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緊張的復習、考試后,我不禁迷茫起來——我的生命,究竟有什么意義?盡管已開學一個半月,我卻整日渾渾噩噩,茍且度日。這真是我想要的生活嗎?學業的壓力,考試的競爭,家長的期望,分班的焦慮……種種困惑,將我卷入了自問自答的無底深淵。
晚餐后,已是六點十分。我和同學并未選擇回寢洗浴,而是在山坡小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稍抬眼,天空上豁然懸著一輪月亮。她真是美極了,美得近乎虛幻。她像一柄古樸的素色團扇,泛黃的薄絲輕掩著扇后美人的笑靨。她那清澄的眸子幽幽地亮著,暈著笑意的漣漪,眼波流轉,搖曳多姿,嫵媚生情。
“我們快下山,還可以讓月亮照著我們的路。”
可方才那位美人卻瞬間沒了影蹤。我們左顧右盼,懷疑是不是自己花了眼??粗鴦e的同學低頭匆匆走過,我倆仿佛異類般格格不入,心中驟然生出一股“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寂與悵惘來。
“為什么不見了?”
心中萌生了諸多猜疑。剛剛的那驚鴻一瞥,似是上帝與我們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卻要我們以“眾里尋他千百度”來償還。
“絕對不可能憑空消失。我們去那邊看看。”我們毅然前行,義無反顧。
踱過泛著清波的狀元橋,我們繞到了天象館門口。魚鱗般的層層輕云為月亮籠上了—抹陰郁的色彩。盡管我們無法確切說她那被云朵模糊了的輪廓究竟有著多么完美的弧度,但有—點不置可否——她的確是我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最亮的月亮。
我提議去運動場的看臺上賞月?!八斐鰜砹恕K谔用撽庼不\罩?!蔽覀兣郎峡磁_最高處,盼望著能夠一睹她的芳容。這里很高,高得似乎可以俯瞰整個世界——這個又美麗又丑惡,令人又愛又恨的世界。我們現在離它是那么近,又是那么遠。近得我們可以諦聽大地血液的噴涌;遠得我們只需一陣風,便可以跌落高臺。
出乎意料的是,月亮并未成功。她沒有出來,只是隱匿在黑影之后,熠熠地閃爍著她琥珀般的笑眼,如那被灰塵蒙蓋的金碧輝煌,又如被歷史沖刷的璀璨瑰寶。她是如此完美,卻又……
可惜,真是可惜。
“可不正是因為她的不完美,才造就了她的真實,才顯得更完美嗎?”一個念想涌上心頭。她那被云層蓋住的容顏,才使得她更加臻于完美。我心里忽地有些坦然了,心情也隨之明朗起來。再次抬頭望月,云層中隱隱約約浮動著的月光不再遺憾,反倒變得可愛了。有那么一瞬間,心中詩意頓起,不免慨嘆起來。
“我覺得太陽和月亮不一樣。太陽是直白的、熱烈的,而月亮是含蓄的、是婉約的。”
“你說,現在地球上其他地方的人,會與我們眺望著同一輪明月嗎?”
“也許吧?!酱ó愑?,風月同天’?!?/p>
“人總是會在十幾歲的時候將事情花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有的人在踢足球,有的人在談戀愛,但有的人,像我倆一樣,用半個小時去看一個被遮住了的月亮?!?/p>
“人們總是為毫無意義的事情找尋意義,這件事本身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事物存在的意義即它本身?!?/p>
“或許等到我四五十歲的時候,我也不會閑來無事、鬼迷心竅般如此癡迷地去追隨—縷月光。”
同學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高中生總是逃課。老師問他:“在學校上課,你自由嗎?”他說:“不自由?!薄疤诱n在外面玩,你自由嗎?”“不自由?!薄澳悄銥槭裁催€要逃課呢?”
“因為從教室逃出去的那一瞬間是自由的?!?/p>
“人生來便是自由而又不自由的。客觀上說,所有人都被地心引力束縛在地球上,無法脫身。自由是一個相對的概念,是一種抽象的感覺,是思想上的、是精神上的,而非肉體上的。心有多大,天地便有多寬?,F在的我們,雖被困在學校,不也是一種自由嗎?”
月亮也在聆聽我們那無厘頭、上句不接下旬的談話呢。她徐徐升高,于云靄間穿梭。時間仿佛停止了主動的流逝,而是被談話聲推動著向前,像滾動的車轱轆?;蛟S月亮本身就是為我們而亮的呢,她故意顯出容顏,驚艷了我們一剎,卻又悄悄地藏了起來,只讓我們兩人知曉其存在。迷茫的世人仍低著頭忙碌,而遼闊的大地上,多了兩個信徒,虔誠地瞭望著神明的倩影。
“夕望月,朝死可矣?!?/p>
那是一種狂熱,一種獻身,一種信仰,—種祭奠。
在那個尋找月亮的傍晚,雖未覓得一輪滿月,但我們更尋到了某種超乎自然的真諦——迷霧中的自我。心境倏地豁朗起來,一切人世間瑣碎的身外之事都變得無關緊要。成也好,敗也罷,又如何?我仍鮮明地活著,縱情地放聲歌唱,只要心中仍有那輪皎皎明月,隨眷心律起伏、躍動。
“擊鼓之后,
我們把在黑夜中跳動的心臟,
叫作月亮?!?/p>
(指導老師:李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