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偽儀式感”的表征樣態、現實成因與糾治策略

摘 "要：“偽儀式感”是Z世代自我滿足錯位之下對個人形象、生活樣態和內心感受的偽飾，是一種虛構本我的感覺需要，主要表現為作秀式的儀式展演、符號化的儀式消費和虛無化的儀式體驗等。Z世代“偽儀式感”的生成與盛行是由個體身份焦慮下的關注索求與圈層融入、資本逐利邏輯下的流量變現與隱性馴化、社會運行加速下的生存壓力與意義貧困等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對此，需要從培塑思辨能力、加強流量治理和注重意義建構等多維度，推動Z世代追求真正美好而現實的儀式感生活，并在此過程中不斷生成豐盈的儀式感體驗。

關鍵詞：Z世代；“偽儀式感”；美好生活

儀式感是人們在某一時刻、場合下，通過特定的儀式情境和行為，賦予日常生活以非凡意義的一種表達方式和心理體驗。近年來，以Z世代（指在1995—2009年間出生的人，又稱“網生代”或“數媒土著”）為代表的青年群體對生活儀式感的追求日趨熱切。據相關調查顯示，90.9%的受訪青年會主動在日常生活中創造儀式感，57.0%的受訪青年認為儀式感是熱愛生活的表現。但也有17.1%的受訪青年認為儀式感是形式主義，11.2%的受訪青年認為是消費主義帶來的商業噱頭，4.4%的受訪青年覺得是盲目跟風的體現。可見，在日常生活儀式化的進程中，一些被形式主義驅使、存在商業炒作和盲目跟風的“偽儀式感”，擾亂了Z世代對儀式感的正確理解和追求，這將深刻影響Z世代的生活態度和精神追求。因此，對Z世代“偽儀式感”何以呈現、何以產生以及如何“祛偽”等問題的分析討論，是當下必須予以關注的重要課題。

一、Z世代“偽儀式感”的表征樣態

當前，數字媒介革命融入了大眾的日常生活實踐，媒介化生存成為Z世代日常生活的真實寫照。儀式感本是個體的實踐和感悟，是一種私人語言。然而，在媒介化生存境遇下，Z世代的儀式感生活逐漸演變為一種表現性實踐和公共語言，行使著社會交往的功能。部分Z世代青年為了在交往中充分表露“完美”自我，其創造和營設的儀式感逐漸超越了理性的限度和邊界，由此衍生出作秀式的儀式展演、符號化的儀式消費、虛無化的儀式體驗等一系列病態癥候。

（一）偽裝個人形象：作秀式的儀式展演

隨著現代技術的快速發展，人們日益處于以視覺化為導向的時代，身處其中的Z世代作為引領潮流的力量，對日常生活中的視覺要求越來越高，極為注重和追求自身形象的完美化。良好的形象塑造可以幫助Z世代提升自我價值感，但當前社交媒體對于多元形態的“偽儀式”和庸俗化審美觀的宣揚，致使部分Z世代青年將求同或求異的形象塑造奉為視覺規范，在他人的視覺凝視下對自我的儀式行為進行單一化和模式化的改造，抽離了儀式感的本真意義與內在個性。

其一，通過模仿和追隨流行的儀式性行為來構建自我形象。伴隨著社交媒體的迅猛發展以及Z世代的個性化崛起，帶有儀式感屬性的現象或行為以互聯網為推手在短時間內制造強大的群體吸引力，使得多數群體開始進入并跟風發布類似信息，形成了關于儀式感的表演。在視覺轉向的技術語境下，網紅美食和景點的打卡迅速走進大眾視野并在社會中普及，不少Z世代青年即便面臨長途跋涉和較高的時間成本，也熱衷于前往這些熱門地點打卡，在其看來自身的行為背后體現了一種“儀式感”，即“我體驗了大家公認的好東西”“我體驗了經典”。在打卡過程中，他們忙于挑選拍照位置、調整擺拍姿勢和切換美顏濾鏡，卻無暇思考行為的意義。這種由非理性刺激帶來的打卡，看似是記錄生活，實則是為了進行形象推銷和印象管理。個體在社交媒體上展現自我時，眾多“潛在”的他者目光也會影響其行為和自我表達。一個人若長期接受他人的凝視，慢慢地就會內化他人的規則和要求，進而忽視對未知的探索。而且，通過盲目跟風式的儀式展演代替現實中對真實自我的探尋，在網絡空間中以量身定做的方式來與他人交往，很容易走入以取悅他人為主的“死胡同”。

