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命運共同體與新質生產力的形成

【內容提要】馬克思“世界歷史性個人”理論為我們探究不同時期人的發展狀態提供了分析框架，奠定了世界整體論研究的唯物史觀分析起點。繼而，我們嘗試從生產力基礎、世界普遍交往、世界有機整體性、人的發展四個方面建立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動態分析框架，追溯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于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走向的重大歷史邏輯和現實意義。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向新質生產力的轉化，世界歷史性個人和人類命運共同體面臨新的發展機遇與挑戰。本質上說，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歷史性個人于當代發展的反映和詮釋。從實踐層面，它是解決人類社會發展困境，應對共同危機，迎接生產力革新的根本依托；從哲學層面，它是超越 “主觀理性”和 “客觀理性”而力圖構建獨立自主與聯合共贏耦合的新時代精神。而“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根本追求和凝聚力所在，也是世界歷史發展的系統性工程。

【關鍵詞】人類命運共同體；世界歷史性個人；新質生產力；人的全面發展

無論面對兼具締造與顛覆力量的技術革新，還是工業文明積累的世界難題，抑或是當前全球范圍內的戰爭陰霾，世界無不需要一個統一方案開啟共同面對模式。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當前，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人類社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國人民前途所在”。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研究，馬克思的“世界歷史性個人理論”為我們提供了論證抓手和路徑。世界歷史性個人理論長久以來未受到學術界的足夠重視，但它卻在資本主義登上歷史舞臺后，提供了對世界進行整體分析的唯物史觀邏輯起點，也是當前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重大世界論題的邏輯論證起點和論證核心所在。依據馬克思的觀點，以資本主義大工業為標志的社會生產力的形成開創了世界歷史，構建了個體與世界的依賴關系，無形中完成了世界歷史性個人及其“命運共同性”的塑造。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深意必須在世界歷史的語境中聯系生產力的演化，進行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進程的探索。當前一輪科技革命向新質生產力的轉化，為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軌跡提供了新機遇和挑戰，從生產力變革角度，人類共同的命運走向面臨新的內在形塑力量。二十大報告中提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基于此，我們立足當前一輪科技革新，以及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分析世界歷史性個人面臨的新機遇和新挑戰，探討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去向，分析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共同命運”面臨的時代之變。明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科技革新的良性互動，是人類社會新質生產力形成的前提；促進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科技進步向新質生產力轉化的根本宗旨所在。

一、世界歷史性個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唯物史觀論證起點

世界歷史性個人是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出的思想，是指資本主義誕生以來，現實中的個人突破了地域、種族、文化的界限，生活在錯綜復雜的世界聯系與交往中。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本質是歷史唯物主義視角的“人”的存在與發展，其本身既是一種思想也是研究現實中的人的一種方法。每一個現實中的個人都是在地理的空間聯系和歷史的時間軌道里動態發展的個人。這一概念從空間和時間二維角度鎖住“人”這一主體，為認知大一統的世界提供了“單位- 整體”的哲學和方法論基礎。

（一）生產力進步與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軌跡

世界歷史性個人這一概念在馬克思的人學思想體系里有其特定的歷史條件和社會環境，在學理上有其嚴格的理論規定性。資本主義社會以前自然經濟狀態下不存在“世界歷史性個人”乃至大一統的“世界”概念。這時候的個人只是為地域分割所限制的“狹義地域性的個人”。15 世紀起，新航路的開辟在地理上將不同世界地域的人連接起來，人們有了區域與世界的劃分。同時，也為后來西方世界用“資本”將地理上分散的各地，包裹成人類利益的“世界”編織了“籠絡之網”，世界市場得以形成。馬克思說到，“隨著美洲和通往東印度的航線的發現，交往擴大了，工場手工業和整個生產運動有了巨大的發展。從那里輸入的新產品，特別是進入流通的大量金銀完全改變了階級之間的相互關系，并且沉重地打擊封建土地所有者和勞動者；冒險的遠征，殖民地的開拓，首先是當時市場已經可能擴大而且日益擴大為世界市場——所有這一切產生了歷史發展的一個新階段”。a 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 描述在十五六世紀時提到“歐洲帝國遠征改變了世界歷史：原本一些獨立的民族和文化各自發展，現在則成了單一的人類社會進程”

18 世紀到19 世紀之間，工業技術革命造就的巨大物質生產能力在短時間內成為推動世界市場走向成熟的催化劑，“世界”這一概念，開啟了以貿易和商業往來為主體的“利益交往史”。原先封閉的，具有地域性、民族性和意識形態區分的個人族群，借助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構建的“利益之網”，開始了經濟、政治、文化的往來，自然經濟環境下的“狹隘的地域性個人”逐漸放開腳步，超越了原有社會和自然界限，成為締造“世界歷史”的主體。需要明確的是“世界歷史”這一范疇，從馬克思的闡釋來看更多是一個經濟哲學的范疇，特指資產階級登上歷史舞臺以來的世界整體發展史。馬克思意圖通過研究世界歷史的發展規律來研究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規律和趨向，為現實世界里的人尋找全面自由發展的出路。

