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臺語分類詞研究綜述

關鍵詞：侗臺語；分類詞；語言類型學；語言共性；多語對比研究

隨著語言學理論的發展，特別是語言類型學的興起，學者們開始系統地研究不同語言中的分類詞現象。這種研究不僅涉及分類詞的分布、特點和結構，還探討了分類詞在語言系統中的功能和語義角色。分類詞的研究揭示了語言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加深了人們對語言結構和功能的理解。這些研究對于比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以及計算語言學等領域都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對分類詞的研究是一個多維度、跨學科的領域，它不僅能增進人們對特定語言特征的了解，也能促進語言學理論的發展和跨文化交流的深化。

侗臺語最初由中國語言學家李方桂提出，又被稱為壯侗語族或侗泰語族，其主要分布在中國的廣東、廣西、海南、四川金沙江，以及印度的阿薩姆，泰國南部等區域，外國學者一般稱其為臺-卡岱語系（Tai-Kadai）。民族語言學家梁敏和張均如先生追隨李方桂先生，建立了侗臺語的原始體系，主要包括壯泰、侗水、黎和仡央四個語支，約30種語言。20世紀70年代，外國學者開始從語言類型學角度關注名詞的分類問題，分類詞（classifier）被認為是給名詞進行語義分類的語法手段。國內學界在1990年前，大體上不嚴格區分分類詞和量詞；1990年后，越來越多學者呼吁要區分量詞和分類詞。

一、語言類型學視角下侗臺語分類詞研究綜述

語言類型學研究不同語言之間的共性和差異性。學者Aikhenvald的《分類詞——名詞分類系統的類型學研究》是這一領域的代表作之一。該書系統介紹了世界語言中116種分類詞語言，提出了類型學描寫分類詞的理論框架，具有較高參考價值。書中把分類詞系統分為四類，其中“數-分類詞”在侗臺語中比較常見。學者Haspelmath在全球400多種語言中確認了140種語言具有分類詞，建立了較大的分類詞語言數據庫，讓讀者直觀地看到各種分類詞語言的地理分布。Aikhenvald通過描寫和分析大樣本量的分類詞語言后得出的研究結論為世界分類詞語言的研究提供了參考和借鑒，獲得了學界的認可。

語序模型是語言類型學中的一個核心議題。研究顯示，世界上的語言雖然在詞匯和語法結構上差異巨大，但在語序模型上顯示出一定的規律性。例如，一些語言傾向于將動詞放在句子的末尾，而另一些語言則傾向把動詞放在主語之后、賓語之前。這種對語序的研究不僅揭示了語言的結構性特點，還反映了人類處理和傳達信息的方式。學者Greenberg從語言共性角度研究分類詞，提出了45條語言共性，凸顯了語序的重要性，強調了“蘊含共性”在語言分析中的運用，擴大了語言共性研究的范圍。Greenberg的語言共性理論開創了當代語言類型學，有別于強調形態的傳統語言類型學。其中，Greenberg“共性第20條”指出：當任何一個或者所有的下述成分（指示代詞、數詞、描寫性形容詞）居于名詞之前時，它們總以這種語序出現，如：[數-分類詞-名]和[分類詞-數-名]；如果它們后置，語序或者不變，或者完全相反，如：[名-數-分類詞]和[名-分類-數]。Greenberg認為數詞、分類詞和名詞組合存在6種可能的語序：（1）[數-分類詞-名]；（2）[名-數-分類詞]；（3）[分類詞-數-名]；（4）[名-分類-數]；（5）[分類-名-數]；（6）[數-名-分類]。Greenberg指出（1）～（4）得到了驗證，（5）～（6）不存在。有研究表明侗臺語中存在第（5）種語序，此語言現象是否違反了Greenberg的“共性第20條”，學者覃鳳余和Her分別對此進行了回應。覃鳳余探討了壯語本族詞“一”的來源和功能，認為“一”的主要功能是一個源于指示詞的不定標記，殘留指示詞的功能，還處在結構的最末端，不能與指示詞共現，也沒有參與主流數詞的位置與演變。壯語[分類-名-數（=1）]的語序不是“分類-名”分離，并未構成人類語言[數-分類-名]語序共性的例外。換言之，壯語中雖存在[分類-名-數]語序，但并沒有違反“共性第20條”。Her對侗臺語分類詞的語義、語序、結構、特征和分布等進行了系統的研究，提出[數-分類]是一個單一的句法單位，繼而結合中心語參數驗證了壯語和布衣語[量-名-數（=1）]詞序并沒有違反Greenberg的“共性第20條”。壯語和布衣語都屬于侗臺語族，覃鳳余和Her的研究發現對侗臺語族各語言的分類詞結構和語序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參考意見。

