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異思維解構下的《史記》異象文化

摘" " 要：一般人們都會按固有的方式即慣性思維去解決問題，求異思維則是反過來思考的一種思維方式。《史記》敘述了很多不同尋常的現象，其根源在于求異思維的主導。《史記》記載了諸如夢象、天象、地震、水災以及云氣和人物、動物等許多不同于常態常情或帶有神幻色彩的異象，這些異象反映了人們對當時世界的認知水平、思維方式、政治意圖以及價值取向。通過對《史記》中的異象進行探究分析和歸納整理，有助于拓展《史記》研究的領域。

關鍵詞：求異思維；《史記》；異象文化

中圖分類號：K204"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009-5128（2025）03-0025-09

收稿日期：2024-11-16

作者簡介：李小成，男，陜西華州人，西安文理學院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與文獻研究。

人類一切物質和精神活動都是思維的結果，所有的進步發展都是思維所帶來的成果。而思維的類型與形式是多樣的，人們多以為思維是抽象的、具有邏輯性的。其實，思維作為一種意識活動，有東西方的差異，也存在著因人而異的一面。莊子的思維方式與同時代的孟子就截然不同，同為史學家的司馬遷和班固在記載歷史的過程中，其思維方式也有很大區別。思維有求同的一面，也有求異的一面。而求異思維更能帶來煥然一新的精神碩果。什么是求異思維？方智高在他的《求異思維》一書中說：“（求異思維）是在思維中自覺地打破已有的思維定式、思維習慣或以往的思維成果，在事物各種巨大差異之間建立‘中介’，突破經驗思維束縛的思維方法。”［1］37在探索未知世界的活動中，對于自然與社會中存在的諸多現象有時人們難以作出正確的解釋，于是就歸之為一種超自然、非理性、神秘的體驗。遠古時期，人們認為有一種非物質的世界，它是不可見的、難以觸摸的而又可以操縱一切的精神存在，即為異象，而記錄這些現象要有一種求異思維的方法，才能給人帶來不同平常的感覺。《史記》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內涵，它不僅具有卓越的歷史意義、美學價值和深邃的哲學思考，同時也蘊含著求異思維下的異象文化。歷代學者對《史記》的研究涵蓋了史學、文學、哲學、民俗、經濟、倫理以及自然科學等諸多領域，張新科教授還提出了“史記學”這一概念，并進行了全面而深入的探究，但《史記》還記載了許多異象，包括天道、災變、夢象等，這些反常規的現象是不尋常又神幻莫測的異象，不僅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也反映了古代歷史學家對諸多社會和自然現象的認識水平。

一

《史記》宏觀地記載了大量神秘的反常現象，其中包括鬼魂、夢象、天象、地震、水災以及云氣變化等，這些記錄數量眾多，且詳盡全面。從古至今，人們對《史記》中的異象褒貶不一。有人認為《史記》的異象主要是為了對統治者發出警示，如廖善敬在《〈史記〉中的巫卜與異象研究》中說：“《史記》所載眾多的巫卜、神異之事，大部分是跟德治分不開的。帝太戊在上天降下災異警示之后，修身修德，結果他繼續享有尊位。夏桀、商紂、秦王朝，他們在覆滅之前也都出現過許多巫卜、神異之事，上天早就對君主不施行德治而降下警告，因他們不重視，而最終使國家走向滅亡。而如果統治者施行德治，那么上天也會降下示意來褒獎，武帝封禪前后的各種天象和神異之事，就是最好的例證。”［2］34當然，這些現象并非僅限于上層統治階層，而是在各個社會階層都產生了相應的影響。從《史記·貨殖列傳》可以看到，當時社會上大多數人對天道并沒有清晰的認識，他們只是相信天有不測風云和眼見的自然災害。因此，盡管司馬遷承認人類歷史的發展受到天命的控制和天有意志的影響，但他也堅信，一個國家的道德治理和個人品德的高低將直接影響人類的命運。因此，在司馬遷的政治理想中，既強調儒家的德政，又要求人們注重道德教化和社會風尚的正氣，以維護社會穩定與和諧。司馬遷繼承了《春秋》《左傳》的德治思想，將天象、祥瑞、災異等神意天命與德治巧妙地融合起來，構建了一個“天人合一”的理論框架，旨在探究天人之際，貫通古今之變，從而成一家之言。