其二，通過給自己“貼標簽”的儀式方式來塑造“理想”自我。Z世代自我建構和個體展示的愿望十分強烈，他們喜歡在社交平臺上記錄自己的生活隨想，其分享的內容中包含了大量呈現人設的標簽，試圖通過獨特、立異的方式來尋求他人認同。部分Z世代青年為了凸顯自己有與眾不同的氣質和形象，甚至以美化、聚焦的媒介呈現方式錨定社交形象，帶著虛演性去參加各類儀式，如高價購買音樂會門票打造高雅“文青”人設、購買各類限量版手辦展示對特定動漫和游戲的熱愛、置辦大量的戶外裝備和服飾，刻意參加各種戶外探險打造“山系青年”人設等。這種“理想自我”的塑造與生活本色和真實自我之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多重隔膜，成為“日常表演”之上的“表演”，不再指涉自我表達。而且，這種基于人設打造之上的“偽儀式感”，導致Z世代為此付出越來越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因時刻擔心人設崩塌以后他者對于自己的質詢，他們陷入了越立人設—越焦慮—越強化人設塑造的怪圈中，看似在一次次強化和追求個性化，反而導致了某種程度的同質化和無個性化。

（二）偽裝生活樣態：符號化的儀式消費

隨著現代社會對精致生活、精神享受、取悅自己等生活狀態及理念的強調，儀式感更加契合青年群體的主觀需要。然而，消費主義作為一種以追求和崇尚過度的物質占有，把消費視為美好生活和人生目的唯一實現路徑的消費行為及消費觀念，沖擊著部分Z世代青年的思想觀念，使得他們將儀式感的營設等同于消費符號的疊加營造，陷入“消費的邏輯被定義為符號操縱”的泥淖。

其一，以炫耀性的符號消費偽裝絢麗生活。Z世代熱衷于以儀式感滋養悅己體驗，用消費制造氛圍、激活情緒，滿足自我對于生活意義的想象。當前，享受與理性并存的消費模式成為Z世代消費的主流，但也要看到，消費理念異化仍影響著一部分青年。在消費主義盛行的當下，部分Z世代青年追求和演繹的儀式感無形中已將日常生活中的儀式物化，從“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十根烤腸，時常想你”，到“愛她就送她草莓塔”、“公主請吃榴蓮塔”，他們總會被這些由符號象征意義構筑的美好幻象吸引，產生“為愛買單”的沖動和行為；而且在以一定物質載體營設出的絢爛生活博得周圍人的眼球后，他們又會不斷創造出新的消費欲望和消費想象。為了持續得到商品符號意義光環的照耀，Z世代會通過營造人為儀式或者異化儀式來達到自我的情感滿足，甚至會超出其經濟承載能力進行儀式感消費，這種沉溺于物質享受的“偽儀式感”，既是束縛青年走向美好生活的沉重枷鎖，又是引發其精神世界庸俗化、價值追求降格化的無盡深淵。

