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 要:社會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具有重要影響,但關于如何影響生育意愿的作用機制方面研究較少,且研究更多關注遷移流動與靜態因素對于生育意愿的影響,忽視了社會流動?;?017—2021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CGSS),運用OLS回歸模型、兩步回歸法和Bootstrap法,以職業代際流動為切入點,考察社會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及作用機制。研究發現:第一,母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呈顯著性,相較于未發生母子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發生向上職業流動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略低,發生向下職業流動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略高;父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沒有顯著影響。通過對是否接受高等教育、年齡段的分組回歸發現,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影響存在是否接受高等教育、不同年齡段的差異,表現為職業代際流動對未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流動人口和35歲以上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更為顯著。第二,在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影響中,主觀幸福感發揮著正向的中介作用。因此,想要提高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不僅需要改善流動人口就業環境,幫助他們實現向上階層流動,還需要政府采取各項支持性政策以提高流動人口的主觀幸福感,同時降低照顧子女的負擔,實現生育與自身高質量發展同步進行。
關鍵詞:流動人口;生育意愿;職業代際流動;主觀幸福感
中圖分類號:C924.21 文章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6152(2025)02-0103-13
DOI:10.16388/j.cnki.cn42-1843/c.2025.02.010
一、引" 言
近年來,中國出生人口持續下降,根據國家統計局相關統計數據,截至2023年我國出生人口已經連續兩年呈負增長,總和生育率1.0左右,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位居倒數第二。生育率的持續下降以及人口老齡化的日益加劇,導致勞動力短缺、社會活力不足、養老負擔加劇等社會問題。為應對這些社會問題,避免我國出現“低生育率陷阱”,我國生育政策經歷了從“計劃生育”到“單獨二孩”“全面二孩”到“全面三孩”的轉變,各地政府也紛紛采取激勵措施,鼓勵人口生育,以提高生育率。大部分學者也認為生育政策的激勵是促使生育率回升的主要辦法[1]。但現實中,政策的實施并未達到預期效果,對于生育率的激勵效果并不顯著,我國生育率整體呈下降趨勢。生育政策對新生代育齡夫婦的影響逐漸下降,因此,在生育調節技術的發展與容易獲得的條件下,隨著生育政策逐漸放開以及對育齡夫婦的影響力逐漸下降,個體的生育意愿成為影響生育行為的關鍵性因素[2]。而流動人口作為城鎮化過程長期存在且規模龐大的群體之一[3],處在育齡期的青年群體較多,對于我國未來生育率的發展變化有著極大的影響,且流動人口存在社會融入、社會保障的問題,對他們的生育意愿存在一定的消極作用[4-5]。在此背景下,如何改善流動育齡群體的生育意愿成為學界關注的焦點,具有重要意義。
當前生育意愿作為國家生育率研究的核心問題,已成為社會學、人口學、經濟學等不同學科領域的研究熱點。已有研究表明經濟、社會、文化、家庭等因素都會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產生影響。越來越多流動育齡夫婦由于收入壓力、房價變動等原因而降低生育意愿[6]。但較少研究關注到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此外,雖有研究關注職業對生育意愿的影響,更多是從靜態職業角色的角度出發來研究對生育意愿的影響作用。
因此,本文從流動人口這一特殊主體出發,嘗試運用2017—2021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考察職業代際流動與中國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相關性,嘗試從社會流動的角度分析職業代際流動對于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和作用機制,幫助我們進一步理解影響生育意愿的因素和機制,以期為提高生育率提出政策建議。
