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播音學》三十載回望：學科建設之路與未來展望

“1994年10月《中國播音學》一書正式由北京廣播學院出版，標志著中國播音學研究的理論框架基本構建，是這門學科的奠基之作。”[1]歷經三十年的發展，中國乃至世界的傳媒生態和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尤其是電視媒體的蓬勃發展和互聯網媒體的崛起，為播音學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挑戰和機遇。值此《中國播音學》出版三十周年之際，本文從《中國播音學》的再認識、研究對象與學術出版特征、研究方法論原則與具體研究方法等方面進行深入探討，以期為進一步完善中國播音學自主知識體系貢獻力量。

一、從“修訂版序”看學科建設的路徑選擇

《中國播音學》第一版于1994年由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出版，共66萬字，分五編40章，由張頌主編。2003年修訂版出版，體量增至97.5萬字，內容擴展至四十四章。比較兩版，學科顯著擴展與深化：修訂版新增電視播音與主持內容，如“電視新聞傳播分析”等，緊跟時代步伐；加強實踐指導，如“廣播電視即興口語基礎訓練”，提高播音員技能；注重理論創新、實踐應用及國際化視角，結合中國國情，形成特色理論體系。這些變化反映了學科發展歷程，也是中國傳媒行業和社會文化變遷的縮影，為播音學未來發展奠定堅實基礎。通過對比分析，可探討其學科建設路徑及對當代播音學研究的意義。

從1994年第一版到2003年的修訂版，《中國播音學》再版相隔八年，正是中國乃至世界的傳媒生態和格局劇烈變化時期。尤其是電視媒體發展進入高潮，而互聯網媒體緊隨其后為傳媒領域帶來了重大變革。這就不難理解，作為一個交叉性、開放性的新建學科體系，中國播音學存在迅速更新完善自我的迫切需求。正如再版序言里所說：“八年來……經濟全球化的態勢日趨明顯，我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北京獲得了2008年奧運會的主辦權，第四媒體——網絡傳播，經過整合愈加規范和成熟。”[2]中國播音學認識到了無論研究還是實踐都必須置于全球化浪潮、媒介技術變革的宏觀背景下進行深入探索；同時，書中謹慎地提出了，“我們不能不警惕小農經濟的狹隘眼界、西方中心主義價值觀念、后殖民文化心態等對我們的侵蝕。在這方面，我們的研究真是任重道遠”。[3]

再版序對于中國播音學研究者而言十分重要，因為它十分明確且邏輯嚴密地指出了國家和人民當下對播音學研究的迫切需求，并為研究者樹立了正確的價值取向。“《中國播音學》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觀照下，堅持了本學科的主體性和獨立性，為科學的、民族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的先進性，為繼承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優秀民族傳統，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建設，為充分發揮先進文化的凝聚力和感召力，為在各強勢媒體的激烈競爭中獨樹一幟、在世界重大事件中出席并發言，已經和正在做出開拓性、前瞻性闡釋。”[4]中國播音學強調旗幟鮮明的黨性立場和人民性，并在此立場上以服務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為建設目標。因此有了播音應該舍棄“私欲化”“私語化”的價值取向，應該摒棄生存空間的糟粕和錯誤的經典論斷。在此基礎上，播音實踐和研究才能彰顯高尚的品質，播音主持藝術創作思想才能創造出服務人民群眾的寶貴精神財富。

建立具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的獨立學科并不排斥廣泛借鑒學習國外的成功經驗。實際上，史料證明播音學科的建立很大程度上與借鑒國外經驗有關。譬如，新中國成立初期，出于對人民廣播事業發展的需要，中央組織的一批新聞與廣播界隊伍赴蘇聯學習。回國之后，齊越先生等做了頗具影響力的業務學習報告。再如，民國時期徐卓呆編著的第一部播音業務專著，商務印書館1937年出版的《無線電播音》，“得挪威羅伯學院之協助，頃已發表。此項著作，繼《學校播音》一書之后得以出版”；[5]最早提出“廣播電視播音概論”的是北京廣播學院外語系李玉學、凌春男、朱松華、胡冰波等人譯的美國人海德（英文原名不詳）的文章，刊登于1982年至1983年的《北京廣播學院學報》（今《現代傳播》）。這些都為此后播音理論體系的建立奠定了前期基礎。其中，《北京廣播學院學報》的播音專欄更是一開始就錨定了建立播音學的目標，僅從1979年創刊到1984年短短五年間，就發表了77篇播音論文，約占發文總量的18.38%，僅次于新聞采編欄目，位列第二。[6]而這些理論成果大都被《中國播音學》吸納成為播音理論體系的核心內容。

以上寥寥數筆無法完整地闡釋《中國播音學》的全貌，但是足以反映出中國播音學學術體系建設問題在當下和未來仍然有巨大的研究需求。有關這一問題，《中國播音學》已經從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等方面做出了擘畫。

二、播音研究對象的界定與延伸

《中國播音學》對播音學的研究對象有著明確的定義，即“以播音創作為研究對象，研究播音創作發生發展的規律”[7]，認為“播音創作”這一研究對象是一個動態的、開放的、彈性的和全息的系統。這是對播音研究對象的睿智認識，避免了研究對象的過度泛化與窄化。