生產力是整體世界歷史的連接者，也是推動世界歷史前行的物質動力。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先進的生產力和資本對剩余價值的追逐動力為個人的發展和世界歷史的前進創造了豐富的物質基礎。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與《共產黨宣言》中分別有兩段經典的表述：資本主義大工業“首次開創了世界歷史，因為它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因為他消滅了各國以往自然形成的閉關自守狀態”。c另一方面，個人在分工條件下創造的產品不再是基于自身需要的創造，而是為了取得工資、剩余價值等而將其通過世界市場轉化為社會的交換價值，這就意味著人們的生存依賴于自身分工同整個外部生產體系進行交換，這種生產方式中人與人之間不得不成為一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整體。“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開發，到處建立聯系。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d 世界市場快速形成，世界歷史大踏步前進。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這一世界歷史的開創中奠定了其主導和霸權地位。

這個模式下，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本質特征是假托物而存在的社會關系，人存在于物化的社會關系卻又束縛于此。世界歷史性個人在創造并受用巨大物質財富的同時，也難以逃脫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的劣根弊端。資本逐利動機派生出的分工、技術進步等不斷將人借以存在形式——勞動進行分割，繼而人的存在狀態走向偏狹。人從茹毛飲血以來的進化和發展第一次受強大社會目的驅使而進入片面發展的時代。對于勞動者來說生產出的產品越多這個物質關系的束縛就越緊，世界歷史性個人局限在物質勞動異化和片面發展的框架中。所以，馬克思提出源起于資本主義、受困于資本主義的世界歷史性個人注定不是人發展的最終形態。人類對全面自由發展的向往以及世界歷史的前行規律勢必會沖破資本圈起的樊籠。就此，馬克思提出“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

（二）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的“世界單位”分析框架

馬克思關于世界歷史和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理論標志著一種新的哲學理念的形成。這種新的哲學理念，將人類個體和世界整體緊密聯系在一起，將個體的動態演進和整體的發展規律相結合。當歷史向源起于資本主義的世界歷史轉變，個人便向世界歷史性個人轉變，兩個概念在動態發展的協調統一中實現了對社會及其個體的一體性分析。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出“每一個單個人的解放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一致的”。f 由此，為了讓“單位- 整體”的世界歷史及其個人理論有條可陳，我們認為不管從實踐還是從理論出發，可以從四個方面建立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動態演進分析框架：一是現時的生產力基礎；二是人與人之間普遍交往方式及程度；三是世界的有機整體性；四是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形態。這四個方面構成了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整體規定性，勾勒了世界歷史性個人在不同時代的存在輪廓。

對世界“單位- 整體”存在起決定作用的是生產力與交往關系，世界有機整體性和個體的存在形態更多的是這兩者結果的呈現。生產力奠定了“單位- 整體”的存在基礎和大部分的交往關系。生產力的變革以致人的存在形態的變革自資本主義誕生以來主要表現為技術革新的牽引效應。技術革新一般包括制造技術、能源技術、連接技術三個方面革新，進而決定了世界歷史的存在內容和形式。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架構是建立在工業革命造就的世界市場的基礎上，以人對物的依賴為本源的人類交往關系。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三大技術的變革不斷改變人類和世界的存在形態，人類在物質世界的交往借助技術變革從最開始的跨越空間距離走向依靠虛擬網絡實現全球即時連接；世界以市場為核心借助現代連接技術逐漸走向一體化；世界歷史性個人則在物質世界不斷豐富和勞動分工不斷異化的矛盾囧境中尋求自我發展的空間和尺度，而導演這一世界歷史的是源于私有制的強大驅動力。

關于共產主義社會“單位- 整體”四個方面的具體內容，馬克思并沒有過多具體描繪。對未來的過多想象容易陷入烏托邦，馬克思非常明白這一點。但有一點很明確，資本主義占據了大半功勞的生產力發展逐漸幫助人們擺脫了物的限制，共產主義社會，私有制與其說會遭到廢除，不如說因失去存在的意義而遭歷史淘汰顯得更公正客觀。由此，世界歷史性個人逐漸擺脫資本主義時代物質和異化搭建的藩籬，開始由自發性的世界歷史性個人向自覺的世界歷史性個人轉變。“只有這樣，單個人才能擺脫各種不同的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個世界的生產（也同精神的生產）發生實際聯系，才能獲得利用全球的這種全面生產（人們的創造）的能力”。g 至于人們在突破了資本的物質牢籠后是否還會有其他束縛，作為目前社會主流的經濟學是否會被其他學科替代，或者是以新的內容和形態存在則不可預知。需要注意的是，在狹義的地域性個人向世界歷史性個人轉變的過程中，在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向共產主義世界歷史時代轉變的過程中，在自發的世界歷史性個人向自覺的世界歷史性個人轉變的過程中，資本對人的異化及異化的揚棄是同時存在的，但終究走向異化的揚棄（見表1）。

