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爸爸教我寫毛筆字,但我并沒有將他細心傳授的技巧記在心上,也沒有對書法產生興趣。我只會擰著眉頭看自己不小心被墨水染黑的袖子,不耐煩地嘟囔。見狀,爸爸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就放下了毛筆,一個人默默地將剩下的墨水用盡,再去洗凈隨手拿來裝墨水的盤子,將所有工具收拾好,放進抽屜里。
對于我不練習書法,媽媽提出反對意見,她認為我要多學一些東西才好。她固執地找出一件舊圍裙給我穿上,把我推到桌前。
于是,我和一支嶄新的毛筆在沉默里僵持著。打破這場拉鋸戰的是爸爸,他小聲地和我說:“至少媽媽在的時候你先配合一下嘛?!蔽也恢每煞竦亍班拧绷艘宦暋?/p>
下一刻,爸爸清了清嗓子,說道:“好,我們再從控筆練起!”
我忘了關于書法的學習是在我的撒潑耍賴中被按下暫停鍵,還是媽媽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而放松了對我的管控??傊?,在此之后十幾年的生活里,書法在我生活里的存在感極低。
直到上了大學,選了師范專業的我有了一門名為“書法技能”的課程。
沉寂十多年的記憶猛地蘇醒,我在課上聽著老師的講授,忍不住想起從前,試圖拼湊出爸爸站在身旁握著我的手糾正我的姿勢的模樣。如果說過去是一個巨大的拼圖,那么爸爸年輕的模樣就是被我弄丟的那一塊,我能聯想到的只有青絲混著白發的爸爸,看著我發過去的毛筆字照片笑得前仰后合:“你這個字寫得歪歪扭扭的,一點兒都不像我呢。”
我頓時失語,無奈地抽了抽嘴角,關閉手機屏幕,繼續低頭臨摹字帖。
我本以為,這一次也不會對書法萌生多么深厚的感情,僅僅是應付教育課程的要求。直到那天中午,我吃完飯打算在宿舍陽臺寫一張毛筆字,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我打開手機,在找參考字帖前先看了一眼微信消息,意外發現自以為搶到的優惠名額流失了。我盯準時間將訂單截圖發在優惠群里搶名額,特意卡點就是為了獲得0.01元購買的資格。發出消息后,我還將記錄轉發給朋友看,確定自己是第一個發出信息的。
群主說:“因為每個人看的都不一樣,所以以我這邊為準?!?/p>
這句話讓我非常不滿,我又拿起墨水瓶,惡狠狠地倒了一些墨水出來。想了想,我決定去找客服取消訂單,退款,然后攤開毛氈和書法紙,做好練字的準備。
不料,客服說訂單只能在三十分鐘內取消,而我這筆訂單已經過了時效。我十分不解,三十分鐘根本制作不出來東西,預計發貨還要過好幾天,為什么不能給我取消訂單。然而,客服一直說些搪塞的話,我越看越煩,打算寫好書法作業再說。
初時,我只是抱著眼不見心不煩和珍惜自己午休時間的心態來寫毛筆字。但漸漸地,在觀察字帖上筆鋒的轉折以后提筆慢慢寫下一個又一個字的過程中,我聽不見周遭喧囂的聲音,感覺自己浮躁的內心被一雙無形的手所安撫。當我發現這個字在古代是以這樣的面貌出現時,會產生小小的驚訝和喜悅,驚訝繁體字中暗藏的智慧,喜悅自己又拓寬了視野。
隨著墨汁浸染宣紙,我拋下了雜事,慢慢靜下來了。見字如面,我欽佩書法名家在字中展現的風骨,也不由得產生了自己也想擁有一手好字的期許。我不是天生熱愛寫字,一開始對書法更是有些漠然,然而這個意外的插曲讓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體悟到了書法的精美。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我終于寫完了一張紙,看著自己的字,我不太滿意,覺得還有提升的空間,在心底暗暗定下一個多加練習的計劃。接著,我像那時爸爸所做的那樣,倒盡墨汁,洗干凈毛筆和墨碟,將紙張放在一旁晾干,折起毛氈,最后把它們統統收進袋子里。
擦干手后,我拿起手機,不再和客服做無謂的理論。我把袋子掛到一旁的掛鉤上,埋頭“啪嗒啪嗒”地敲擊起手機鍵盤。
“爸爸,有空再教我寫寫書法吧。”
爸爸很快就予以回復:“好,等你回家!”
(作者系閩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2022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