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當代中國原創繪本為研究對象,探討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如傳統節日與民俗、民間故事與歌謠、傳統民間藝術形式等在繪本這一媒介中的創新性表達方式。研究通過分析這些文化符號如何在兒童繪本中進行視覺與敘事傳播,探究傳統文化與當代繪本藝術的融合路徑與可能性。本研究旨在揭示繪本如何作為一種文化傳播工具,將傳統文化以符合兒童認知與審美的方式進行再創造,促進其在現代社會中的傳承與推廣。
【關鍵詞】傳統文化;繪本;兒童傳播
【中圖分類號】J524;G122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4-0043-05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4.012
一、中國原創繪本的發展歷程與現狀
繪本(Picture book),或稱圖畫書,是一種以圖像為主要表達方式的圖書大類,種類繁多,包括連環畫、玩具書、字母書以及只有圖像的無字書等等。佩里·諾德曼在《兒童文學的樂趣》中提及一本繪本至少包含三個故事,分別是“文字講的故事、圖畫暗示的故事、兩者結合后所產生的故事”[1]。由此可見,不同于在個別頁面中帶有插畫的書籍,在繪本中圖畫不再是簡單的補充,而是與文字“在不同的層面上交織、互動來訴說故事”[2]的重要元素,從而形成“圖文合奏”的藝術效果。從第一本兒童圖畫教科書《世界圖解》在1658年出版以來,兒童就始終是繪本最忠實的讀者群體。作為世界上最早的兒童圖書出版社“圣經與太陽社”的創始人,約翰·紐伯瑞秉持著“快樂教育”的理念,認為書籍在向兒童傳達他們的責任和將來的義務時,應該是讓他們感到快樂的,而繪本中的插圖則恰恰滿足了兒童的閱讀興趣與需求。即使今日繪本已經不僅僅是面向兒童,但是兒童性仍是其基本屬性,從人物塑造、情節設置、圖像視角到裝幀,我們都能感受到童趣之美。
雖然中國原創繪本的帷幕要到新世紀才拉開,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在融入當代世界繪本潮流之前,中國繪本也有著自己豐厚的歷史文化淵源。早在明朝嘉靖二十一年,一本帶有精美插畫的兒童故事書——《日記故事》就已問世,比夸美紐斯的《世界圖解》還要早了一百多年。可惜的是,在往后的數百年間,即使擁有著水平精湛的印刷術,中國仍沒有出現惠及大眾的商業化印刷書,再加上傳統兒童觀的阻礙,具有影響力的兒童繪本也一直未見蹤影[3]。直到五四時期,中國才迎來了一輪圖畫書的小高潮,形成了包括“原創、改編、引進到研究、教學等的完整體系”[4]。雖然這里的圖畫書不等同于真正現代繪本,準確來說是圖文聯系并不緊密的圖畫故事、成冊的連環畫和動漫書,但由于其深受兒童喜愛且頗具有民族特色,是研究中國原創繪本時不可忽視的一環。再往后,多次的戰亂為中國繪本發展畫上了休止符。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20世紀后期的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經歷了數十年的停滯與調整,隨著新世紀鐘聲的敲響,中國繪本迎來了屬于自己的春天。1999年,春風文藝出版社引進出版了德國雅諾什編繪的十本系列繪本,雖然市場反響并不熱烈,但是卻悄然開啟了中國繪本“譯介”階段。在接下來的數年中,以“‘綜合性’大型譯叢”和“世界著名作家作品系列叢書”為主要形式的譯介作品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在市場上,為中國的小讀者們帶來了新藝術形態的啟迪[5]。面對鋪天蓋地的譯介繪本,業界學界喜憂參半,一方面欣喜于世紀之交的一道新圖書風景,另一方面又擔憂過分倚重引進境外圖書并不是長久之計,中國急需本土的、原創的、民族的繪本。