求異思維下的異象記錄涵蓋范圍存在差異，學者的研究重點也各不相同。不管是何種社會，自然與人事及各種事物之間都存在著一定的聯系，它們之間既相互區別又相互影響。因此，《史記》那些充滿神幻色彩的范例，很難把它們歸為一個統一的名稱，人們多是以“鬼神”“巫術”“因果關系”“方術”“災異”等術語區分而又相混淆。這些概念的分類和命名基于不同的依據，因此需要對所包含的對象進行進一步的澄清和再定義，以明確研究的范圍，這一步驟是至關重要的。春秋時期，盡管人文理性思想開始萌芽發展，然而仍然彌漫著濃郁的神巫文化氛圍，人們對天帝、鬼神的信仰廣泛而深刻。現代人面對的神秘靈異活動和鬼神妖異傳說等，則是春秋社會文化的現象。司馬遷在《史記》中保留的這些內容，呈現的是當時真實的社會狀況。考慮到古代巫史時期的神秘文化傳統，史官逐漸脫離了巫官身份，以其職業素養和知識構成記錄異象。《史記》所記載的異象涵蓋天文到地理，不僅包括國家大事，也包括人們的生活狀況，甚至還包括飛禽走獸、草木蟲魚等各種形態的動物與植物，對這些進行分類歸納是十分必要的。

孫英剛在《神文時代：讖緯、術數與中古政治研究》中指出：“異象是不同尋常的景象，其中包括自然異象與人文異象，比如天文氣象、獸異羽孽、山川變易、歷法音律等。用中國中古傳統的語言來說，就是祥瑞和災異。”［3］2在此處所指的“異”，指的是那些與眾不同、異乎尋常的事物。“象”意為現象、表象。“異常”的意義就是事物或事件具有某種反常之處或者表現出某種奇異的性質。因此，此處所指的“異象”可以概括為一種超越日常生活和人類基本經驗的常態、常識和常情，即是非常規的現象。根據“異象”的特性和內涵，可將其大致歸為自然和人事兩大類。自然界的異象指的是由自然界不可思議的力量引起的異常現象，如冬之雷震、水之倒灌。《史記》中對于自然天災的記載主要集中于漢代，這是因為受到董仲舒天人感應思想的深刻影響。根據天人感應的思想，上蒼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主宰著人類世間的一切，而人間的帝王則是上天派遣來統轄人民的，因此他們的言行舉止和政治得失都深深地受到天命的制約，各種自然災害的發生，都被視為上天對人間帝王的警示或褒獎。人事、動物界的異象指的是由人為活動而引發的異象，可以分為三小類：人之異形異貌、動物異象和夢象。其中人的異形異貌指的是人形貌上的不同；動物異象包含現實動物和想象動物；夢象包含占夢、神靈等，這些異象在《史記》中都有細節不同的描寫。

二

夢是什么？它也是異象的一種，是靈與肉之間的難解之謎，是普遍而神秘的，人們記載它也是求異思維之使然。莊子在《齊物論》兩次講到夢，最典型的是“莊周夢蝶”，其文曰：“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4］112這個夢境很美，它是講人生的夢與覺兩種狀態。兩漢以后占夢之書漸多，《漢書·藝文志》術數略雜占就著錄了兩本占夢書：“《黃帝長柳占夢》十一卷，《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5］1722《隋書·經籍志》五行類載有西漢京房《占夢書》三卷。［6］1037《史記》中有諸多具體而神秘的夢異象記錄，但人們對司馬遷具有神秘色彩的夢象敘述持不同意見：一是認為《史記》中記載的夢象并不是為了增強作品的傳奇性和獨特性；二是給人以某種暗示，為下一步行動找到合適的理由。正如《〈史記〉中的巫卜與異象研究》所說：“夢異，是在春秋戰國時期發展起來的，夢兆作為中國古代溝通天人的途徑，被看成是天命向人類暗示的手段之一。古代史官的職責之一，就是為君主占夢并揭示神意。”［2］45在萬物皆有靈的時代主流意識下，夢就是靈魂經常出入的地方，史官解夢之亦屬職掌之一，屬于心理分析，作為史官的司馬遷在《史記》中為歷史人物載夢、解夢亦為當然，這些夢的異象也各不相同。