（三）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共同體”形態演進

人類歷史是借助“共同體”形態而存在的歷史，比如血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精神共同體、h 利益共同體等，部落、族群、家庭、城邦、國家是這些共同體的現實表現。按照威廉斯的研究，“community”（共同體）這一英文詞可追溯的最早詞源為拉丁文“communis”，意指“普遍”“共同”，意味著“直接、共同關懷”或者是不同形式的共同組織。i 在社會思想史上第一個對“共同體”進行專門探討的是德國社會學家費迪南·滕尼斯。在他看來，人與人通過相互結合所形成的“現實的和有機的生命”，就是共同體，“共同體的理論出發點是人的意志完善的統一體，并把它作為一種原始的或者天然的狀態。”i 孔子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則賦予共同體以希冀，體現的是一種人人愛彼如己的大同世界。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既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就意味著人依存于一定的社會關系架構，這種架構就是以人類存在的共同體意義為原始保證的。

不同時代的共同體內涵限于所處的歷史階段而在其社會功能和存在的必要性上相差甚遠。賀來（2015）j 從人類“理性”這一哲學的基本論題出發，分析人的價值觀意識與共同體的關系，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研究共同體的清晰的哲學視角。他認為人的價值觀意識經歷了以“共同感”為依據的“客觀理性”和當前以“個性倡導”為追求的“主觀理性”兩個階段，但只有超越兩者的“關系理性”才是人類發展的可取之道。“客觀理性”遵循前現代社會人的發展的“群體本位”，“共同體”的地位高于任何個人，個人離不開共同體而單獨存在，且必須完全服從于共同體的利益和需要。“工業革命之前，多數人的日常生活都逃不脫三大傳統框架：核心家庭、大家庭，以及當地密切的社群。”“1750 年左右，如果一個人失去家庭和社群的保護，幾乎必死無疑，不僅沒有工作、沒有教育，生病痛苦時也得不到任何支持。……為了求生，如果真的遇到這種情形，當時的人就得盡快尋找替代家庭或社群。離開原生家庭的男孩女孩，最好的情況大概就是找到新的家庭做幫傭；而最糟的情況，就是被迫從軍或淪入風塵”。k“主觀理性”則是現代人的主流意識形態，它反對“客觀理性”對人的壓抑，強調人格自由與解放，并認為共同體及成員只具有工具性的價值。這一價值觀念下，人們的“共同感”喪失，價值判斷在個性的爭鳴中不愿達成一致和共識。關于“共同感”和“個性自由”兩種社會價值形態的矛盾關系，尤瓦爾·赫拉利描述得非常形象：“然而，要解放個人是有代價的。現在許多人都悲嘆著家庭和社群功能不再、覺得疏離，而且感覺的國家和市場對我們造成許多威脅”，“經過數百萬年的演化，人類的生活和思考方式都預設自己屬于社群。但僅僅過了兩個世紀，我們就成了互相疏遠的個人。這可以說是文化力量的最佳證明”。“共同體帶來確定性（security）和自由可以或好或壞的得到平衡，但不可能永遠和諧一致”，“為了得到‘成為共同體中的一員的好處’，你就需要付出代價……付出的代價是自由”

所以，如何超越“主觀理性”和“客觀理性”也即“個人自由”和“共同體”之間的矛盾，建立起既能推動人的個性自由發展的需要，又能促進他們之間的聯合，在此基礎上尋求建立真實的共同體，這就需要“關系理性”。關系理性“承認獨立個體的價值和意義，并以此為基礎，尋求人與人之間的自由交往和聯合。”馬克思所說的“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所體現的正是“關系理性”的自覺。基于客觀理性和主觀理性而分別結成的共同體之間的區別，馬克思講道：“在過去的種種冒稱的共同體中，如在國家等等中，個人自由只是對那些在統治階級范圍內發展的個人來說是存在的……從前各個人聯合而成的虛假的共同體，總是相對于各個人而獨立的……它不僅是完全虛幻的共同體，而且是新的桎梏。在真正的共同體的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m 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基于這樣的哲學理念而要建立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交往聯合的基本秩序原則。習近平主席說“這個世界，各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程度空前加深，人類生活在同一個地球村里，生活在歷史和現實交匯的同一個時空里，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n 是對個體之間不斷加強的交互性和互依性的認識，也是對馬克思提出的個體“為別人的存在同時是這個別人的存在，而且也是這個別人為他的存在”o 的時代認知（見表2）。

