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追尋與建構：論《國家工人》的記憶書寫

摘要：《國家工人》聚焦于20世紀60年代至21世紀青銅峽鋁廠建設者的工作日常與三線建設的歷史。李振娟通過記憶書寫的方式完成了對青銅峽鋁廠的建構與文化記憶的表達。該文采用文本細讀法，對《國家工人》的記憶書寫進行了探討，以便進一步深化對文本的理解。論文著重分析了作品中三個維度的記憶書寫及其特征：身體記憶銘刻著產業工人的奮斗軌跡與情感烙印；空間記憶是產業工人回溯歷史過往，探尋身份根脈的心靈歸徑；社會記憶則承載著產業工人在歲月變遷中身份失落之殤與產業在時代更迭下的落寞之痛。通過三個維度，作品體現了現實主義寫作傳統與人文主義關懷，是對三線建設獨特的記錄與詮釋。

關鍵詞：李振娟；《國家工人》；文本細讀；記憶書寫；工業題材；三線建設

中圖分類號：I206.2"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2（b）-0005-05

Witness， Pursuit and Construction： On the Memory Writing in National Workers

HUANG Junxin， ZHANG Fubao

（College of Literature，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Ningxia， 750021， China）

Abstract： National Workers focuses on the daily work of the builders of the Qingtongxia Aluminum Factory from the 1960s to the new century and the history of the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Li Zhenjuan completed the construction and cultural memory expression of the Qingtongxia Aluminum Factory through the way of memory writing. This article uses the method of close reading to explore the memory writing in National Workers in order to further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text. The paper focuses on analyzing the three-dimensional memory writing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in the work. Physical memory engraves the struggle trajectory and emotional imprint of industrial workers; spatial memory is the spiritual return path for industrial workers to look back on the past and explore the root of their identity; social memory carries the pain of identity loss of industrial workers in the changing times and the loneliness of the industry in the changing times. Through these three dimensions， the work reflects the tradition of realistic writing and humanistic concern， and is a unique record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Key words： Li Zhenjuan; National Workers; Close reading; Memory writing; Industrial themes; Third Front Construction

《國家工人》是寧夏作家李振娟創作于2023年的長篇非虛構系列散文，入選“2024年度全國職工主題閱讀活動”推薦書目。全書所共有的27篇相對獨立的文章，圍繞青銅峽鋁廠這一核心展開，各篇彼此之間既具有情感流動的內在關聯性，又在時間和空間上相互交織，進而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李振娟透過對青銅峽鋁廠發展變遷與工人生活的細致描繪，將工人的個體經歷與工廠的發展歷程有機融合，展現了三線建設背景下青銅峽鋁廠從建設到發展、繁榮再到面臨困境的全過程，以及在此過程中工人命運的起伏波動和自身的經歷感受，從而實現了對身體記憶、空間記憶與社會記憶的關聯和重塑，同時，亦為理解三線建設背景下的工業歷史和工人命運提供了獨特的視角和頗具藝術探索價值的線索。

1 身體記憶：在場的過去與身份的追尋

身體不僅是感知和體驗的主體，也是文化和記憶的載體，通過身體的感官、情感和經驗，記憶得以存儲和喚起。身體記憶是在習慣與無意識的長期積累過程中逐漸產生的，同時象征、強烈情感與語言充任“穩定劑”使其得以牢固。在《國家工人》中，李振娟通過《戈壁烽燧》《落葉》《標配》等篇章，以身體記憶作為在場的過去與身份的追尋的重要載體。在這些文本中，人物的身體成為記憶載體的關鍵要素，一方面促使人物主體不斷地去喚醒昔日的記憶，另一方面代表著不斷生長的自我認同、身份追尋過程。

