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戀》之王崇典與葛淑貞（下）

結為革命伴侶

也就在這一年，王崇典與葛淑貞完婚了。一年后，王澍琪也成了家。兄弟倆成家后，沒有分家，在祖母的操持下，兩家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

葛淑貞與王祟典同歲，出生于商人家庭，父親是渦陽商會會長，與王崇典可謂郎才女貌。王崇典身材修長，青年才俊，葛淑貞當地名媛，白里透紅的臉上有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見過他們的人都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婚后，夫妻二人情深意濃，王崇典主外，葛淑貞主內。葛淑貞非常愛干凈，每天都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但她沒有讀過書，王崇典就教她識字、寫字。王崇典是大學生，教不識字的妻子認字非常有耐心，溫柔體貼。讓葛淑貞終生難忘的一件事是丈夫每次回家，看到她在做針線活，總是從她手中拿開針線活，牽著她的手來到書桌邊，手把手地教她寫毛筆字。

王崇典在外參加革命活動，葛淑貞心知肚明，她在家做賢妻良母，哺育著他們剛剛出生的女兒。

1925年五卅慘案發生后，王崇典首先組織學校師生成立了“滬漢罷工后援會”，領導200余名學生與社會青年抵制日貨，得到社會各界人士的支持。為追悼顧正紅烈士，他在孔子廟組織召開追悼大會。在追悼會上，王崇典述說了顧正紅被害的經過，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罪行。會后，他帶領大家沖破了警察的層層阻擋，涌上街頭，進行了長達兩個多小時的示威游行。他們沿途張貼標語，高呼反帝口號，并焚毀了英美日造的人丹、肥皂、香煙等商品。游行中他帶領大家高唱著自編的詩歌，今天讀來仍然讓我們熱血沸騰：

今日肆虐一倭奴，入據中原別有圖。

旅大未來真可恨，澎臺久占是何由？

橫行海內奚堪問，何時能有大眾羞。

異臭腥膻侮我族，好如不共戴天仇。

那年夏天，王崇典在親友的資助下考入了上海大夏大學預科，次年9月又考入了國立東南大學。因他的父親從事法律工作，所以他進入了國立東南大學（后改名為國立中央大學）法學系。

在王崇典進入國立東南大學前，學校就有了中共黨組織。1927年2月，王崇典被學校黨組織吸收為中共黨員，成為渦陽籍最早加入中國共產黨的人。那時候，雖然還在國共合作期間，但國民黨右派排擠中共黨員，王崇典在軍閥的嚴密控制下，與國民黨左派人士積極從事革命活動，并很快成為中共國立東南大學黨支部書記。作為大學的支部書記，王崇典組織學生頻繁地奔走于南京校內校外，散發傳單，張貼標語，并深入南京各醫院，向國民黨傷兵講解革命道理。暑假期間，他和幾位同學在各地各單位舉辦暑期講習會，王崇典給學員們講“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重要性。除此而外，他還擔任蘇北特區黨委書記兼任阜陽、蒙城、渦陽、毫縣、潁上、太和、霍邱等安徽七縣學生會會長，并參與領導如皋、南通等地的革命工作。

北伐戰爭發展到江南，南京的社會秩序一時混亂不堪，各個學校紛紛放假。王崇典與魏季高、王伯衡等渦陽籍同學返回家鄉。他們是帶著南京黨組織的指示回鄉的，在王崇典的幫助下，中共渦陽黨支部很快建立起來了，雖然黨員只有四五個人，但它是渦陽縣第一個黨支部，也是安徽省成立較早的黨組織，地點在渦陽縣立第一小學的前院。

中共渦陽黨支部建立后，采取多種形式開展宣傳工作。他們創辦了《渦上青年》雜志，其主要內容是介紹馬克思主義與社會主義，以及呼吁學生抵抗帝國主義的侵略，反對封建統治。當時創辦出版這份雜志很艱難。他們在家鄉把雜志文稿編好后，由王崇典帶著稿件來到南京，在南京鉛印200份，再帶回渦陽、蒙城、毫縣等地散發給青年學生。這份32開本的雜志很受青年們的喜愛。由于形勢突變，以及經濟困難，該刊僅出版了一期就停刊了。

