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著春秋》： 跨越千年的戰爭史詩與文化沉思

歷史的長河中，戰爭與文明如影隨形。從遠古時期的部族紛爭，到冷兵器時代的金戈鐵馬，每一次戰事的硝煙散盡，都鐫刻下文明曲折發展的印記。著名作家王樹增的全新紀實文學力作《天著春秋》，正是這樣一部以戰爭為脈絡書寫華夏文明的巨著。作為其“戰爭系列”的首部古代篇章，本書不僅開啟了作者創作譜系中的新一頁，更以宏大的歷史視野和細膩的人文關懷，帶領讀者重返夏商至春秋的崢嶸歲月，重新審視戰爭對文明、文化的影響與啟示。

經典系列開啟新篇章

在中國當代紀實文學領域，“王樹增戰爭系列”已是公認的軍事紀實題材代表作。從早年的《長征》，到后來的《朝鮮戰爭》《解放戰爭》，再到2015年出版的《抗日戰爭》，作者以嚴謹的史料考據、恢宏的敘事格局和深刻的人文洞察，書寫出革命戰爭歷史的完整圖景。這四部作品出版至今，累計銷量近千萬冊，榮獲“五個一工程”獎、中國出版政府獎、魯迅文學獎、中國好書等國家級榮譽，可謂是當代紀實文學的經典系列。

自2015年完成作品《抗日戰爭》以來，王樹增將目光轉向中國古代戰場，為新作《天著春秋》傾注了十年心血。他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潛心搜集、整理典籍、甄別史料，在漫長的創作期間，也多次親身尋訪古戰場、古遺跡。十年史海鉤沉，這部震撼人心的大作終于完成，以高品質的書寫，開啟了中國古代歷史的華彩篇章。《天著春秋》的出版，無疑是“王樹增戰爭系列”的一個重要拓展—從近現代戰場回溯至中華文明的源頭。

《天著春秋》以十場中國古代大戰為軸，縱向書寫了夏商周三代至春秋時期的千年歷史，鳴條之戰、牧野之戰、長勺之戰、麻隧之戰等大大小小上百場戰事貫穿全書。這些戰爭不僅是決定歷史走向的重要事件，更是中華文明發展史上的關鍵節點。作者通過對這些戰事的書寫、還原，一方面展現了古代戰爭波瀾壯闊的崢嶸氣象，另一方面也揭示了戰爭背后的歷史邏輯和社會變遷，讓讀者在閱讀中深切感受到歷史的厚重、體會到時代的脈動。

《天著春秋》延續了“王樹增戰爭系列”一貫的嚴謹性和高品質，在作品中，作者對兵法、陣法、兵器、儀式等軍事因素進行現代解析，與歷史還原巧妙融合，使得作品既有歷史真實性，又有現代可讀性。正如莫言的評價：“王樹增對當時軍隊的制度、裝備，乃至一輛戰車上配備幾個士兵都進行了詳細研究，有很多精彩的細節。這樣一個接受了現代文明熏陶的、精確研究過近現代高科技戰爭歷史的文學軍史家，用現代的眼光和立場來研究幾千年前的每一場戰役，得出的結論非常新鮮、非常精辟。”

以戰爭視角重讀歷史與文明

戰爭無疑是重讀歷史的一個動態的、覆蓋性的視角。圍繞著戰場，歷史事件的諸多細節都漸漸清晰。軍事沖突的背后，更是政治博弈、文化交融與社會轉型的開始。從《天著春秋》中可以看到，每一次戰爭爆發，旋即打破了原有的社會秩序，促使政治格局重新“洗牌”，隨之而來的便是社會方方面面的巨變。戰爭不是孤立的對抗事件，它牽涉的是敵對雙方乃至相關外部環境的總和，經濟、外交、科技、民生……可以調動的全部力量集中爆發、交會，于是，在書中可以看到戰爭之外的種種歷史情境。比如，鳴條之戰終結了夏王朝的統治，開啟了商王朝的青銅文明；商周大軍的牧野之戰，以“血流漂杵”的慘烈，奠定了周王朝“以德配天”的禮制根基；春秋時期的長勺之戰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智慧，不僅改變了齊桓公的爭霸戰略，也成為后世的處事經典……每一場戰役，作者都以全景式的筆法還原歷史場景，同時透過典籍，揭示戰爭背后的邏輯，以及整個社會的發展變化。

戰爭無疑具有強大的破壞力，卻也不經意間開啟了社會變革的大門。《天著春秋》展現了戰爭的殘酷，同時也呈現了戰爭不容忽視的推動力量。可以看到，自夏商至春秋時期，國家的形態得以逐步完善，從沒有固定的疆界，到逐漸出現領土意識，而隨著春秋時期各諸侯國之間相互征伐、兼并，留存下來的大的諸侯國逐漸形成了軍政一體的國家體制，較為成熟的國家形態就此初步形成。一如英國歷史學家莫里斯所說：“戰爭造就了強大的國家，創造了大規模的、組織完善的政治社會。這些政治變革的歷史記憶，成為我們理解國家制度演變、探索未來發展道路的重要依據。”

可以說，《天著春秋》以“戰爭”為鑰，打開了理解歷史、國家的新維度，它不僅是一部戰爭史，更是一部文明史。作品將夏商周三代到春秋時期的輝煌與挑戰、文明的興盛與延續、政治的復雜與權謀，都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治國方略、哲學理念、傳統禮俗、文化心理……通過戰爭這一重要視角，讀者可以立體地看到古代中國的各個方面，重新審視歷史，梳理中華文明發展的輝煌歷程。