2008年可以稱得上是中國繪本“原創”階段的起點。中國原創圖畫書發展論壇和“五色土”中國原創圖畫書年度論壇相繼召開,點燃了中國繪本的原創火苗。同年,明天出版社用熊磊熊亮兄弟的“中國繪本系列”為中國繪本原創熱又添了一把火。次年,“信誼圖畫書獎”由信誼基金會成功發起、第一屆“豐子愷兒童圖畫書獎”在香港舉辦,更是給予了創作者和市場對于原創繪本的信心。在各方持之以恒的努力下,近年來中國原創繪本迎來了井噴式的增長,中國作家作品在兒童繪本中的碼洋比重逐步上升,獨特的“中國元素”不僅得到了國內讀者的認可,在世界舞臺上也大放異彩,屢屢斬獲國際大獎。不過,處于起步期的中國原創繪本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創作人才培養、繪本市場推廣、讀者群體的培養等等都有待進一步的探索與拓展。
二、中國原創繪本:塑造兒童的文化認同
在當代中國原創繪本的發展過程中,傳統文化成為一個重要的靈感源泉。通過發掘和講述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核心元素,當代中國原創繪本不僅展現了豐厚的民族文化底蘊,也在兒童文學領域中開辟了新的敘事方式。中國的傳統節日、民間故事、歌謠和宗教思想等都被巧妙地融入繪本創作中,構建出獨具特色的“中國印象”,并讓這些文化符號以生動有趣的形式呈現在兒童面前,如斬獲了信誼圖畫書獎的《北冥有魚》(劉暢)、對傳統童謠和故事進行了全新圖畫加工的《進城》(林秀穗)、表達了東方智慧和佛教思想的《安的種子》(王早早、黃麗)等。這些繪本作品從內容和藝術表現等方面著力,充分發掘了多樣的“中國元素”,不僅彰顯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也為當代兒童提供了一個理解與認同本土文化的窗口。
繪本作為3-8歲兒童啟蒙階段的重要讀物,其所起到的作用不僅有知識傳遞、藝術熏陶、語言表達訓練,還有孩童時期自我身份認同的形塑。“作為一種媒介,兒童繪本對于兒童的社會化過程產生越來越重要的影響”[6],繪本的內容會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兒童的認知、審美、價值觀。
在全球化進程不斷加快的當下,文化的交流和融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頻繁和便捷。各種文化產品、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通過互聯網、社交媒體等渠道迅速傳播,極大地豐富了兒童的認知與視野。然而,文化的多樣性和復雜性也給他們帶來了更為深刻的身份認同困惑。對于許多兒童而言,在接觸到不同文化的同時,他們會逐漸意識到自己所屬的文化與其他文化的差異,但常常難以明確回答“我從何處來”“我歸屬于何處”這樣的根本性問題。這種身份的模糊感和不安感,特別是在文化信息過載的時代背景下,變得尤為明顯。兒童處在認知和價值觀形成的關鍵期,他們的自我認同感容易受到外界文化的影響和沖擊。如果缺乏本土文化的有效引導,兒童可能會在多元文化中失去方向,乃至忽視甚至淡化自身文化的獨特性。這種情況在全球化的語境中尤為明顯,外來文化的強勢輸入可能導致本土文化在兒童心中逐漸邊緣化,最終導致文化認同的弱化。