戰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1927年，國民黨實行了“清黨”。國民黨方面的要人方治、邵華、劉貞如等都是王崇典的同學，私交也很好，他們力勸王崇典到國民黨安徽省黨部做官，王崇典有他的思想與策略，他以學業未完為借口，拒絕了同學的“關照”。王崇典以學校為隱身之地，不顧個人安危在南京秘密地堅持著革命活動，他當時的職務仍是國立東南大學黨支部書記。此時革命形勢更加險惡，中共地下黨面臨著生死考驗。

1927年12月4號，在浦鎮附近的小山上，中共南京市委召開了第一次代表大會，共有25名黨員代表，會議討論了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關于《中國現狀與共產黨任務決議案》，選出了13名市委委員與4名候補委員，王崇典與王澄都當選為市委委員。

1928年5月5日晚，共青團江蘇省委巡視員史硯芬召集國立中央大學、安徽公學等學校的青年團員在雞鳴寺城墻上開會，出席會議的有20余人，籌劃“紅五月”暴動計劃。他們在醒目的臺城上邊走邊談，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突然旁邊樹叢里發出了不正常的響聲，驚動了開會的青年人。大家警覺地分頭散開。當史硯芬、王匯伯等人走進學校側門時，遭到南京特別市公安局警察逮捕，團市委學委委員王匯伯隨即叛變，供出了南京黨團組織的情況，并帶領警察在全城大肆搜捕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

危險正一步一步地向著王崇典靠近。

幾天后的一個夜晚，國民黨軍警突然包圍了位于成賢街的中央大學第二宿舍，王崇典、王澄等人當場被捕，隨即他們被關押在南京特別市公安局看守所。短短的幾天內，五個黨團支部遭到破壞，21位黨團員被捕，許多秘密文件落人敵手。

公安局隨即將這20余名黨團員移交給江蘇省特種刑事地方臨時法庭。

中央大學的許多同學被捕，在外面的學生們開始營救，被捕學生的家長紛紛來到南京活動，有的還請了律師。營救的形式多種多樣。不久，律師就傳出話來，哪些人會被無罪釋放，哪些人會被判刑，沒說有人會被槍斃。王崇典等人交由江蘇省特種刑事地方臨時法庭審判，被冠以“煽惑傷兵，軍事謀亂”的罪名。國民黨首都衛戍司令部司令谷正倫下令發布了705號公函，通知江蘇省特種刑事地方臨時法庭將他們轉交首都衛戍司令部軍法處審理。

在首都衛戍司令部，王祟典只承認自己是中共黨員，任國立中央大學的支部書記，其他一概不知。

王崇典的妻子葛淑貞得知丈夫被捕后焦慮不安，在家鄉日夜等待著丈夫的消息，弟媳陪著她、安慰她。葛淑貞知道公公與弟弟會全力營救丈夫的。王崇典在上海法院工作的父親到處托人營救兒子，終因沒有過硬的關系也拿不出錢來而營救無果。父親來到南京，到獄中看望兒子，見到兒子也是痛哭不止。王崇典見到父親很平靜，對父親說：“你不要悲傷了，回去準備棺材吧。”聽到兒子這樣的話，父親無奈地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監獄。

患難與共見真情

王崇典在南京雨花臺就義時只有25歲。王崇典的妻子葛淑貞從早到晚看著丈夫的遺像，無聲地哭泣。她的神經也受到了刺激，一聽到有槍聲，就全身哆嗦，她知道就是這種槍聲致使她的丈夫命喪九泉。

