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月12日,是孫中山逝世100周年紀念日。在這前后,很多人的日程變得十分繁忙。
山東省政協(xié)副主席、民革山東省委會主委孫繼業(yè)修訂再版了其著作《偉人孫中山》,邀請孫中山親屬孫偉勇作報告,與他一同出席緬懷孫中山逝世一百周年系列紀念活動。
廣東省社科院歷史與孫中山研究所副所長張金超則在廣東參加完一系列紀念活動后,馬不停蹄趕到上海參加學術研討會。
李濟深之女李筱松、李根源之孫李成寧等辛亥元老后裔相聚南京,參加后裔聯(lián)誼、書法展覽、史料捐贈、拜謁中山陵等活動,幾乎每一天都要聚到很晚才回酒店。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在北京逝世,終年59歲。自那時起,紀念活動就已展開。今年逢百年忌日,辛亥志士后裔、民革黨員和社會各界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緬懷孫中山,開展史料發(fā)掘和研究工作。他們的共同愿望是,傳承和弘揚“中山精神”。
孫繼業(yè)對孫中山的研究和關注,始于20世紀80年代末。那時,他在濰坊民革市委機關工作,利用每天午休時間通讀了11卷本的《孫中山全集》。
他注意到一個問題。書中記錄,孫中山1912年10月14日至16日在上海中華大戲院作了三天社會主義專題演講,這是中國歷史上較早公開宣傳社會主義的演講。但關于孫中山何時開始研究社會主義,一直查不到確鑿史料。
后來,孫繼業(yè)在北京琉璃廠的中國書店淘到一本舊書《孫中山集外集》。根據(jù)書中記載,1905年5月18日的比利時工人黨機關報《人民報》報道:當月孫中山造訪第二國際書記處,會見了第二國際主席王德威爾得和書記胡斯曼,“請求接納他的黨為成員”,并解釋,中國社會主義者的目標是使中國由“中世紀的生產(chǎn)方式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新階段”。
《孫中山集外集》中還有資料顯示,孫中山曾說:“我在歐洲的時候,與社會主義各派領袖人物都有過接觸,各派的理論也都研究過。我參酌了社會主義各派的理論,汲取它的精華,并顧及中國的實際情況,才創(chuàng)立三民主義。”孫繼業(yè)認為,這說明孫中山早在1897年流亡英國時就接觸過社會主義。
根據(jù)這些資料,孫繼業(yè)寫了一篇論文《孫中山與社會主義》,該論文被選為民革中央孫中山研究學會第二屆學術研討會交流論文。1991年10月9日,北京各界集會紀念辛亥革命80周年。孫繼業(yè)應邀參加了這次大會,深受鼓舞,由此開始了孫中山研究工作。
2006年孫中山誕辰140周年之際,民革中央宣傳部組織編寫了民革黨員基本讀物《中山精神讀本》,孫繼業(yè)兼任孫中山研究學會副會長,負責撰寫孫中山生平部分。時任民革中央常務副主席、民革中央孫中山研究學會會長周鐵農(nóng)看后認為很有可讀性,建議他擴展成一部傳記,作為愛國主義教育普及讀物,也作為孫中山研究學會的一個成果。孫繼業(yè)便開始了這部傳記的創(chuàng)作。
經(jīng)過十年,數(shù)易其稿,這部孫中山傳記在2016年孫中山誕辰150周年之際付梓。在征求書名意見時,時任民革中央主席何魯麗選定了《偉人孫中山》,并題寫了書名。周鐵農(nóng)為之作序,他在序言中寫道:“一部孫中山,半部近代史。”
孫繼業(yè)撰寫孫中山傳期間,先后到孫中山故居、中山陵、中山紀念堂和臺灣、澳門地區(qū)的孫中山紀念館等實地考察,采訪了大批專家學者以及孫中山的孫女孫穗芳、孫中山胞兄后人孫必達、孫偉勇等親屬,還陪同孫穗芳、孫偉勇考察了孫中山當年山東之行曾到過的地方,與他們結下了友誼。
《偉人孫中山》已連續(xù)加印多次。為了紀念孫中山逝世百年,孫繼業(yè)對該書進行了修訂,增加了“甲午之殤”和“戊戌變法”等時代背景。
孫繼業(yè)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很多人將甲午海戰(zhàn)的戰(zhàn)敗原因歸結為北洋海軍裝備落后,實則不然,北洋海軍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德國產(chǎn)巡洋艦,號稱“亞洲第一艦隊”,最終卻全軍覆沒。這說明只有先進的武器,沒有先進的理念,同樣要挨打,證明了洋務運動的失敗。而“戊戌變法”的失敗,說明改良主義也是走不通的。這些都促使孫中山從一個改良主義者轉變成為革命者。