第一，關于夢異象的類型。《史記》中夢的記錄十分詳細，可根據不同類別對其進行分類。大概可以分為兩類：圣人或貴人出生前的夢象和發動戰爭前的夢象。這兩類夢象都有一定的暗示意義，它隱約地指導人們的實際行為。就像《后漢書·班固傳》注所言：“《春秋演孔圖》曰：孔子母征在夢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圣。”［7］1377人們要顯示孔子的偉大，就異化他。《高祖本紀》寫漢高祖出生也是一樣的，當時他母親做了一個夢，“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常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8］341。其意為高祖之母在野外休息之時，夢到自己和神相遇，因此產下了高祖。諸如此類的例子還有很多，例如《外戚世家》記載：“長公主日譽王夫人男之美，景帝亦賢之，又有曩者所夢日符，計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望栗姬，因怒未解，陰使人趣大臣立栗姬為皇后。”［8］1977長公主對王夫人的兒子贊不絕口，景帝則視其為才華橫溢之人，同時也預示著他的母親曾經在夢中所懷持的美好愿景。《衛康叔世家》記載：“九年，襄公卒。初，襄公有賤妾，幸之，有身，夢有人謂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衛，名而子曰‘元’。妾怪之，問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衛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無子，于是乃立元為嗣，是為靈公。”［8］1598大致意思是，襄公因夢而立元為嗣。以上三則所述皆為帝王誕生時的夢中景象，這些夢中所呈現的政治意圖極為強烈，或許暗示著君主或諸侯能夠獲得賢臣的協助，從而實現國家的繁榮昌盛；或許是在示意君主或諸侯順從上天的旨意而降生。

第二，夢異象形成的原因。心理學家以夢形成的原因大概將夢分為以下兩類：一是憂慮之夢，二是期待之夢。憂慮之夢指的是每當發生生命攸關和國家興亡的大事時，人們對未來所發生的不確定事情所產生的擔憂之類的情緒。《秦始皇本紀》記載：“二世夢白虎嚙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卜曰：‘涇水為祟。’二世乃齋于望夷宮。”［8］273一天晚上，秦二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只白色的老虎咬死了他車駕左邊的那匹馬。秦二世醒后感到奇怪，問占卜之人，占卜者說是涇水之神在作祟，建議齋戒后祭祀涇水之神。后來秦二世在宮中齋戒，祭祀了水神，但是厄運還是如期而至。人之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期待之夢指的是在期待和渴望心理條件下產生的夢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夢是人類愿望的反映和呈現。如《殷本紀》記載：“武丁夜夢得圣人，名曰說。以夢所見視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于傅險中。是時說為胥靡，筑于傅險，見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與之語，果圣人，舉以為相，殷國大治。”［8］102這里是說：帝武丁即位后，想使商朝重新興盛，但沒有找到合適的輔佐大臣。因此三年不談政事，政事全由冢宰代為決定。武丁帝夜里做夢得到了一位圣人，名叫“說”。他照夢中所見的形象觀察各位大臣和官吏，沒有一個像的。于是派百官到郊野尋求，最后在傅巖找到了說。說被引見給了武丁，武丁一見就說：“就是此人。”與之談，果真乃圣人，便提拔他為宰相，其后，說把國家治理得非常好。正是因為武丁極度渴望獲得一個人才來幫他治理國家，因此才會做這樣的夢，此即所思得所夢也。夢與現實有某種暗合的一致性。

三

天文異象作為科學與未知的天象在《史記》中記述較多，尤其以《天官書》為代表，雖然《天官書》所述主要是科學，但也有大量的星占和陰陽云氣之占的巫術文化。早在先秦的農耕社會時期，人們敬畏天，天象自然與人類社會生活息息相關，農耕使得人們十分關心每天天氣的變化，而異常的天象則是一種自然災害，它們的產生與危害又具有明顯的地域特征。這些異象在現代科學的視角下得以解釋，但在春秋時期由于生產力發展水平和人們認知能力的局限，這種現象帶有濃郁的巫術文化色彩，導致人們對其解釋時常帶有神秘主義和宗教色彩。另外，春秋時期還出現了一些關于自然災難的傳說，如“天鼓雷”“日食”等，反映了古人對自然災害的恐懼與關注。當時，人們普遍認為這些異象是上天向統治者發出的警示信號，因此，專門觀察、記錄、研究、傳承機構及人員都十分重視此類現象。