二、文獻回顧
(一)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影響因素研究
規模龐大的流動人口大多處于育齡期,其生育意愿對我國整體生育水平有著極大的影響,因此,本文針對流動人口這一特定群體的生育意愿影響因素進行文獻回顧。目前關于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影響因素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社會、家庭、個體三個層面。
在社會層面,經濟水平以及政策、保障等社會因素均會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產生影響。從經濟層面來看,主要關注收入對生育意愿的影響,但現有研究結論并未達成一致。政策層面,關于宏觀政策的影響,楊菊華[7]通過研究單獨二孩政策對流動人口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發現,政策對生育產生了一定的刺激作用,但難以產生較大的反彈,二孩主要是對男性的需求;石智雷等[8]根據2011—2018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研究發現,2010年以來中國流動人口生育水平總體呈波動上升趨勢,全面二孩政策頒布對流動婦女的生育產生影響,但影響累積效應釋放較快,自2017年達到峰值,此后由升轉為降。關于社會保障的影響研究發現,社會保障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影響,但不同類型的保險作用機制不同,對生育意愿產生的影響也不同:陳秀紅[3]研究發現,參與失業保險會抑制流動夫婦中妻子的二孩意愿,而住房公積金則會提高妻子的二孩意愿,但會抑制丈夫的意愿;王天宇等[9]研究發現,帶補貼性質的新農合保險產生的收入效應會提高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而產生的擠出效應則會抑制生育意愿;黃秀女等[10]研究發現補貼效應強的新農合保險會提高新生代流動人口的二孩意愿,而補貼較低,以自我儲蓄為主的城鎮醫療保險產生的擠出效應會抑制二孩意愿。此外,保障層面還有學者提到流動人口流入地的生育保險、住房產權等經濟適應性因素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有著顯著的反向影響,新生代農民工享受到的福利保險的種類越多,越傾向于少生、晚育[11-12]。
從中觀家庭層面來看,家庭觀念、家庭規模等都影響著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受傳統家庭生育觀念——男孩偏好的影響,許多流動人口當一胎為男孩時,便會降低二孩的生育意愿,反之則會增加[13]。關于家庭規模的影響,研究普遍認為家庭規模大的流動人口,其生育意愿越高,對男孩的偏好也越強[14]。此外,家庭住房也會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產生影響,當住房負擔增加,造成流動人口社會融入感和居住意愿下降,從而抑制生育意愿[15];但已在流入地購買住房的流動人口,其二孩意愿較沒有住房的流動人口高[16]。同時,當流動家庭選擇在城市定居,選擇生育的概率下降的同時,其意愿子女數量也在下降[17]。
從微觀個體層面而言,流動人口的個體特征是影響其生育意愿的關鍵性因素。具體而言,相較于男性,女性的生育意愿更弱,且初育年齡較男性更早[18]。研究表明經濟收入對于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有著顯著的影響,但關于收入是如何作用于生育意愿,學界還沒有一致的結論。傳統觀點認為收入的增加對生育意愿有著抑制作用,但許傳新[12]在研究農民工生育意愿的影響因素時發現,新生代農民工的收入越高,意愿子女數量越多,越傾向于晚育。年齡也會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產生一定的影響,年齡偏大的流動人口受到傳統“多子多福”觀念的影響傾向于多生,同時已婚、來自農村的流動人口傾向于多生孩子,而購買了養老保險的流動人口傾向于少生[14]。受教育程度同樣會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產生影響,影響機制體現為對傳統生育觀念的弱化[19]。不同流動時間的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具有顯著性差異,流動時間在4年以上的流動群體中有性別偏好的比例相對較高[20]。職業為非黨政、事業機關等商業、服務業者偏向多生育子女[21]。此外,我國學者也根據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證實了主觀幸福感對生育意愿的正向作用[22-23]。
(二)社會流動與生育意愿的關系研究