3月12日,滬粵臺“紀念孫中山”學術研討會在上海舉行,學者們分享了最新的資料發(fā)現(xiàn)和研究動態(tài)。
廣東省社科院歷史與孫中山研究所副所長張金超向研討會提交了論文《民智書局與孫中山著作的出版和傳播》。張金超1998年考入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孫中山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研究方向就是孫中山與中華民國史。在讀期間他就開始做老所長黃彥的學術助手,為其主編的《孫文全集》搜集和整理了近十年資料,還參與或主持過《廣東省志·孫中山志》 《孫中山研究綜目(1990—2015)》的編纂。
《民智書局與孫中山著作的出版和傳播》是張金超根據(jù)新發(fā)現(xiàn)的民智書局一批財務賬單、出版書目,參考上海《申報》" 《民國日報》的相關資料寫成的。
1921年,為改變《孫文學說》的出版窘境,實際解決國民黨人著述的出版困難,孫中山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民智書局。在孫中山生前、逝世前后和1929年南京奉安大典前后,民智書局三次大規(guī)模出版孫中山著作及相關研究著述,如《建國方略》《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總理全集》等,還出版了朱執(zhí)信、廖仲愷、陳其美、鄒魯?shù)热说闹觯瑢O中山著作的整理出版、孫中山精神的傳播等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對于孫中山逝世百年之際的資料整理,張金超認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成果之一,是上海宋慶齡故居紀念館整理出版的《一九二二至一九二三年孫中山在滬期間各地來電輯釋》(簡稱《來電輯釋》)。1922年8月14日,孫中山在“永豐艦事件”后避居上海,次年2月15日離滬赴粵。《來電輯釋》收錄了他在滬期間各地來電509通、相關來函5通,均為宋慶齡生前親自保存。
函電以討伐陳炯明為主要內(nèi)容,涉及孫中山在滬期間所進行的軍事斗爭、政壇紛爭、國民黨改組、國民黨海外支部與華僑籌款運動等方面。部分函電保存了國共合作的重要內(nèi)容。如1922年12月17日謝持致孫中山電顯示,孫中山曾派張繼、謝持前往北京,與越飛、李大釗會晤,探討合作事宜。
目前,張金超致力于“孫中山新史料的整理與研究”項目,正在推進的課題是“海外報刊中孫中山史料的整理與研究”。
張金超說,目前公共檔案館的相關館藏幾乎被挖掘殆盡,學界想大規(guī)模發(fā)現(xiàn)孫中山新史料比較難,但不是沒有希望。近年來,很多學者將目光投向海外報刊,尤其是孫中山等革命黨人曾頻繁活動的日本、南洋和北美等地存世的中外文報刊,如馬來西亞的《光華日報》、加拿大的《大漢公報》、美國的《少年中國》、新西蘭的《民聲報》等。張金超認為,當務之急是先整理出目錄,登記這些海外報刊的出版概況、收藏地點、收藏情況等要素,以便按圖索驥,深挖下去必有收獲。
張金超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孫中山研究還存在選題重復、研究隊伍青黃不接、爭鳴不多、學術批評不夠等問題。但他相信,隨著華僑報刊等海外資料實現(xiàn)數(shù)字化后開放程度越來越高,辛亥志士后裔的資料分享越來越多,孫中山研究的視野將越來越寬,必將上一個新臺階。
讓張金超引為憾事的是,學界還沒有一部孫中山研究學術專著。但這一狀況即將得到改變。廣東社科聯(lián)已經(jīng)立項,相關單位正在籌備高規(guī)格的孫中山研究百年學術史會議,會議將在下半年召開。
小時候,李筱松常常見父親李濟深在家中一樓的大會客室里接待民革中央的領導,那時民革中央沒有自己的大會議室,很多民革高層會議都是在這里舉辦的。這間大會客室里懸掛著一張大幅畫像,家人告訴李筱松,這就是孫中山。
那時,李筱松每年都跟隨家長到香山碧云寺去瞻仰孫中山衣冠冢。后來,她慢慢從家人口中得知孫中山的故事,也知道了父親對孫中山敬佩有加,一直視他為領路人。
1922年6月陳炯明武裝叛亂事件爆發(fā)后,在粵軍第一師擔任參謀長的李濟深遵照孫中山的秘密指示,留在粵一師等待轉機。1923年1月,李濟深率軍在陣前起義,與孫中山委派的西路“討賊軍”并肩作戰(zhàn),打敗陳炯明,收復廣州。孫中山重建陸海軍大元帥大本營,提升李濟深為粵一師師長。1924年孫中山籌建黃埔軍校時,李濟深被孫中山任命為籌備委員,1926年出任黃埔軍校副校長。孫中山病逝后,李濟深在梧州倡建了第一個中山紀念堂。廣州中山紀念堂落成后,李濟深題寫了奠基石以及中山紀念碑基座的題詞。