其二，以精致化的符號消費偽裝高雅生活。隨著物質條件的改善，Z世代向往更有品質的美好生活，更加看重物品的質感、美感、顏值、格調等。近年來，以“精致露營”為代表的新型露營形態在Z世代中悄然興起。“精致露營”旨在追求一種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品質戶外生活體驗，強調在享受大自然的同時，也不失生活的優雅與舒適。然而，部分青年卻將這一生活方式演繹成了另一種面貌，他們為了進行所謂的身份標榜，會在虛榮心的驅使下，借由精致露營所具有的身份區隔特性彰顯個人品位，通過超前消費卡式爐、咖啡機、投影儀等能夠彰顯品位價值的儀式性裝備打造生活儀式感。當精致生活成為一種脫離實際的符號消費時，它便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變成了對虛榮心的一種投射，而非真正的生活品質提升。青年群體以過度的物質載體堆砌出的“精致”，表面上傳達了一種高雅生活的訊號，實則卻暴露了他們內心深處對理想生活的求而不得，只能通過外在物的消費滿足自己。這種刻意展現的“偽儀式感”，不僅無法使Z世代從忙碌的生活中抽離出來，反而讓他們的生活更加凌亂，長此以往只會使其距離真正有質感的生活越來越遠。

（三）偽裝內心情感：虛無化的儀式體驗

儀式感是參與儀式所激發的一種情感體驗，主要指涉的是與積極情緒體驗相關的參與感、獲得感和身心愉悅感等。當前，在這個講求“流量”和“熱度”的智媒時代，對Z世代最為直接的影響是當下滿足的即刻化，使得Z世代的結果導向訴求會相對更為強烈，以至于他們過度追求儀式的表面形式，而忽略了儀式背后的真實意義和目的。這種膚淺的、無意義的“偽儀式感”，對Z世代追求真正有意義的人生體驗提出了巨大的挑戰。

其一，在虛假參與中偽裝儀式體驗感。媒介化時代，Z世代的儀式演繹具有了更強的主觀性和隨意性。部分Z世代青年受到企圖獲得他人特定回應的表演性心理影響，在對自我生活狀態的表演中偽裝參與感和投入感，看似忙碌充實實則空洞虛無。如學習的儀式感就是桌上擺滿各種學習資料，發朋友圈配文又是努力學習的一天，之后逛朋友圈刷微博看抖音；健身的儀式感就是先斥巨資購買一張健身卡，再置辦一套高顏值健身裝備，最后健身五分鐘拍照兩小時；加班的儀式感就是拍一張“窗外燈火闌珊，窗內埋頭苦干”的照片在朋友圈虛設工作達人形象，實際上自己的工作卻幾乎沒有推進。正如戈夫曼所言，“表演者往往會隱藏那些與他的理想自我及理想化表演不一致的活動、事實和動機。”這種儀式演繹不再是對自我實在空間里現實生活的客觀呈現，而是Z世代誘使外界贊許或販賣自我焦慮的帶有策略的表演。只要儀式到位自我滿足便會實現的錯覺，使其逐漸弱化對現實生活的執行力，忽視儀式實踐中能夠生發的意義美。

其二，在即時滿足中偽裝儀式獲得感。在中國傳統社會里，儀式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不僅是對重要時刻的慶祝與紀念，更是深深植根于社會結構和文化傳統之中，蘊含著豐富的社會與文化內涵。近期在網絡上爆火的“圍爐煮茶”“簪花學士帽”“結婚登報”等映射了Z世代中式審美的崛起，但要從此類儀式中生成積極的獲得感，必然需要具備一定的知識積累和審美基礎，否則只是“缺失性”粉飾的“偽儀式感”，并不能使其從感官愉悅上升到對深層次的美善的認同。而且，隨著社會節奏的加快，一種新型的以重建時空感知為特征的“特種兵式旅游”在社交媒體涌現。“特種兵們”將占有景點的數量包裝成“戰績”，試圖以瞬間的滿足感取代完整的時空體驗。旅游的本意在于從繁忙的生活中抽離出來去舒緩心境和發現自己的“本真”，但是加速的過程卻將本應身心舒展的體驗演變為走馬觀花式的“自虐”。他們渴望通過在社交媒體上進行儀式展演讓他人感知到自己的幸福感，但是這種時空維度的身心分離很容易使得有意義的儀式產生背反性，以至于自己很難在儀式中獲得深層次的心靈滿足和建構自我的主體身份。