呈現中國古代文化的巨大魅力

一場場重大的古代戰爭，不僅客觀上推動了社會變革和國家制度的形成，也在某種程度上激發出更為繁盛燦爛的古代文化。哲學的深邃思考、詩歌的悠揚韻律、史學的嚴謹記錄，中國古代文化的巨大魅力在《天著春秋》中得以淋漓盡致地呈現，宛若春風，讓讀者充分領略三千年前的文化風采。

從夏商到春秋末期，中國不僅孕育出豐富而成熟的兵家文化，誕生了諸如《孫子兵法》這樣的軍事經典著作，還產生了震撼世界的中國古典哲學。常年的戰亂頻仍，造成人口的大規模遷徙、交流，尋求人類理想生存之道的各種哲學思想也悄然生發。在社會的動蕩中，人們開始思考生存的意義、道德的準則，進而形成了社會意識和觀念的廣泛變革。這些變化在春秋時期迅速發展、傳播，最終催生出“百家爭鳴”的哲學大繁榮局面。儒家、道家、墨家、法家等學派紛紛登場，各自闡述著對天地人倫、社會秩序的獨特見解，為中國古代哲學創建了輝煌的開端，也為后世哲學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時期，諸多的文學、史學著作也應運而生、流傳至今，成為中華文化的不朽瑰寶。在《天著春秋》中，有很多對《詩經》經典篇目的闡釋，作者在談到對這些經典作品的引用、解讀的原因時曾說：“《詩經》是我們祖宗留下的寶貴的文學遺產，它真實地記錄了那個時代平民的生活。在《詩經》當中吸取的那種文學的感受，是我寫這本書的一個主要動力。”《詩經》《尚書》《春秋》等經典文獻和典籍的融入，不僅生動刻畫了當時的社會情境，還原了諸多古代戰爭場面和日常生活的細節，還豐富了作品的文化內涵，使《天著春秋》具有了獨特的文學美感，語言揮灑成風、古韻悠長。這種對文學、史學經典的回顧與釋讀，也會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古文的巨大魅力，如同品嘗一場古代文學盛宴，盡情領略中國古代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無窮魅力。

從精神源頭尋找歷史的當代啟示

“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戰爭是殘酷的，但是經過戰爭，人類也在創造出更龐大、組織更完善的社會，為未來開辟更廣闊的道路，同時，民族精神也在戰火中得以鍛造錘煉。

《天著春秋》敘寫了很多對后世影響巨大的歷史事件，它們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中集體精神、品德、智慧的一部分，如楚莊王“一鳴驚人”、晉文公“退避三舍”、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曹劌“一鼓作氣”等，這些事件歷經千年，至今仍塑造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品格，影響著人們當下的思考與行為方式。

對于本書的精神價值，李敬澤評價道：“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們應該對自己的歷史和來處有一個基本感受、基本知識。同樣的，《天著春秋》也是關于我們的來處，關于我們精神的源頭，關于我們中國人何以是中國人。所以在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這也是一本國民之書。”《天著春秋》所寫的，不僅僅是戰爭，因為圍繞著這些戰爭，人們能夠看到中華民族最初的精神、價值觀的由來。

作者曾解讀書名的含義：“天，是指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延展到今天，‘天’依然是中國人心里的一種存在，中國人常說‘人在做天在看’，這與先祖的心理暗示是一樣的。天著春秋，就是春秋時期不可抗拒的歷史前行大勢。”就這樣，歷史不再是遙遠的故事，而是與人們血脈相連的記憶。與“王樹增戰爭系列”中的其他作品一樣，《天著春秋》在嚴謹的考證下呈現歷史全貌，同時又將思想和精神層面的價值凸顯，揭示出戰爭事件背后的深層含義。在戰火中，中華文明不斷自我革新，綿延不斷，這種“生生不息”的特質，使得華夏文明成為世界上唯一未曾中斷的人類古文明。從這個意義上講，《天著春秋》絕非一本簡單的古代戰爭編年史，而是呈現了一條文明發展、民族精神鍛造的關鍵脈絡。

在當代紀實文學領域，王樹增的歷史寫作之所以獨樹一幟，在于他既能以史學家之眼俯瞰全局，又能以文學家之心觸摸細節，關照個體的命運與精神的光輝。這種宏大敘事與微觀刻畫的完美結合，使得作品既有歷史的厚重感，又有人文的溫度。正如作者在談及創作初衷時所說：“我們無論是讀遠古的戰爭還是當代的戰爭，實際上還是關照自己生存的命運和環境，使我們內心能夠更安穩一些，看問題更理智一些，活得更通透一些。不管是五千年前還是今天，文學歸根結底還是寫人的，人們的掙扎、人們的苦、人們的樂，我覺得這是文學的本質。”正因如此，《天著春秋》為讀者帶來了一般歷史作品不曾有的閱讀體驗：既能感受到歷史的波瀾壯闊，又能體會到個體的情感與命運，仿佛置身于那個遙遠的時代，與歷史人物一同經歷風雨、感受悲歡，更重要的是，在當代種種不同的生活境遇中，收獲古老而恒久的智慧與啟示。

數千年前的隆隆戰鼓聲，至今仍在每個人的文化基因中回響，古人的智慧與經驗、困境與突圍，與當代生活雖相隔千年，卻又遙相呼應。對于每一位渴望理解“何以中國”的讀者而言，《天著春秋》無疑是一場震撼心靈的閱讀之旅、尋根之旅，是一部重現古代戰爭的史詩，更是一部沉思中華文化的巨作，為人們開啟了一扇追溯華夏文明源頭之門。

作者單位：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