1948年1月1日,李濟深、何香凝等創(chuàng)建民革,李濟深出任民革中央主席。3月12日,民革即在北京香山碧云寺舉行了孫中山逝世23周年紀念活動。
李筱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父親李濟深很感念孫中山的知遇之恩,多次在《黃埔》期刊上書寫總理遺囑、總理名言等,還寫過多首懷念孫中山的詩。直到今天,民革中央機關大樓一層大廳里仍安放著一尊孫中山站立銅像,民革中央主席會見來賓都要在像前合影留念。
時間來到1996年,李筱松也加入了民革。2001年,她陪母親參加了全國政協(xié)舉辦的辛亥革命90周年紀念大會,又隨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辛亥革命90周年紀念籌備辦公室主任葉選平一行去了武昌、南京、廣州等地參觀,其間結識了孫中山的三個孫女孫穗英、孫穗芳、孫穗華。孫穗芳送給李筱松一幅孫中山的書法《大道之行》,李筱松珍藏至今,此后兩家人一直保持著來往。
2025年3月12日上午,“追憶先烈 繼往開來——辛亥志士后裔文物史料捐贈”儀式在孫中山紀念館舉行。截至目前,孫中山、黃興、陳其美、陳去病、柏文蔚、景耀月、藍天蔚、李根源、李濟深、吳忠信、蔡守、許崇灝、吳介璋等13位辛亥志士的27位后人將珍藏多年的78件文物史料無償捐贈給了孫中山紀念館,如陳其美的書法作品、陳去病用過的銅香薰、景耀月用過的毛筆等等。李筱松捐贈了四件文物和史料,其中一件是任命粵一師師長李濟深兼任西江善后督辦的大元帥令。
作為辛亥元老李根源的長孫,李成寧此次捐贈了11件史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李根源等人1906年在日本留學期間創(chuàng)辦政治刊物《云南》雜志時,孫中山的題詞“振我民氣”。
李根源是同盟會早期會員,1909年參與創(chuàng)辦“云南陸軍講武堂”,培養(yǎng)了朱德等在內(nèi)的一批革命骨干。武昌起義爆發(fā)后,李根源和蔡鍔等積極響應,在昆明發(fā)起云南重九起義。民國肇建后,李根源任國會眾議員,參與了“二次革命”,后積極投身護國運動和護法運動等。
過去李成寧對祖父和孫中山之間的淵源所知并不多,直到退休后,他的緊迫感越來越強烈,在整理資料的過程中了解了這段祖輩歷史。
李成寧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和李筱松都積極在做先輩的資料整理和家族口述史工作。他們要與檔案館溝通,借閱資料;還要與親屬們協(xié)調,說服他們捐出文物史料。這項工作并不容易做。
他說,現(xiàn)在辛亥志士后裔基本是第三代、第四代了。他們的先輩視孫中山為革命引路人,作為后代,他們希望盡可能做好歷史資料的記錄發(fā)掘,把辛亥精神、中山精神傳承下去,“不要出現(xiàn)斷層”。
孫中山的曾外孫王志雄和沈羅亞夫婦也出席了在南京的紀念活動。王志雄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從小就經(jīng)常聽父親王弘之講起孫中山的故事,但他那時并不知道自己與孫中山有血緣關系。直到1969年他“上山下鄉(xiāng)”前夕,父親才向他透露了這個秘密。
原來,王志雄的祖父王伯秋曾任國民政府立法委員、福建第一區(qū)行政督察專員兼長樂縣縣長。王伯秋早年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時,經(jīng)人引見拜訪了孫中山,孫中山十分賞識他的人品和才學。1913年夏王伯秋去哈佛大學留學,孫中山函托他對其在加州大學讀書的幼女孫婉多加關照。王伯秋得以與孫婉相識,兩人1915年在美國結婚,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兒子即王弘之。后來王伯秋與孫婉離婚,王弘之與母親孫婉由于歷史原因再未相見。
為了徹底揭開身世之謎,完成家族記憶拼圖,王弘之和夫人李云霞在退休后用了10年時間寫出了《滄桑——孫中山外孫王弘之家史紀實》一書。王志雄和夫人沈羅亞退休后,繼續(xù)家族尋蹤之旅,花8年時間編纂了《王伯秋年譜長編》,該書即將在今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