實際上，以“播音創作”為研究對象，已經包含播音員、播音設備、播音技巧、節目制作等共時層面的具體業務研究，也包含了播音史、播音風格等歷時層面的研究，還包括播音語言、播音思想、播音心理、播音批判等語言學、哲學、心理學和社會學的交叉研究以及播音創作與政治、社會、文化、經濟、教育和國際傳播等各方面的關系研究。在“以動態、開放、彈性與全息的系統”為研究對象的視角下，互聯網直播主播等新興領域的職業角色屬于播音創作與社會、文化、經濟的關系研究范疇。這些都是以“播音是有聲語言藝術創作”的核心觀點生發而來的龐大研究體系，它們同屬于中國播音學學術研究體系中的一員。同樣，主持研究、主持傳播、口語傳播在《中國播音學》所建立的研究對象之下，都可以被“播音創作”這一研究對象所覆蓋，不過重心各有側重，話語各有風格，形成“中國播音學”研究各個領域。

面對飛速發展的媒介社會，播音學術話語不該被禁錮在“傳統媒體”與“新媒體”這樣二元對立的認識視角中。《中國播音學》以發展的眼光看待“播音創作”，于是認識到了播音研究對象的系統性。這一認識對當代播音學術研究依然具有啟示意義。

三、播音研究的方法論原則與具體研究方法

關于方法論問題，《中國播音學》認為，“研究方法的確定，應從兩個方面考慮：一個是確定富有指導意義的基本的方法；一個是確定針對學科特點的具體的研究方法。”[8]這里的研究方法指的是方法論原則，而非具體的量化研究方法或質化研究方法。

從方法論原則上講，中國播音學的研究要以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觀點為指導，堅持理論與實踐的統一，共性與個性的統一。這一點是馬克思主義思想指導下的人文社科研究都必須遵循的原則，中國播音學自然應該遵循。但是要在具體研究中體現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中國播音學》進一步根據中國播音學學科特點提出了具體研究的方法論原則——系統的方法、全息的方法、比較的方法、借鑒的方法和實驗的方法。以上方法論原則的提出基本上呼應了建設開放性播音理論體系的目標。換句話說，在學術體系建立之初，不限制具體研究方法是促進學術體系發展的良方，有助于學術研究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從具體研究方法上講，研究播音員與主持人的文章大量使用的深度訪談法和文本分析法屬于社會學的質化研究方法；節目收視率調查、受眾調查、播音心理研究等大量使用量化研究方法；播音史研究不可避免地要采取文獻研究法和歷史比較法；播音語言研究有時必須引入實驗語音學的研究方法進行實證，并結合統計學原理展開調查研究；普通話正音、普通話推廣等語言與語言政策的研究有時還必須從古代漢語的文獻考據、方言田野調查等研究中獲得證據；近年來，面對海量的網絡數據，大數據運算等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工具也在迭代更新……可以說，播音研究不缺具體的研究方法。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方法論層面播音研究缺少學術話語。比如，我們很容易注意到社會學研究方法，尤其是西方社會學學術體系中的質化研究和量化研究在新聞傳播研究領域中被大量提及。因而，現在自然地將其歸入了新聞傳播研究方法之中，從話語層面十分巧妙地回擊了“新聞無學論”“傳播無學論”。這并不是說新聞傳播的研究方法照搬社會學，而是實用、適用、優質的研究方法的傳遞與影響。同樣，中國播音學也不可忽視的是研究方法層面的話語體系建設。《中國播音學》所提出的研究方法原則，為播音學術研究的具體方法指明了方向，留下了開放的空間。近年來，學者們通過播音史學、播音心理學、播音批判等各個學科分支上對“播音無學論”作出了十分成功的回應，但對具體學術研究方法的歸納、總結與闡釋具有較大的空間。這導致學者們嘗試對已有的播音研究進行流派闡釋的時候，遇到了困難——沒有嚴格、科學的研究方法，就難以說清楚某類研究屬于某一個流派。

四、結語

張頌先生2012年在浙江傳媒學院的講座中語重心長地宣告“播音是有學的”，促使學者們產生對“學在哪里”的思考。《中國播音學》以其極強的包容性擘畫了學術體系構建的方向，啟示我們播音學術話語的建設仍然任重道遠。正如張頌先生1998年的文章標題開宗明義地說“研究播音理論仍是一項緊迫的任務”。此外，張頌先生曾經明確指出播音學科的建設呈現出“繁而不榮”的現狀。伴隨媒介技術的日新月異，播音學科的建設正在經歷深刻的轉型。《中國播音學》第一版正式出版后八年，修訂版以更加完善的面貌問世。如今，時光荏苒三十年，是否需要推出《中國播音學》第三版，以及如何更新以使播音學自主知識體系更加完善，這是時代留給每一位播音學研究者的命題。

參考文獻：

[1]高國慶.中國播音學史研究[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6：167.

[2][3][4][7][8]張頌主編.中國播音學[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13：1-3，5.

[5]國際聯盟秘書處.第十七次國聯文化合作報告[M].上海：中華書局，1936：77-78.

[6]編輯部.北京廣播學院學報1979—1984年總目錄[J].現代傳播，1984（4）：91-97.

（作者單位：秦霄，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高國慶，湖州師范學院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