關于社會流動與生育意愿的關系,最為經典的是Dumont(1890)的社會毛細血管論,他認為人口生育率下降是社會文明發展的結果,是由社會、心理等因素造成的社會毛細血管作用的產物。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人們向上發展以獲得更高社會地位的欲望也隨之增加。現代社會中,社會成員本能地被無休止的欲望所驅使,甚至企圖壓制其他社會成員向上流動的機會,當個體想要向上流動以獲得高地位,便會抑制住阻礙上升的負擔,而生育子女需要承擔一定的經濟成本和機會成本,為了減輕這種負擔,他們便會有意識地降低自身生育意愿[24]。Dumont作為較早研究生育與社會流動關系的學者,他強調個體發展與生育成本之間的矛盾對個體的生育意愿的影響,研究重點在于生育意愿本身,而不是社會流動,但其研究結論也成為該領域研究的重要基礎。
除Dumont研究的之外,學者們也展開了一系列研究,有學者從社會分層的角度出發,認為階層地位高的家庭通常收入高、社會網絡資源豐富,擁有養育子女的足夠資源,且該群體將養育子女作為重要的消費觀念[25],長期在此類家庭環境的影響下成長的孩子,預期消費水平與父母一致,他們長大后,當社會資源、經濟地位高于父母時,便會用富余資源擴大家庭規模[26],從這個角度來看,社會地位的變化對生育意愿存在積極影響;也有學者從社會流動的視角出發,何明帥等[27]研究發現,生育意愿與個體的代際社會流動性呈相關關系,向上流動的個體擁有更高的生育意愿;蔡韋成等[28]根據CGSS2010—2018年數據,從宏觀層面考察了社會流動性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發現相對流動性與期望子女數呈顯著正相關性;李榮彬針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研究發現,社會階層的提高能夠提升他們的生育意愿[6]。但關于社會流動與生育意愿的關系研究,還存在不同的觀點,多數學者認為社會流動對個體的生育意愿存在負向影響或沒有影響。學者大多認為隨著結構性的代際向上流動,個體的生育意愿呈下降趨勢[29]。布勞和鄧肯[30]的研究發現,階層之間的社會流動可能會給家庭造成一定的不安感,即代際流動對個體的生育意愿可能存在輕微的負向作用;陳衛民等[31]研究也發現,個體的社會流動預期對其生育意愿存在顯著負向影響,且向上流動的預期加劇收入對生育的負向作用。
目前已有部分文獻研究社會流動對于個體生育意愿的影響:理論層面,有文獻推論出當前實際生育率呈現出“趨中率”的特點,但社會流動率的減弱推動生育率在普世之下下降[32];實證層面,學者利用大型調查數據從社會流動的不同角度出發研究對個體生育意愿的影響,但較少研究解釋二者之間的影響路徑,蔡韋成等則在進行中介分析時發現社會心理因素作為間接機制的重要性,而主觀幸福感被認為是一種能夠保持個體積極心態的心理資源,它與個體生育意向有著密切聯系[33]。在社會發生結構性變遷影響時,代際流動更多表明子代與父代地位之間的相對流動性,這種相對流動性的上升會使得個體對經濟福利和社會合法性產生積極預期,主觀幸福感作為一種主觀態度,反映個體對未來的信心、對社會制度的評價以及對自身福祉的感受,這些都是影響生育意愿的重要因素[34],代際流動可能通過改變個體的主觀幸福感以影響生育意愿。因此,本文選擇主觀幸福感作為中介變量研究職業代際流動與生育意愿之間關系的影響路徑。
上述文獻梳理發現,以往研究文獻大多從靜態的個體、家庭、社會等層面或者動態的遷移流動層面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展開研究,較少從社會流動的角度出發并解釋影響路徑,且關于生育意愿的影響研究結論還存在分歧,不同學者所用的統計數據不同,所得出的結論并不一致。因此,本文從流動人口這一特殊主體出發,利用全國性調查數據以職業代際流動為切入點探討社會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并以主觀幸福感作為中介變量討論其作用機制。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職業代際流動與流動人口生育意愿
根據Dumont的社會毛細血管論,個體總是有著向上流動的社會期望,出于未來發展的追求,同時為了減輕向上發展的經濟負擔,他們便會有意識地降低自身生育意愿,減少生育子女數目,個體發展與養育子女的時間和機會成本之間的矛盾,抑制著個體的生育意愿。雖然Dumont理論研究沒有針對特定人群,但對于流動人群而言,他們大多是由于流入地優勢拉力驅使他們流動,本身就是有向上流動的欲望,生育帶來各種負擔會阻礙他們的向上流動,因而也會降低生育意愿。社會毛細血管論解釋了社會流動與生育意愿之間的關系。而從家庭代際層面而言,Caldwell認為家庭內代際關系的變革以及家庭代際財富流動方式會影響著父母的生育意愿,只有當財富由子代流向父代,生育孩子對于父母而言有利可圖,才會提升生育意愿。Caldwell的觀點包含著宏觀的代際視角,從微觀視角來看,父母出于對子女未來發展以及地位的擔憂而降低生育意愿[35],即父母對代際地位的差異以及風險感知會影響他們的生育決策。綜合上述學者的觀點,社會流動會對個體的生育意愿產生一定的影響,而社會流動分析中的代際流動側重于代際之間職業或社會地位的變遷或比較,本文選取職業代際流動進行社會流動的測量。具體而言,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當流動人口個體從父母較低的職業地位,通過努力上升到較高的職業地位,花費了父母大量的時間和機會成本,當他們成長到育齡期,出于對子女未來地位的焦慮以及高額養育成本的擔憂,便會降低自身的生育意愿。因此,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設1:
假設1: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隨著流動人口從父母較低的職業地位向上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生育意愿呈下降趨勢。
假設1a: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隨著流動人口從父親較低的職業地位向上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生育意愿呈下降趨勢。
假設1b: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隨著流動人口從母親較低的職業地位向上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生育意愿呈下降趨勢。
(二)主觀幸福感:職業代際流動與生育意愿的中介
主觀幸福感可以反映流動人口在職業代際流動的過程中,整體生活質量以及對社會的認知和滿意程度,對于提高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有著重要意義。
1. 職業代際流動與主觀幸福感
主觀幸福感研究領域的Hirschman提出了“隧道效應”,認為當代際職業地位流動性較高,且向上流動,個體感知到職業向上變化的趨勢,從而對未來持有積極態度,那么樂觀的代際流動趨勢則會提升自身主觀幸福感[36]。根據Runciman的“相對剝奪理論”,當人們通過與參照群體對比發現自身處于劣勢地位,會產生一種被其他群體剝奪的負面情感,即相對剝奪感。職業代際向下流動的流動人口,發現其自身職業地位低于父母,處于劣勢,而產生一種相對剝奪感,便會降低其主觀幸福感,也叫作“相對剝奪效應”[37]。因此,有學者指出要提高代際流動性防止階層固化以造成更嚴重的社會問題[38]。同時職業代際流動可以改變流動人口的社會公平感知,當流動人口可以通過父母及自身的努力實現向上流動,社會流動性強,避免社會階層固化,可以認為社會大體上是公平的,從而增強自身的幸福感。因此,可以說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主觀幸福感存在影響。具體而言,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當流動人口從父母較低的職業地位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認為可以通過努力實現流動,對未來充滿信心,從而提升自身幸福感?;谏鲜?,提出假設2:
假設2: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當流動人口個體從父母較低的職業地位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主觀幸福感呈上升趨勢。
假設2a: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當流動人口個體從父親較低的職業地位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主觀幸福感呈上升趨勢。
假設2b: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當流動人口個體從母親較低的職業地位流動到自身較高的職業地位,主觀幸福感呈上升趨勢。
2. 主觀幸福感與生育意愿
主觀幸福感是個體對現實生活的積極正面評價,根據Patrick的“情緒持續假說”,處于積極情緒的個體為了保持積極情緒而規避各種風險,幸福感高的個體為了規避日后老年期的養老問題等各種生活風險,便會養育孩子以承擔日后的養老責任[39]。根據Becker的家庭經濟學可知,孩子作為“耐用消費品”,生育子女是家庭的勞動力供給,是一種未來替代“儲蓄”行為[40],父母想要從孩子處獲得經濟效用和心理效用,滿足經濟上與情感上的需求,以延續幸福,便會提升自身的生育意愿。同時,父母養育、子女反哺以及夫妻和睦相處的幸福體驗,都會促使個體通過生育孩子將幸福感傳遞下去,從而提升生育意愿。可以說,主觀幸福感對個體的生育意愿存在影響,對于流動人口亦是如此。具體而言,對于流動人口而言,傳統觀念中結婚與生育在某種程度上是安穩的象征,當主觀幸福感提高,出于規避養老風險以及傳遞幸福的目的,便會提高生育意愿?;谏鲜?,本文提出假設3:
假設3:主觀幸福感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根據上述論述,主觀幸福感與職業代際流動都會對個體的生育意愿產生一定的影響,但是職業代際流動更強調流動的客觀過程與結果對生育意愿的影響,而主觀幸福感更強調流動人口當下的主觀情感體驗對生育意愿的影響,職業代際流動本身也可能帶來一定不確定性和壓力,影響個人的生育計劃。主觀幸福感作為一個中介變量,可能緩解或弱化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負面影響,因此,基于上述“職業代際流動與主觀幸福感”與“主觀幸福感與生育意愿”的分析,提出假設4:
假設4: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影響中發揮中介作用。
四、數據與方法
(一)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該調查始于2003年,是我國最早的全國性、綜合性、連續性學術調查項目,全面地收集社會、社區、家庭、個人多個層次的數據,總結社會變遷的趨勢,探討具有重大科學和現實意義的議題。由于樣本中的流動人口數量較少,因此選擇三年的數據,本文主要使用2017、2018、2021三年公開的數據,包括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等人口學基本信息特征,并根據本文的研究需要,選取與本研究相關的職業地位、主觀幸福感以及生育意愿等樣本數據信息。
本文的研究主體為流動人口,關于流動人口的概念與界定,有著不同的劃分標準和依據,包括農民工、遷移人口等概念。因此,學術界在研究時通常從實操的角度入手,給流動人口界定了明確的標準。學術界認為,主要指離開本縣、市戶籍所在地臨時外出的人口及外出未歸的人口[41]。根據該認定條件,本文將流動人口定義為戶籍地與現居住地信息存在不同的人。根據問題“您目前的戶口登記地為”,選擇為“本區/縣/縣級市以外”認定為流動人口,同時考慮到遷移時間因素,根據“您是哪一年離開戶口登記地的”,刪除問卷填答當年遷移的以及在本地只是短期居住的樣本,最終在定義的基礎上剔除缺失值和無效值的樣本,獲得有效樣本數據859個。
(二)變量說明
1. 因變量
本文的因變量為生育意愿,生育意愿是指個人或家庭出于子女的偏好,考慮到各種限制條件的生育愿望表達,包括期望生育孩子數量、性別、生育時間以及間隔等等。已有關于生育意愿的研究大多關注生育水平變動,多數調查也注重生育意愿數量方面的測量,理想子女數和生育意愿雖然并不相同,但也存在高度相關[42]。因此,本文沿用大多數研究使用理想子女數量來測量生育意愿,對應問卷中“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
2. 自變量
本文的自變量為職業代際流動,職業代際流動是指子代與父母在職業地位的變動,包括向上流動、未發生流動、向下流動。從測量層面來看,代際流動的起點為父母的職業類型,而終點為個體第一份職業的類型。由于CGSS中關于個體職業類型的測量編碼采用國際標準職業分類(ISCO),本文借鑒已有文獻關于職業流動的研究,參考學者吳曉剛[43]對職業分類的基礎上,通過將CGSS(2017—2021)國際職業標準分類ISCO-08轉化為六分類職業EGP,包括管理人員和經理人員、專業技術工作人員、辦事員、商業人員和服務人員、簡單技術工作人員、農林牧漁工作人員,再依次進行等級賦值,最高層級職業為6,最低層級職業為1,以此類推。比較父輩與子輩的職業地位,若子輩職業地位高于父輩,表明發生了向上代際流動,此時記為3;若子輩職業地位低于父輩,表明發生了向下代際流動,此時記為1,若二者職業地位相同,則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此時記為2。
3. 中介變量
研究將主觀幸福感作為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是指個體對現實生活的積極正面評價,主要用來研究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影響機制。問卷中對應“您覺得您的生活是否幸?!?,選擇“非常不幸福”賦值為1,“不幸福”賦值為2,“說不上幸福不幸?!辟x值為3,“比較幸?!辟x值為4,“非常幸福”賦值為5。分值越高,對應的幸福感越高。
4. 控制變量
為保證結果的準確性,在關鍵變量之外引入一組控制變量,本研究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性別、民族、政治面貌、婚姻狀況、健康狀況、心理狀況、戶口狀況、年齡等人口學特征變量。
(三)分析方法
由于生育意愿即“理想生育子女數”為連續變量,適用于OLS模型,具體設定如下:
[Aspirationi=β0+β1Mobilityi+β2Χ2i+…+βkΧki+εi] (1)
[Happinessi=β0+β1Mobilityi+β2Χ2i+…+βkΧki+ε2i] (2)
[Aspirationi=γ0+γ1Happinessi+γ'1Mobilityi+…+γkΧki+ε3i ] (3)
其中,Aspirationi表示生育意愿,Mobilityi表示職業代際流動,Happinessi表示主觀幸福感,Xki表示控制變量,公式(1)用以估計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影響效應,公式(2)用以估計職業代際流動對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的配置效應βi,公式(3)用以估計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直接效應γ′1和中介效應β1*γ1,公式(1)用來檢驗基準回歸結果;公式(2)(3)表示兩步回歸法,用來檢驗中介作用。
為避免中介效應較弱時兩步回歸系數檢驗不準確的問題,本研究還對中介效應進行Bootstrap穩健性檢驗[44],在Process插件V3.5版中,選用模型4,將原始樣本有放回地重復抽樣5000次,設定置信區間95%,如果置信區間不包含0,表明中介效應顯著,包含0表示中介效應不顯著。