二、世界歷史性個人“命運共同性”的當代體現

雖然馬克思世界歷史性個人概念是一種關于世界發展的哲學理念，但它并不抽象、也不僅是精神或觀念術語，而是現實社會中純粹實踐的個人，“是每一個過著實際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個人都可以證明的”。p 這是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出發點和立足點。鮑曼曾富有詩意地描述道：“‘共同體’意味著的并不是一種我們可以獲得和享受的世界，而是種我們將熱切希望棲息、希望重新擁有的世界”。那么，純粹實踐的個人在目前這個歷史時期又面臨怎樣的發展環境？人類命運共同體又將什么樣的希望“棲息”其上？基于科技發展在世界歷史發展中的關鍵作用以及當前世界格局，我們將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框架——生產力基礎、世界普遍交往、世界有機整體性、人的發展形態四個方面，概括為生產力基礎、普遍交往和世界秩序三個方面進行具體分析。

（一）生產力基礎：工業文明困境、人的發展呼喚新質生產力

工業革命為資本主義締造的世界歷史創造了工業文明。今天，隨著全球性生態環境危機、氣候危機的出現，傳統工業模式難以為繼，工業文明面臨巨大挑戰，人類全面反思工業文明的主流價值觀，探尋新的文明發展模式，進入生態文明轉型議程階段。目前全球面臨的不可持續發展危機，實質是基于工業文明的傳統現代化的危機。人工智能、量子信息、生物技術、綠色低碳技術等新質生產力是目前解決傳統生產力弊端、破解工業文明困境的依憑。唯物史觀視域中，生產力始終在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推動人類社會向前發展。這一矛盾運動關系以實現個體——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根本目標和衡量，推動人類社會形態不斷演進。工業文明雖然推動人類自由全面發展向前邁了一大步，但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卻阻礙其終難實現。不過這種矛盾和對抗最終將被克服，人類自由全面發展終將實現。馬克思在《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到“自然科學卻通過工業日益在實踐上進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為人的解放做準備，盡管它不得不直接地完成非人化。工業是自然界對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學對人的現實的歷史關系。”q可以說至此傳統工業模式已經完成了它應有的歷史使命。全球范圍的碳中和共識與行動，標志著它塑造的“非人化”已經無法繼續前行。人的片面發展與生態危機，呼喚可持續的綠色發展范式的興起。世界需要全新的發展理念和全新的生產力手段作為支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高質量發展需要新的生產力理論來指導”，并提出“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它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特點是創新，關鍵在質優，本質是先進生產力”。r 中國當機立斷，以碳中和為抓手，以綠色發展方式為追尋，以打造新質生產力為手段，積極推進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文明，有望為人類的未來探索一種新的可能性，是基于整體人類發展而進行的道路選擇和社會實驗，為工業文明危機下的世界發展轉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群體實現現代化提供道路借鑒。

（二）普遍交往：信息技術革新實現世界超時空鏈接

人在本質上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人類的普遍交往就是這種社會關系總和的具象體現。關于“交往”這一范疇，馬克思認為只要存在需要就會有交往產生。“人們從一開始，從他們存在的時候起，就是彼此需要的，只是由于這一點，他們才能發展自己的需要和能力等等，他們發生了交往”。s 馬克思的交往范疇涵義非常廣泛，所有一切人類物質與精神、民族與世界、個人與集體等方面的交往構成了人類在現實世界中的普遍交往。“作為完整的交往范疇，實際是對在一切領域中所發生的人與人之間物質的和精神的聯系以及變換過程的概括，也就是指在一定歷條件下發生的現實的個人、階級、社會集團、國家之間互相往來、相互作用的活動過程”。t 人類交往所憑借的手段一是交通運輸技術、二是信息通訊技術。這兩大技術在不同的時代建立了人類交往的不同形式，創造了不同時期的人類文明，同時也在無形中為全球鋪筑了“秩序”軌道。信息技術是中樞神經，對經濟有機體進行監管、協調和處理。正是在這種科學創造的工具秩序中，人類文明在不同時期表現出不同特征。20 世紀50年代公路、鐵路、航空等交通系統的快速發展，不但帶動了工業文明的迅速綻放，也讓原先地理上分隔億年之久的大洲和大洋可以便捷接觸，世界市場受益于這種地理技術大變革呈現前所未有的緊湊與繁榮。20 世紀90 年代出現的互聯網技術則基本消除了信息傳播的地理空間局限，并催生新的商業模式。如今，數字技術為表征的信息技術革命形成了一系列解構與重構社會結構的新機制，跨越時空限制將世界連接“成團”，史無前例的計算、存儲能力，無限優化的算法模型，為人類交往創造了無限可能。更重要地，區塊鏈等技術使得交往在程序契約中向著秩序、公正、自主、平等、多元的方向發展。持續的技術革新不斷重構、優化世界的普遍交往形式和渠道，通過數字化的程序和契約規范人們的交往內容和交往方式，提高交往質量，提升交往效率。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報告指出2025 年全球21 個技術引爆點將塑造高度互聯的世界，大約有10% 的人穿戴接入互聯網的服飾；10% 的閱讀眼鏡接入互聯網；80% 的人在互聯網上有了數字身份；全球10% 的GDP 以區塊鏈技術進行封存。u 在這些技術的輔助下，世界歷史性個人于全球內的普遍交往，在實現信息便捷性、即時性的同時，有望逐漸走向透明、對稱、公正和有序，既保障個體自由發展空間又不喪失“共同感”的強大支撐。為超越“主觀理性”和“客觀理性”間的矛盾，建立“關系理性”的新時代精神提供了物理技術支撐，為保障人類共同利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了工具平臺。

