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建設探賾

[摘 "要]

1956年全行業公私合營前后，由于國家大規模經濟建設的需要，企業對干部的需求量不僅大大增加，而且要求切合工作實際需要。隨著時間推移，公私合營企業逐步建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干部隊伍建設模式，包括培養、選拔、任用、鑒定等制度，這些制度具有計劃統包統配、提高干部素質、支援全國經濟建設等時代表征，由此形成了新中國企業干部隊伍建設的基本制度，并將其推進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為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以及全國經濟一盤棋作出了貢獻。

[關鍵詞]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建設；上海；制度建構；時代表征

[中圖分類號] "D251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1009-928X（2025）01-0063-10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長的光輝實踐表明，國家的建設、改革、發展史也內含著一部黨的干部人事制度史。20世紀50年代，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隊伍建設經歷了一個初創、探索和發展的歷程。

1956年，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以下簡稱對資改造）基本完成，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上。而要完成這一新的歷史任務，離不開對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的建設與管理，他們是完成這個艱巨任務的組織保證。迄今為止，已有的研究成果多從黨史角度對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的干部隊伍建設進行宏觀闡述，而對社會主義改造時期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管理鮮有專門論及。本文依據上海市檔案館等原始檔案史料，以上海公私合營企業為中心，考察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建設的時代背景、制度建構、時代表征等，因其奠定了新中國上海企業干部隊伍建設的基本制度，以期為當代建立健全高素質、專業化干部隊伍提供借鑒。

一、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

亟待建設的時代背景

1953年12月，中共中央正式公布過渡時期總路線：“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一個過渡時期。黨在這個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和總任務，是要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逐步實現國家的社會主義工業化，并逐步實現國家對農業、手工業和對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這說明，對資改造時期，新中國仍處于轉折和過渡階段。尤其是要將私有制企業轉變成實際上的社會主義公有制企業，這項工作首先面臨的問題是需要大量的干部領導和開展對資改造，并在改造完成后繼續維持公私合營企業正常的生產經營，這不僅關系到培養、提拔、管理龐大的干部隊伍，更關系到對資改造能否順利完成，以及實現恢復經濟和發展生產的重大目標。這一時期，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隊伍建設亟待加強和改善，主要基于以下時代原因。

一是公私合營企業對干部的需求量大大增加。對資改造時期，干部隊伍壯大是分階段逐步發展的。總路線公布之后，改變資本主義所有制的任務提上日程。國家必須有計劃、有步驟地把資本主義工業企業從加工訂貨等資本主義的初級形式轉變為國家資本主義的高級形式——公私合營，對它們進行生產資料所有制的改造。因此，深入企業內部，加強對加工訂貨的監督成為對資改造前期階段中的一項重要舉措。國家自1954年3月開始，就對少數接受加工訂貨的工廠實行派員駐廠制度。從1954年10月開始，又擴大對接受加工訂貨的400多個大廠實行派員駐廠。駐廠員是工商行政機關和國營經濟部門的派出人員，也是所駐企業的干部。他們的基本任務是：代表政府加強行政管理，教育和推動資本家積極改善經營管理、遵守政府的政策法令、履行加工訂貨合同，以保證加工訂貨任務按時按質按量完成，并為企業進一步實行公私合營創造條件。對加工訂貨進行管理和監督，是深入進行對資改造的重要措施和手段。由于上海私營企業數量眾多，這就需要大量的干部深入私營企業，輔之以工人群眾自下而上的監督。這時期干部數量開始增加，一批表現積極的工人異軍突起，成為后備工人干部的生力軍。

自1954年開始擴展公司公私合營到1956年全行業公私合營，是國家資本主義的高級階段。1954年9月2日政務院第223次會議通過了《公私合營工業企業暫行條例》，其中第二條對公私合營工業企業進行了明確定義：“由國家或者公私合營企業投資并由國家派干部，同資本家實行合營的工業企業”。第三條規定：“合營企業中，社會主義成分居于領導地位”。這就意味著在公私合營企業中，公方居于領導地位，由人民政府主管業務機關所派公方代表同私方代表負責企業經營管理。

