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何竹白:
頃接手示,如見故人。順問日安。
好久不見。我這里一切都好,你呢?
我坐在窗前,讀完了前日你寄給我的信。現在,我正在給你寫這封回信。
昨夜初逢驟雨,隱約雷鳴,狂風大作,湖南的天氣有些“癲狂”,今日它又恢復了昨日的日頭,曬得很。還是有些像夏天。可惜,近幾年的春沒有了早年的味道,春夏也沒有了明顯的分界。說起過去,我想起多年前和小伙伴在油菜花地玩耍的場景。剛剛吹過的那陣風和那時的風的味道一樣。呼,莫名有些懷念小時候了。
或許是逝去的童年抓住了我,我想起《城南舊事》這本書,被它感動,大抵是因為這本書的自序,又或者是因為書中的人情味。冷暖交替,悲喜交集。“這些人都隨著我的長大沒有影子了。他們是跟著我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嗎?”“走過院子,看那垂落的夾竹桃,我默念著:‘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像極了張嘉佳《云邊有個小賣部》里的話:“希望和悲傷,都是一縷光。”或許小有遺憾,但這就是人生。
那么,在你小有遺憾的人生里,還記得上次是因為什么而感動嗎?
我曾看到過這樣一個話題:“如何令今天的孩子感動?”
我仍然記得,讀到這個問題時的觸動,好似在我的心臟上撥動了一根弦,避無所避。我確信我被問題擊中了。在過去的時間里,我都在想“我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人”,到底是應該大有作為還是順其自然,到底是應該落落大方還是含蓄內斂。現在的我更想成為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其他加之于我的期望或者我曾羨慕的其他。我從未認真地想過這樣的問題:如何令自己——一個大點兒的孩子感動。
我自認為還是能夠被感動的。又或者,我并沒有成為一個大人,我的心底從前至此,就是小孩。小孩,是容易被感動的。能夠被感動,于我來說,是并未踏進魯迅先生筆下那群淡漠悲觀的看客隊伍,依舊保持著真、善、美和道義,希望與信念并存,有著永恒的力量。
我上次這般淚流滿面是在前日,在車站送別弟弟時。
我人生中的兩大顯性命題:死亡和離別。它們猶如兩座大山,壓穩我的兩邊肩,我僥幸借此得以不倒。我懼怕死亡,可倘若是為了那些我珍視的人和事物,我也能夠從容面對死亡。而離別,或許是我尚未完全參透的部分,我是那樣害怕離別。
前日,弟弟同母親爭執了一番,各執己見,母親勸解弟弟無果,弟弟固執地前往車站,要去外地散心。弟弟只要我一人前去送別,還說其他人不準跟去。弟弟是個倔脾氣,我又放心不下他。他腳步很快,我連走帶跑地跟在他旁邊,除了我問他答、他說我應,路上就只聽得見南來北往的車鳴聲。我讓他等我,折返去買他愛吃的零食,轉身,對上他欣喜的眼神,我止不住地哭泣。明明不是一別難見,明明距離也不遠,可在這一時刻,離別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我為這一刻痛哭流涕。弟弟對我說:“你先回家吧,你待在這里我無法安心地出門。”我想他可以好好散散心,所以我還是成了被離別的人。我在外地上學后,最希望弟弟健康快樂,有人陪伴,有人傾聽。可那日弟弟卻說:“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懂。”人是需要被理解的,我被弟弟的話感動,感同身受到他這么久的孤獨,以及沉默寡言的他對我們的愛。
你在上封信中對我說,你并沒有一個年輕人應有的狂妄和激情,“我的內心時常住著一個遲暮的老人”。但是,生命是最難以說明的,當你和那個不幸身患絕癥的朋友日日相互吐露心聲、相互支撐的時候,我無比相信你們在往后無數個日日夜夜里,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那些難熬但熬過去的日子而感動。
回到最初的問題:還記得你上次是因為什么而感動嗎?千千萬萬次,希望我們仍然有被感動的力量,仍然做一個小孩。
最后,親愛的朋友,眠食諸希珍重!
楚白白
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