在這樣的背景下,基于本民族文化的繪本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作為一種能夠結合視覺、敘事和文化符號的媒介,繪本以生動的故事和圖像對中國傳統文化資源進行重新發掘和表達,為兒童提供了一個更具象、更貼近他們認知和心理需求的文化窗口,將深厚的文化傳承以簡單易懂、充滿童趣的方式呈現給兒童,幫助他們在閱讀過程中潛移默化地接觸并理解自身文化的內涵與價值,“筑起了整個文化傳播體系中抵御外來文化入侵、保持自身獨特文化個性最基礎的一環”[7],構建起了一個可記憶的中國,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看自己”的窗。
三、繪本對傳統文化的書寫與呈現
(一)繪本中“節日狂歡”與童趣
節日題材的繪本往往是兒童的最愛,其本身的狂歡性與其中多姿多彩的民俗活動完美契合了兒童喜歡玩樂的天性,傳統文化與兒童的生活經驗形成了巧妙的結合,既滿足了他們對故事情節和視覺效果的需求,又通過鮮活的民俗場景帶來了文化認同和情感共鳴,如《年》(熊亮)中傳統的、逐漸消失的春節風俗、《盤中餐》(于虹)中哈尼族豐收儀式上的長街宴、《打燈籠》(王亞鴿 文,朱成梁 圖)中陜西人民春節期間特別的習俗——碰燈籠……民間的傳統節日實際上是一場對于生活的叛離與突破,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間與空間中,人們所感受到的是非日常性的釋放與回歸。同時,民族性的文化也在此得到了聚集性的展現,平常的服飾、飲食、建筑、思想、藝術、語言符號在這個場域中集體現身,再加上節日中特殊的歌舞慶典、祖先祭拜、家族團圓等,融合為了節日習俗符號。
繪本在刻畫節日狂歡場景的時候,往往會采用跨頁的大幅圖像來充分展現節俗之豐富多彩,節日之熱鬧非凡。如改編自老舍散文詩的繪本《北京的春節》(于大武 圖),為小讀者們展開了一幅從臘八初旬延續到元宵末尾的老北京春節畫卷,處處洋溢著新年團聚的暖意。繪本有一張折頁是北京廟會的大長圖,攤位桌上的茶湯、孩子手中拿著的糖人和冰糖葫蘆、扁擔的一盤盤灌腸,食物和民間儀式緊緊地結合在了一起,“飲食不可能是憂傷的,憂傷和飲食是不相融的”[8]。繪本通過這些熱鬧的場景和美味的食物描繪,將新年團聚、共享歡樂的氛圍傳遞得淋漓盡致。在這些雜亂卻充滿活力的場面中,廟會公共場域中所謂的規范與群體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集體的歡騰與喜悅。
通過這些視覺元素和生動的場景設計,節日題材的繪本不僅讓兒童在感受節日氛圍時獲得了視覺享受,還潛移默化地傳遞了關于家庭、團圓、傳統和文化傳承等重要的價值觀。這些書籍不僅是娛樂和教育的工具,更是文化記憶和民族認同的重要載體。
(二)民間故事、民間歌謠的再創作
民間故事作為植根于地方民眾文化生活、充滿幻想色彩的敘述文學,一直以來都是兒童文學中的重要素材。它不僅是研究民眾生活方式和思想狀況的重要資料,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寶貴結晶。對兒童而言,民間故事中的奇妙想象、個性鮮明的人物、富有地方特色的背景設定,以及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極大地滿足了他們對冒險、幻想和未知世界的渴望。因此,繪本創作者們在民間故事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再創造時,這些元素成為創作中不可或缺的靈感來源。
以蔡皋的繪本《百鳥羽衣》為例,其改編自苗族民間故事,以奇幻的情節和絢麗的畫面構筑了一個充滿神力和文化色彩的世界。繪本講述了一個“畫中妻”類型的苗族民間故事,美麗女孩阿彩從畫中來到了勤勞善良的小伙子阿壯家中,并用智慧和神力幫助小伙子打敗了愚蠢昏庸的皇帝,最終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民間故事所蘊含的是中華民族在歷史長河中沉淀的思想結晶,繪本通過文字與繪畫的表達,又再一次揭開了封存在故事中那些中華民族瑰麗的東方幻想的神秘面紗。對兒童而言,這樣的設定不僅激發了他們的想象力,也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故事和傳統,也傳遞了勇氣和智慧的價值觀。
