業發展，提出產業鏈發展、完善工作機制等多種措施。市級政府的政策與省級政府較為相近。

5" 研究結論與討論

5.1" 結論

（1）氫能產業政策數量呈現集中爆發式增長態勢，政策主題豐富度不斷提高。由圖6可以看出，1995—2018年國家和地方對于氫能產業的關注度較為平穩，呈現緩慢上漲趨勢。2019年后，政策數量占比顯著增加并呈現翻倍增長。

從政策主題角度來看，氫能產業政策由最初的導向型政策，逐步演化為以行業導向型主題為主、多類型具體扶持政策為輔的多元化主題模式。自2019年以來，國家接連出臺了如試驗區改革、保障機制建設等一系列具體的政策措施，以促進氫能產業的良好發展[32]。地方政府推出了以推動氫能產業鏈建設、優化政府部分分工服務企業、重點扶持關鍵企業為代表的眾多具體舉措，為氫能產業的發展提供全方位政策保障。總體來看，目前我國已經初步形成較為科學、合理的氫能產業政策體系，為氫能產業的集中大范圍技術突破和落地奠定重要基礎。

（2）同級政府間的共現關鍵詞變化關聯性和承接性較強，但國家和地方政府之間的側重點區別較大。氫能產業政策的演化過程體現了各級政府政策理念的發展邏輯。從國家層級的政策文本來看，政策萌芽期以導向型政策為主，重點在于面向未來新興技術進行早期布局；政策起步期則圍繞框架規劃、標準規范、信息共享等方面展開；政策爆發期，國家氫能產業政策開始突出產業發展、打造有針對性的政策措施的特點。

從地方出臺的政策文本角度來看，省市兩級政府具有較強的相似性。政策萌芽期的政策以項目設立和技術扶持為主。政策起步期在原先共現關鍵詞和政策主題的基礎上，施行更加具體的產業扶持政策，對龍頭企業進行了重點關注。在政策爆發期，地方政府對該領域產業鏈長、發展瓶頸多等問題的認識程度不斷加深，開始重視重點企業在核心領域技術突破方面的重要作用，政府開始從“管理者”的角色逐步轉向“服務者”角色。

總體來看，同級政府的共現關鍵詞變化關聯性和承接性較強，但側重點區別明顯。國家級政策重點仍圍繞產業導向型政策展開，存在目標明確性偏低、金融等政策工具利用程度偏弱的問題。地方省市政府政策則通過設立項目、信息共享、產業鏈打造等方式圍繞產業和企業展開，相應政策主題更加明確、具體。

（3）氫能產業政策聚焦點階段轉變性特征明顯。從不同階段中氫能產業政策主題的多樣性可以發現，氫能產業政策的聚焦點變遷呈現階段性轉變的特征（圖7）。在政策萌芽期，各級政府的政策主題主要圍繞導向型政策和技術向政策展開，強調氫能產業的潛力和重要性，并在科學技術研究方面進行了廣泛的努力。在政策起步期中，行業向和企業向政策成為各級政府新的關注熱點，以打造信息共享平臺、加強政府服務等方式為主的產業政策開始出現。在政策爆發期，國家從頂層設計角度，繼續在導向型政策方向發力，引導更多的企業和科研人員從事氫能領域工作，而地方政府則延續前一階段的做法，更加重視對企業和產業的扶持，并提出了產業鏈協同發展的一系列措施。需要注意的是，在政策爆發期，地方政策重點圍繞行業向和企業向主題展開，而圍繞技術向主題的政策數量下降明顯。然而，目前氫能產業仍處于發展中早期，技術突破對產業走向市場的重要程度仍不可忽視。過早追求氫能技術的落地可能造成揠苗助長的不利后果。

5.2" 討論

氫能是國家能源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和重點發展方向。氫能產業的技術成熟度和市場認可度處于發展初期，對產業政策的依賴度較高。應從加強政策協調、健全政策工具運用、持續推進氫能技術研發等方面優化氫能產業政策，推動氫能產業高質量發展。

首先，加強不同層級政府之間的政策協調。目前，國家層面政策以導向型為主，地方層面政策較為具體，可能導致地方層面資源過分集中，引發地方之間激烈競爭，阻礙地區之間的合作和協同發展。需要加強不同層級政府之間的政策互動機制，在國家層面上，明確地方氫能產業發展定位，突出配套政策的連貫性，有力發揮各類具體的政策措施對發展氫能企業的激勵和牽引作用。

其次，建立健全金融等政策工具。科技創新的發展離不開金融等政策工具的應用[33]。目前，國家層面政策缺少對金融工具等相關內容的應用。氫能產業發展正處于關鍵時期，國家應圍繞國家經濟發展的整體利益、能源發展戰略以及金融體系安全等要素，制定符合氫能產業發展階段和發展特點的金融政策，強化金融類工具的使用，為地方政府具體氫能產業政策提供工具基礎，幫助企業形成良性發展態勢，實現氫能產業的健康持續發展。

最后，應當持續推進圍繞氫能產業技術研發的扶持政策。自2019年以來，地方政府密集出臺了大量圍繞氫能企業向和行業向政策。這些政策在促進氫能產業發展的同時，可能造成市場主體急功近利地將不成熟的產品提前推向市場，以獲得政府認可和資助。因此，各級政府有必要耐住性子，尊重技術成熟規律，堅持對氫能技術研發扶持，通過建立市場化引導機制、建立健全市場準入和監管機制，促進氫能產業技術端和市場端之間的有效協同，最終形成合力，促進氫能產業順利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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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Evolutionary Trends of China’s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Policy Hierarchy

Yang Lin

School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Dalian 116024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Hydrogen energy， as a novel energy source， plays a pivotal role in addressing climate change and represents a pivotal strategic direction for global energy transition. The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is distinguished by a lengthy industrial chain， robust technological diversification， and considerable market uncertainty， and industrial policy configuration exerts a profound influence over its evolution. [Method/Process] By examining 1，580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policy documents from the national， provincial， and municipal levels of government in China between 1995 and 2022， utilizing co-occurrence keyword analysis and LDA topic modelling methods， an analysis of the hierarchical characteristics and evolutionary trends of China’s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policies has been conducted. [Result/Conclusion] A “progressive evolutionary” feature is observed among governments at the same level， with policy themes demonstrating a directional development from macro to meso level， from industry-oriented to enterprise-oriented policies. There is a notable consistency in policy continuity among governments at the same level， while significant differences exist in co-occurring keywords and policy themes between national and local governments， indicating a weaker hierarchical evolution. Future policies should focus on enhancing policy coordination， optimising the marketization mechanism of industrial policies， and establishing a robust utilization of financial tools to promo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he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Keywords： hydrogen energy industry" " policy evolution" " carbon neutral" " carbon peak" " quantitative analysis

收稿日期：2024-03-11" " " 修回日期：2024-05-21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項目“制度型開放背景下專利訴訟保護的企業創新效應及優化路徑”（項目編號：23YJCZH263）、遼寧省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遼寧省精細化工領域未來產業發展的技術預見及培育政策研究”（項目編號：L23AGL012）、遼寧省經濟社會發展研究課題青年項目“遼寧‘專精特新’企業專利保護策略及企業績效提升”（項目編號：2024LSLQNKT-02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楊琳，大連理工大學知識產權學院助理教授、碩士生導師，博士，E-mail：yanglin@dlu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