在家鄉時，王崇典不僅對妻子恩愛有加，對他的弟媳，也就是弟弟王澍琪的妻子也是非常尊重。在安徽渦陽等地方有個風俗，大伯哥不能與弟媳說話。但王崇典不講究這些，在他那里，沒有男尊女卑的思想，他對弟媳說：“我雖然是你的大伯哥，你就把我當你的哥哥一樣看待，我們是兄弟姐妹，一家人為什么不能講話呢。我弟弟要是欺負你，你就和我講，不用忌諱什么。”王崇典比弟媳大5歲，弟媳覺得這個哥哥真好。弟媳看到哥哥手把手地教嫂子寫字和認字，也讓王澍琪教她寫字與認字。妯娌倆很快就認識了不少字。1958年掃盲時，葛淑貞還拿到區里掃盲優秀獎。

王澍琪非常崇敬這個哥哥，認為哥哥做的事都是正確的。如今，哥哥沒了，嫂子葛淑貞絕不愿意改嫁。王澍琪認為，照顧大嫂與侄女是他的責任。

王澍琪在安葬好哥哥后，繼續在家鄉當小學校長。一年后，王澍琪因“共黨”之弟遭到當局追捕，一個王家崇字輩的人被誤抓，王澍琪僥幸逃脫。從此，他就把原名王崇禮改為王澍琪，跑到南京從事抄寫文書的工作。

1931年的秋天，國民黨軍需學校招生，學制三年，除學習軍事后勤外還學財經課程，與普通商業大學相同。因為學費全免，點燃了王澍琪的大學夢。可是他考完第一場國文后，想到哥哥是被國民黨殺害的，就棄考了。同事知道上大學是他的夢想，再三勸他把幾門考完，王澍琪卻堅決不再考了。只考一門，在數千名考生競爭中被錄取的可能幾乎為零。但主考官一眼看中了王澍琪的文章，還有他的一手好字，竟然破格錄取他了。這個意外讓王澍琪有些為難，思來想去，最后還是決定不上這個學校了。他的同鄉又勸他：“你的歲數已超過大學錄取的年齡。這所大學能錄你，又不收學費，又是學經濟的，難得啊，還是上吧。”王澍琪就這樣陰差陽錯地上了國民黨的軍校。他想好了，畢業后就脫離軍界另謀職業。1934年秋畢業時，他才知道想要脫離軍界，必須把三年的學費交出來才能離開。他哪有這筆錢來還給學校啊！他曾在自傳中寫道：“由于哥哥犧牲后，我成為獨子，是全家生活所唯一的依靠，國民黨反動派封鎖嚴密，革命路線無法聯系，當時又值李立三和王明相繼執行‘左’傾路線，加之受經濟和年齡的限制，1931年我考上了不交學費的國民黨軍需學校。”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王澍琪帶著葛淑貞母女及自己的妻子、孩子踏上了逃難之路。當時，王澍琪在抗日名將陳明仁部隊負責軍需財務工作，跟隨部隊阻擊日軍。出色的工作加上他廉潔奉公，王澍琪深得上級賞識，于1943年8月38歲時升為少將。

王澍琪在前線抗戰，兩位母親帶著一家人住在城郊農村，生活條件很差。前文說過，王澍琪的孩子們把自己母親稱媽，把葛淑貞叫娘。那次在桂林躲警報。日軍的飛機來了，第一次拉警報是預備警報，再拉一次飛機就到了，飛機飛得很低很低地掃射，子女們的媽膽子大。每次拉警報她都不跑，娘就對媽說：“你不走我也不走！”于是，媽才離開了屋子。她們躲在“七星巖”防空洞里。在孩子們的眼里這個洞很大。一層一層的，下到最低層還有條河，流水嘩啦嘩啦的，兩位小腳母親帶著一幫孩子，大的背小的，稍大的拉著娘與媽的手。還有一次在蘆葦叢中躲警報，一個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警報過后往周圍一看，只剩下她們老少幾個人，其他人都嚇跑了。多年以后，每次說到這些事，兩位母親都笑得合不攏嘴。