“天文”一詞最早出現在《周易·系辭上》：“仰以觀于天文，俯則察于地理。”［9］614意為以觀察天地運行之法則來認識時令節氣的變化。伏羲通過大話天地之理而及于對社會倫理道德的關注，讓人的行為符合文明禮儀。《尚書·堯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曰明都。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允厘百工，庶績咸熙。’”［10］3–4" 《虞書》開篇即言天文，并有專任管理天文星象的司天之官。漢代高誘注《淮南子·天文訓》亦曰：“文者象也。天先垂文象，日月五星及彗孛，皆謂以譴告一人。故曰天文，因以題篇。”［11］165這里的“天文”就是指天之天象文采，也就是天之現象，而天空中出現的現象可分兩類，第一類與日月星辰有關，稱為星象；第二類在地球大氣層中出現，稱為云氣或氣象。我國歷史上的天文學其實就是學習星象與氣象這兩門學問。以下所論多屬星象類，部分云氣、風象之類則屬氣象。

中國古代天文學始于農事，脫胎于天人勾連的實際（天人合一）①，進而發展為天人感應的思想體系。它集星占、術數諸要素于一身，包含著強烈的人文情懷與非科學性，可以說是最早出現的科學與宗教。我國是一個擁有豐富的天文地理資料的國家，從遠古時期到現在一直延續著古老而又神奇的歷法。在人類歷史的漫長歲月中，對天文的觀測和重視已經成為了一種重要現象。遠在原始先民時期，人們已經開始用觀測星象的方法指導農事生活，壟斷專業知識的史官也正在繼承并研習天文星象學。周之靈臺就是觀測天象的高臺，即今之天文臺。《詩經·大雅·靈臺》有言：“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12］343周文王時豐邑的靈臺遺跡，即在今之西安市灃河西畔。可見西周時期人們對天文的重視，也體現了周人“敬天保民”的思想。《周禮》中所言的“馮相氏”“保章氏”等官職負責天文，靈臺或是其工作場所。

《史記·天官書》是先秦以來天文學成就系統而全面的整理匯編，其中有大量的日月食異象。從古代“天文”這一概念來看，中國古代天文學應包括兩個組成部分：一是有關日月星辰即星象方面的研究，二是地球大氣層中出現的氣象現象及其表現出來的形式與特點。公元前1211年5月21日，居住在今河南安陽的先民正在勞作之時，忽然發現明亮的太陽黯淡下來，像被什么咬去一個缺口。人們驚恐萬狀，不知所措，好在不大工夫，缺口又自己長好了。當時人們把這一情景刻在一塊甲骨上，為人類歷史留下最早的一次可靠的日食記錄。根據文獻記載推算，最早的日食還要早得多。《尚書·胤征》記錄了夏代的一次月食，當在公元前二千年前后。甲骨文辭和《春秋》都有關于日食月食的記載，可見當時人們對這種自然現象已經開始自覺地關注。我國從公元3世紀開始的日食記錄和從公元5世紀開始的月食記錄材料十分豐富，觀測從未中斷，直至近代。據《史記》所述，盡管司馬遷曾查閱過大量有關黃帝時的文獻，其中也有年代記載，但這些記錄的清晰度和一致性并不盡如人意。確定月食和日食的早期歷史年代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史記·天官書》作為我國第一部天文學百科全書，全面系統地總結了西漢之前天文學成就。在求異思維的無意識影響下，司馬遷也記錄諸多日月五星即星占知識。趙繼寧在《〈史記·天官書〉考釋》中寫道：“在所有星占術中，司馬遷特別強調日食、月食之占日月暈適，云風，此天之客氣，其發見亦有大運。然其與政事俯仰，最近天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動。為天數者，必通三五。”［13］65所謂“日月暈適”，就是日暈、月暈、日月食，外加云氣、風氣這五大現象，司馬遷認為這些與國家政事聯系最緊密，乃為溝通天人關系之符應。據《天官書》記載：“故月蝕，常也；日蝕，為不臧也。”［8］1332是說月食是常見的，而日食不常見，如果出現日食就會出現災禍。“日蝕，國君；月蝕，將相當之。”［8］1333意為日食則應在國君，月食則應在將軍。從 《史記》中看到日食不僅與國君相關，凡是關系到國家命運的大事、人物都有日食的記錄。例如，呂太后見日食而言：“己丑，日食，晝晦。太后惡之，心不樂，乃謂左右曰：‘此為我也。’”［8］404可見反常的日食出現，總是讓人不悅。《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了秦之將亡的異常天象：“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始皇不樂，使博士為《仙真人詩》。”［8］259《春秋緯》言“熒惑守心，海內哭”［14］461。隕石自天而降極為罕見，以星占言之，此為兇相，故始皇惡之。第二年，始皇帝崩。司馬遷記載這些自然界的反常現象，亦用以映射人事社會的敗象。