1956年，上海市資本主義經濟203個行業，88093家企業，其中工業94個行業、25853家（包括帶進公私合營的個體手工業戶7647家），商業（包括飲食業、服務業）96個行業、58978家，運輸、建筑等13個行業、3262家，一次全部被批準實行公私合營。全行業公私合營之前，上海已設立了51個按行業的行政性專業公司。全行業公私合營后，政府為了加強對企業生產經營和合營工作的領導，又按行業陸續成立了62個新的專業公司。這樣，公私合營前后上海一共設立了113個專業公司。其中工業系統62個，商業系統36個。要保障這些公私合營企業內部絕對的公方領導，需要由人民政府主管業務機關派駐大量干部（公方代表）同私方代表共同負責企業的經營管理，才能確保工作的順利開展和生產的正常進行，促使公私合營企業順利向社會主義性質轉變，維護對資改造的勝利成果。因此，培養、提拔一大批干部并有效地對他們進行管理是擺在黨和國家面前的迫切問題。

二是公私合營企業干部管理工作存在一些問題。1955年，中央組織部在向中央匯報的報告中指出當時各行各業在提拔干部的工作中存在不少問題，主要體現在：一是忽視干部品質的偏向相當嚴重。二是不少地方存在著任人唯親的傾向。三是在挑選提拔干部時，片面地強調干部的斗爭歷史，忽視新生力量的思想仍普遍嚴重地存在。1956年1月，時任中組部常務副部長安子文在《關于積極地培養干部和大膽地正確地提拔各系統的優秀干部的問題》中指出：提拔干部工作中存在的以上三個問題，“前兩個問題是嚴重的，不過也容易解決。難解決的是第三個問題：積壓新生力量，不重視新生力量，限制新生力量，提拔干部工作中有數不清的清規戒律”，“按資格排輩數的現象確是有，而且很嚴重”，“干部工作中的保守思想，最突出的就是這個問題”。

此外，全行業公私合營前后，上海市工業系統各級機構在干部管理權限上不明確的現象普遍存在。1957年9月，上海市委工業工作部《關于改進地方工業系統干部管理制度的報告》中指出：“幾年來……各工業局管理的干部仍然過多；人事部門的職責不夠明確，管理的業務太多、太雜，不能集中主要力量去全面地進行干部管理工作；各工業局與區委工業部，在干部管理工作的關系上，還存在著某些不夠正常的現象。”例如，上海各工業局所屬專業公司，雖然一直在管理干部，但是否作為管理干部的一級組織，以往是不夠明確的。另外，工廠的科長、車間主任一級干部由局或公司管理，雖然便于掌握各類干部信息，但也大大增加了局與公司管理干部的數量，分散了人事部門的職責，削弱了對廠級主要干部的管理工作，致使干部管理權力過于集中，容易滋生形式主義與官僚主義。可見，這種分工不明，職責不清的干部管理缺陷，已經阻礙企業生產工作的正常開展。

三是公私合營企業已有干部的文化水平、理論素養與實際工作需要存在較大差距。雖然新中國成立初期在干部的教育培訓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績，但是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隊伍自身還存在著很多問題。首先是企業的領導骨干，大部分是轉業老干部，他們的一般特點是：革命鍛煉時間較長，有一定的政治水平和組織領導能力，但文化科學知識缺乏，年齡較大。其次是工廠中的干部，絕大部分是從工人中提拔的，他們一般熟悉生產，有實際操作經驗，但文化水平很低，企業管理知識和組織領導能力比較缺乏。據統計，1956年，上海8個工業部33015名工人干部中，小學以下水平的占82%。由此可見，此時干部的狀況與當時國家要完成的經濟建設任務存在較大差距。

二、公私合營期間

企業干部隊伍建設的制度構建

公私合營作為國家資本主義的高級形式在對資改造后期過程中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1954年到1955年夏，主要是擴展公私合營階段；第二個階段從1955年秋到1956年，主要是全行業公私合營階段。