（三）世界秩序：技術理性深度重構社會秩序，引致人的片面發展

世界歷史的資本主義時代，資本是世界秩序的主導。資本主導下的以“效率”為目標技術理性從工業領域滲透到人們的生活理念，并通過世界一體化市場向全世界輸出，重塑了人的價值觀。憑借科技，人們的意志、愿望、追求、功利性目的達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程度，這極大地激發了人們的獲得欲和進取心，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有所作為”成為社會共同的價值觀追求。有效率、有成果、有作為，這是現代的成功學，是勵志的榜樣，是評價成功的標準，否則就被輿論輕視。在這樣的價值觀引導下，有產者借助科技，隨時以競爭者的姿勢宣示他們的財富和權利；勞動者則屈居社會底層，甘愿作機器的附庸，忍受資本的盤剝和勞動的苦役，以保證基本的生活來源。“有所作為”雖是積極向上的進取心態，但這一生存邏輯并不是一直都有，v 更不應該拿來服務于部分人的權力意志。資本的強大力量已經使技術理性邏輯烙印于人們的意識形態和行為中，個體已接受并認同以追求效率為目的的技術理性為整個社會搭建的秩序，甘愿接受它所代表的資本意志的控制，并最終悄然形成世界的異化力量而使占世界大多數的無產者成為被資本所轄制的片面發展著的個人。

從群體角度，資本的異化力量表現在人與人之間既相互聯系又彼此孤立冷漠，既守望相助又彼此爾虞我詐，與此相伴，世界財富不斷增長，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這種命運一體和強大的私有背反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自資本誕生以來就書寫著世界的歷史。“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

資本異化的力量不僅存在于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同時也存在于人與自然之間，“因為人類有追求利潤和經濟成長的渴望，就會決定盲目掃除一切可能的阻撓”。資源耗損，環境污染、氣候變化已然成為世界范圍的難題。資本主導模式下全球可持續發展難以為繼。而貧富分化、債務危機、難民危機、疾病傳播、戰爭四起等又使世界陷入一系列不穩定處境。資本締結的國際秩序存在嚴重漏洞并面臨巨大挑戰。人們不論身處何國、信仰如何、意愿與否，都已經處于幾百年來資本編織的強大利害網中。資本主義“一方面產生了以往人類歷史上任何一個時代都不能想象的工業和科學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卻顯露出衰頹的征象，這種衰頹遠遠超過了羅馬帝國末期一切載諸史冊的可怕情景”。x 資本主義對此的響應是“資本主義已經把世界塑造成資本主義的樣子了，現在也只有資本主義能讓它繼續運行下去”，或許只要多點耐心天堂就一定會降臨人間。束手無策，等待奇跡的心里只會讓情形越來越糟，世界急需一種新秩序來應對錯綜復雜的發展危機，理順當下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前行軌跡，構建關照“人的發展”而非“資本發展”的世界秩序。

三、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科技革新、新質生產力轉化的良性互動

科技革新為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演進和發展提供了無限可能，但科學向來不是中立的，技術創新在極大增益人類社會的同時，拋出的不僅僅是勞動替代、貧富分化等與經濟發展相關的負面問題，一系列與人類本質有關的哲學問題，比如，道德倫理、人類精神世界的維護、人類文明的延續等也將面臨挑戰。這更加凸顯人作為“類存在”的命運一體、利益一體、危機一體。而我們的準備和意識還遠遠不夠。“不管是國家層面還是國際層面，用于管理創新成果的傳播、減緩顛覆性影響力所必須的制度性框架遠遠不足，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缺位”。y因而在科技革新向整體人類社會新質生產力的轉化過程中，更需要世界各國基于人類命運共同體共識確立一套共同的價值觀，引導政策選擇和制度變革，讓新一輪技術革命成為推動世界歷史個人發展的機遇而非威脅。