《孝文本紀》有日食和月食接連出現的記載：“十一月晦，日有食之。十二月望，日又食。上曰：‘朕聞之，天生蒸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以菑，以誡不治。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菑孰大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讬于兆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朕一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理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及知見思之所不及，匄以告朕。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因各飭其任職，務省繇費以便民。朕既不能遠德，故憪然念外人之有非。是以設備未息。’”［8］422“又食”指的是月食。《集解》曰：“一本作‘月食’，然史書不紀月食。”［8］422其后一段時期關于日食和月食的記載甚多，很大原因是受董仲舒“君權神授”思想的影響。一旦新帝繼位或者王朝更迭，為了表明自己皇權的正義性，大都會杜撰一些特殊天象，故異象的記錄不完全屬實，是謂盡信書不如無書也。這也是讀書做學問應有的態度。

《史記》中彗星異象出現次數比較多。對于天象的預測，古人不僅關注日月食、歲星、二十八星宿，還特別留意那些突然出現在天空中的未知天體。由于科學與認知的限制，他們將這些統稱為“災星”或者“妖星”，而彗星就是所謂“彗孛”中的一種。《史記》中對彗星的記載甚多，不同的彗星出現在不同的時間也代表了不同的含義，有時候彗星是“幸運星”，有時候彗星是“災星”。《魏世家》記載：“十年，伐取趙皮牢。彗星見。十二年，星晝墜，有聲。十四年，與趙會鄗。十五年，魯、衛、宋、鄭君來朝。十六年，與秦孝公會（社）［杜］平。侵宋黃池，宋復取之。”［8］1844其言曰：惠王十年，魏軍攻占趙國皮牢，彗星出現。十二年之時，隕星在白天掉了下來，發出了巨響。惠王十四年，魏王和趙侯在鄗邑見面。十五年，魯、衛、宋、鄭諸君來朝魏惠王。十六年魏惠王會秦孝公于杜平。侵占宋國黃池被宋國搶回。據文大意可推斷出，此處的彗星是“幸運星”。《越王勾踐世家》亦記載：“莊生間時入見楚王，言‘某星宿某，此則害于楚’。”［8］1754莊先生伺機去見楚王說：“現在某顆星星正處在某個位置，這種現象對楚國不利。”由此可見，此處的彗星是“災星”。《史記》中出現的諸多關于彗星的記載，其彗星在不同時間充當的身份也有所不同，有時是“幸運星”，有時是“災星”，對于其身份沒有一個很明顯的界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彗星吉兇的界定是由統治者意志決定的，它表示統治者的一種暗示或者期望。

云氣異象。云氣屬于天文學名詞，它是古代望氣術的觀測對象，包括云的各種形狀、異常的色彩及各種非星非云的發光物。緯書《春秋緯元命苞》云：“陰陽之氣，聚為云氣，交為虹蜺，離為倍璚，分為抱珥。”［15］2213《天官書》主要講云氣占，從異樣的云彩來判斷吉兇禍福：“凡望云氣，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千余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屬地者三千里。云氣有獸居上者，勝。……若煙非煙，若云非云，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云。卿云，喜氣也。若霧非霧，衣冠而不濡，見則其域被甲而趨。”［8］1336–1339《史記》亦有不少與云氣相關的記載，如《高祖本紀》中劉邦剛起事時一段奇異經歷：“高祖即自疑，亡匿，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8］348這是說劉邦在斬蛇之后，隱身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大家找不到他，不知藏身何處。但其妻呂后能找到。劉邦就很奇怪，問呂后。呂后說了一句令劉邦非常高興的話：“你藏身的地方，上面有云氣，看到了云氣我就看到了你。”此言為沛中弟所聞，附會劉邦，加入劉邦的反秦行列，遂視劉邦為天子。可見云氣異象，常附會于帝王的不同凡響，此人為神化，非實有其自然現象。

