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1

讀大學時，我跟同伴一起去科技館，印象最深的就是鏡屋。我們分別從不同的入口進去。其實，我是有些害怕的。一走進去，目之所及都是冷冰冰的鏡子和我的鏡像。我們彼此注視著，頗有恐怖片里的可怕氣氛。我心里難免著急起來，盼著快點走出去。有時候同伴的身影一閃而過，我快步追上去，可是到處都是鏡子，我分不清路在何處，一不小心，就撞得鼻青臉腫。

我只得調整步伐，小心翼翼地摸著鏡子辨別方向。一路上，我的左手掌與鏡面里的手掌重疊，仿佛在觸摸另一個自己，與另一個自己同行。我忽地停下腳步，聚精會神地審視鏡中人，從發絲到腳尖。我若有所思，這世間最了解我的人，是自己；能見證我走過的路的，也是自己。有了這樣的想法，我再看鏡子，竟覺得有些可愛。最后，我邊走邊摸著鏡子，平靜地走出了鏡屋。

有個同伴還在里面摸索，其余人便在外面等著。我倚在墻上，想起弗羅斯特的選擇——一條人跡罕至的路。其實，每個人的路都是荒蕪之地，我們都是孤獨的開荒者。

2

在泥土路上，常常可見熱鬧的景象：牛群緩緩踏過，摩托車匆匆駛過，農人三三兩兩走過。當我蹲下身來，竟在路的中央看見成群結隊的螞蟻和幾個小小的蟻穴。剛才經過的，無論是誰，對螞蟻來說無異于龐然大物，他們一個小小的舉動可能就給螞蟻帶來滅頂之災。螞蟻把窩安在路中央，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我拿著一截樹枝逗弄蟻群，很快，井然有序的隊伍潰散開來，這渺小的生物著實不堪一擊。可是，沒過多久，它們又重新聚攏成一條黑色長龍，仿佛什么也沒發生似的。我不甘心，揮動命運的指揮棒，一次次地干擾蟻群的行進，目睹它們的倉皇逃散，又為它們身上那股執著的精神而驚詫。最后，我敗下陣來，不得不承認，除非奪去蟻群的生命，否則它們的選擇是很難被阻止的。

這是一條熱鬧的路，也是危險的路。或許螞蟻很傻，不懂變通，但是無論走哪條路，總需要有冒險的勇氣和執著的決心……

3

種子懷著一股向上的沖勁，掙脫泥土的懷抱，或綻開亭亭玉立的鮮花，或長成蒼翠挺拔的大樹，或變成生機勃勃的勁草。種子昂首挺胸，為自己找到向上的路而驕傲。可總有一些異類，如絲瓜，無力擎起自己的筋骨，軟趴趴地伏在地上，即使攀上高處，也難免受到鄙夷。

借勢而上，當真不堪嗎？我走到窗前，菜園里的景象一覽無余。園中的秋葵拔節生長，寸寸是筋骨。有力者，當如秋葵，有茁壯挺拔之形。絲瓜雖依賴籬笆，但也顯出生命的張力。籬笆上，絲瓜藤蔓纏繞，綠葉叢生，在連綿不絕的綠意中蹦出五六朵喜人的黃花。

我們看輕了絲瓜，它軟綿無力，但也有凌云壯志。薄力如滴水，蓄積起來，是股勁。瞧，它從籬笆根爬到籬笆的最高處！它還不滿足，細絲般的藤蔓伸在半空中，無物可依，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差不多就此止步了吧？它不！一兩天的工夫，它竟然攀上了比鄰而居的秋葵，并很快在秋葵上長出絲瓜葉，開出花。

我驚呆了！籬笆是人們的安排，是絲瓜的選擇。當絲瓜完美地寫下自己的選擇后，它繼續尋找自己的路，或許，有一天，它還會攀上我的窗，一直向上，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