在那個特殊年代，女人生孩子不可能去醫院，更找不到接生婆。媽生的幾個孩子都是娘接生的。小女兒王瑞萱出生在牛棚里，也是娘接生的。因為前面有個孩子是娘用剪刀剪臍帶感染了破傷風，這次，娘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把碗打碎，用碗茬子割斷嬰兒的臍帶。

兩位母親帶著孩子們在逃難路上歷經了7年艱難歲月，1945年初逃難到了重慶。日子剛剛有了好轉，災難又降臨到葛淑貞的身上。她與王崇典唯一的女兒不幸患上了肺結核。當年的肺結核如同現在的癌癥，雖然她的叔叔王澍琪安排她住院治療，她還是在重慶市磁器口吐血病故了。一家人悲傷不已，尤其是葛淑貞，年輕時失去丈夫，中年后唯一的女兒也離她而去。

王澍琪想著侄女是哥哥的唯一后代，一定要把她送回家鄉。與她的父親團聚。于是，他花了三兩黃金雇了一只船，將侄女的靈柩從重慶磁器口碼頭，沿著長江、淮河、渦河運往安徽渦陽老家，王澍琪一路隨行，親自把侄女安葬在哥哥的墓旁。女兒被送走后，葛淑貞悲傷過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孩子們的媽與娘形影不離，媽對娘說：“你要想開啊，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3個女兒非常懂事，都對娘說：“我們都是你的女兒，隨便你怎么管教我們，我們都聽你的話。”葛淑貞聽了這些話，心情慢慢地好了。

1945年抗戰勝利，在重慶的王澍琪很想追隨哥哥的足跡，他悄悄訂閱了《新華日報》，每天關注報上的消息。國共內戰爆發后，他認清了國民黨當局的腐敗，多次想到重慶中共辦事處找共產黨，苦于家人口眾多，需要他養活一大家子。如果他去參加革命了，這一大家子的生活怎么辦？思考再三，王澍琪還是隨部隊到了上海，葛淑貞也隨著王澍琪的一大家子來到上海。

1949年3月，王澍琪所在的國民黨經理學校要搬到臺灣去，他絕不愿意去臺灣，就借口需要安置家屬沒有跟學校去臺灣。當時，他的同學勸他：“你哥犧牲都21年了，他當年的戰友認識你嗎？你44歲人到中年了，又是國民黨少將，共產黨能用你嗎？去臺灣，還能繼續升遷，移花接木難呀！”王澍琪果斷地說：“我哥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仇恨的心情時時縈繞在心頭，我早想投奔共產黨了，今天終于迎來解放，我哥的信仰實現了。國民黨給我再高的官，再多的錢，我也決不去臺灣。”王澍琪決意留下來是因為他的哥哥為之奮斗犧牲的新中國實現了。

將孩子們視如己出

1949年5月上海剛解放時，王澍琪來到上海市委，將崇典兄犧牲的經過呈報存查。市委派人兩次到他家慰問，給予生活補助20萬元，并且兩次為王澍琪介紹工作，遺憾的是專業不合適。王澍琪沒有工作，一大家子生活成了問題。為了減少生活開支，王澍琪帶著全家老小從上海遷往安徽渦陽。走到蚌埠時，媽說話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孩子們沒學校上了。”這樣，全家就留在了蚌埠。但孩子們上學需要錢，媽就幫人切蘿卜干，切100斤蘿h干能掙八毛錢，有時去幫人砸石頭，把一方大石頭砸成手指甲蓋大的石子能掙一元錢，臉上和眼睛經常被石子砸的青一塊紫一塊。媽還經常扒稻殼回來做飯，弄得滿臉灰塵。其實，孩子們的媽也是出生于富裕家庭，但是她能隨遇而安。娘呢，在家做飯、做衣服，收拾家務。

