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鐵路畫在廣袤的大漠戈壁上（散文）

在遙遠的新疆，淖毛湖鎮猶如一顆璀璨的星辰，在廣袤的戈壁上熠熠生輝。不久前，我有幸踏上這片神秘而壯美的土地，在這里親身感受鐵路建設勘測一線的壯志豪情。

一

初入新疆，我滿心激動與好奇。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剛剛躍過云梢，晨霧中的水氣還未消散，外業隊員便在中庭集合、準備儀器設備，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在簡短而莊重地例行班前安全交底后，我跟隨大家一同踏上越野車，駛向未知而充滿挑戰的鐵路測繪作業點。

“咱們今天要穿越無人區，路不好，不舒服了就跟我說。”老葛的貼心提示如同溫暖的春風，讓我們在顛簸的路途中感受到家的溫馨。老葛是這次航測作業的技術負責人，也是隊里的技術骨干。2個月前，老葛帶著儀器設備從天津乘了3天2夜的汽車來到這里，還沒回過家。越野車在國道上飛馳，兩側的樹刷刷后退，遠處的房屋漸漸淡出了視線，只留下遠處的工廠高聳的煙囪以及閃著陽光的鋼塔。車輛拐了幾個彎，在一分叉處下了國道，沿著砂石路逐漸駛入戈壁，車也顛簸起來。淖毛湖鎮遠離哈密市，環境惡劣，沙塵大，常年刮五六級以上的大風，四周被茫茫戈壁包圍，曾被當作“天然囚室”，是哈密王流放犯人的地方。“大漠連天一片沙，蒼茫何處覓人家”，把詩中的大漠沙換成戈壁石，就是這里的真實寫照。車輛漸漸駛入戈壁深處無人區，前方的路若隱若現，手機信號也悄悄隱去，老葛憑借衛星定位和沿途的記號，熟練地指引車隊，在茫茫戈壁上飛馳。極目遠視，被風磨圓的卵石一層層地鑲嵌在沙土之中，稀疏的駱駝刺點綴著大地，碧藍的天空與棕黃的戈壁在遠山交錯，地平線隨著車輛晃動不斷起伏。天氣干冷，車輛卷起的揚塵久久不落，猶如飛機拉線一般，在茫茫戈壁的畫布上留下一筆長長的細線。

在這片荒涼而寂靜的無人區，通信信號也不曾來過，但環境困難也無法阻擋鐵路建設者的前進腳步。我們的車轍已成了路，我們要行進的方向也熟稔于心，無論是白山黑水的林海雪原，還是眼前萬磧夢懶的窮荒絕漠，鐵路人如同戈壁中的駱駝刺一般，無懼艱險，扎根在祖國的鐵路勘測一線。

二

智能航測技術的引入，為現場的勘測工作插上了“翅膀”，也讓鐵路勘測效率有了質的飛躍，這一點，老葛最有發言權。老葛年紀不大，卻是航測團隊的“骨干”“老人”。在大學時老葛就喜歡航模，自己組裝各種模型，平時的零花錢都用在了買零件上。從事測繪工作以后，聽說單位組建智能航測所，老葛第一個報名加入，平時的業余成了現在的“強項”：多旋翼、固定翼，老葛手到拈來，平時還兼職所里的航飛教練。這次勘測工作時間緊、任務重，測繪院成立了黨員突擊隊，老葛又是主動請纓加入，從沈陽項目即刻趕回天津，在家待了一天就啟程來了新疆。檢查、調試、設定任務、起飛，隨著無人機在蔚藍的天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老葛輕松地與我們談笑風生，講起了過去的故事。

老葛初到單位搞測繪，跟著師父老郭學習。那時出外業搞測量還是靠“看鏡子”，老郭心細又麻利，操作儀器又快又好，別的組一天也就走10公里，老郭他們組一天能走30公里，外業超出其他組一大截；除了這個，老郭還有最拿手的，讀數、記錄一氣呵成，又準又穩不出差錯。那時條件差，測量隊員白天測量搞外業，晚上還要點燈熬夜搞內業，其他組的人要反復校核數據，有時候數據怎么也對不上，第二天還要“返工”重新測；但老郭數據讀得穩、記得準，搞內業從來都是“一次過”，大家都笑稱老郭是“機器人”。憑著這身硬功夫，老郭當年拿下了“全路測繪技能比武第一名”，成了測繪院響當當的人物。老郭對徒弟小葛倒是很滿意，但是看小葛那不緊不慢的穩當性格，覺得小葛怎么也不像是一天能走30公里的樣子，不免有些遺憾。