（一）擴展公私合營階段企業干部的來源。公私合營企業公方干部的來源最初是從當時國家機關單位或國營企業抽調，其次就是從工人群眾中大量培養和提拔。1954年是實行擴展公私合營階段的初始之年。當時，國家著重發展以公私合營為主的高級形式的國家資本主義，并把國家同資本家的合作由企業外部深入到企業內部。1月，中央財經委員會提出《關于有步驟地將有十個工人以上的資本主義工業基本上改造為公私合營企業的意見》。為適應國家工業化，并滿足對資改造所迫切需要的干部數量，上海地方黨組織一直把統一調配干部，大膽提拔干部，大量培養訓練干部和技術人員作為實現黨的總路線的重要任務之一。如1954年第一季度從上海市委黨校市府行政干校學員中調配到工業社會主義改造方向的干部共有713人，其中處長級干部5人，科長級干部327人，一般干部381人。其抽調條件是：“凡抽調之科長級以上干部，必須是政治可靠，有相當政策水平和工作能力，具有初中或相當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身體健康的優秀干部；凡抽調之一般骨干，必須是政治可靠，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身體健康的優秀干部。”秉承的抽調原則是：“區級機關少抽，市級機關多抽；每一職務已配有二人者原則上抽一人，配備三人者至少抽一人。”其配備原則是：“堅持重點配備，所抽調的5000名干部，主要應配備到對私營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工作方面去”。

在此時期，公私合營處于試點階段，培養和提拔干部工作必須根據實際情況制定適當的標準。首先在提拔干部的標準上是堅持“德才兼備”的干部標準。1953年11月，中共中央頒布的《關于加強干部管理工作的決定》指出：“必須堅決地貫徹黨的根據政治品質（德）和業務能力（才）來挑選干部的原則；必須反對保守思想、本位主義、‘資格論’、‘重才輕德’和任人唯親等偏向。”1957年，為適應計劃經濟體制基本確立背景下社會主義建設的人才需要，毛澤東把“德才兼備”的干部標準表述轉變為“又紅又專”。其次是聽取群眾意見，主要是采取民主集中制。在提拔干部程序上，“先摸底排隊，初步擬定提拔名單，有計劃地收集，分析群眾意見，并對初步名單作必要的修正，然后呈請上級組織審查批準”。再次是將提拔與抽調干部工作緊密結合起來。應根據具體情況，靈活采取“‘先提后調’‘邊提邊調’‘先調后提’”三種辦法，其中尤以“先提后調”的辦法在工作上更為主動。為此，各單位都力爭在抽調之前把可以提拔的干部大膽大量地提拔起來，以此激勵干部的工作積極性。

毛澤東曾經說過：“中國共產黨是在一個幾萬萬人的大民族中領導偉大革命斗爭的黨，沒有多數才德兼備的干部，是不能完成其歷史任務的……在中國人民的偉大斗爭中，已經涌出并正在繼續涌出很多的積極分子，我們的責任，就在于組織他們，培養他們，愛護他們，并善于使用他們。”因此，上海市委要求不僅要加強對在職干部的政治思想教育和業務領導，幫助干部克服缺點，糾正錯誤，還要著力培養大批干部和新的技術人員，如通過辦好各種干部學校，短期訓練班，舉辦各種技術訓練班，技術講座，技術經驗交流會等。這樣不僅“能提高新任干部的政治與業務水平，勝任新的工作崗位，還使將來抽調和提拔干部擁有取之不竭的源泉”。所以從這一時期開始，為有領導有計劃地加強干部的培養和提拔工作，上海市開始要求各級組織、各部門，擬訂培養干部的計劃，并定期向所屬上級組織匯報執行情況。

公私合營企業提拔干部的原則是貫徹上海市委“大膽正確”提拔干部的方針，打破“資格論”的思想。例如，1954年，上海科發藥廠提拔干部時，結合本廠實際情況推行“寧缺勿濫、寧弱勿缺”的原則，加強對干部培養對象的考察，尤其是在增產節約運動中，進一步考驗培養對象，并分配一定的工作量，參與一些重要會議以及接受一定的阻力教育，同時每月底進行一次評比，以此激勵更多的積極分子充實到領導崗位上來。另外，還注重了解培養對象的政治情況和社會關系等，爭取盡早補足干部缺額。由此，一些背景清楚、有志于成為領導成員或者干部培養對象的員工在企業生產運動中表現積極，成為干部遴選的后備力量。1954年1—11月不到一年的時間里，該廠共提拔干部12人，其中黨員7人，團員3人，群眾2人，工人提拔為科長與車間主任以上干部的7人，工人提拔為一般干部的4人，一般干部提拔為科長的1人。信誼藥廠1954年公私合營以后，在組織機構改革中提拔新干部46人，其中工人占80.47%，黨、團員占90.4%。這批干部都熟悉生產，肯鉆研業務，能聯系群眾，作風較踏實，工作積極，大大充實了科室和車間職能組織，提高了企業的經濟績效。