五、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分析
表1流動人口樣本中,女性樣本略多于男性,平均年齡49歲,仍處在國家劃定的育齡期內,同時戶口以非農業戶口為主,意愿養育子女數平均為1.9個,父母職業類型多以簡單技術工作人員為主,個體第一份職業類型以簡單技術工作人員和商業服務人員為主,相較于父母輩的職業類型,超過半數的流動人口實現了職業向上流動,同時大部分流動人口主觀幸福感較高,超八成的流動人口認為生活是幸福的。
表2反映了自變量、因變量和中介變量以及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在控制變量中,年齡、政治面貌和身體健康與職業代際流動顯著相關;政治面貌、身體健康、心理健康和年齡與主觀幸福感顯著相關;婚姻狀況、年齡、戶口狀況和性別與生育意愿顯著相關。自變量母子職業代際流動與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顯著正向相關(β=0.160,plt;0.001),父子職業代際流動與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顯著正向相關(β=0.098,plt;0.01);自變量母子職業代際流動與因變量生育意愿也顯著負相關(β=-0.085,plt;0.05),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與因變量生育意愿顯著正相關(β=0.098,plt;0.01)。
(二)預測變量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回歸分析
表3顯示了各變量對于因變量生育意愿的影響作用。模型1為基準模型,主要分析各控制變量對于生育意愿的影響,模型2和模型3分別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引入核心自變量(職業代際流動)和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從模型1到模型3的判定系數R2在不斷增加,說明模型的擬合程度在不斷提高。
模型1結果表明,流動人口的身體健康對他們的生育意愿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β=0.096,plt;0.01),即身體狀況越好的流動人口,其生育意愿越強。這可能是因為養育孩子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機會成本,只有當個體擁有健康的身體素質,才有能力養育健康的孩子,促使生育意愿的提高。年齡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β=0.358,plt;0.001),即相較于年輕的流動人口,年長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更強。年長的流動人口受傳統“多子多福”觀念的影響更大,他們希望生育更多的孩子,以保障老年時期的養老問題,同時也將生孩子當作人生的一大任務,希望為家族傳宗接代;而年輕的流動人口大多受到新觀念的影響,在年輕時更注重自我價值的實現,便會降低生育意愿。戶口也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影響(β=-0.195,plt;0.001)。具體而言,農村戶籍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比城市戶籍流動人口更強。農村地區的流動人口受傳統觀念的影響更強,許多人仍然認為生育后代是一種責任和義務,加上農村的經濟壓力和生育成本較低,這可能會促使農村流動人口更愿意生育;相反城市生活節奏快,生活成本高,工作壓力大,許多城市流動人口可能更傾向于延遲生育或選擇不生育,以便更好地適應城市的生活方式。婚姻狀況與性別對于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存在顯著影響(β=0.070,plt;0.05;β=-0.067,plt;0.05),女性作為生育責任的主要承擔者,其生育意愿顯著低于男性,婚姻為流動人口生育提供了穩定的家庭關系和家庭保障,因而已婚流動人口生育意愿高于未婚流動人口。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納入本文的核心自變量:職業代際流動(父子職業代際流動和母子職業代際流動)。模型2結果顯示,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父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沒有顯著影響,對于以父親職業為流動起點的職業代際流動的影響還需要進一步檢驗。母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存在顯著負向影響(β=-0.100,plt;0.05),母子職業代際流動每增加1個標準差,生育意愿降低0.100個標準差,這說明相對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發生職業向下流動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更強,發生職業向上流動的流動個體生育意愿更弱。