繪本通過將這些民間故事以圖畫的形式再現,不僅豐富了兒童的閱讀體驗,還幫助他們在故事的探索中建立對中華文化的初步認知。在《百鳥羽衣》中“鳥”的意象反復出現,成為貫穿整個故事的重要符號,如阿彩能夠通過神力和剪紙變出布谷鳥,以及在和皇帝的斗智斗勇中,一萬只鳥幫助阿彩完成“百鳥羽衣”的制作。在苗族,“鳥”有著特殊意義,并且至今仍有著鳥圖騰的信仰崇拜,以其為神靈的化身與權力的代表。《百鳥羽衣》中阿彩多次出現的紡織活動也是苗族婦女的真實寫照,而且在族群感覺經驗以及長輩的熏陶下,苗族婦女剛剛學習刺繡的時候就開始了對于鳥圖騰的模仿制作,現多演化為“雞頭龍”“錦雞”“人頭鳥身”等各種圖案。不僅僅是苗族,在這片生活著五十六個民族的神州大地上,還有很多民族的傳統故事等待著我們的發掘,而對于處在好奇心最旺盛時期的兒童來說,民間故事中的奇妙設定和文化符號是他們探索世界的重要渠道。
繪本通過將這些故事中的豐富元素與生動的圖畫結合,為孩子們提供了一個可以視覺化感知傳統文化的窗口。兒童的認知發展需要借助具體的形象和故事來完成,繪本正好提供了這樣一種兼具視覺和文本的媒介形式,使得復雜的文化符號得以在孩子的認知能力范圍內被重新解構和傳遞,開始了解他們所生活的文化背景,形成最初的文化認同感。
同樣,民間歌謠在繪本中的再現也為兒童帶來了豐富的文化體驗,例如,蔡皋的《月亮粑粑》《月亮走我也走》、周翔和熊亮的《一園青菜成了精》通過童謠的形象化再現,使兒童能夠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感受到中國語言和民間文化的美。歌謠作為最為貼近人們生活的文學形式之一,有著來自大地的泥土氣息,承載著漫漫歲月中人們代代相傳的生活經驗與哲理。而且其巧妙的比喻、靈動的節奏、豐富的想象力與繪本有著很強的兼容性。如《月亮走我也走》中“梳個獅子滾繡球”運用了文字“圖像化”的排版,凸顯了“圖像在視覺上的創意和對文字的再現重構能力”[9],讓朗朗上口的歌謠有了更鮮明的色彩感、畫面感。繪本通過其獨有的圖文交織的藝術手法,讓中國的語言文學符號得到了更加生動的詮釋。通過這種藝術手法,兒童在不知不覺中接觸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語言、思想和情感,進一步加深了他們對文化的認知和認同。
總而言之,民間故事和歌謠作為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通過繪本的生動呈現,不僅為兒童提供了豐富的文化體驗,還有效地促進了他們的認知發展和文化認同。在這些繪本中,兒童得以在充滿想象力和文化符號的世界中探索與學習,激發出他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和熱愛。
(三)民間藝術的重新演繹
中國傳統的民間藝術代表的是中國民族文化群體中的本原宇宙觀、美學觀、感情氣質、心理素質和民族精神,是勞動人民在數千年的生活中凝聚而成的精華,從精雕細琢的塑作藝術到形神兼備、絢麗多彩的染織繡類手工藝,再到成為中國文化象征之一的瓷器、被譽為現代“電影始祖”的皮影、翱翔于天際的風箏等等,每一件民間藝術作品都是一段中國故事的講述,傳達了中國人的世界觀、情感和對美的追求。
進入新世紀以來,越來越多的繪本創作者開始將這些傳統民間藝術元素融入繪本中,賦予它們新的生命力。通過繪本,傳統民間藝術得以在童真的世界中重新煥發光彩,并成為向兒童傳遞傳統文化的重要橋梁。例如,以傳統陶藝為靈感創作的繪本《阿兔的小瓷碗》,通過主角小兔子滿城尋找可以幫她修復瓷碗的師傅,展現了景德鎮的城市景觀與陶器的代表性步驟,巧妙地將傳統工藝與現代兒童故事結合起來,極具童趣又不失文化厚度。同時,作者楊慧文在前后的環襯頁中,還用鉛筆勾勒了以小兔子為主角的72道陶藝工序插圖,富有童趣。