（二）全行業公私合營后企業干部隊伍建設的基本情況。1955年秋到1956年，是全行業公私合營階段。這一時期培養提拔干部的指導思想有所變更，主要表現在政治條件和人數比例上。在政治上“經過肅反準備工作，已初步了解黨員干部政治歷史情況”，“合營幾年來已經過了黨的培養教育，在政治水平上有一定提高，在工作上，經過了鍛煉，涌現出積極分子。”在培養、提拔人數比例上，“根據職工人數的1/100及黨員數的1/10的比例提拔一個黨群干部”。1956年還增加了發展黨員的人數，以便將來迅速補充各企業所缺干部。

全行業公私合營以后，許多企業借鑒國營企業先進的管理方法，根據實際需要健全必要的科室管理機構，明確職責分工，加強車間管理，從而初步改變了原來私有企業時期混亂的狀態。尤其是很多公私合營企業提拔了大批工人直接參與管理工作。據統計，有100多家規模較大的公私合營企業在1954年一年中就提拔了700多名職工擔任工廠各級管理干部，如副廠長、車間主任、科長等。不僅如此，為了實現企業管理民主化，根據《公私合營工業企業暫行條例》第十三條的規定，各個合營工廠還采取適當的形式，實行了工人代表參加管理的制度。從公私合營后各企業的干部情況來看，在分布比例、文化程度及政治面貌上各有特點。下面以1957年上海輕工業系統所屬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為例進行說明。

全行業公私合營高潮中，上海輕工業系統提拔了大量的干部，一些在公私合營企業工作。由表1可以看出，這些干部來源渠道豐富，有社會選聘的、國家直接調配的、基層工人提拔的和私方在職干部等，其中以社會選聘干部數量最多，占干部總數的52.0%，其次為私方在職干部，占28.9%。這表明我國的民族資產階級，不似地主階級和官僚資產階級，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具有不同程度的近代生產技術和經營管理知識，他們的生產技術和實用的經營管理知識可為公私合營企業所用，因此繼續對他們采取“量才使用，適當照顧”的政策。凡有實際經營管理能力的人員，給予實際的經營管理工作；有技術的人員，則盡可能按照他們的特長，安排在技術崗位上。再次，從基層工人中提拔的干部數量占9.1%，積極吸納實踐經驗豐富的優秀工人充實干部隊伍是干部選拔的重要方針與政策。值得一提的是，干部隊伍中還有占干部總數9.5%的女干部，她們在調動廣大婦女積極性，發展社會主義經濟，穩定社會方面發揮了作用。從選拔干部的文化程度看，初中學歷占據了干部總數的50.1%，其次為高小以下，而大專及以上學歷只占7.0%。由此可見，干部隊伍的文化水平有待提高。雖然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一直將干部的教育和培訓作為一項重要工作來抓，但是隨著干部隊伍日益壯大，如何使在職干部及新任干部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更好地適應經濟建設的發展需要，是全行業公私合營后首先面臨的緊要課題。另外，從干部的政治面貌來看，無黨派人士占到78.3%，而共產黨員只占14.3%。加強對無黨派干部培養、選拔的力度，表明一方面新中國成立初期共產黨員的數量不是很多，另一方面也充分發揮了無黨派人士在工作協商、民主監督等方面的積極作用。由此可見，干部的來源、文化水平、政治面貌等基本情況，直接關系到能否增強公私合營企業領導班子整體功能與合力的問題。