二、Z世代“偽儀式感”的現實成因

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說，“人們的意識，隨著人們的生活條件、人們的社會關系、人們的社會存在的改變而改變”“偽儀式感”作為一種自我滿足錯位之下的不合理情感需要，其生成與盛行與個體的生活環境和社會存在密切關聯，其不僅僅源于青年本身的身份認知困惑，還受到資本增殖驅使下的流量變現、社會運行加速下的生存壓力等多重因素的影響。

（一）個體身份焦慮下的關注索求與圈層融入

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認為，自尊和尊重的需要屬于基本需要，若基本需要得不到滿足，個體便很難產生更高層級的自我實現的需要。“偽儀式感”呈現出Z世代在流動社會和數字交往中對于自尊和尊重的需要確證的非理性化傾向。社會學家西美爾指出，“每一個人，都存在著一定量的個性化沖動與融入整體之間的關系。”群體疏離感和歸屬感是身份焦慮的基本體現。正是這兩種感受的內在抵牾，造成個體一方面在極度的自我狂熱中以個性化的儀式展演索要關注，另一方面又在大眾審美標準的操縱下使自己的儀式感陷入被支配的狀態。Z世代選擇通過“偽儀式感”進行交往，一定程度上折射了其對排遣身份焦慮的需求。

一是個體原子化傾向下自我認同意識的催化。“原子”是物質的最小構成單元，一些社會學家借用“原子化”概念來描述社會中個體趨向于更加獨立、孤立的狀態。隨著現代社會的快速發展和轉型，傳統社會中的地緣關系和血緣關系逐漸被顛覆和瓦解，個體在社會中的定位變得更加模糊和獨立，個體間的關系亦變得淡化和冷漠，產生一種“交而不往”的疏離，進而逐漸趨向于“原子化”狀態。作為“網生一代”“獨生一代”的Z世代擁有與之前的世代不同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注重個人體驗、追求張揚個性是他們的一大鮮明特點。他們為了緩解在流動的現代性階段自己與他人關系弱化甚至斷裂帶來的不安全感，自我認同開始出現變化，更加傾向通過追逐具有新的吸引力的情境來形塑“個性”人設，以表達獨特和多元的自我意識。于是，部分青年在所謂個性人設的“綁架”下，會有意識地設計自我實現的方案，以“偽儀式感”的方式來實現求異心理的滿足。

二是個體圈層互動中渴求獲得圈眾肯認的驅動。人是社會性動物，人需要通過社交活動來完成生存與繁衍、創造與成長、自我認同與自我價值的實現等，因此，社會關系的建立和發展是人類社群形成的必然要素。在數字交往蓬勃興起的當下，除了個體性被強化，群體性也被放大，有特點的儀式活動越來越成為個體與其他社會成員進行聯接和建立群體認同感的重要方式。媒介技術的發展使得以“趣緣”為核心的群體連接變得隨意和容易，這種趣緣群體構建了以共同的興趣和話題為核心的垂直圈層，如洛麗塔圈、萌寵圈、硬核科技圈等，形成了“圈子化”的儀式感審美傳播機制。在這種環境下，部分Z世代青年為了迎合圈內的期望或標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真實情感和意愿，通過刻意購買某些品牌或風格的產品，如洛麗塔服裝、特定品牌的寵物用品或是最新的科技產品，來確立自己“圈內人”的身份。這不僅源于外在儀式形式的模仿極易達到，也在于這種“偽儀式感”附屬的各種具有符號意義的延伸物直接傳達著個性與隸屬的意義。

