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的研究進展

Research Progress of Bupleurum Prescription in Treatment of Hypertension

CHEN Xinyuan， WU Hong

He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Zhengzhou 450046， Henan， 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 "WU Hong， E-mail： kevin5me@126.com

Keywords""hypertension; inflammation; Xiaochaihu Decoction; Dachaihu Decoction; Bupleurum plus Dragon Bone and Oyster Shell Decoction; Bupleurum Guizhi Ganjiang Decoction; review

摘要""高血壓是一種以血壓持續增高，長期超過正常范圍的慢性病，也是心腦血管病最主要的危險因素之一，可伴有心、腦、腎等器官功能和器質性損害的臨床綜合征，影響病人身心、工作和生活。柴胡類方是《傷寒論》中所載方劑，臨床中許多醫家運用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療效顯著，具有和解少陽、調暢氣機、調和氣血的功效，包括小柴胡湯、大柴胡湯、柴胡桂枝干姜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等方。本研究對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的臨床應用進行總結，以期為臨床運用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提供更加全面的診療思路。

關鍵詞""高血壓；炎癥；小柴胡湯；大柴胡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柴胡桂枝干姜湯；綜述

doi：10.12102/j.issn.1672-1349.2025.04.010

高血壓作為一種常見的心血管疾病，因其患病率高，治療率和控制率低，已成為全球重大公共衛生問題^［1］。近年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的飲食結構發生了很大改變，高鹽、高脂、高熱量食物攝入逐漸增加，伴隨精神壓力逐年增大和運動逐漸減少等，導致高血壓病人數量急劇升高。有關高血壓的一項調查發現，2012—2015年我國高血壓患病率為27.9%，且中青年患病率逐漸增高^［2］，增加了心血管病的發病風險。柴胡湯類方是《傷寒論》中由柴胡和其他藥物組成的方劑，配伍不同，作用各異。柴胡類方在治療高血壓病方面有其獨特優勢，在有效降壓的同時，還能改善臨床癥狀，且不良反應少。現將近年來中醫治療高血壓病的研究進展綜述如下。

1 中醫對高血壓的認識

中醫古籍雖無“高血壓”病名，但依據其癥狀表現可將其歸屬于中醫“眩暈”“頭痛”等范疇^［3］。中醫古籍對其發生的原因有不同的記載，《內經》中記錄眩暈多與肝有關，亦有髓海不足，多種致病因素所致。如《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風掉眩，皆屬于肝。”《靈樞·衛氣》曰：“上虛則眩。”《靈樞·口問》曰：“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耳為之苦鳴，頭為之苦傾，目為之眩。”《靈樞·經脈》有：“虛則頭重，高搖之。五陰氣俱絕，則目系轉，轉則目運。”此皆為因虛致眩。《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木郁之發，甚者耳鳴，眩轉，目不識人，善冒僵仆。”《素問·五臟生成篇》曰：“頭痛巔疾……甚則入腎。”認為腎陰虧虛可導致頭痛、眩暈。《素問·六微旨大論》記載：“少陽之上，火氣治之。”認為火可以化風，熱極生風致眩。

當代醫家對高血壓認識觀點多樣，劉凱利等^［4］認為早期高血壓的根本病機是少陽樞機不利，其主要癥狀為眩暈。戴淑清^［5］認為高血壓應從少陽樞機不利入手，創制和解少陽針法，降壓效果顯著。劉凱麗等^［4］認為高血壓多由少陽樞機不利，肝氣升降失常所致，用小柴胡湯和解少陽治療效果顯著。姜迎歡等^［6］認為高血壓的病機為少陽樞機不利，治療和樞調血非柴胡不選。張艷認為高血壓病的病因病機與“痰”和“瘀”有關，故在其治療時應注重化痰活血化瘀^［7］。沈依功認為高血壓發病與肝腎功能有關，急性期多以肝陽上亢，上擾清竅為病機，治以平肝潛陽，清火息風；緩解期多以肝腎不足，髓海空虛，腦失所養為病機，治以補益肝腎，填精益髓^［8］。袁海波認為高血壓的病因比較復雜，可分為內因和外因，病機是肝臟及脾腎等臟腑功能失調，“風、火、痰、虛”為主要致病因素，治療多以平調氣血陰陽為主^［9］。總之，高血壓的病因病機為少陽樞機不利，少陽樞機不利則會導致全身氣血運行不暢，輕者會導致氣郁，重者會導致氣阻水停血瘀，引起血壓升高。