象征是三種“身體性的穩定劑”之一，“每個人與每個歷史事件在進入社會的記憶時，均會被轉換為一個學說、一個概念、一個象征，由此獲得一個意義，成為社會思想系統的一個組成成分”。換言之，記憶并非對過去事件的簡單記錄，而是一個社會建構的過程。在《戈壁烽燧》中，“烽燧”作為關鍵性象征符號不僅是一個物理的存在，更是歷史歲月、工人精神和時代變遷的象征，實質上承載著作者對工廠歷史和個人情感的全部記憶。首先，烽燧象征著歷史的崇高。老工人技師神情莊重地說道：“那，不是一般的土墩子，那是明朝時期修建的烽火臺，曾歷盡戰火，現在頂上狼煙熏過的黑印子還在。”烽燧見證著工廠從1964年建廠以來的全部歷程，早已“被人們視為崇高的地點或承載了極重要的事件”[1]，過去與歷史、個體與群體透過烽燧在此連結、延展。因而，烽燧不僅象征著歷史的延續和傳承，而且具備某種神性和崇高之感。其次，烽燧象征著工廠，是承載了工人群體身體記憶的象征性符號。半個世紀后，當工廠面臨改制、轉型、重組的陣痛之時，工人們對烽燧的情感變得復雜。因為它見證了工廠的輝煌與衰落，“工廠滄海桑田，我們的命運也浮浮沉沉”，巨大的變化所帶來的沖擊使他們在面對烽燧時，心中充滿了感慨和無奈。最后，烽燧承載了中國工業發展的重大歷史意義。304廠作為三線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初步奠定了寧夏冶金工業的基礎，烽燧見證了工廠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發展歷程，也見證了工人們為國家工業建設所付出的辛勤努力。李振娟正是通過“烽燧”這一象征性符號，將工廠的個體發展與國家工業的集體發展聯系在一起，不僅見證了工廠的變遷和工人的命運，而且也將烽燧所承載的歷史記憶再次強化——工人群體對工廠的深厚情感和對自身身份的認同。

強烈情感在記憶術的歷史進程中扮演著極為關鍵的角色，通過身體這一載體的有效支撐來增強記憶的印記力，使回憶更加穩定和持久。《落葉》講述了20世紀80年代以來，以王漢明師傅為代表的老三線人在青銅峽鋁廠的興衰歷程中所經歷的生活變遷和情感起伏。他們以強烈的情感，回憶曾經在工廠的奮斗歲月和輝煌成就，以及面對工廠改制、產能過剩等困境時的無奈和堅守。王漢明師傅等老三線人每每回憶起工廠，心中都會涌起復雜的情感，既有對過去輝煌的懷念，也有對現實困境的感慨。一方面，20世紀90年代，工廠效益“像正月里的社火——紅火極了”，電解鋁產能不斷提升，產品暢銷海內外。工人們的工資“一年漲兩次”，數不過來的各類獎金，大家為能在這樣的工廠工作而感到自豪。那時的工廠，“電解生產用風量也跟著增加，連備用空壓機都閑不下來”，到處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這種輝煌的記憶，深深地印在老三線人的心中，成為他們難以忘懷的美好回憶。另一方面，國家對電解鋁行業進行宏觀調控，引導青銅峽鋁業逐步調整退出。“氧化鋁粉價格漲了，電價漲了，鋁價卻跌下來”，電解鋁行業往昔風光不再。與此同時，工人的工資如同“拉閘一般，停在那里，一動不動”。在這里，強烈的情感成為回憶的重要穩定劑。“信息源在記憶主體身上激發的情緒越強烈，這個主體就越容易記住當時事件的某些核心信息。”[2]信息與回憶便促使飽含強烈情感的身體記憶實現了過去的在場。

在回憶中，語言是最有力的穩定劑。我們以往通過語言表達的事物，相比那些從未獲得語言呈現的事物，更易于被回想起來。我們所憶起的并非事件的原貌，而是我們對其進行的語言描述。在《標配》中，就工人的標配物品——螺絲刀、安全帽、鋼筆等而言，通過語言，個人對它們的回憶得以穩固并且實現社會化，例如“褲兜里別一把螺絲刀，猶如仗劍而行的俠客”“你這條命是安全帽給的”“咱廠發的鋼筆夠用一輩子咯”。這種語言表達，不僅有助于個人回憶起這些物品，還能在社會層面上進行交流和共享，使得他人也能理解這些物品在工人工作中的重要性。