（一）重塑共同感，促進新技術與人類社會和諧共處

資本的貪婪和新一輪技術革新已經將人類發展置于眾多障礙和未知面前，當前需要一個共同的價值觀理念將世界從無序發展的狀態過渡出來，并以此為依托，進一步地推動人的全面自由發展進程。人類命運共同體便是這樣一種引渡方案，它“是一種以應對人類共同挑戰為目的的全球價值觀和新共生觀”，z 是基于當代人類發展所面臨的共同問題而提出的推動世界各國合作共贏、共同發展的新理念。歸根結底，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在人對物的依賴階段，基于“人的全面發展”問題的全球化共性表現而提出的解決之道。它具有豐富的內涵，不僅強調人類命運的一體性，同時也強調人與自然的一體性，是人本意識、自然意識、合作意識和共進意識的體現，是基于人的全面發展來探究個人之道、共同體之道、人類共同發展之道和大自然之道及其相互關系，ヒ是在當前歷史階段，推動人類社會向全面自由發展階段前進的依托。

從哲學層面講，人類命運共同體是超越“主觀理性”和“客觀理性”矛盾而建立起來的既尊重和維護“個體獨立自由”這一現代性的根本精神，又通過共同體締造為個體發展和社會進步帶來共同感和整體力量依托，以此推動世界歷史性個人向全面自由發展方向前進。須知“個人‘主觀理性’的自覺和挺立，是現代性不可否認的重大成果。但與此同時，今天我們需要反思個人‘主觀理性’的膨脹所帶來的重大挑戰，而在諸種挑戰中，‘生活世界統一性’的危機以及由此所導致的人們‘共同感’的喪失，對于今天人們的現實生活尤其具有十分特殊和迫切的意義”。從現實世界的演變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一是為了化解世界歷史開創以來資本主義主導的工業文明所造成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一系列矛盾，創造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類社會合作共贏的全球發展新秩序；更長遠地，在挑戰人類道德、倫理、文明的終極技術——人工智能、生物工程等新技術環境下，呼吁世界人民形成“世界公民意識”，創造技術與社會和諧共處的方式，使人類社會受益于技術革新而非為新技術所威脅。“人類命運共同體”承前啟后，既是立足當前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困境，基于時代精神所需，反思主觀理性和客觀理性間的哲學矛盾后建立在關系理性這一哲學基礎上的現實共同體道路，又是應對新一輪技術革命的內在威脅，達成人類命運一體的世界公民意識，共同迎接新技術紅利的重要依托；它是區別于資本搭建的，以盈利為目的的世界市場共同體，而開啟的以人為本，追求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命運共同體。

（二）基于“命運共同”的世界性框架構建當代科學精神

隨著科技發展在人類社會中舉足輕重的作用，科學精神、科技倫理道德日益成為人們關注的熱點。例如人工智能、基因技術引發的社會隱憂、病毒傳播的疑云。時代大潮將科學所涉及的精神風貌及倫理道德問題涌到人類發展的主題面前。懷特海說：“科學從來不為自己的信念找根據，或解釋自身的意義”，フ它的根據和意義要從一般的人類思想中尋找。“科學的進步并非通往單一真理的簡單直線。我們所說的進步，體現在追求更為恰當的世界觀，和更為融洽地與世界互動”。ヘ激烈的技術變革有助于我們認清自己的本質，建立應有的世界觀。對于當前世界而言，無論是面對兼具締造與顛覆力量的技術革新，還是工業革命以來資本網絡全球所積累的世界難題，又或是戰爭沖突、疾病傳播等的災難應對，世界無不呼喚一個共同面對模式。世界框架構建不僅是一個技術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人文的連接，是一種共同價值的鏈接，習近平主席在第七十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時的演講中曾提出：“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這種共同價值蘊含兼顧性、包容性、共建性特點。面對不同人種、民族、文化、風俗、制度、信仰，在激烈的社會變革創新面前，整個世界需要在基于人文精神確立的共同價值的指導下建立一個包容性的制度框架和相對統一的世界觀。這個包容性的框架和世界觀要逐步超越意識形態和社會制度差異，從相互封閉到開放包容，從猜忌隔閡到日益增多的互信認同，越來越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國人民前途所在，也是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的根本依托。中國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堅持對話協商，推動建設一個持久和平的世界；堅持共建共享，推動建設一個普遍安全的世界；堅持合作共贏，推動建設一個共同繁榮的世界；堅持交流互鑒，推動建設一個開放包容的世界；堅持綠色低碳，推動建設一個清潔美麗的世界，為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最先邁出積極的一步。

（三）基于“命運共同性”推進新技術國際標準化建設

愛因斯坦言：“先生們，不管你們喜歡不喜歡，科學是，并且永遠是國際的”，“我對普遍性國際組織的進展抱著極大的希望。我的這種感覺與其說是建立在科學家的智慧和高尚品德之上，不如說是建立在經濟發展的無可避免的壓力之上。”ホ對于當前新一輪技術革新，“不管是國家層面還是國際層面，用于管理創新成果的傳播、減緩顛覆性影響力所必須的制度性框架遠遠不足，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缺位”。新技術的國際標準化建設更無從談起。