1950年春，一家人住在蚌埠老飛機場附近，政府民政部門補貼幫助他們蓋了三間房子。1951年春，王澍琪應聘華東區軍事交通學校并任教學小組組長。1952年10月，又調往鎮江華東區運輸學校。1953年8月，調往北京中央軍委后勤學院任教員。有了經濟來源后，他們一大家子的生活有了改善。1959年底，王澍琪轉業到蚌埠五金化工批發站任計財科科長。

此后，王澍琪夫婦及子女對葛淑貞更加細心照顧，有了孫子輩，孫子孫女稱葛淑貞為“胖奶奶”，稱自己的奶奶為“瘦奶奶”。

1961年春節，葛淑貞得了腹膜炎，人很瘦，肚子漲水，當時這種病很難治好，醫生說準備后事吧，孩子們不信醫生的話，第二天早上5點，幾個兒女推著板車來到大廠南廠門碼頭，搭乘6點的渡輪到南京下關碼頭，帶著他們的娘來到鼓樓醫院，醫生看后也說不行了，可是幾個女兒還是沒有放棄。她們聽說軍區總院醫療條件好些，就帶著娘及烈屬證找到醫院院長，特批住進醫院。大女兒高興地說：“娘，你住進這個醫院，就有救了！”在軍區總醫院不光吃藥還可以吃飯，結果葛淑貞一天天好起來，腹部和腿也消腫了，住院3個月花費470多元。

還有一年的夏天，娘發高燒，子女們趕緊送她去醫院，娘的弟弟正好在醫院，他說他來照看，讓其他人去上班。中午大女兒下了班趕到醫院，娘的弟弟說娘睡著了，大女兒一摸身子，滾燙滾燙的，大便都出來了，人都不行了，趕緊叫人從廠里拿來冰塊，同時用涼毛巾不停地抹身子，持續用冰塊冷敷了大概有一個小時，體溫才算降下來，又過了一會兒娘才醒了過來。晚年時，葛淑貞臀部骨折，半個身體不能動，躺在床上幾個月，幾個女兒輪流照顧，沒生一點褥瘡。

孩子們的娘與媽這對妯娌親如姐妹，從她倆進了王家的門就在一起生活，從沒分開過，也沒紅過臉。娘愛干凈，媽處處提醒著子女們，不要弄臟了家里東西，不要惹娘生氣。娘喜歡喝蜂乳，兒孫輩輪流給她買，從沒斷過。第三代小輩是聽著胖奶奶說著王崇典爺爺的故事長大。

葛淑貞的女兒離世后，王澍琪就把他的兒子過繼給葛淑貞做兒子。葛淑貞對這個兒子比親生女兒還親。兒子插隊第二年，66歲葛淑貞執意要去看兒子，五一節放假了，小女兒王瑞萱陪娘坐長途汽車到金湖，再坐船過河后到三河公社，娘是小腳硬是步行了20里路才到兒子落戶的農村，住了一夜第二天又步行20里路，往返40里。小女兒說：“20多歲的我都吃不消，回來后，小腿肚子酸疼了半個多月，娘能支持下來。”那年夏天，南京連著下了多天暴雨，屋外下大雨，屋里妯娌倆在嗚嗚地哭，娘不停地說：“小毛（兒子小名），你怎么過呀，這么大的雨，莊稼都沒有收成了……”后來聽說金湖招工了，小女兒又陪娘到招待所找招工負責人。娘哭著講王崇典的革命故事，把在場的人都感動得流淚，兒子終于進金湖無線電廠上班了。因為兒子不在娘身邊，娘天天想他，想得不行，茶飯都不思了。沒辦法，小女兒又陪她到南京市政府人事局，娘又哭著敘說著丈夫王崇典的的革命往事，把申請報告遞上。幾天后，兒子就接到回南京的調令了。小女兒說：“娘疼愛我們有時比我媽還親。”