李振娟以象征、強烈情感和語言為表征的身體記憶貫穿于《戈壁烽燧》《落葉》《標配》等篇章之中，抵御著歲月的沖刷及遺忘的侵蝕，化作工業記憶的深刻印記。某種程度而言，這種身體記憶不僅承載著他們作為個體在時代變革中的情感波動和身份認同，而且凝聚著老三線人對工廠發展歷程的集體記憶。

2 空間記憶：歷史縮影與集體精神的承載

空間與地方相互融合，是一個辯證的“兩位一體”。二者并非局限于自然地理空間層面，而是進一步拓展到情感、文化及符號的繁復交錯之中，從而對集體和文化記憶主體之間的相互關系的構建施以重要影響。“記憶術最早使用的媒介手段就是空間化”[3]，李振娟作品中的空間記憶主要表現在描繪工人群體印象深刻且具有獨特記憶點的地點上，讀者跟隨人物的步伐，便完成了對青銅峽鋁廠“地圖式”的探索。山頂公園、家屬院、大食堂和燈光球場等作為歷史縮影和集體精神的象征地點，作為記憶的有效載體，展現了工人群體在時代變遷中對集體精神的堅守，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由時代變革帶來的迷茫和失落。

“地點和事物是‘他我’記憶最重要的觸發要素”[4]，在地點中，住所的回憶具有巨大力量。在青銅峽鋁廠中，家屬院是一個重要的代際之地，它與工廠職工家庭歷史存在著長期且穩定的聯系，成為象征著工人家庭和身份之根的重要地點。在《家屬院》中，從高空俯瞰，家屬院“如同一張撒出去的大網收住口子，一片參差錯落的磚混樓鋪排出去，又沿圍墻收聚回來”。一張空白的廠區地圖上便由點與線勾勒出來，代表著工人與家屬所占據的地理空間。作者還描繪了人們在樓群之間的空地上的日常活動，諸如拉家常、圍桌下棋、“織毛衣、繡花、揀韭菜、晾豆角”等。除此之外，家屬院的大門被作者賦予了別樣的情感——“有了門的家屬院，就有了臉龐，有了眉目”。大門之內的家屬院是工人與家屬“在世界中的一角，是最初的宇宙”[5]。家屬院里生活著一代又一代的工人及其家屬，這里不僅記錄著每個家庭的成長歷程，也承載著整個工廠的歷史變遷，更是時代浪潮之下歷史縮影的見證。對于工廠的職工們來說，家屬院是他們的生活家園，承載著家庭成員的往事和家族的記憶。通過家屬院這個代際之地，工人們的家庭歷史得以延續，家族的記憶得以傳承，工人家庭的血緣和身份之根也在這里得到了體現。

紀念之地，通過“過去與現在之間的顯著差異”呈現出明顯的非連續性特點。在紀念之地那里，某段歷史不是繼續發展，而是一定程度上呈現中斷狀態。在《國家工人》中，山頂公園和燈光球場作為紀念性建筑物是空間記憶的典型代表，襯出了工廠職工的集體情感和精神風貌。“遍布西部溝溝壑壑的每一座三線工廠里，都有一片綠樹搖曳、鮮花朵朵的園林”，在青銅峽鋁廠中，山頂公園就是這樣的存在。早先，工人下班無處可去，成了老廠長的一個心事。因此，“建立一段特殊記憶的愿望，在山頂公園的起步階段就已存在”[6]。上了年紀的人常說：“當年修公園，相當于拿十元的票子在荒山上往出來鋪。”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種追溯也有其自身價值：所選取的回憶使得山頂公園的意義更為凸顯。此外，紀念性的見證，也定期豐富著山頂公園的內涵。山頂公園有熱鬧的向陽花壇，向日葵燦爛，各色花朵爭奇斗艷，雖山高地偏卻充滿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被稱為“情人林”的樹林回蕩著青春戀歌，安放著人們足以記取一生的綺夢。直到作者和其他老三線工人再次來到山頂公園時，過往和當下于紀念之地的時空中斷后又再次連接，進而實現對集體精神和歷史歲月的追尋。