柴胡湯類方是《傷寒論》中由柴胡和其他藥物組成的經典方劑，少陽病多和肝膽有關，柴胡類方對于高血壓的治療，從肝論治，疏肝解郁，和解少陽，調暢氣機，調和氣血，使肝氣得疏，氣血得安。高血壓的發生與低度慢性炎癥有很大聯系，主要表現為炎性因子與氧化應激對血管內皮的影響^［10-12］。柴胡-黃芩配伍是柴胡類方的方劑特色，有研究發現柴胡-黃芩配伍發揮主要作用的化學成分分別為柴胡皂苷a和黃芩苷^［13］。柴胡的主要化學成分柴胡皂苷a可通過抑制脂多糖（LPS）誘導的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APK）和核轉錄因子-κB（NF-κB）信號通路來抑制炎癥介質產生，發揮抗炎作用^［14-15］。黃芩的主要成分為黃芩苷，可作用于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14（MAPK14）、腫瘤壞死因子受體超家族成員1A（TNFRSF1A）、表皮生長因子受體（EGFR）、E-選擇素（SELE）等靶點抑制相關炎性因子的產生，并且阻斷其與相應受體結合，從而發揮抗炎作用^［16-17］。

2 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

2.1 小柴胡湯

小柴胡湯由柴胡半斤、黃芩三兩、人參三兩、半夏（洗）半升、甘草（炙）三兩、生姜（切）三兩、大棗（擘）十二枚組成。小柴胡湯作為柴胡類方的基礎方，通過和解少陽、疏通肝氣、調暢情志使得氣機暢通，臟腑經絡之氣得以運行，血液流通順暢，血壓可降。

黃曉玲等^［18］研究發現西藥聯合小柴胡湯對比單純西藥治療可以使病人血壓降低。李燕萍等^［19］選取60例1級原發性高血壓病人，觀察在生活干預治療的基礎上加用小柴胡湯的臨床療效，結果顯示，小柴胡湯組降壓療效有效率為63.3%，中醫證候療效有效率為83.3%，均遠高于生活干預組。吳山永等^［20］選取98例高血壓病人，在西藥厄貝沙坦治療的基礎上聯合小柴胡湯，治療2個月后發現試驗組治療有效率為93.88%，明顯高于對照組。郭紅霞^［21］以小柴胡湯聯合厄貝沙坦治療1級或2級高血壓病人，治療1個月后發現中西醫結合組病人治療總有效率為97.83%，高于對照組。倪晨^［22］以升降散合小柴胡湯加減聯合西藥治療肝經郁熱型高血壓病人，發現治療4周后治療組的中醫證候總有效率為93.10%，優于對照組。顧雄華等^［23］以天麻鉤藤飲合小柴胡湯治療圍絕經期高血壓合并焦慮狀態，4周后治療組總有效率為95.0%，24 h平均血壓下降、白晝與夜間血壓負荷下降幅度均優于對照組，并伴有癥狀改善及漢密爾頓焦慮量表（HAMA）評分下降。蒲德仁^［24］選取138例高血壓病人，小柴胡湯聯合西藥治療組的有效率為89.2%，并且能改善腦血流量，減少眩暈的發作頻率。

小柴胡湯可以明顯降低小鼠血清中白細胞介素6（IL-6）和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水平，說明小柴胡湯可以通過降低炎性因子的釋放，從而發揮抗炎作用^［25］。小柴胡湯治療后超敏C反應蛋白（hs-CRP）、白細胞介素8（IL-8）、TNF-α、IL-6水平變化均較治療前明顯下降，提示小柴胡湯具有抗炎作用^［26］。