從語言類型學角度研究侗臺語分類詞對于非母語者的語言學教學和跨文化交際有重要意義。通過對比不同類型侗臺語中的分類詞，教育者可以更有效地設計教學策略，幫助學生克服學習中的難點。語言類型學的相關研究成果為非母語者的語言學教學提供了寶貴的資源和方法。通過深入分析不同語言中的分類詞結構特點和文化內涵，教師可以更有效地設計教學策略，設計出更加科學、有效的教學方案，幫助學生克服學習學習中的難點，從而提高學生的語言能力和跨文化交流能力。

二、多語對比研究視角下侗臺語分類詞研究綜述

多語對比研究視角主要涉及對兩種或更多語言的比較分析，旨在揭示它們之間的共性與差異。這種方法特別注重描述和理解語言間的差異。部分學者從多語角度對侗臺語分類詞進行研究。

學者Bisang考察了東亞和東南亞的分類詞后提出分類詞具有以下四種功能：分類、個體化、指稱化和關系化。

學者李云兵首次對中國境內南方民族98種語言的語序類型進行了概括性描寫和跨語言的比較研究，指出南方民族語言中一些語言語序的演變是由于語言接觸引發的，演變所涉及的詞類覆蓋面廣，包含賓語與動詞、方式副詞與動詞、程度副詞與形容詞等語序的變化。

學者楊通銀和郝建微對侗臺語族[數-分類-名]中含有數詞“一”的結構進行了描述和分析，運用指示性強度理論探討該結構在相關語言中不同的句法表現并作出解釋。外國學者從句法、語義和語用三個層面對東亞地區的分類詞語言進行研究，指出要理解“數-分類詞”的功能范圍，需要不同理論方法的共同作用，以及從句法、語義和語用學中整合發現的結果。研究通過綜合視角在計數和詞序方面、確定性與不確定性表達以及動詞分類的句法領域為東亞語言中的分類詞研究帶來新的見解。

學者步連增對壯侗、苗瑤和藏緬語族的名詞分類詞和數詞分類詞進行區分，指出這兩種分類詞在語義和句法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同時指出壯侗、苗瑤和藏緬語族的分類詞強弱程度不同，以壯侗語族為中心，依次經過苗瑤語族、藏緬語族向外逐步減弱。

學者蔣穎基于田野調研，以漢藏語系30多種語言的名量詞、分類詞作為研究對象，采用跨語言比較的方法，把侗臺語納入發達型名量詞，概述其共時特點。

學者劉朝華運用原型、靜態分析法和語法化理論從語義基礎、分類、語法功能和語法化四個方面對布依語和漢語的名量詞系統進行了對比研究，揭示漢藏語名量詞起源的歷史層次、產生動因和機制以及反響型量詞的特點及語法化和詞匯化的演變過程。

學者覃鳳余通過對多種壯語方言以及通過壯語與漢語、泰語、老撾語等的對比研究，指出[數-分類詞]和[名-分類詞]共存于壯語中。從類型學角度考慮，壯語的分類詞本質上是[名-分類詞]；壯語分類詞的產生路徑是：[數-分類詞]lt;[名-分類詞]lt;[名]。覃鳳余采用Aikhenvald區分[名-分類詞]和[數-分類詞]的10條特征，核實這兩種結構共存于壯侗語中，且總體上名-分類詞表現較強。該文還論證了壯侗語各語支[名-分類詞]特征以及地域差別從強到弱的順序，最后指出促使壯侗語分類詞演變的內外因素。

總而言之，從多語對比角度對侗臺語分類詞進行研究，不僅可以為學者提供可供參考的語料、豐富語言學理論，還可以為語言教學、翻譯實踐和語言技術開發提供有力的支持。這種研究方法強調了跨文化和跨語言的視角，有助于構建更為全面和深入的語言知識體系。多語種比較研究的成果能直接應用于語言教學、跨文化交流以及機器翻譯等領域，能清晰地呈現侗臺語族的分類詞特點、功能和結構等，為侗臺語分類詞研究帶來新的啟示。這種研究視角對于深入探索侗臺語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侗臺語的分類詞研究受到研究者的關注。前人對侗臺語的分類詞進行了較全面的研究，內容包括分類詞語言的分布，分類詞的分類、特點、性質、功能、結構特點等。研究大體上可以歸納為兩類：一是側重類型學框架下對分類詞的詳細描寫，提出了具體語言分類詞系統的框架，對描寫其他語言的分類詞有較大參考價值，但由于這類研究偏重描寫語言現象，缺少系統的理論探討，分析和解釋力不足；二是運用理論對語料進行了詳盡的分析，但語料有限，未對侗臺語族不同語言的分類詞進行全面分析。目前也尚未發現通過系統研究侗臺語族各語言的分類詞系統對Greenberg“共性第20條”進行驗證的文獻，也尚未構建起基于侗臺語的分類詞地理信息系統。今后的研究可將驗證“共性第20條”與構建侗臺語的分類詞地理信息系統作為研究的切入點和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