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法兩國文化交流源遠流長。1934年中法兩國國家圖書館互派館員進行交流,中方為王重民,法方為杜乃揚。杜乃揚是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主任,圖書館學家。1934年至1938年法國國家圖書館派杜乃揚至國立北平圖書館進行館員互換交流。杜乃揚在國立北平圖書館進行的整理法藏文獻、擴充法文藏書、整理敦煌卷子等工作。不僅為國內敦煌學研究奠定了基礎,為法國敦煌學寫本研究擴展方向,更為中法圖書館界文化交流搭建了橋梁。
【關鍵詞】杜乃揚;國立北平圖書館;王重民;法國國家圖書館;中法圖書館交流
【中圖分類號】G250.9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4-0014-06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4.004
一、引言
1934年國立北平圖書館與法國國家圖書館簽署了互換館員的協(xié)議,法國國家圖書館館員杜乃揚被派往國立北平圖書館,國立北平圖書館王重民被派往法國國家圖書館。杜乃揚在國立北平圖書館的主要工作為整理法藏文獻、擴充法文資源,1938年因局勢動蕩返回法國后,致力于敦煌卷子的編目,但令人遺憾的是,目前對杜乃揚的介紹,多散落在對王重民、伯希和的介紹中,如姚伯岳《胡適王重民先生往來書信集中的幾位法國漢學家》,但其在中法兩國的重要經歷仍有待補充完善。單獨介紹杜乃揚前往國立北平圖書館緣由,其在國立北平圖書館和在法國國家圖書館的工作內容以及對中法圖書館界文化交流的貢獻學界鮮少涉獵。在2024年中法建交60周年的時代背景下,有必要對其在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工作內容和對中法兩國圖書館界交流的貢獻作出系統(tǒng)整理,旨在豐富民國時期中法圖書館界交流研究。
二、杜乃揚的圖書館生涯
杜乃揚(Roberte Dolléans,1911-1972),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主任。1911年出生在圣埃蒂安(Saint-étienne),隨后在國立東方語言學院(L'école Nationale Des Langues Orientales)獲得漢語、日語學位。1930年至1933年在法國以培養(yǎng)圖書館學專業(yè)的著名學院,國立古文書學院(L'école des Chartes)就讀,獲得圖書館技術文憑,并在此期間選修伯希和(Paul Pelliot,1878-1945)、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1894-1979)等漢學巨擘的課程。
1934年10月至1938年2月杜乃揚在國立北平圖書館負責整理館藏法語文獻。1939年2月返回法國后在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工作,主要負責東方寫本部的展覽、文獻整理等工作。1948年起負責法國國家圖書館多次特色展覽。1961年在其努力下,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閱覽室首次面向公眾開放。1966年開始在巴黎中國學院(L'Institut des Hautes études chinoises de l'Université de Paris),負責講授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藏品和目錄學。1972年在法國巴黎去世。