人工智能、基因工程等為代表的技術革新事關人類社會的前途命運，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揭示了世界各國相互依存和人類命運緊密相連的客觀規律，準確把握了世界和人類社會的發展趨勢”，マ是當前推進人工智能、基因工程等新技術的國際標準化建設進程最正當、最合理的立足和出發點。應積極宣傳其構建主旨，從人類命運共同視角出發，發揮其在國際事務中的應有作用，號召各國共同確立一套共同的價值觀，商討解決其所面臨的倫理、道德、法律等問題，促進全球新技術市場的統一，為新技術的應用及健康發展盡快鋪平道路，讓新一輪技術革命成為所有人的機遇而非威脅。同時，在這些國際性事務建設與實踐中，也有助于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不斷走向成熟。

四、人的全面自由發展：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科技進步的根本追求

根據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人類歷史向世界歷史轉變內在的包含兩個階段：一是歷史向資本主義開創的世界歷史轉變；二是由資本主義開創的世界歷史向共產主義世界歷史的轉變。“每一個單個人的解放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是一致的”。ミ在這兩個階段中，世界歷史性個人的發展經歷了兩個層面的轉化：一是由人對人的依賴向人對物的依賴的轉化；二是由人對物的依賴向人的全面自由發展轉化。在第二個轉化中，人類的共同體形態將演變為自由人聯合體。而科學技術進步的宗旨一定是推動人類向全面自由發展階段邁進。

（一）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世界歷史發展的系統性工程

世界歷史性個人是一個動態發展的概念。這種動態是來自兩個維度的聯合。首先，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橫向匯合，是指隨著世界市場的形成，人們普遍交往突破地域、民族、文化、宗教的局限，而成為一個互動相連的有機整體，狹隘的地域、民族、信仰的個人基于在這一全球交往的過程中轉變成世界歷史性的個人，這是自發的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形成過程。自發的世界歷史性個人的形成過程雖然出現了資本對人的異化，但也正是基于資本的貪婪而生的異化力量使得物質世界的生產力能力得以快速構筑，為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物質前提。“在生產出個人同自己和別人的普遍異化的同時，也生產出個人關系和個人能力的普遍性與全面性”，ム但這終究不是人類追求的歷史終點。在橫向上匯流而成的世界歷史性個人是一個動態前進的整體。在世界歷史演進中，個人發展逐漸擺脫物質的束縛和異化，最終走向全面自由發展的自覺的世界歷史性個人，也就是共產主義的世界歷史階段，這是世界歷史性個人的最終歸宿，也是人類社會發展形態從落后到先進的必然。世界歷史性個人經由自發而向自覺轉變，世界歷史由資本主義時代向共產主義時代轉變。整體來看，這是一個系統的過程，資本主義時代解決了物質生產對人的發展的限制，共產主義時代消除了資本主義的制度劣根對人的異化。世界歷史的兩個階段說明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它必須借助不同階段的社會體制，達成滿足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不同條件。而這種系統性源于世界歷史是一個自我完善的有機體，這一有機體的內生驅動力是人對全面自由發展的追求。

（二）人的發展即生產力的發展

唯物史觀進一步指出，人的發展即是生產力的發展。“真正的經濟——節約——是勞動時間的節約（生產費用的最低限度——和降到最低限度）。而這種節約就等于發展生產力……節約勞動時間等于增加自由時間，即增加使個人得到充分發展的時間，而個人的充分發展又作為最大的生產力反作用于勞動生產力。從直接生產過程的角度來看，節約勞動時間可以看作生產固定資本，這種固定資本就是人本身”“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將如此迅速，以致盡管生產將以所有的人富裕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還是會增加。因為真正的財富就是所有個人的發達的生產力。”メ從根本上揭示了“人”與“生產力”之間的內在轉化關系，以及可達的良性循環境地。暗示了當前以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為目標的現代化，本身就是人與新質生產力相互反哺的現代化。高質量發展、共同富裕、人的發展、生產力發展之間既互為路徑也互為目的，這是新時期中國道路的內在邏輯，體現“一切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モ的深厚哲學基礎。