“不過現在師父沒有遺憾了。”老葛得意地說，“如今，我們的航測30公里長，600米寬的外業，無人機1個多小時便能輕松完成。”不僅外業是老郭那個時代的數倍，內業更是天壤之別：無人機的航測數據可以直接傳回千里之外的天津，通過自主研發的軟件，快速將所測量數據轉為三維地形圖，中線縱斷面、橫斷面也自動生成，真正做到了內業又快、又準、又直觀。航測數據還能導入BIM軟件做到數據共享，未來，還能生成數字孿生鐵路，把運營、維護也納入其中，賦能鐵路高質量發展。我們緊隨老葛的暢想，如同追尋星辰的旅人，被一個又一個新景象所感嘆、所折服。

新技術帶來的效率提升，讓我們的記憶仿佛被時間輕輕撫平，卻又在心頭激起新的波瀾。從全站儀的歲月悠悠，到衛星定位技術的革新應用，再到如今多旋翼、固定翼無人機的高效翱翔，每一次技術的飛躍，都如同戈壁上的綠洲，給予我們無盡的希望與憧憬，也映射出“新質生產力”的蓬勃生機。

三

戈壁上的午餐也別具特色。這里沒有便利店，每天出工前就要把午餐帶好，最重要的，是要帶足夠的水。午餐數量也不是可丁可卯，要備有一定的富余量，因為無人區行車可能遇到各種狀況，等待救援時餓幾頓不要緊，但是“渴”幾頓著實讓大家印象深刻。每逢外業臨行，大家除了檢查設備，就是互相提醒帶好水。不僅人要喝水，機器也要用水，地勘鉆探是用水大戶，他們的車隊往往要跟一輛水車來保證生產。聽說我們過來，老葛把午餐安排的饒是豐盛：一份自熱盒飯，每人2瓶水，還帶了3個哈密瓜。說是豐盛，因為這三樣都離不開水。老葛先給大家發了水，讓大家先休息；隨后把自熱米飯集中一起加水，讓它咕嘟著；最后洗了洗哈密瓜，用隨身小刀仔細把瓜劃開，把瓜瓤挑到塑料袋里，招呼大家來吃哈密瓜。這瓜青皮、麻紋、肉厚，咬起來綿軟多汁，爽甜又醇香；淖毛湖地區白天炎熱干燥、陽光充足，夜晚溫度降的快，溫差極大，得天獨厚的條件讓這里的瓜仿佛匯聚了天底下所有的甜。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有車側的一朵蔭涼，有自熱米飯的翳翳氤氳，有握在手中的清冽蜜甜，我調侃老葛工作環境堪比度假。“不是天天都這樣。平時我們帶著幾塊干糧就完事了，省水。今天天氣好，要是刮大風，恐怕你們就不會來這里度假了。”老葛抹了抹沾在下巴上的瓜籽，神色變得嚴肅，望向遠方。智能航測看似輕松，背后卻有另一番付出。大風是無人機在戈壁灘上飛行的最大挑戰，有時甚至無法起飛。鐵路線路經過兩個大風區，風說起就起，風大時，外業人員要保持身體45度傾斜才不被吹跑。最讓人頭疼的是，這里的大風沒有預報，因為天氣變化實在太快了。有時預報了小風，到了現場等一天也不見得能起飛；有時預報了大風，但是現場地勘同事卻反饋“惠風和暢”。天氣嚴重干擾了作業進度，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項目進展要延誤，老葛就用起了土辦法：等。帶著干糧和水守在現場，只為等待那轉瞬即逝的作業窗口，然后迅速開展作業。