（二）資本逐利邏輯下的流量變現與隱性馴化

資本的本質屬性和存在目的是實現自我增殖。不斷刺激消費欲望，鼓勵大量消費，才能保證資本擴大再生產得以順利進行，使資本增殖的鏈條循環發展。當前，資本依托數字傳媒技術，將觸角從現實空間拓展至虛擬空間，從物品占有、文化品味以及審美情趣等多個維度規制了儀式感營設的基本內容，將資本增殖的欲求包裝成個體的人生追求，致使部分Z世代青年將儀式感理解為物質性和外在化的東西，在創造和營設儀式感的過程中出現了價值扭曲和行為偏差。

一是資本逐利邏輯下的視覺誘導使Z世代沉迷感官刺激。“當代社會和文化的許多領域正在經歷廣泛的視覺化……無數新近涌現的視覺形式和視覺技術，廣泛地影響著當代人關于他們的生活世界之意義的理解和解釋。”視覺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迎合商業市場的需求，這是資本逐利的邏輯使然。為了最大限度地獲取流量價值，資本與媒介合謀創建能夠使“流量變現”的盈利機制，千方百計地將商品的符號價值賦予一定的視覺誘導和沖擊，通過制造各種圖像和景觀刺激青年的消費欲望，從而為其營造出一種充滿儀式感的虛假生活情境。尤其是隨著數字化營銷的持續發展，私域流量的價值愈發凸顯。當用戶在抖音、快手、小紅書等平臺上積累了一定數量的粉絲后，就會致力于發展私域流量池和粉絲建立緊密、穩定的聯系，他們通過各種場景化營銷不斷創造和強化產品的“儀式感”，將部分青年牢牢束縛在片面的感性欲望和感官刺激上，使其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某些虛假的儀式感設定，最終落入以“虛假欲求”遮蔽“真實需要”的價值陷阱中。

二是資本增殖驅使下的算法技術異化使Z世代固化行為慣習。數字時代重要的生產要素就是數據，大數據記錄著消費者的購買記錄、搜索記錄、生活習慣等，通過算法分析Z世代消費數據中隱含的消費意愿，能夠精準研判與分發出與其需求相契合的信息，潛移默化地實現消費話語和生活話語的無縫銜接，誘導其沉迷于各種物質享受之中，從而達到流量變現的根本目的。不僅如此，在消費主義算法推薦的運作下將同質化、批量化的“偽儀式感”復制品推送至Z世代視野之內，致使其被束縛在固化的儀式“繭房”之中。如此，部分Z世代青年的儀式行為就被消費主義牢牢牽引，成為資本逐利的消費工具，并墮化為各種盲目攀比的儀式表演。資本逐利邏輯下的算法技術異化抽取了儀式感本身的精神內核，把Z世代的儀式感審美和創造降至粗俗鄙陋的水準，加劇了其對于自我生活的迷茫感，使其迷失于以“物質享受”僭越“精神需要”的價值追求中。

（三）社會運行加速下的生存壓力與意義貧困

科技進步、社會變遷以及生活步調的加速生成了不斷自我驅動的加速系統，不僅改變了個體對社會秩序感、生活節奏感的感知，還使得人們對于生活意義的尋求往往止于工具性意義。面對多重加速壓力，一些Z世代青年為了從加速社會困擾中掙脫出來，力圖以矯飾性和欺騙性的“偽儀式感”來向他人確證自己的存在價值與人生意義。可以說，“偽儀式感”是加速壓力下Z世代行為反應“新異化”的體現。

一是“競速文化”與“加速體驗”誘發浮躁心態。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推進，社會分化與社會競爭加劇，“在這樣的社會中，參照群體、交流伙伴、物品、想法和工作等等都是如此快速地變化”，引發了人們內心深處的不安。Z世代或在校讀書或剛進入社會，正處于充滿熱情、理想、積極努力和探索的階段，有著對人生價值的追求和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但也更容易在激烈的競爭中遭遇夢想與現實的沖突。面對升學、就業、技能學習、成家等方面的壓力，面對與同輩群體節奏不一致所帶來的脫節感，以及價值實現機會不同帶來的參差感，他們會因為“自己不如別人”“讓自己停下來”而羞愧和自責，甚至部分青年會假裝努力、偽裝參與感，以“假裝自己參加了什么活動”的方式來實現自我心理的調試。意義貧困通常發生在工具性意義與價值性意義的斷裂處。競速時代帶來的生存困境，使得部分Z世代青年可能會過分強調工具性意義以致價值意義被遮蔽，衍生出急于求成的奮斗觀和不勞而獲的人生觀，弱化生活的終極意義和理想追求，與主流價值觀日漸疏遠。