上海公私合營企業不僅注重培養和選拔管理干部，在技術干部的培養和選拔上同樣不遺余力。1953年11月24日，中共中央發布的《關于統一調配干部，團結、改造原有技術人員及大量培養、訓練干部的決定》指出，在第一個五年計劃期間，除了現有的技術人員和技術工人外，在工業等領域，還需增加大約30萬新的各級技術人員和110萬新的技術工人。在此種情況下，全國各相關機構將加緊培養和訓練技術人才擺在了重要地位，并采取了一些舉措。一是全國各地工業等方面的高等學校，設有工科的高等技術學校及中等技術學校，開始有計劃地予以擴充和加強，以大量招收青年知識分子和先進工人，及抽調一批在職干部入學，加以系統地培養和訓練。二是全國的生產部門和廠礦企業，必須采取各種方法，如舉辦技術講座（請蘇聯專家或原有的技術人員講課）、組織技術研究會（總結和交流技術經驗）、開辦技工學校、技工夜校、短期的技術訓練班、訂師徒合同（帶徒弟）等，來不斷地提高現有技術人員的水平，迅速地把大批普通工人訓練成為技術工人。三是選派留學生和實習生去蘇聯或東歐民主國家學習，以便培養、訓練出國家建設的高級領導骨干和新的技術專家。在此基礎上，國家計劃委員會根據中央指示，制訂了“一五”期間培養、訓練技術人員的計劃。上海市也根據中央的指示制訂了公私合營企業技術干部與技術工人的培養計劃。自1952—1958年上海市工業部門工程技術干部隊伍日益壯大。據統計，1952—1958年上海工業部門共計培養了工程技術人員達到10.73萬人，如以1952年為100%的話，1958年則增長到309.9%。尤其是1956年全行業公私合營之后，工程技術力量更是飛速成長。從1949年到1958年，上海市工業系統通過師傅帶徒弟和舉辦技工學校等方式，培養了49萬名青年技術人員。不僅如此，為了支援全國各地的經濟建設，1949—1958年從各基層企業抽調了23.4萬余名職工支援全國，上海還代外地培訓了技術人員13萬人。

上海公私合營企業在培養和提拔滿足自身需要的干部之外，還向上級各部、局、公司輸送干部資源。根據上海15家企業的統計，1955年，行政部、局上調干部數量為：科長級以上的干部92名，市委上調25名。1956年1月，因對資改造工作需要，上海市委又緊急抽調科長級以上干部97名，共計214個干部，基本完成上調任務。1956年，部、局上調任務計劃為：1000人以上的企業18家，共抽調54個廠長，要求提拔黨委正副書記或宣傳委員36名，合計90名，比1955年廠級干部實提數字增加近7倍。科長級干部、工程技術人員、技師上調450名，要求提拔群眾干部180名，合計630名，比1955年實提220名，增加近2倍。

（三）全行業公私合營后企業干部隊伍建設制度基本形成。1956年全行業公私合營之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與全國各地一樣，上海資本主義工商企業基本完成了由私有制向社會主義公有制的轉變，初步建立了一支與此相適應的干部隊伍，并逐漸形成了一套干部隊伍建設的基本制度，為自近代以來的中國企業制度實現重大歷史轉折，開創國民經濟建設新局面創造了前提。

1.干部培養制度。1956年1月25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闡述“社會主義革命的目的是解放生產力”的問題時，提出：“我國人民應該有一個遠大的規劃，要在幾十年內，努力改變我國在經濟上和科學文化上的落后狀況，迅速達到世界上的先進水平。為了實現這個偉大的目標，決定一切的是要有干部，要有數量足夠的、優秀的科學技術專家。”為此，黨中央做出決定，有計劃地抽調大批青年干部，脫產進入中等和高等學校學習或進修，掌握科學文化知識和專業技術，以適應社會主義建設的需要。干部培養包括在職干部培養與后備干部培養，后者還包括對入黨積極分子的培養。

1956年，上海市總工會倡導“培養干部是提拔干部的基礎和前提條件，提拔干部是經常培養干部的結果”，要求各單位必須抓緊對在職干部經常的培養工作，要通過中心工作、文化理論及業務學習，以及日常工作的檢查，總結等逐步提高，有意識地大力培養干部。

早在1954年，華東紡織管理局黨委下屬有16家企業率先建立后備干部名單制度，一年中列出后備干部名單220名。公私合營后，這種制度使培養干部的工作逐步走上有計劃的軌道。此外，公私合營時期，在崗位上“以老帶新”是干部培養的一種普遍模式。部分工商企業甚至開辦廠校，利用業余時間培養“紅專”型干部。到20世紀50年代末，這類業務學校發展到435所。195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提出干部參加體力勞動的指示后，干部參加體力勞動成為培養鍛煉干部的一種制度。此時期，上海紡織工業系統強調從工人中培養干部，在培養的新干部中工人干部占80%以上。