類似的例子還有《兔兒爺》這本繪本,其以北京傳統工藝品兔兒爺為繪本主角,講述了來自月亮的兔兒爺尋找小孩兒的漫漫長路。作為北京地方文化符號代表之一的兔兒爺,在這本繪本中被賦予了新的意義,當他與已經白發蒼蒼的“小孩兒”相遇時,所意味的是被遺忘在閣樓里的童年與傳統手藝又重新以禮物的形式回到人們面前,溫暖而美好,展現了傳統手工藝在現代語境中的情感價值與美學意義。
而在彭學軍和馬鵬浩的《桃花魚婆婆》繪本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對于苗族傳統印花技藝別樣的二次創作。《桃花魚婆婆》是一本極具湘西鄉土氣息的繪本,畫手馬鵬浩別具匠心地選擇了藍色鉛筆作為作畫工具,一方面是借鉛筆的筆觸描摹出苗寨清晨的細致清新,以及后半部分故事中人物快速移動的狀態,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模仿苗族傳統蠟染工藝中坯布經過靛藍蠟液浸染后出現的白底藍花、藍底白花圖樣。蠟染作為苗族一種古老的印花技藝,是苗族服飾中除了刺繡之外最為重要的裝飾手法之一。在《百鳥羽衣》和《曬龍袍的六月六》中,蔡皋通過對于人物服飾的還原向我們展示了苗族蠟染紋樣之豐富、華麗,而在《桃花魚婆婆》中,作為苗族地方藝術符號的蠟染紋樣從服飾中跳脫了出來,“跑”到了遠處的山峰上、粗壯的樹干上,成了貫穿整本繪本的圖像線索,與藍色的色塊線條一起將湘西的“邪”與“美”體現得淋漓盡致。這也是繪本呈現傳統文化符號的獨到之處——再天馬行空的想法在孩子們的世界里都可以實現。
另外,服飾也是民間藝術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其不僅具有實用功能,更承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歷史記憶,在少數民族聚集的地區,傳統服飾保留了許多獨特的民族風貌和藝術特征。通過繪本,服飾得以再次成為傳統文化的重要視覺符號,為兒童提供了直接而生動的感知途徑。
例如,向華的繪本《火童》以哈尼族的火種起源故事為背景,其中所出現的所有角色包括非人角色都身著哈尼族特色服飾,溪水女神佩戴著哈尼族傳統的銀項圈和銀耳飾,天神的衣領上飾有精美的哈尼族刺繡。對于哈尼族而言,服飾就是用針線書寫的歷史,從服飾的形制到其上的圖案,都代表著一段民族的遷徙歷程與民族發源歷史的記載。而繪本《火童》所描摹的也正是哈尼族的起源故事,與其中的服飾符號相得益彰,共同向小讀者們展示了屬于少數民族獨特且神秘的遠古魅力,使小讀者能夠通過視覺體驗直接感受到哈尼族文化的獨特性和豐富性。
繪本中的服飾再現并不僅限于寫實,還通過藝術化的表達展現出更為鮮明的視覺效果。例如,蔡皋的《曬龍袍的六月六》展示了土家族、苗族等少數民族的服飾,充滿了藝術加工后的稚拙之美,隨著人物線條變形后的土家族、苗族服飾線條粗獷、色彩對比強烈,顯示出山嶺間人民強烈的生命力與自由自在的精神。
繪本為傳統文化的符號提供了更加自由與天馬行空的表達空間,在這些富有童趣的作品中,孩子們不僅能夠領略到民間藝術的美,還能通過畫面與故事建立與文化符號的深度聯系。這種創作方式,讓傳統文化在兒童心中以一種親近而充滿活力的方式得以傳承。
四、問題與反思:同質化與文化甄別
同時我們也會發現,在以傳統文化為主題的中國原創繪本市場中,良莠不齊的現象也依然存在。不同于前文提到的原創繪本對于傳統文化細膩、創新的表達,市面上有一大批繪本僅僅是借著“國風”的噱頭,機械地重述了經典故事,細看之后更是缺乏創造力與想象力,又或是充斥著說教意味與實用主義傾向,缺乏文學性、藝術性。