這一結果支持假設1b,即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在母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方向上存在差異。這一結論與學者王殿璽[45]利用2013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結果一致,關于職業代際流動與意愿子女數量,父子職業代際流動的影響并不明顯,而母子之間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存在顯著負向影響。此外,關于父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個體的生育意愿沒有顯著影響的可能解釋,根據Becker的家庭經濟學理論,夫妻雙方會根據效益最大化進行勞動力市場與家庭的勞動時間分配[46],因而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家庭分工模式仍是當代中國社會主流的分工模式,女性仍然承擔家庭照料的主要責任,子女在家庭中更能切身體會到母親照料的成本與負擔,更能共情到母親的不易,當他們實現向上代際流動時,出于對未來子女維持自身地位的擔憂和養育成本的焦慮,便會降低生育意愿。而父親更多是承擔經濟支持,與子女溝通相處較少,難以體會到父親的不易,受父親觀念的影響也較少。
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納入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結果顯示,主觀幸福感每增加1個標準差,生育意愿就平均增加0.078個標準差,主觀幸福感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078,plt;0.05),假設3得到了支持。相關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流動人口主觀幸福感的提升,其生育意愿也提高了[47]。此外,當模型3納入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之后,自變量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的β系數出現了下降,這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影響中發揮了中介作用,但還需進一步檢驗。
(三)穩健性檢驗
1. 改變被解釋變量
為了更好檢驗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對因變量生育意愿進行重新編碼,考慮到意愿子女數大于4的流動人口較少,故將意愿子女4個以上并入4個(代表4個及以上)編碼為4,表4模型4顯示了替換被解釋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從回歸結果來看,替換被解釋變量后,雖然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較模型3有所改變,但是依舊在5%的水平上顯著,且系數符號未變,這表明回歸結果穩健。
2. 剔除部分樣本
根據我國制定的《中長期青年發展規劃(2016—2025年)》,明確了青年的年齡范圍是14—35周歲,而國家統計局在考慮實際就業和應聘情況,在對分年齡組失業率統計時進行調整,發布不包括在校學生的25歲以下勞動力失業率,由此可見25歲以下部分流動人口還可能處在求學階段,尚未進入勞動力市場且未步入婚姻,且通過描述性分析發現,25歲以下流動人口僅有28%處于已婚狀態,生育意愿遠低于25歲以上的流動人口,可能會影響估計結果,因此,在穩健性檢驗中將年齡低于25歲的樣本予以剔除。剔除后的估計結果如表4模型5所示?;貧w結果顯示,母子職業代際流動負向影響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父子職業代際流動沒有顯著影響,這與基本回歸結果一致,說明基本回歸結果穩健。
(四)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影響的異質性分析
對于不同樣本,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影響可能不同。因此,本文進一步進行了異質性分析,對于不同特征的樣本組分別進行回歸。表5列出了分樣本回歸結果。