二是“時間匱乏”與“時間失控”催生焦慮心態。科技的迅猛發展與社會結構的深刻變革，使得時間已然成為一種稀缺資源。在現代社會的加速進程中，Z世代作為數字時代的原住民，承受著前所未有的時間壓力，不得不加速前行，以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更多任務。當自我的舒適節奏受到社會性壓力的裹挾時，他們往往會產生挫敗感和無奈感，以至于會通過一些表面的儀式來尋求一種控制和穩定感。而且，Z世代在加速奔跑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會將自己與他人進行比較，這種比較已超越了傳統的成就與地位的范疇，滲透至日常生活的細微之處。為了展現自己對時間的有效管理和生活節奏的精準把控，他們常常會在社交媒體發布精心策劃的日程安排、待辦事項清單等，向外界傳遞一種看似高效、自律的形象，試圖通過“偽儀式感”證明自己在快節奏的社會中依然能夠游刃有余。然而，這種不切實際的“偽儀式感”，并不能真正為他們帶來內心的滿足與平靜，反而使其在與他人比較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時間和速度不應被編織成束縛思想、布滿焦慮的難逃之網，Z世代須在新的時間景觀中找到重拾意義世界的正確方向。

三、Z世代“偽儀式感”的糾治策略

儀式感是通過儀式化的實踐活動所進行的個性化表達，不僅僅是一種表面的形式，更是一種生活理念和生活姿態，旨在讓平凡日常躍升為生活藝術。Z世代的成長和發展離不開各種類型的儀式感，但并非被物化、形式化、虛無化的儀式感。對此，應當從復歸理性、正本清源、意義建構等多維向度給出恰當的應對策略，形成破除“偽儀式感”的系統合力。

（一）培養思辨能力，形成正向儀式感

當前，媒介文化為Z世代的自我探索和生活體驗提供了更多可能，對其生活儀式感的營設不乏積極價值。然而，多元異質的媒介文化也讓Z世代對自我價值的確認出現偏差，他們的儀式感認知變得狹隘、膚淺，身份認同建構也變得隨機、流動。為此，必須復歸Z世代理性的儀式感認知和身份認同，祛除對儀式感的誤讀和非理性創設。

一要引領Z世代在認知層面準確把握儀式感的豐富內涵，重新考量自己對儀式感的追求。儀式感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向上生命力，其關涉生活態度、文學藝術、審美情趣等層面。我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重視儀式感的國家，如中秋賞月吃餅，重陽登高望遠，立秋戴揪葉，大寒貼年紅等，這些儀式感可以讓人們在瑣碎的日常中找到特殊的標記，并獲得情感的升華和內心的滋養。因此，要引導Z世代加強對自我心靈的探究，通過情感支持、德性修煉和利于身心的興趣愛好等方式保持積極的精神姿態，增強在生活實踐中創設儀式感的意識和能力。而且，對儀式感的追求既是持續性創造的過程，也是包含特定時間呈現的當下生活狀態，具有現在和未來的雙重維度。部分Z世代青年割裂現在和未來的內在聯系，急于獲得暫時的優越感和成就感，很容易超越現階段的認知水平和經濟實力而陷入“偽儀式感”的陷阱。對此，應引導Z世代用動態發展的眼光去看待和創造儀式感，要學會在激烈的社會競爭中找準自己的人生定位，明確自身的優勢與不足，以一種積極進取的人生態度理性地面對“理想我”和“現實我”之間的差異，將更多精力投入提升自我、建立個人內在情趣中。