四

《史記》中所載地震、氣象等天災人禍異象，常常帶來嚴重的社會危害，不僅對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巨大損失，而且對某一時代的政治和軍事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些異象也是重要的歷史資料。因此，研究《史記》中有關災異方面的內容具有非常大的現實意義和學術價值。中華大地幅員遼闊，幾乎囊括了各類地形地貌，而且其氣候變化多端，錯綜復雜，從古至今都是一個自然災害頻繁發生的國家，歷代典籍史書上對于各類自然災害也常有記載。鄧拓研究指出：“自公元前十八世紀至今，歷經三千多個世紀的漫長歲月，幾乎沒有一年能夠避免災難的發生，也沒有一年能夠避免饑荒的發生。西歐學者，甚有稱我國為‘災荒之國度’者，誠非過言。”［16］121因自然災害頻發而且破壞力大，古代人民在與自然災害作斗爭的過程中積累了大量經驗，而敬畏自然亦促使“天人合一”這一宇宙觀全面展開，這些自然災害的異象在《史記》中有直接的記載。

自然災害類異象。《史記》中記載較多的地質類異象有地震、山崩等。由于地震、山崩及其他災害所造成的嚴重破壞程度很大，所以人們很早就開始對這種現象進行觀測與記載，歷代典籍記載有3 000余次危害嚴重的地震發生，而且往往把日食、星象變化、地發雷聲、動物、天氣異常等作為地震發生的先兆，同時也對地震、山崩發生的原因進行過大量的探究。《周本紀》記載了我國歷史上第一次重大地震：“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失而在陰，原必塞；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無所演，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征也。川竭必山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天之所棄，不過其紀。’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8］145–146天之異象顯示了周幽王之敗政與自然地震密不可分，所以周幽王二年，涇水、渭水、洛水之地都發生了地震。就在這一年，涇水、洛水、渭水的水流枯竭，岐山崩塌。周幽王十一年，幽王被殺而西周滅亡，于是幽王之子被迫東遷洛邑建立東周。《孝景本紀》也記載了諸多和地震相關的事例：“中元年，……地動。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8］444“五月丙戌，地動，其蚤食時復動。上雍地動二十二日，壞城垣。”［8］447“后二年正月，地一日三動。”［8］448孝景帝在位期間對百姓暴虐，不施仁政，其間發生了多次地震。由此可以看出，司馬遷在《史記》中的“天人合一”“天人感應”思想。

天象類異象。這類異象即是氣象，是指天空中發生的各種自然現象，包括風、云、雨、雪、霜、露、虹、暈、閃電、打雷等。氣象學作為一門研究大氣層內各層大氣運動規律、對流層內天氣現象以及地面旱澇冷暖分布的學科，被廣泛地稱為氣象學。天氣變化對人類每天的生產生活有著重要影響，云朵、霧氣、雨水、雪花、冰雹、雷電、臺風、寒潮等都是人們經常見到的天氣現象，但有的時候會出現一些反常現象。如《孝景本紀》所言：“秋，衡山雨雹，大者五寸，深者二尺。熒惑逆行，守北辰。月出北辰間。歲星逆行天廷中。”［8］439意為：金秋時節，衡山地區下冰雹，雹最大者可達五寸徑，最深處可達二尺。火星反向運行，到達北極星所在的星空，月亮從北極星星空穿過，木星逆向運行于太微垣地區。“中四年三月，置德陽宮。大蝗。秋，赦徒作陽陵者。”［8］445意為在中元四年三月，興建德陽宮，修造期間朝廷派人去檢查工程進展情況，大規模的蝗災肆虐而至，皇帝命令官吏把罪惡累累的犯人全部放出來。在秋季，對那些因修建陽陵而被判有罪的犯人進行了特赦。“后三年十月，日月皆（食）赤五日。十二月晦。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貫天廷中。”［8］448在后元三年十月，連續五個日夜，太陽和月亮呈現出絢爛的紅色光芒。十二月最后一天。雷聲響徹.太陽呈紫色。在太微垣區域，五顆巨大的行星以倒轉的方式運行，形成一個圓形的環，月亮從太微垣星區穿過。這些都是與氣候相關的異常天象，這也是以天象異常提示人君行政之得失，警示其荒淫誤國，應多行仁政，此亦為“天人合一”的具體呈現。