順著老葛的目光，我們仿佛能看到，在那風沙肆虐的戈壁上，那一輛輛車、一隊隊人猶如戈壁上的胡楊，抗風斗沙、堅強剛毅。從手扶尺、步步量的傳統測繪，到如今天、空、地一體化的智能勘測，技術雖在不斷變革，但那份克服困難、拼搏奉獻的精神不變，不忘初心、踐行“人民鐵路為人民”的宗旨不變，挺膺擔當、服務國家戰略的本色不變。

四

“給我們照張相吧，”太陽西沉，老葛臨收工的時候跟我說，“你們照得好。”老葛指了指我們肩上的“長槍短炮”。這個不難，我舉起照相機，鏡頭對準即將收工的隊員。太陽已經退去了正午那耀眼的光芒，如同已經過勁的煤炭，柔和而溫暖；旁邊的云彩已被烤得四周發亮，如同新添的柴，似乎要馬上燃燒起來；地平線也被燒紅了，火勢向上蔓延，爬過云彩，爬上發梢，爬上隊員們的臉龐。照相的背后，其實隱藏著老葛的小心思：想讓一線隊員多出鏡。鐵路勘測，常年在外作業，如果能讓家人在公眾號上看到自己，不僅是對愛人的一種告慰，也是對孩童哭鬧時的生動解釋。

返程路上，老葛自豪地告訴我，在任務最艱難的那個月，從8月11日到9月15日，現場各專業共22輛車，在短短35天的時間里累計行駛了15.2萬公里，能繞地球3.8圈！在這份傲人的數字背后，是勘測人員對技術方案的不懈追求：1個貫通方案、2個比選方案、10條局部方案，還有1條粗略方案，只為了找出那條最適合的路；線路走向、區域分析、接駁點優劣勢對比，各專業不停地頭腦風暴、爭個面紅耳赤，為的卻是同一個目的：設計出一條經濟、高效、綠色的鋼鐵運輸線。

在由會議室臨時改造的辦公室里，不大的墻面掛著3面“黨員突擊隊”的旗幟、1面“青年突擊隊”的旗幟。這不僅是測繪專業的寫照，更是現場各專業人員對技術精益求精的縮影。“打硬仗”是鐵路勘察設計的傳統，也是鐵路大會戰留下的寶貴財富：“京九大會戰”“京滬大會戰”，這些耀眼的工程背后，既是時代印記，也是鐵路建設者的無悔付出。

五

車輛重新躍上國道，像是鯨魚出海換氣一般，終于逃離了戈壁顛簸的海面。沒有了砂石啃咬輪胎、沖撞底盤的嘈雜，耳畔一下安靜了。窗外的戈壁仍是戈壁，但是突然沒了脾氣，溫度也瞬時降了下來。漸漸地，太陽也冷得躲到了山后，地平線處那窄窄一線的橘紅，也漸漸地被深藍色吞沒。車輛漸漸多了起來，越野車、大貨車、小轎車，墨綠的、棕黃的、晶白的，像成群結隊的海豚，追逐船首的浪花。遠處的點點星火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一座座鐵山，一條條管線，那是淖毛湖鎮外的工業區。豐富的煤炭資源和農業產品，讓這個小鎮吸引了全國各地嗅覺敏銳的商人來這里施展抱負、大展拳腳。“這里外地的車牌很多，”老葛介紹道，“街上也大多是各地方言。”地處邊陲，物流交通至關重要。如何把更多的自然饋贈運出去，是當地各方的重要關注。“鐵路建成后，是這里經濟的‘大動脈’也不為過，參與這樣的項目，很有成就感。”老葛真情感慨，作為一名鐵路建設者，能將自己的所學變成現實，是一件多么有意義的事。

行程雖然短暫，但留下的回憶卻如戈壁中的綠洲，生機勃勃，映射出太多鐵路建設的壯美畫面。淖毛湖鎮雖在邊陲，但路上車輛來自祖國四面八方，顯示出工業區的勃勃生機與活力。對商人而言，這里是他們尋找商機的“勸業場”；而對我們而言，這里是繪筑夢想、建功立業的先行田。在這里，我們用筆墨描繪著戈壁的壯麗與遼闊，用智慧與汗水書寫著新時代西部大開發的青春贊歌！

作者簡介：楊守峰，高級工程師。供職于中國鐵路設計集團公司黨委宣傳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