二要指導Z世代開展自我審視，理性分析自身在現實生活和虛擬交往中的角色歸屬需求和價值體現需求。在青年“偽儀式感”現象背后，其核心問題聚焦于青年在社會交往活動中深層的心理驅動因素。要有效破除“偽儀式感”，關鍵在于從心理動機入手，積極開展批判性思維教育，幫助Z世代通過反思性理解樹立正確的社交意識和理念，形成理性的個體認同方式，并自覺糾正社交中的不良行為傾向，主動地對自身的圈群文化進行內容審視和價值反思，不被各種自媒體、網絡大V所展示的精致假象生活所蒙騙，自覺抵制隨波逐流的模仿跟風，避免陷入群體盲從和社交狂熱。在幫助Z世代通過合理的認同方式來增強社交滿足感與獲得感的同時，也要指引Z世代建立起科學的價值評判體系，明確物質與精神、內在與外在之于個體追求儀式感的主次關系，注重自我精神世界的建設，從關注物質化、功利化的事物回歸到關注自我價值的提升上來，拒絕他人的利益裹挾與商品的物質誘惑，提高對“偽儀式感”的免疫力，實現一種自主性更強的美好生活。

（二）加強流量治理，抵制符號化儀式消費

在資本邏輯的操控下，一些媒體一味追求“眼球經濟”和“流量法則”，其對受眾消費興趣的無限迎合和消費欲望的持續刺激，致使部分Z世代青年過分強調物質在儀式情景搭建中的重要性，將生活中的儀式感異化為抽象的符號價值，引發儀式感生活的俗化。習近平指出：“青年的價值取向決定了未來整個社會的價值取向，而青年又處在價值觀形成和確立的時期，抓好這一時期的價值觀養成十分重要。”為此，必須加強流量治理和弘揚主流價值，幫助Z世代樹立正確的儀式感消費觀，自覺抵制符號化的儀式消費，提升生活的質量。

一是充分發揮主流意識形態規訓引領功能，打破資本邏輯主導下媒介對儀式感生活的控制。資本在網絡空間的無序運作以及新媒體“技術賦權”，引致網絡場域中庸俗化、符號化、虛無化等現象比比皆是。習近平強調：“資本具有逐利本性，如不加以規范和約束，就會給經濟社會發展帶來不可估量的危害。”對此，必須運用政府這只“有形之手”加強對流量經濟的價值引領，糾正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之間的立場偏向，既要主動利用流量經濟在儀式營設、儀式傳承等方面的優勢，為滿足個體的美好精神生活需求提供優質產品，又要加強對流量經濟的制度化監管和治理，通過健全相關審查制度、懲處制度等來規范流量經濟運作，敦促網絡平臺、互聯網公司自覺抵制資本利誘，積極探索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傳播的新形式，科學引導Z世代明白符號的意義并不能代表生活的意義，對物品的占有并不能帶來持久的幸福，從真實需要出發進行消費，拒絕消費主義提前設計的各種消費套路。

二是要鞏固壯大主流思想輿論，切實把控媒體信息的情感表達基調，培養Z世代形成良性發展的儀式感消費欲望。當前移動互聯網與社交媒體的普及，使得“后真相”有了發展的空間，網絡空間里到處彌漫著消費的情感欲望，各種視覺文化和流量文化誘導受眾的情緒進而促進其情感的滿足，在這種媒介環境的影響下，Z世代很容易迷失對真正儀式感的需求方向。為此，必須聚焦社交、短視頻和網絡直播等平臺，推進媒體信息凈化機制建設，精準過濾違背社會良好風尚的儀式場景傳播，加大宣傳健康向上的儀式活動，確保媒體內容生產和情感表達的正向性。此外，青年網絡“意見領袖”在新媒體環境中具備很強的號召力，要努力塑造、宣傳具備正確消費主張與生活態度的“意見領袖”，通過發揮網絡“意見領袖”的榜樣示范效應，引導Z世代形塑積極正向的消費心態，遵循“道德消費原則”，形塑高尚的消費品位和健康的消費情趣，自覺規范自身的儀式活動。