2.干部選拔制度。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公私合營企業干部選拔與國家機關干部選拔類似，基本上延續組織選拔路徑。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在干部管理權限上，原則上實行的是“下管兩級”的干部管理體制。干部管理權限與干部選拔任用是密切聯系在一起的，管理的主體也就是選拔的主體。管理權限決定著由誰來選拔或由誰來組織選拔。二是在干部選拔標準上，強調“德才兼備”“又紅又專”。三是在干部選拔方式上，無論是選舉還是委任的領導干部，都是由各級黨組織進行選拔的，選舉作為一種參考形式。

組織選拔過程也遵循一定的程序。如上海市第一重工業局選拔干部，首先企業人事部門就干部候選人的情況，諸如工作、計劃、思想、群眾關系等方面吸收其所在科室的意見，然后綜合各種意見認為可以考慮，再由人事部門進行初步討論，確定選拔理由，最后與經理會同黨支部書記討論后上報局。

3.干部任用制度。干部任用制度在此處偏重指干部提升、調動過程中應遵循特定原則的一種制度。以上海市第二輕工業局為例，其內容主要包括：（1）干部公布制度。提拔或任命科級以上干部要向全局全公司公布，除書面通知有關單位之外，并要通知本人，并對科以上干部一律發任命通知書給本人，并將干部呈報表放入干部檔案袋作為干部升級升格調動的檔案證件。（2）干部調動談話制度。無論何種職級干部，無論是在本單位提升或調動，無論是調進或調出，通常由上一級負責同志或者新單位負責同志或者人事處談話，介紹情況或征求意見。

4.干部鑒定制度。受1952年“三反”運動的影響，1953年11月，中共中央作出《關于審查干部的決定》，對干部審查的時代背景、目的、重點等作了具體闡述。1954年11月，中組部發文重申了每年年終干部鑒定制度，但由于當時實行的是下管兩級（甚至三級）的干部管理體制，普遍實行年度鑒定有一定困難。因此1956年11月，中共中央作出關于取消一年一度干部鑒定制度的決定，規定每當干部調動或提拔時進行一次鑒定；對長期沒有調動工作的干部，每隔3—5年鑒定一次。例如1954年華東紡織管理局根據中組部《關于1953年年終干部鑒定的通知》精神，成立了以張承憲為組長的5人審干小組，領導所屬單位的審干工作。11月，華東紡織黨委向所屬各企業黨委發出審查各級干部的通知，整個審干工作從上海第二棉紡織廠開始，到1956年結束。1958年市紡織局成立后，各企業的干部鑒定制度逐漸走向制度化。

全行業合營后工商企業干部隊伍建設制度的基本形成，使得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隊伍建設逐漸走向有序化和規范化，提高了干部隊伍的整體素質，從而保證了各項生產任務，尤其是社會主義改造的順利完成以及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全面確立。

三、公私合營企業

干部隊伍建設的時代表征

全行業公私合營后，私營企業的生產和經營完全納入了國家計劃的軌道。與此同時，國家抽調大批干部進入公私合營企業，企業內部培養和提拔了大量工人干部，領導和管理公私合營企業的生產經營。僅1956年在安排資本家工作的同時，上海市政府就任命了一萬多名公方代表擔任公私合營企業的領導和管理工作，其中有60%以上是由企業職工中提拔起來的。在此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系列干部隊伍制度，并隨著時間的推移漸趨完善。總的來說，新中國成立初期，公私合營企業的干部隊伍建設有著特定歷史時期的鮮明特征。

（一）計劃統包統配。1956年，中國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已經占絕對統治地位，因而逐步形成了以大計劃、小自由，大統一、小分散為原則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管理體制。公私合營企業干部的培養、選拔及調配等也由國家統一計劃和安排。