“杜乃揚生前積極推動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普及和發(fā)展,獲得“法國榮譽軍團騎士勛章”(Chevalier De La Légion d'Honneur)、“學術界棕櫚葉指揮官勛章”(Commandeur Des Palmes Académiques)、“法蘭西藝術文學騎士勛章”(Chevalier Des Arts Et Lettres)等榮譽[1]。
三、杜乃揚赴國立北平圖書館的緣起
(一)國際圖書館聯(lián)合會的成立
國際圖書館聯(lián)合會的成立為中法兩國之間圖書館界館員互換交流奠定了良好的國際合作基礎。19世紀下半葉,歐美圖書館基于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的需求開始積極準備成立國際組織。
1926年6月美、英、法、德等30多個國家在捷克布拉格召開會議,會上提出要加強圖書館合作的倡議。之后“10月在美國費城舉行的美國圖書館協(xié)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慶祝成立50周年會議上,首次提出圖書管理員國際化、組織化的合作項目,并向世界各地的圖書館協(xié)會發(fā)出了調查問卷,征詢各國協(xié)會加入聯(lián)合會的意愿”[2]。許多國家積極響應。隨后,1927年9月30日在英國愛丁堡舉行的英國圖書館協(xié)會(British Library Association)成立50周年紀念會議上,國際圖書館和書目委員會(International Library and Bibliographical Committee)宣布成立。
中國、美國、英國、法國等15個國家共同簽署入會協(xié)議,其中中國派“韋棣華女士(Mary Elizabeth Wood,1861-1931)出席會議,正式加入該協(xié)會,并推定戴志謙、袁同禮、沈祖榮為代表”[3]1928。年國際圖書館和書目委員會在意大利羅馬舉行第一屆委員會,會議簽署了第6號愛丁堡協(xié)議(Edinburgh Resolution 6),協(xié)議宣布各協(xié)會可派代表參加第二屆國際圖書館和書目委員會。
1929年6月15日,國際圖書館和書目委員改名為國際圖書館協(xié)會聯(lián)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ibrary Associations and Institutions)并舉行第一次大會。“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派清華大學圖書館館長戴志賽、北京圖書館副館長袁同禮以及武昌文華大學圖書科高級館員沈祖榮出席大會”[4]。在本次大會上正式通過《國際圖書館協(xié)會聯(lián)合會章程》,提出要積極發(fā)展圖書館之間館員互換交流:“實行圖書館之協(xié)作,即交換館員,交換出版物……如館員之交換,出版物之交換。希望世界各國之圖書館,均注意于交換工作,一致前進。更期有一完備之組織,訂定具體之辦法,收其成效。”[5]可見,國際圖書館聯(lián)合會的成立為國際間圖書館員的互換交流奠定了國際基礎。
(二)伯希和的推動
伯希和積極推動中法圖書館之間的交流。首先,伯希和與國立北平圖書館的交往源遠流長。1906年至1908年伯希和結束中亞探險暫留在北京時,羅振玉、董康、端方以及時任京師圖書館館長江瀚等人,于1909年10月在北京六國飯店宴請伯式,伯式答應將自己劫掠的敦煌卷子在法國拍攝后寄給中方,伯希和回憶說:“當時北京的學者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到我家,檢查和拍攝我的同伴們沒有帶走的幾件作品。最后,他們?yōu)槲遗e辦了宴會,并成立了一個協(xié)會,以縮微形式復制和出版敦煌最重要的文本。”[6]281
隨后中國眾多學者屢屢前往巴黎,拜會伯希和并參觀敦煌經卷。如1921年和1926年蔡元培和胡適均前往巴黎拜會伯希和。由于伯希和發(fā)現(xiàn)敦煌經卷,在國際漢學研究界聲名鵲起,為了進一步加強與伯希和聯(lián)系,1930年7月國立北平圖書館將伯希和聘為通訊員“先生生平幸著,學術淹通,茲特聘為敝館通訊員”[7]324。