（三）注重意義建構，生成豐盈的儀式感體驗

列斐伏爾認為，“作為一個整體的生活，日常生活，應該成為一種藝術作品，一種能讓他自己快樂起來的藝術作品。”要實現這一目標，需在向內求索與向外開拓的雙重進路中激發青年內在的積極力量，引導Z世代營設真正能夠詮釋人生意義的儀式感，通過豐盈的儀式體驗達致生命充盈之境。

一是在向內求索中領悟生活意蘊，覺解生命的本真存在，實現意義澄明。一方面，要通過自我精神豐富性的涵養來尋找生活的獨特意義。“偽儀式感”之所以在Z世代群體中有生存空間，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主體自身的精神生活相對匱乏。馬克思指出，“只有精神才是人的真正的本質。”Z世代應注重自我精神世界的豐富，以馬克思主義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涵養自己的理想信念，建構自己的文化觀、審美觀、價值觀等，在對生活之美的感悟中緩解身份焦慮和意義貧困，從而實現精神獲得的有效增值。另一方面，要在覺解時間的價值感中提升自我意義世界的層次。時間是人的生命的尺度和發展空間，時間的每一個片段都因承載著不同的人類活動內容而變得意義不凡。因此，需幫助Z世代深切地意識到時間充裕只是儀式感實現的可能性因素，最終能否在生活中創設儀式感的關鍵是要把時間真正用到發展自身和充盈生命上，賦予活動內容以深刻意義，不斷豐富自我的時間體驗和意義世界的層次。

二是在向外開拓中探索多元意義路徑，提升對儀式的感悟力和儀式感生活的創設力，實現人的生命本質的豐盈。一方面，要充分挖掘各種節日和儀式的文化價值，幫助Z世代生成多樣的儀式體驗感。既可以通過祭奠先烈、過“政治生日”、重要歷史紀念日等集體儀式的有效開展，給在現實生活中日益隔離的成員以交流的機會，使其在儀式參與中強化情感體驗和獲得心理支持；又可以在Z世代開學、畢業、就業等關鍵生命節點上，建構以理想、擔當、奮斗為主題的儀式環節，讓其在各個人生關口找到意義導向和心靈支撐。另一方面，要注重勞動實踐的作用，鼓勵Z世代在勞動實踐的歷練中追求富有生命意義的儀式感。馬克思指出，“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個體只有在奮斗的實踐中才能充分發揮自我的本質力量。因此，要引導Z世代深刻體驗勞動過程的甘苦，強化勞動認知和情感，樹立勞動創造幸福的價值觀念與行為選擇，提升自我在勞動實踐中將日常瑣碎轉化為生活藝術的能力。

The Representation Patterns， Realistic Causes and Correction Strategies of Generation Z's \"Pseudo-ritual Sense\"

Dang Qiaoqiao

Abstract：\"Pseudo-ritual sense\" is the disguise of personal image， life style and inner feeling under the misplaced self-satisfaction of Generation Z. It is a kind of sensory need of fictionalized ego， which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show-like ritual exhibition， symbolic ritual consumption and nihilistic ritual experience， etc. The generation and prevalence of Generation Z's \"pseudo-ritual sense\" is the result of multiple factors such as the attention demand and the integration of circles under individual identity anxiety， the flow realization and implicit domestication under the profit-seeking logic of capital， the pressure of survival and poverty of meaning under the acceleration of social operation. In this regard， it is necessary to promote Generation Z's pursuit of a truly beautiful and realistic ritual life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ultivating critical thinking ability， strengthening traffic management， and focusing on the construction of meaning， in order to continuously generate a rich ritual experience in the process.

Key words：generation Z; \"pseudo-ritual sense\";good life

責任編輯 "劉 "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