另外,繪本創作也逐漸出現了同質化的傾向,特別是在傳統文化符號選取上的同質化,創作者們普遍傾向于選擇那些“容易理解”的進行表現,像是涉及傳統節日主題的繪本往往都不約而同選擇了“春節”,且其中所出現的民俗也無非是“老幾樣”,忽視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度與廣度。創作同質化的結果是,許多作品雷同乏味,難以吸引讀者的持續興趣,尤其是對于兒童而言,單一的文化符號重復出現,可能導致他們對傳統文化產生審美疲勞,無法深入體會其中的豐富內涵。
再者,對于傳統文化的書寫離不開對于歷史積淀的追溯,也正是漫長歲月中的點點滴滴才匯聚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傳統文化符號。但“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之言不假,當繪本創作者在面對傳統文化符號的時候,應該對其進行甄別與處理,從而更好地將正確的價值觀傳遞給孩子們。尤其明顯的是,許多繪本直接呈現了傳統文化里忽視女性獨立個體的文化因子,并未對其進行剔除或改造。比如在《打燈籠》(王亞鴿文,朱成梁圖)中主角女孩名為“招娣”,音似“招弟”,是中國重男輕女文化下的產物,將家庭中的女性孩童角色視為多余的、過渡的,從取名上就否定了女性作為獨立個體存在的價值。繪本的故事背景設定在了20世紀60年代的陜西武功縣,其實還有很多具有時代感的女性名字可以使用,如秀英、玉蘭、鳳梅等等更具美好寓意的名字。另外在一些繪本基于的民間故事中,女性角色往往是作為男性主角取得勝利之后的“戰利品”與“獎賞”,而非作為獨立的“人”出場,在改編的時候創作者往往并沒有對這一點進行改寫。這里并不是說我們要完全對過去的不完美避而不談,或者是過于激進地宣揚女性主義,而是繪本的主要閱讀群體年齡較小,仍然處在價值觀形成的初期,在面對大面積需要自主解讀的圖畫和簡略的文字時,若沒有家長老師的伴讀,容易產生性別刻板印象。當然,我們也要相信孩子們的理解力與承受力,并不是要將他們完全和傳統文化中的糟粕隔絕開來,只看到傳統文化完美的一面,而是需要尋找更加恰當的展現形式,引導孩子明辨是非善惡,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
五、結語
二十多年間,中國原創繪本在各界的努力下逐步擺脫了譯介境外讀物的桎梏,一步步腳踏實地地走進了國內外讀者的視野之中,也漸漸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民族性特色,成為全球繪本中頗為引人注目的存在。作為兒童讀物的主力軍,繪本以溫柔親切的方式,安撫著不安的孩子,陪伴他們在這個多變的時代慢慢成長,也幫助孩子們不斷確認與認同自己周遭的環境,建立民族的身份認同,在劇烈變動的時代中為自身的文化自豪、驕傲。我們在中國原創繪本的創作之路還是征途漫漫,道阻且長,如何更好地讓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借助書本這一傳統媒介形式獲得嶄新的生命,如何更好地面向兒童展現與傳達我國的傳統文化,是我們仍需要不斷探索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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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龔芳斌星,女,同濟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新聞傳播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