1933年12月伯希和為巴黎中國學院采購圖書來華,受到北平學術界的大力歡迎,傅斯年、胡適、袁同禮、粱思成、林徽因、馮友蘭、蔣廷黻、黎東方、許地山、任鴻雋、陳衡哲等北平眾多一流學者共同出席此次歡迎宴會。從人員出席規(guī)模足可見伯希和與北平學術界淵源頗深,這為日后開展互換交流合作奠定了良好基礎。
其次,法國國家圖書館當時亟需通曉中國版本目錄的專才。時任法國國家圖書館館長于連·甘(Julien Cain,1887-1974)“從1930年起,開始整理館藏漢籍目錄。”[8]重點整理對象為1906年至1908年伯希和帶回法國國家圖書館的30000冊漢籍,但此時法國國家圖書館內少有勝任此項工作的館員。盡管1913年伯希和在國際漢學權威期刊《通報》(Tong Pao)上發(fā)表了《法國國家圖書館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索引》(Des lt; Collections Pelliot Agt; Et lt;Bgt; Du Fonds Chinois De La Bibliothèque Nationale),但其僅為條目式輯錄,尤其缺少版本、目錄、作者、內容介紹等關鍵信息,對于西方漢學研究者來說檢索極為不便,因此法方亟需通曉版本目錄學的專才整理這批文獻。
中方因為伯希和在國際學術上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以及與北平學術界的密切關系,為本次館際交流奠定了合作基礎。法方則因為伯希和帶回的漢籍亟須整理,需要精通版本目錄學的專門人才。最終在雙方聯(lián)合推動下,1934年8月教育部發(fā)布第9614號指令“派王重民赴法國國立巴黎圖書館”[7]399。至此,“國立北平圖書館與法國國家圖書館達成互換館員,進行學術交流的協(xié)議”[9]。正是有了伯希和在中間積極促成,中法之間圖書館界交流才能順利進行。
(三)袁同禮的積極奔走
袁同禮以開闊的國際視野,積極推動中法之間館員互換交流活動。1931年袁同禮談到北平圖書館的使命時提到:“中外大通,學術界亦不閉關自守,是以歐戰(zhàn)而還,國際聯(lián)盟乃有國際知識合作委員會之設,蓋所以謀萬國知識之溝通……吾人以深愿以此通中外圖書之郵,為文化交通之介。”[10]可見,袁同禮認為積極融入國際社會,以圖書為媒介,才能達到文化交流。其次,袁同禮與伯希和的個人交往源遠流長,最早可以追溯到1921年其在美國留學時“皮里阿教授(Pros. Paul Pelliot)現(xiàn)在也在華盛頓,他對于中國學問研究有素……我昨晚請他去遠東飯店里去吃飯,藉以感謝他對于中國所作的事”[11]。
憑借與伯希和私人關系和開闊的國際視野,1934年6月袁同禮在歐洲訪問時曾多次致信伯希和。信件內容提到:“(袁同禮)預計1934年7月4日或5日到達巴黎。由于在巴黎僅待一周,希望伯希和安排其與杜乃揚的面談。”[12]119
事后杜乃揚在伯希和安排下,在戴密微家中見到袁同禮,她寫道:“沉思般微笑、身體前傾、神態(tài)嚴肅的男士,這就是我在戴密微教授家里,第一次見到袁同禮時,他給我留下的印象。”[13]6
1934年8月袁同禮再次寫信給伯希和:“感謝他安排交換圖書館員之事,并認為這對兩個國家圖書館之間都有十分利。并附上一封給杜乃揚的信,希望伯希和轉交。盼望杜乃揚在北平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此外建議杜乃揚的工資為一年4000美元,款項將從中法教育基金委員會中支付。并建議巴黎外交部寫信給法國公使館,要求為杜乃揚預留這筆錢,或者把錢交給國立北平圖書館按月發(fā)放。”[12]120
此外,杜乃揚的個人興趣成為其主動申請的內在原因。杜乃揚曾在伯希和、戴密微等一大批漢學巨擘的指導下學習,在收獲知識的同時也受到中國文化的浸潤,對中國文化極有興趣“從她寫給伯希和的信中得知,她視伯氏為良師益友”[13]33。