五

《史記》中還有一類是寫動物的異常、人的行為相貌的異常，也是求異思維的表現。春秋時期，巫文化和自然宗教氛圍濃厚，這些異象被廣泛視為“天道”演變的象征，預示著吉兇禍福，是對人類的警醒和警示，因此備受注目。商朝的甲骨卜辭就是神巫占卜的記錄，《〈左傳〉異象研究》一文指出：“《左傳》對這些現象的記載，是因為對這些動物和人的異象的重視是當時社會上存在的真實情況，立足春秋時期的文化語境，才能發現《左傳》記錄這些動物、人物異象時將之與社會人事的吉兇禍福相聯系背后的文化意義，以及當時人們將原本屬于動物、人物正常的生理變化解釋出妖異神秘意味時背后的宗教文化心理以及政治目的等。”［17］120因此，立足于歷史研究這類異象，需要深刻地思考其所處的社會環境以及作者想要傳達的政治目的。

觀相知命謂之相面。雖然人之相貌各異，但有的則與眾人有很大不同，此謂人之異象。在中國古代，人們早已認識到人的外貌、性格和命運之間存在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東漢王充《論衡》卷三“骨相篇”開首即云：“人曰命難知，命甚易知，知之何用？用之骨體。人命稟于天，則有表候于體。察表候以知命。”［18］188人的外貌不僅是其性情和一生命運的反映，更是其吉兇預兆的顯現。這種看法是不全面的，因為它只注重于人的外表形態，而忽視了人內在精神氣質及其他因素。古代對于人才的辨識和選拔，非常注重對外貌、體型、聲音、氣色和氣度等多個方面的考察。因此，相人和相面的術數得到了廣泛的發展，并有不少相人理論和著作得以傳承，甚至還有相馬的《相馬經》。傳奇故事里的帝王、祖先、英雄的相貌往往被刻畫得與眾不同，以此來增加其神秘感以及“君命天授”合法性，如女媧氏、伏羲氏等人被刻畫為人首蛇身，其他古代帝王、賢者往往具有超凡脫俗的相貌。這些奇異的外貌不僅能反映出歷史上某些特殊事件或人物的面貌，而且還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特定時代人們所追求的生活方式。由于對人的外貌和行為的高度重視，這些獨特的外貌特征具有福澤。所以在《史記》里記載著不少把人物言行舉止作為預知命運禍福的事例，還記載了不少人物奇異的相貌與行為現象。此外，一些傳記中也經常出現類似于《山海經》等書所記載的人物怪異容貌。《史記》里這些人物異形異貌，不但具有鬼神妖異之色，其敘事也簡明曲折，使其文學趣味性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成為當時社會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素材。《高祖本紀》記載：“高祖為人，龍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8］342高祖其人高鼻梁，額頭高高隆起，鬢角和胡須很漂亮，左邊大腿有七十二顆黑痣。歷代先賢對于痣的詮釋皆無邊際，朱元璋足下七顆痣，乃指足踏七星，可治理天下太平；慈禧太后的雙腳上皆有痣跡，被視為皇后的生命之源。因此，高祖左腿上的黑痣，被視為帝王所獨有的非凡之物，彰顯著其非凡的氣質和非凡的才華。《秦始皇本紀》記載：“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8］230秦王，鼻梁高聳，眼睛細長，胸膛像猛禽般銳利，嗓音如豺狼般兇猛，內心深惡痛絕，如同猛虎狼般脆弱，即便身處貧困之中，也容易虛心謙卑，但一旦得志，卻也容易被人吞噬。《項羽本紀》亦記載：“籍長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8］296“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8］338項羽的身材高大威猛，身高超過八尺（1.85米），在兩千年前絕對是鶴立雞群，這是他的身高優勢。此外，項羽的力氣驚人，能夠舉起大鼎，而且他才華出眾，吳中的后生對他都十分敬畏。項羽的另一非常特殊的特點是“重瞳子”，用通俗的話說就是長著兩只眼珠，即一只眼睛里有兩個瞳仁。在歷史上長著兩只瞳子的還有倉頡、虞舜、姬重耳等，古人認為此乃帝王之相。今人顯然知道兩只瞳子不能出現，也只是古人神話中的事。《史記》中記載的關于人物類的異象數不勝數，上面幾則關于人物異貌的記載，很好地體現了古人所認為的一個人的容貌和命運息息相關，同時這也大大增加了《史記》的文學趣味性。