2.2 大柴胡湯

大柴胡湯在小柴胡湯的基礎上去甘溫之人參、甘草，加枳實、大黃行氣導滯、瀉熱逐瘀，加白芍能通能破、消除郁結。《傷寒論》103條：“太陽病，過經十余日……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大柴胡湯常用來和解少陽，內瀉熱結，可舒肝氣不暢，散膽火熾盛。

雷琳麗等^［27］選取60例原發性高血壓病人，觀察組在西藥氨氯地平治療的基礎上聯合大柴胡湯，4周后發現觀察組臨床治療有效率為93.33%，血壓降低、心率下降程度均明顯高于對照組。胡鴻毅運用大柴胡治療頭暈、頭痛多年，僅14劑，頭暈、頭痛明顯減輕，不影響正常工作和生活^［28］。宿佩勇等^［29］以大柴胡湯加減聯合西藥治療高血壓腦出血病人，結果發現，治療組死亡率、出血發生率均低于對照組。張向東等^［30］選取126例高血壓合并焦慮的病人，觀察其在苯磺酸氨氯地平的基礎上合用大柴胡湯的臨床效果，結果發現，治療組中醫證候有效率為88.33%，高于對照組。陳凱明等^［31］利用網絡藥理學發現大柴胡湯的活性成分能作用于高血壓靶點，其機制涉及高血壓病炎癥反應、血管內皮功能、鈣離子通道轉運、神經活性受體諸多方面。大柴胡湯的主要成分可提高一氧化氮（NO）水平，從而發揮抗氧化作用而保護內皮細胞；且治療后病人體內促炎細胞因子hs-CRP、TNF-α、IL-6、白細胞介素1β（IL-1β）、前列腺素氧化環化酶2（PTGS2）水平均較治療前下降；抗炎細胞因子白細胞介素10（L-10）水平上升；提示大柴胡湯發揮降壓作用的途徑可能是改善炎癥反應^［32］。

2.3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出自《傷寒論》107條：“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本方是由小柴胡湯去甘草，加桂枝、茯苓、大黃、龍骨、牡蠣、鉛丹組成。方以小柴胡湯和解少陽，轉運樞機為主；加桂枝通陽和表，茯苓安心神，利小便，加大黃瀉里熱、和胃氣，龍骨、牡蠣、鉛丹（臨床現一般用磁石代替）重鎮安神；此方主要治療邪入少陽，樞機不利導致的疾病，具有和解清熱、鎮靜安神之效。

劉恒亮等^［33］認為高血壓的病機多以肝火上炎、肝陽上亢合并火熱內蘊為主，并運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治療肝陽上亢，痰熱內擾型高血壓，以清肝瀉火，平肝潛陽。吳欣芳等^［34］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合苯磺酸氨氯地平治療40例陰虛陽亢證型1級或2級高血壓伴焦慮狀態病人，治療4周后觀察組血壓下降、漢密爾頓焦慮量表、中醫證候療效較對照組改善明顯。湯艷莉等^［35］對60例輕中度原發性高血壓合并抑郁肝陽上亢證的病人給予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加味聯合西藥方進行治療，治療4周后血壓下降、中醫證候積分、健康問卷抑郁自評量表評分均較對照組下降。王威等^［36］選取78例原發性高血壓病人，通過觀察臨床療效、血壓水平、中醫證候積分，結果顯示，柴胡加龍骨牡蠣湯聯合平衡針及西藥對于原發性高血壓的治療效果優于單一使用西藥，且安全性良好。喬建峰等^［37］對60例1級高血壓合并失眠病人給予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加減方聯合西藥進行治療，治療4周結果顯示，聯合組治療總有效率為93.33%，明顯高于對照組，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評分較對照組明顯降低。王菲等^［38］選取152例1級或2級高血壓病人，在西藥治療的基礎上聯合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加減，結果顯示，觀察組血壓下降、中醫證候積分均低于單純西藥對照組。童芬芬等^［39］將86例原發性高血壓病人隨機分為兩組，研究組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加減聯合耳穴埋豆治療，結果發現，研究組治療總有效率為88.37%，血壓測量值、中醫證候積分均低于對照組。朱建萍^［40］運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治療原發性高血壓174例，治療總有效率為95.98%。