綜上,在國際圖書館聯(lián)合會的成立的大背景下,國際間館際互換成為主流。對外,伯希和因其國際上的學術聲望,主導著法國國家圖書館對中國合作的關鍵決定。對內,袁同禮因其開闊的學術視野,積極主動促成館員互換和圖書交流。最終,中法兩國圖書館派出王重民、杜乃揚開啟本次交流。
四、杜乃揚的工作內容
(一)整理法藏文獻
杜乃揚在北平國立圖書館的主要工作內容為整理館藏法藏文獻。“由于1925年11月我國正式加入國際交換文牘、科學文藝出版品公約,(國立北平圖書館)隸屬于當時的教育部,正式確定為承受儲存外國出版品的機關”[14]。收存了法國國家圖書館寄贈的1822年至1922年的《亞洲學報》等多種東方學期刊,但長期以來缺乏專業(yè)人才整理,直到1934年杜乃揚前來交流后,這些法文期刊得到了有效整理。
此外,杜乃揚的期刊整理范圍包括《法國遠東學院學報》(Bulletin de l'école fran?aise d'Extrême-Orient)《通報》(Tong Pao)《亞洲學報》(Journal Asiatiques)《亞洲藝術雜志》(Revue Des Arts Asiatiques)等著名東方學期刊。書籍方面包括考狄((Henri Cordier,1849-1925)編纂的《中國書目》(Bibliotheca Sinica)等研究漢學必備的東方學書目。對此,國立北平圖書館對于杜乃揚工作評價頗優(yōu),結合其本人意愿,特別延長其交換館員年限“杜乃揚女士來平襄助本館發(fā)展,務于三四年期滿,本年度再延長一年兩載,以為本館擴充法文藏書。深得杜女士之協(xié)助,本館同人深為感謝”[15]。
(二)擴充法文資源
在整理法文文獻的同時,杜乃揚還積極主導北平國立圖書館的法文資源的擴充。其中一部分為中法教育基金會專款撥款購買。如中法教育基金會曾多次撥款給杜乃揚用于購買法文書籍“1932年4000國幣、1933年4000國幣、1934年6750法郎、1935年和1936年各9000國幣、1937年15000國幣、1938年500美金”[16]。另一部分為國立北平圖書館購買。
1929年8月袁同禮擔任副館長的同時,長期兼任期刊部主任[17],因此期刊部延續(xù)了重視西文期刊的宗旨,袁同禮曾就購買法文書籍專門致函“頃接法大使那其亞先生來函,謂杜乃揚女士代本館選購之法文書共三一五一六二五法郎,合國幣三五四一一五元”[7]577。在他大力支持下,杜乃揚大力采購法文期刊、書目,在選購東方學相關書目時,延續(xù)了重視文史、藝術考古的傾向。在杜乃揚的幫助下,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立了完備的東方學書目“本館近年搜集,西人所著關于中國及遠東書籍多種,以及關于東方學雜志百余種,皆自創(chuàng)刊號期起,皆完全無缺”[7]1234。
(三)編目敦煌卷子
1938年2月杜乃揚因時局動蕩返回法國,在法國國家圖書館東方寫本部工作。1961年擔任該部門主任,具體負責主持編纂《敦煌寫本目錄(2001—2500)》(Catalogue des manuscri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該目錄整理了1906年至1908年伯希和從敦煌帶回的2001號至2500號的敦煌卷子。這批敦煌卷子價值極高,伯希和曾提到:“我?guī)ё呒s5000卷軸,大約占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無論是朝代還是內容,都是最有價值的。在這三分之一文獻中,有梵文、回鶻文、藏文等,甚至有許多佛教、道教文獻,也有歷史、地理、哲學文獻,此外還有各種各樣的貿易、租約、賬目日常記錄。這對于漢學研究來說,有著不可估量的財富。”[6](280)為了完成這批文獻的編目,在漢學巨擘謝和耐(Jacques Gernet 1921-2018)的帶領下,杜乃揚率領寫本部館員隋麗玫(Marie-Rose Séguy)、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吳其昱(1911-2015)等人積極開展工作。