燈光球場也是一處典型的紀念之地。羅蘭·巴特指出：“其他所有建筑，無論宮殿還是教堂，都擁有各自特定的功能。”[7]燈光球場是工廠活力的象征，不僅是對體育精神和團結力量的追尋，更激發著工人們的競爭意識和集體精神。20世紀80年代，集體主義蔚為大觀。工人們熱衷于集體歡娛，士氣、情誼、熱望，盡情體現在一場場熱鬧的活動中。燈光球場，見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年華。作為三線工廠的地標建筑，燈光球場因其現實功能而履行象征使命，通過換喻化身為工廠一般，進而承載著特殊的象征意義。無論其是否存在，都永恒地珍藏在三線人的心里。“曾經見證工業文明進程，承載產業工人集體主義情懷的燈光球場”，作為工業遺產，靜靜地沉睡在那里……

恰如阿萊達·阿斯曼所言，“雖然地點之中并不擁有內在的記憶，但是它們對于文化回憶空間的建構卻具有重要的意義”[8]。同理，作為地點的山頂公園和燈光球場本身并無內在記憶。然而，兩處場所能夠將回憶固定于特定地點，使其得到證實和固定，且體現出一種比“個人及以人造物為具體形態的時代文化的短暫回憶更為長久”的持久性。李振娟在《家屬院》《山頂公園》《燈光球場》等篇章中，通過代際之地和紀念之地的書寫，將三線工人自身經歷凝結成為歷史縮影，讓團隊活動彰顯集體精神換喻化身在家屬院、山頂公園和燈光球場等一系列空間符號之中，進而完成了空間記憶的追尋。

3 社會記憶：時代映像與變構書寫的呈現

“記憶需要來自集體源泉的養料持續不斷地滋養。”[9]社會記憶是一種集體現象，它生產、存在于群體之中，通過群體的活動和交流得以傳承和發展。不同群體的記憶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共同構成了社會的記憶體系，反映著特定時代的社會狀況、文化傳統和價值觀念。記憶具有儲存和重建的雙重功能。社會記憶存在重建的過程，其賦予框架內經歷意義。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記憶也會發生變化，表現為對過去記憶的重新解讀、調整或消解遺忘。

在社會記憶的形成過程中，集體認同通過共同的回憶得到傳播，表現出特定的時代映像。然而記憶為了留存往往又會產生變化與重構，從而影響對歷史事件與現實生活的書寫。李振娟在《廠長》《自備電廠》《一再轉身》《最后的隊列》4個文本中，充分運用了以小見大、對比烘托和象征隱喻等手法。文本通過具體的人物、事件和場景，展現了時代的映像和社會記憶的變構，進一步豐富了社會記憶的內涵。首先，在《廠長》中，作者以黃河的個人經歷為切入點，展現了他從一名普通工人成長為廠長的過程，以及他在面對工廠困境時所做出的決策和努力。黃河的故事，反映出國家經濟體制轉型時期，企業領導者所面臨的挑戰和機遇，以及他們在推動企業發展過程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這種以小見大的手法，使讀者能夠從個體的命運中感受到時代的脈搏，亦反映出時代背景對個人成長的塑造作用。其次，在《自備電廠》中，“短短六年，讓世人見證了一顆現代化火電新星從黃河西濱茫茫戈壁上毅然崛起的輝煌傳奇”[10]，將自備電廠建設初期的艱難與建成后的輝煌進行對比，突出了時代發展對企業的影響。同時，通過對馬志明上任之初“四面堆積的一系列棘手難題，使得剛剛投運尚在搖籃期的企業舉步維艱”與之后電廠經營狀況的對比，展現了領導者的決策和管理對企業的重要性。此外，在《一再轉身》中，通過張興東等工人在不同階段的工作經歷和心態變化的對比，反映出電解鋁行業的興衰以及工人在時代變革中的無奈和適應。最后，在《最后的隊列》中，工廠大門門庭的“黑鉆石”、黃昏的晚霞等象征著工廠曾經的輝煌和榮耀，而老生產線的拉閘關停、工人的解散，則隱喻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記憶的斷裂。這種象征隱喻手法，使得作品更具深度和內涵，不僅能夠讓讀者更加真切地感受到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展對個體和群體的深刻影響，而且也喚起了讀者對特定時代的回憶和思考，使作品具有了更深刻的歷史意義和現實價值。