1954年，上海市委對于調配與提拔干部工作，做出了“堅決、迅速、統一地抽調大批優秀干部，并有重點地配備和使用干部”，“堅持‘德才兼備’標準，大膽大量提拔干部”的明確規定。在抽調干部方面，主要是從市、區兩級黨、政、群等機關的在職干部中進行抽調，同時對抽調任務、抽調條件、抽調原則、配備原則和調配時間5個方面進行了規定。1954年上海市統一抽調干部5000名，其中處長級以上干部120名，科長級1420名，一般骨干3460名。而提拔干部方面，要求必須從黨、政、群機關的在職干部中提拔3350名，其中處長級以上干部350名，科長級干部3000名，并要求在上半年完成三分之二。同時市委還責成各級組織、各部門擬訂各自培養干部的計劃，并定期向所屬上級組織匯報執行情況，有領導、有計劃地加強這一工作。

后備干部名單制度也充分體現了計劃統包統配的特征。1956年，為了使工作擺脫忙亂和被動的狀況，逐漸走上計劃化，避免因干部調走后形成無人接替而影響工作，并使干部工作適應全行業公私合營形勢發展的需要，上海工商界開始推行后備干部名單制度。作為后備干部對象的要求一般是：歷史清楚，工作積極，群眾關系好，有一定的業務能力和文化水平，要求進步，有培養前途。后備干部名單建立后，關鍵問題在于對干部進行有計劃的考察和培養，其培養方法主要有以下5種：一是根據后備干部的特點并結合日常工作，提高其政策業務水平和領導能力。爭取吸收后備干部參加或列席有關會議，使其逐步了解情況和熟悉業務。二是結合各項政治運動幫助其提高政治水平。三是分配后備干部參加一定的社會活動，加強與群眾的聯系，在群眾中樹立威信。四是督促后備干部進行政治理論、文化、業務學習，幫助其樹立正確的學習態度，解決學習上的困難和安排學習時間。五是有準備地和培養對象進行個別談話，了解其一定時期中的表現，幫助其認識和改正思想、工作、生活作風等方面存在的缺點。

上海市輕工業全行業公私合營后，也開始建立后備干部名單制度，訂出定向培養規劃，按級分工包干，結合實際培養考察，干部人事部門定期檢查督促，使培養和提拔干部納入計劃軌跡。1956年，上海第一輕工業局共提拔科級以上干部896人，其中企業科長以上干部810人，除新合營企業外，企業中提拔的干部大部分從后備干部中選拔。

（二）提高干部素質。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就開始加強對工業系統干部的教育和培訓，以穩步提高其綜合素質，其舉措主要有如下3種：

首先，開辦干部短期培訓班。為快速適應工作需要，中央各部委、地方專業部門按專業系統建立了轉業干部學校和舉辦專業短訓班。如1950年，為適應紡織工業的恢復和發展，華東紡織局一成立就采用舉辦短期培訓班、業余講座等形式培養干部隊伍，1950—1953年按照“做什么學什么”的原則，先后開設政治、文化、會計、統計、棉檢、機物料等訓練班和電氣、鍋爐、通風降溫等技術訓練班。1955年9月，華東紡織局開辦上海干部學校，作為脫產干部的培訓基地。

其次，開展專職干部輪訓工作。專業干部訓練工作的發展可以分為兩個階段，1952年以前，基本上采取短期的政治訓練方式，訓練了大批新招收的知識分子和留用人員，同時還訓練了一部分在職干部。1953年以后，基本上轉入了對在職干部的輪訓，主要是進行業務、政治理論基礎知識的訓練。例如，上海輕工系統各級黨組織定期安排黨員、干部系統學習理論，主要學習政治經濟學，舉辦哲學講座等，這種基本理論教育逐漸成為干部教育培訓的主要內容。1956年初，中央發出《關于分批抽調工業交通系統領導骨干進高等工業學校學習的通知》，決定在全國基礎較好的大學開辦領導干部特訓班，選調工廠廠長學習，使其掌握一定的科學技術知識，畢業后擔任行政和技術方面的主要領導職務。這個時期，各地區、各部門對在職干部的輪訓工作非常重視，有的甚至發出了指示，制訂了計劃，設置了專管機構，對所屬干校也配備了一部分領導骨干和教學人員。從此時期起，各專業部門的干部訓練工作已開始向著有計劃的、正規化的方向發展。