禽獸飛鳥類異象。《史記》記載了許多動物異象，包括一些常見的動物如豬、蛇、麋鹿、雄雞和牲畜等。《史記》中的這些動物不僅具有一定的科學價值和藝術魅力，還與古人的精神追求及當時的社會風俗密切相關，它們的形象也反映了人們對宇宙自然、生命起源的看法。在《史記》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些現代人認為不可能發生在動物身上的事件，值得我們深入探究的是這些事物所蘊含的歷史文化淵源，以及它們在政治和社會層面上的深遠意義。《史記》所記載的動物異象，多為普通動物的特殊現象。《殷本紀》記載：“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8］91這是一個關于帝王出生的記載，寫到簡狄看見玄鳥（即燕子）掉下一個蛋，自己撿起吃了之后，懷孕而生契。這樣將契的出生神話了。鳥亦遂為商之圖騰，這樣記載的目的我們不難想象，是為了增加帝王出生的神秘性，從而證明自己是天選之子，是上天派來統治人間的代理人，說明自己政權的合理性，從而達到穩定人心，鞏固統治的目的。《孝文本紀》亦記載：“十五年，黃龍見成紀，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于是上乃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于成紀，無害于民，歲以有年。”［8］430這里則是寫看見了黃龍，暗示著今年將會有一個好收成，黃龍在古代意味著祥云籠罩，福瑞降臨，看見黃龍將會發生好事。寫黃龍實則是一種暗示，暗示孝文帝治國得當。《滑稽列傳》亦言：“建章宮后合重櫟。中有物出焉，其狀似麋。以聞，武帝往臨視之。問左右群臣習事通經術者，莫能知。詔東方朔視之。朔曰：‘臣知之，愿賜美酒粱飯大飱臣，臣乃言。’詔曰：‘可。’已又曰：‘某所有公田魚池蒲葦數頃，陛下以賜臣，臣朔乃言。’詔曰：‘可。’……于是朔乃肯言，曰：‘所謂騶牙者也。遠方當來歸義，而騶牙先見。其齒前后若一，齊等無牙，故謂之騶牙。’其后一歲所，匈奴混邪王果將十萬眾來降漢。乃復賜東方生錢財甚多。”［8］3207此一麋之異象的出現，預示著“遠方當來歸義”，自是吉祥之兆，此亦為匈奴歸降制造神秘的氛圍。《史記》對動物異象的記載很多，在解讀這些異象時，我們要結合時代背景，多數異象的出現都有一定的政治意圖，是神秘文化的體現。

異象是以求異思維為主導記錄的超出常規的各種現象，它是一種有選擇、有目的性、功利性極強的記述。司馬遷也是突顯某一事件或人物而有所選擇地把這些異象寫進《史記》，不是隨意為之。當然，異象有時真是自然界與人類社會中一種真實客觀而又少見的現象，也不是為史者故意虛構或夸大，對《史記》記載的異象要客觀看待，還應分析異象發生的原因，同時還要結合司馬遷所處的時代進行綜合分析。《史記》所載眾多的巫卜、神異之事，大部分是與德治觀念分不開的。同時，司馬遷批判吸收了董仲舒的“天人感應”理論，又繼承融合了自《春秋》以來的德治思想，認為天和人的思維是一致的，人和自然是不可分的，并且將這些思想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自己獨有的思想和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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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 "朱正平】

An Analysis of Unusual and Supernatural Cultural Writing i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ivergent Thinking

LI Xiaocheng

（School of Literature， Xi’an University，Xi’an 710065，China）

Abstract：Generally， people tend to solve problems in conventional ways based on established patterns of thinking. In contrast， divergent thinking involves approaching problems from the opposite direction. It can be found numerous unusual and supernatural phenomena i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which are rooted in the application of divergent thinking. With a variety of unusual occurrences recorded， such as dreams， celestial phenomena， earthquakes， floods， and the presence of clouds， as well as phenomena involving people and animals that are either unconventional or imbued with a sense of the supernatural， the writing of the Historical Records reflect the cognitive level， modes of thinking， political intentions， and value orientations of people at the time. This paper， through its exploration， analysis， and systematic organization of the unusual phenomena found i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aims to expand the scope of research o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Key words：divergent thinking；Historical Records； unusual and supernatural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