《敦煌寫本目錄》的編纂始自1955年至1970年結束,根據(jù)法國國家圖書館的編目標準,對于文字載體(如竹簡、紙、帛),寫本的形制(如卷軸、冊頁)、內部結構、裝幀方式(如蝴蝶裝、經折裝、卷軸裝、冊頁裝)、界欄、頁面布局、裝飾與插圖,寫本特征、寫本制作、流傳與閱讀、影響等方面,均有詳細記載。
如“2006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梵文:KUMARAJIVA,首尾缺。在《大正新傳大藏語》235冊,卷8,第749到752頁,東京:1924年版。書寫優(yōu)美,水墨紙本,第2-7頁氧化,第219欄氧化17字。界欄2.3x3.6CM,外頁2.6x2.7CM。”[18]在其編目過程中,著重參考了之前王重民等人在法國國家圖書館交流的編目成果,這為法國漢學界擴充了敦煌學的研究方向。
綜上,杜乃揚在北平國立圖書館的工作主要為編目法藏文獻和擴充法文資源。返回法國后憑借其出色的工作能力,杜乃揚成為東方寫本部主任,在謝和耐領導下主導了《敦煌寫本目錄》這一書籍的編撰,極大促進了法國敦煌學研究和漢學研究。
五、杜乃揚的影響
(一)為國內敦煌學做好研究服務
杜乃揚在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立東方學目錄,王重民在法國國家圖書館寫本部拍攝的大量敦煌經卷,促進了國內敦煌學研究。自1906年伯希和劫掠敦煌卷子之后,國內敦煌學研究之始就缺乏原始文獻。雖然“1910年清政府學部將押運進京的敦煌遺書交由中國國家圖書館”[19],但其中精華文獻部分多流失英、法、美等國,研究時往往不便,正如陳寅恪提到:“敦煌所出經典,涵括至廣,散佚至眾……學者縱欲有所致力,而憑藉未由也。”[20]
杜乃揚、王重民之間的互換交流,尤其是王重民在法國國家圖書館對敦煌卷子的拍攝,有效緩解了這一問題。截止1937年,王重民“在巴黎所照已及四千片”[7]704。這極大促進了國內學者對于敦煌學的研究,有效緩解了文獻缺乏的困境。如陳垣提到:“《摩尼殘經二》前半藏倫敦博物館,至‘逐令出去,海雖至廣’止;后半藏巴黎圖書館。”[21]陳垣文中提到的巴黎圖書館,即為王重民拍攝寄回的敦煌經卷。互換館員交流有效緩解了中國學者研究敦煌寫本時缺少一手文獻的窘況,結合杜乃揚編目東方學書目雜志,研究者可以及時了解國外敦煌學研究動態(tài),這一切使國立北平圖書館成為國內重要的學術中心。著名學者錢存訓評價道:“當時的北圖,為國際間的漢學研究中心。”[22]
(二)為法國敦煌學研究擴展方向
杜乃揚主持編纂的《敦煌寫本目錄》促進了敦煌寫本的整理與研究,為法國敦煌寫本研究奠定了目錄學基礎,指引了治學方向。
在《敦煌寫本目錄》出版之前,法國國內未有公開出版發(fā)行敦煌寫本目錄,僅有伯希和1913年在《通報》上發(fā)表的《法國國家圖書館中文藏書伯希和A藏和B藏索引》,但該索引僅為條目式輯錄,檢索極為不便。雖然1933年《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上發(fā)表了《巴黎圖書館敦煌寫本目錄》,但該目錄為赴法留學人員抄錄,信息輯錄常有缺失“羅福萇式氏譯巴黎圖書館敦煌書目一篇,唯所著錄于2700號而止……張鳳氏游學法京,曾手錄全目以歸,吳江陸君乃據(jù)張氏所錄重譯一遍,并間加按語”[23]。
在信息檢索不發(fā)達的時代,缺少專業(yè)目錄,就沒有明確治學路徑指引。除卻沙畹、伯希和等一眾精通中國治學之道的漢學巨擘,對于普通西方敦煌學研究者來說掌握版本目錄等信息極為困難。因此,在1970年《敦煌寫本目錄》出版之前,法國對于敦煌學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沙畹、伯希和等精通中國版本學、目錄學、校勘學的極少數(shù)頂尖學者對敦煌文獻考證研究。