最后，注重干部培養的長遠規劃。1956年，為促進“技術干部的培養生長和領導骨干的培養”，上海市第一輕工業局對工業系統在職干部的培養訓練進行了七年規劃，形成了在職干部培養訓練制度。鑒于當時公私合營企業中的領導骨干絕大多數是轉業老干部，文化科學知識缺乏，年齡較大的特點，因而對他們的要求是“成為一個能夠貫徹執行黨的政策，并精通業務的企業行政領導者”，而對其中一些文化水平較高，年齡較輕，適宜做技術工作的老干部，卻是“有計劃地把他們培養成為高級工程技術人才”。根據這一總的精神，對企業黨委書記、廠礦長、公司經理、車間經理等干部的培養目標、學習內容以及學習時間進行了具體的指導和安排，并制定了實現以上任務的措施。如上海市第一輕工業管理局對在職干部訓練的七年規劃規定：關于業務技術學習的一般要求是，干部在學習業務技術理論之前，應當補足相應的文化科學知識，不具備這一條件的，暫時不要學習業務技術理論，以免影響學習效果。企業行政管理干部學習重點是管理業務，學習技術知識也是為了進一步熟悉業務，對他們的要求不要和工程技術人員一樣；工程師、技術人員等具備一定的企業管理知識則是為了管理技術，也不要和管理干部一樣要求。關于政治理論學習的一般要求是，在七年內行政管理干部學完政治經濟學、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兩門課，如有可能再加學中共黨史；技術干部根據自愿和具體需要，原則上一般也可以學完上述兩門課程，但不要硬性規定；黨群干部應增加中共黨史，共計三門課程。

（三）支援全國經濟建設。全行業公私合營后，中國進入高度集中統一的計劃經濟時代。上海對全國各地的經濟建設輸出，是在當時特定條件下上海這一老工業基地對全國經濟主要貢獻之一。其中，干部輸出就是其中的重要內容。

“一五”計劃末期，上海開始將一部分工廠、商店遷往全國20個省、市。一年中，上海共遷出工廠195家，從業人員5611人；商店168家，從業人員1812人。這其中干部和技術人員占到三分之一。以上海紡織業為例，1953—1954年，按照國家紡織工業部的指示，上海向北京、西安、鄭州、石家莊等地輸送行政專業干部和技術工人3056人，對部分新建廠更是從廠級黨政領導、總工程師、會計師到科長、車間主任等成套輸送干部，有效奠定了這些工廠的技術實力和管理水平。如1956年為配合全國各地公私合營的高潮，上海紡織系統繼續向西安、鄭州、邯鄲等地新建的紡織廠輸送干部600多人，技術工人750人。到1964年，僅上海紡織工業局已向全國20多個省市自治區輸送各類專業人才6151名，其中包括黨政領導干部、工程技術人員等。另外，還有上海柴油機廠成套輸送干部到洛陽柴油機廠、西安柴油機廠；上海機床廠成套到武漢機床廠；上海江南造船廠、滬東造船廠成套到武漢造船廠、渤海造船廠；上海電機廠、上海汽輪機廠、上海鍋爐廠成套到哈爾濱電機廠、汽輪機廠、鍋爐廠和武漢鍋爐廠，等等。

同時，上述系統各企業按照上級要求，做到輸送與提拔干部相結合，邊調邊提或先調后提，及時補充了行政管理干部和技術干部資源，盡量不影響工作的開展。

四、結語

綜上所述，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工商企業的干部隊伍建設在對資改造時期開始形成并逐步發展。從干部隊伍建設視角看，由市場經濟條件下私營企業自主管理的干部隊伍體系，轉變成為與計劃經濟相適應的黨委領導下的高度集中統一的干部管理體制，尤其是在全行業公私合營前后，圍繞國家大規模經濟建設的需要，公私合營企業逐漸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干部隊伍建設制度，培養了大批企業管理人才和技術骨干力量，把干部隊伍建設工作推進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同時還向全國各地輸送了大批干部和技術人才資源，為全國經濟一盤棋作出了貢獻。但干部隊伍建設制度不是一成不變的，必須根據客觀形勢發展的需要，進行不斷地調整和改革，以期服務不同階段的發展任務和目標。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碩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周紫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