在《國家工人》中，作品所呈現的歷史映像與現實書寫的變構是由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首先，國家經濟體制的轉型與創新促使工人生活呈現轉變態勢，使得社會記憶在時代變遷中發生變化；其次，創作主體通過對工人形象與個體命運的勾勒，呈現了在同一歷史時期的不同價值認知和情感取向，從而對記憶的書寫方式施加影響；最后，作者采用獨特的敘事策略，“運用對話、工友回憶、老師傅講述、作者旁白、歷史文獻連接等多角度的敘事方式”[11]，突破了傳統的線性敘事模式，模糊了歷史與現實的邊界，力圖構建一種獨特的工業敘事，以此展現出社會記憶的復雜性和多樣性。

李振娟既身為老三線建設者的后代，又作為三線建設歷程的親歷者，這樣特殊的成長環境及工作背景，使得她的散文具有歷史的縱深感與鮮明的時代特征。同時，“子一代的書寫、敘述視角具備一種獨特的雙重屬性”[12]，既置身于“外部”，又深植于“內部”。從“外部”看，在歷經歲月的沉淀之后進行回溯，李振娟能夠突破個體視野的局限性，以一種宏觀的、歷史性的眼光去審視青銅峽鋁廠兩三代工人的命運軌跡與生活變遷；從“內部”看，基于血緣與階級層面的代際緊密關聯，使得“代言”所面臨的道德困境于無形中消弭，同時其正當性得以穩固確立。李振娟的散文寫作以宏大歷史與現實交織下產生的心理波動和記憶留存為切入點，不僅傳承了父輩歷史記憶與工人真實心境，而且依據時代特點對其進行整合與詮釋，還使“工人重新成為工廠的主體者”[13]，建構老三線建設、生活的歷史圖景，通過“歷史化”使得青銅峽鋁廠的歷史過往、社會現實具有可感知與被理解的形式與意義。

4 結束語

總之，在《國家工人》中，身體記憶、空間記憶和社會記憶共同建構出記憶書寫的三個維度。現代文學時期，工業題材文學所蘊含的現實主義寫作傳統和人文主義關懷，在新時代背景下得到延續深化。李振娟，兼具對工業領域的熟稔與扎實深厚的理論文化素養。一方面，她自覺地選取“工人本色”與“時代映像”作為藝術底色和創作主調，以青銅峽鋁廠為背景，將人物置于社會生活的宏大場景之中，是對蔣子龍“全景性社會文學”的繼承與拓展；另一方面，她既著重彰顯工人形象所蘊含的個體魅力與集體人格塑造，又細膩刻畫工廠改制困境中的人生突圍與本真人性的堅持。其間不僅飽含作者溫情的人文關懷，亦能讓讀者增添一份感嘆民生的情懷。或許李振娟通過記憶書寫所欲表達的是，三線工人之中的個體乃至群體對社會最為獨特的貢獻，在于將個人行為升華，融入國家的事業洪流之中，進而變為國家行為，最后沉淀成為歷史行為。李振娟矢志“留住中國工業史的一束光”，長期扎根于工業一線，得以精準洞悉工業群體各類人物的內心世界，展現出獨特的創作優勢與價值堅守。因此，《國家工人》中關于工人生活、工業發展與社會變革的呈現，成為另一種形式的“工業發展史”和“現實回憶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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