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可以升高NO水平，降低內皮素-1（ET-1）、細胞間黏附分子-1（ICAM-1）水平，使內皮損傷減輕，且能改善血流動力學指標^［38］。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可以明顯降低血液中C-反應蛋白水平，從而減輕炎癥反應；治療后內皮細胞非依賴性舒張功能水平明顯升高，說明其可以改善內皮依賴性血管舒張功能^［35］。柴胡龍骨牡蠣湯作用于原發性高血壓的主要成分有槲皮素、β-谷甾醇、山柰酚、豆甾醇，關鍵靶點MAPK1、IL-1β、TNF、IL-6等，且炎性因子和原發性高血壓關系密切^［41］。有動物實驗研究顯示，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有明顯的抗高血壓作用^［42］。

2.4 柴胡桂枝干姜湯

柴胡桂枝干姜湯亦由小柴胡湯化裁而來，由小柴胡湯去半夏、人參、生姜、大棗加桂枝、干姜、栝樓根、牡蠣組成。《傷寒論》第147條：“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方中柴胡、黃芩同用，清解少陽郁熱，因渴而不嘔，故去溫燥之半夏、生姜；因水飲內結，故去壅滯，加栝樓根、牡蠣逐飲開結，加桂枝、干姜通陽散寒，溫化水飲，甘草調和諸藥。柴胡桂枝干姜湯證病機為少陽樞機不利，亡津內燥，水飲內聚，其功效為和解少陽，生津斂陰，溫化水飲。

韓文博等^［43］將62例原發性高血壓病人分為兩組，對照組給予纈沙坦氨氯地平片降壓治療，觀察組加用柴胡桂枝干姜湯加味治療，結果顯示，治療后觀察組降壓效果、中醫癥狀評分、焦慮評分優于對照組，且未發生不良反應。徐越^［44］給予60例痰濕壅盛的高血壓病人柴胡桂枝干姜湯聯合西藥治療，治療14 d后，治療組在降低血壓尤其是高血壓晨峰、改善臨床癥狀等方面均優于對照組。宋立毅等^［45］選取84例膽熱脾寒型1級或2級高血壓病人，觀察組給予柴胡桂枝干姜湯聯合西藥治療，治療4周后，觀察組中醫證候改善有效率為92.86%，血壓下降程度高于治療組，并且能改善兩脅部、腹部體溫。李建香^［46］以柴胡桂枝干姜湯聯合西藥治療53例原發性高血壓病人，發現治療組療效明顯優于常規西藥治療的對照組，治療3個月后，治療組中醫證候積分及ET-1、舒張壓、收縮壓水平降低更明顯，血清NO水平高于對照組，并證實了柴胡桂枝干姜湯不僅可以降低血壓，亦可有效改善血管內皮功能。何慶勇教授常運用柴胡桂枝干姜湯治療膽熱脾寒的高血壓病人，治以清少陽膽熱、溫太陰脾寒，療效顯著^［47］。

柴胡桂枝干姜湯加味治療后病人血清IL-6、TNF-α水平均較治療前明顯降低，提示其可緩解機體炎癥反應^［48］。柴胡桂枝干姜湯聯合理中丸治療后，觀察組TNF-α和IL-8水平明顯降低，提示柴胡桂枝干姜湯可改善炎性因子水平^［49］。

3 小結

隨著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高血壓的患病率持續上升，柴胡類方在改善高血壓病人的癥狀、控制血壓、降低炎性因子等方面具有獨特優勢。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具有多成分、作用靶點多、降壓效果好，且不良反應少等特點。本研究探索了近年柴胡類方治療高血壓的臨床研究及經驗，并進行了總結，為后續進行柴胡類方的研究提供了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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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8-09）

（本文編輯"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