（三）促進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新質生產力的根本宗旨

馬克思指出：“機器就其本身來說縮短勞動時間，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延長工作日；機器本身減輕勞動，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提高勞動強度；機器本身是人對自然力的勝利，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機器本身增加生產者的財富，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使生產者變成需要救濟的貧民，如此等等”。ヤ在資本主義創造的世界歷史中“把教育和科學、把資本主義文明的最高成就和精華變成了剝削工具和專利品……。”ユ而從人的角度出發，科技應充分發揮其應有的經濟和社會功能，促進人走向全面發展，而非剝削的手段。從以人為本的角度出發，科技進步一定是向著解放人、服務于人、造福于人的方向前進。從社會制度層面講，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就是以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為目的的社會制度。其在一定的物質生產力基礎上，公有制和按需分配的基本制度安排從根本上避免了私有制下資本通過雇傭勞動對人的剝削和異化。人是真正意義上“完整的人”，而非生產工具，科技進步可最大程度發揮其經濟功效和社會功效造福于人，而非剝削工具。人們有共同的利益并為之努力，而非利益差別導致物質世界異化。公有制和有計劃的社會化大生產，避免了先進技術為私有制和市場體制盲目利用而造成更大的經濟危機和資源破壞。在這樣的社會制度下，唆使資本對勞動階級進行剝削的根基——私有制不再存在，阻礙生產力發展的生產關系劣根自然消除，先進的技術也不會由于其資本屬性和落后的生產關系而造成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的折扣。這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時代引渡性——通過以人為本、命運共同的理念，呼吁人們認識危機、合作共贏、共建共享，繼而推動現有的人類活動運行在以人為本的哲學軌道，而非被物質或利益異化導致技術進步、經濟活動等與人類發展脫軌，并最終推動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社會的出現。人類命運共同體以人為本，可以從根本上為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的發展提供更大的社會包容性和制度空間，而不是齟齬在剩余價值和社會發展規律的泥淖，當物質生產力高度發達時，在有限的體制容量內造成制度容器的破裂和經濟的危機發生，避免科技從“第一生產力”走向“第一破壞力”。

（ 四） 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向心力

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現時代的世界整體論課題，其根本的著眼點是“世界歷史性個人”在現時代的發展狀態及出路。馬克思人的全面發展思想為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了哲學基礎，為促進世界歷史性個人對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自覺提供了思想基礎、凝聚力，樹立了共同致力的目標。二十大報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要促進物的全面豐富和人的全面發展。人的全面自由發展不僅僅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追求，更是世界歷史性個人發展軌跡的必然選擇。二十大報告指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各國人民前途所在。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最強大的向心力和最根本的目標致力所在就是倡導人的全面自由發展。不管是一國發展還是全球治理，都是構成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角一隅。人的全面自由發展是引導世界人民攜手開創人類美好未來，照亮人類共同命運空間的希望之光。

【注釋】

1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86—87 頁。

2 ［ 以］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林俊宏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 年，第272 頁。

3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86 頁。

4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276 頁。

5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294 頁。

6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89 頁。

7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88—89 頁。

8 ［ 德］費迪南·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純粹社會學的基本概念》，林榮遠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年，第65、52、58 頁。

9 ［ 英］雷蒙·威廉斯：《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劉建基譯，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 年，125—126 頁。

10 賀來：《“關系理性”與真實的“共同體”》，載《中國社會科學》， 2015 年第6 期，第22—44 頁。

11 ［ 以］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林俊宏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 年，第336—338、313 頁。

12 ［ 英］齊格蒙特·鮑曼：《共同體》，歐陽景根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 年，第339—340 頁。

13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119 頁。

14 《 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的演講（全文）》，載中國政府網，2013 年3 月24 日。

15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298 頁。

16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73 頁。

17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307 頁。

18 《 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 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載中國政府網，2024 年2 月1 日。

19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年，第24 頁。

20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年，第24—34 頁。

21 ［ 德］克勞斯·施瓦布：《第四次工業革命轉型的力量》，李菁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 年，第27 頁。

22 我國的古代詩人縱情山水有“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淡薄逸致，西方古希臘人將仰望星空視為人生的最高境界。

23 《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35 頁。

24 《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152 頁。

25 ［ 德］克勞斯·施瓦布：《第四次工業革命轉型的力量》，李菁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 年，第6 頁。

26 蔡亮：《共生國際體系的優化：從和平共處到命運共同體》，載《社會科學》，2014 年第9 期，第30 頁。

27 張曙光：《“類哲學”與“人類命運共同體”》，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5 年第1 期，第132 頁。

28 ［ 英］懷特海：《科學與近代世界》，何欽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年，第16—17 頁。

29 ［ 美］托馬斯·庫恩：《科學革命的結構》，金吾倫、胡新和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 年，第5 頁。

30 《 愛因斯坦文集》（第三卷），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年，第158—159 頁。

31 滕文生：《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世界發展的歷史必然》，載《新華文摘》，2019 年第5 期，第1—3 頁。

32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年，第35 頁。

33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六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年，第112 頁。

24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年，第 218 頁。

35 習近平：《必須堅持人民至上》，載《求是》，2024 年第07 期。

36 《 資本論》（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508 頁。

37《 列寧全集》（第二十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398 頁。

（截稿：2025 年2 月 責編：黃 蕙）

作者簡介 趙忠秀，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校長、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