隨著1970年《敦煌寫本目錄》的出版,法國敦煌學研究逐漸向寫本物質屬性開始擴展。1973年在謝和耐的帶領下,在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la Recherche Scientifique)組建了敦煌研究小組,專門從事敦煌文獻編目、敦煌寫本研究工作。《敦煌寫本目錄》的出版和敦煌研究小組的成立,涌現(xiàn)出了一大批法國敦煌學者。如研究敦煌寫本的紙張、裝幀方式、物質分析的戴仁(Jean pierre Drege,1946-),研究敦煌寫本斷代的蘇遠鳴(Michel Soymié,1924-2002)等,極大擴展了法國敦煌學的研究方向。
謝和耐領導,杜乃揚主持編纂的《敦煌學寫本目錄》為法國敦煌學研究向更多方向發(fā)展開辟了更多可能性。專業(yè)目錄的出版也為更多法國漢學家提供了治學門徑,讓存世的敦煌寫本在西方得到了更為廣泛的介紹和利用。國內外敦煌學者在此基礎上衍生出敦煌學研究的多種面向與成果,進一步推動了敦煌學研究的普及化。敦煌學研究也從西方“冷門絕學”,每一代只有兩三個頂尖學者,變成了一門普通的大學學科。
(三)為中法圖書館交流搭建橋梁
杜乃揚和王重民的互換交流為中法圖書館交流搭建了橋梁。既有圖書互通有無,又有中法之間敦煌學學術交流。在杜乃揚的努力下國立北平圖書館館長袁同禮與法國國家圖書館館長于連·甘在1934年10月12日簽訂《國立北平圖書館與國立法國圖書館交換書籍契約》,協(xié)議約定雙方交換書籍、期刊等。1938年杜乃揚返回法國后仍然積極促成雙方圖書交換事宜,王重民在給袁同禮的信中提到:“生因與伊(杜乃揚)商議,中法兩國,可特別交換一萬法郎書,即是他們所缺,如三部《四部叢刊》及新出字典辭書之類,由伊開一清單,請北平圖書館將其舊有或特別新買送來,而吾館開一單要法國何書,伊當速買送去。”[24]可見即使在時局動蕩期間,也不曾間斷圖書交流。
此外,為中法敦煌學術交流搭建了渠道。國立北平圖書館在袁同禮的領導下大力發(fā)展學術,不僅表現(xiàn)在大力推薦人才去往國外互換交流,還表現(xiàn)在舉辦《國立北平圖書館學刊》,學刊及時轉載伯希和、斯坦因對敦煌學的研究著作,以便學界及時了解研究現(xiàn)狀。如轉載伯希和發(fā)表在《法國遠東學院學報》上的《在甘肅發(fā)現(xiàn)的書庫》[25](吳江、陸翔譯為《敦煌石室訪書記》)。斯坦因(Aurel Stein,1862-1943)專著On Ancient Central Asia Racks(王竹書譯為《斯坦因千佛洞取經始末記》),再如陳寅恪、傅增湘、王重民、向達發(fā)表的諸多有關敦煌學的論文、書評,極大促進了國內敦煌學研究。
六、結語
20世紀30年代初,國際圖書館聯(lián)合會的成立為各國圖書館之間館員交流奠定了合作基礎,在伯希和、袁同禮的促成下,國立北平圖書館王重民與法國國家圖書館杜乃揚進行互換交流。杜乃揚在北平的工作主要為整理法藏資源、擴充法文藏書,1938年2月因時局動蕩返回法國后仍然組織中法兩國圖書館之間互換圖書事宜。1961年在謝和耐的帶領下,杜乃揚主持編目伯希和從敦煌帶回的敦煌寫本,并取得階段性成果。
杜乃揚在國立北平圖書館整理法藏資源、擴充法文藏書為國內敦煌學發(fā)展奠定了一定研究基礎,其參與編寫《敦煌寫本目錄》不僅為法國敦煌學研究擴展了研究方向,更為中法之間圖書館交流搭建了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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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何曉箐(1992-),碩士,甘肅省圖書館館員,中級職稱,研究方向:民國時期中法圖書館界交流。
王江東(1987-),碩士,甘肅省圖書館館員,中級職稱,研究方向:明清文獻學。
【基金項目】本文系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項目“明清時期甘肅刻書事業(yè)研究”(項目編號:2023YB124)階段性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