用一生來懷念你

葛淑貞跟著王澍琪一家南下北上，幾度遷徙，把許多東西都丟掉了，但有兩件物品沒有丟，一直帶在身邊：一是她20歲嫁到王家時的嫁妝——衣柜；二是王崇典照片。這張照片是1928年9月27日王崇典犧牲當天，王澄放大的那張遺像。幾十年來，王崇典的遺像一直擺放在葛淑貞的這只衣柜上。衣柜里曾經裝著王崇典一家三口的衣物。對于葛淑貞來說，這只衣柜不僅僅是裝衣物的柜子，還是她追憶與丈夫王崇典幸福生活的源泉。衣柜與丈夫的遺像隨著她從老家渦陽搬到蚌埠，再搬到南京。70年來，衣柜上始終擺放著王崇典的這幅遺像。葛淑貞從25歲開始就看著同樣25歲的王崇典照片，她一天天地變老，可丈夫還是25歲的樣子。她用以后70年25000多天來追憶著她與王崇典共同生活的那段甜蜜時光。

葛淑貞每天把王崇典遺像上的玻璃擦得晶亮，能照見她的臉才罷休，然后對著衣柜上的鏡子梳妝打扮。梳頭時，她先用頭油把頭發抹一遍，然后把一根繩子扎在頭上，繩子兩頭緊緊地咬在嘴里，待頭頂的頭發都緊緊地貼在頭皮上，再把后面的發髻挽成圓形，用發卡固定好，最后用兩面鏡子一前一后對著發髻看是否挽好，不合適還得重來，直至滿意為止。每天梳頭發的時間至少半個小時。頭發梳好后，她站在王崇典的遺像前久久地停留。孩子們記得一事，20世紀70年代初市面上剛剛風行一種叫“的確涼”的布料，非常緊俏，大女兒特意讓出差在上海的同事買來一塊淡紫小格花的“的確涼”面料給娘做衣服，由于價錢不菲，女兒沒舍得給自己的媽買一塊。娘拿到這塊面料后十分喜歡，就自已動手裁剪縫制。衣服穿上身后，用兩面鏡子前后身照了一下，非常滿意，就來到那臺衣柜前，久久地凝視著丈夫王崇典遺像。子女們知道，娘每天花這么多時間梳妝打扮自己，就是為了給伯父看。娘穿著“的確涼”的新衣服心里一定在說：崇典，我好看吧！子女們對我很好，你放心吧。王澍琪的小女兒王瑞萱說：“伯父的遺像和衣柜就這樣一直落戶在我們家中。是遺像嗎？不！是伯父一直在我們家中生活著，是伯父和伯母70年生活在一起從未離開過。每年伯父的生日那天，娘將一碗長壽面擺放在衣柜伯父的遺像前；每年的9月27日伯父的忌日那天，娘獨自面對著伯父的遺像流淚；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們家的餐桌上會多一雙筷子和一只碗……”

1991年，83歲的媽去世了。孩子失去了媽很悲傷，但比媽大5歲的娘還在，孩子們更加孝順娘了。王澍琪去世后，大家庭里的所有成員也秉承了王澍琪一生恪守“老嫂比母”的古訓，繼續悉心照料葛淑貞，七十年如一日。

完成多年夙愿

1995年那個清明節，葛淑貞完成了多年的夙愿，在晚輩的簇擁下第一次來到雨花臺烈士紀念館祭奠丈夫王崇典。回到家里，老人對晚輩說：“我每年都要去！”因多種原因，后來老人沒再去過雨花臺。1998年12月30日，95歲的葛淑貞無疾而終，離開了她的晚輩，與王崇典團聚去了。

最后，還有一個人要交待一下。這人就是王崇典的同學、同志王澄。當年她連夜寫了一封厚厚的信，也許是祭文，放在王崇典的棺木中，讓王崇典枕著進入王家的祖墳。后來政府征集王崇典的革命事跡時，因年代久遠，知情人很少，就找到王澄。遠在云南的王澄不遺余力地把她知道的事情寫了下來，還將她保存的王崇典生前穿西裝的一張照片寄給雨花臺烈士紀念館。

王澄終生未嫁，90歲時離開了人世間。

作者單位：鐵軍雜志社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