首先,受教育程度與個體的職業發展以及生育意愿均存在密切聯系,本文以是否接受高等教育為標準將樣本分為大專及以上與大專以下兩組分別進行回歸,在對接受高等教育的樣本組進行回歸發現,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沒有顯著影響。對未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樣本組進行的回歸結果與總體樣本的回歸結果一致。子女相對于母親的職業向上流動一個標準差,生育意愿便降低0.145個標準差,母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存在顯著負向影響,再次支持了假設1b。關于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存在是否接受高等教育差異,可能的解釋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流動個體更可能追求個人事業發展,本身的職業發展和經濟狀況可能更加穩定、婚育意愿更低,因而代際流動感知對其影響較小,而對于未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樣本組,這一群體對自身以及對子女未來的職業發展和經濟狀況有更高的不確定性,因而代際流動感知對其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更大。
其次,根據前文所述青年人口劃分為14—35歲,同時35歲作為個體在就業領域的重要時間節點,本文把樣本按照年齡分為小于等于35歲組和大于35歲組。兩個樣本組的回歸結果差異較大,在年齡小于等于35歲的樣本組中,回歸結果都表明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沒有顯著影響。而年齡大于35歲的樣本組中的回歸結果與總樣本一致,母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呈現負向影響,而父子之間的代際流動無顯著影響,也支持了假設1b。關于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存在年齡差異可能的解釋:35歲是職場既穩定又動蕩的敏感時段,也是影響生育的敏感年齡。年輕的流動人口關注更多的是個體的職業價值實現,以追求事業上的成功和穩定,本身生育意愿較低,不同于年齡相對大的流動個體,面臨著生育和發展的雙重壓力,在二者之間進行抉擇,他們需要考慮如何平衡個人職業發展和生育,在此階段也正是職業向上發展的關鍵時期,可能會抑制生育意愿以追求更高的職業發展。
(五)主觀幸福感的中介效應分析
為了檢驗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與生育意愿之間的中介效應,本文采用兩步回歸法,第一步檢驗職業代際流動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結果表示,母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主觀幸福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β=0.140,plt;0.01),假設2b得到了支持;第二步加入中介變量主觀幸福感,母子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影響的回歸系數為負數(β=-0.111,plt;0.05),主觀幸福感對生育意愿影響的回歸系數為正數(β=0.078,plt;0.05),假設3得到了支持。這表明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影響中,發揮正向的中介作用,假設4得到了支持,詳見表6。
兩步回歸法相較于逐步回歸法,省略了對總效應的檢驗,因此對模型的檢驗力度上也受到質疑,為確保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的準確性,本文使用Bootstrap法檢驗主觀幸福感的中介作用。由于前文數據表明父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沒有顯著性影響,因此,進行中介效應檢驗的核心自變量選取母子之間的職業代際流動。如表7所示,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影響總效應達到顯著水平(Effect=-0.100,95%CL[-0.2155—-0.0104],不包含0,且plt;0.05),其中職業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影響的直接效應(Effect=-0.111,95%CL[-0.2282—-0.0225],不包含0,且plt;0.05)以及間接效應(Effect=0.011,95%CL[0.0005—0.0257],不包含0,且plt;0.05)也達到顯著水平,可知職業代際流動不僅會直接影響生育意愿,還能夠通過主觀幸福感間接影響生育意愿,即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與流動人口生育意愿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圖1展示的是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影響的路徑??梢钥闯?,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與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之間起著顯著的正向中介作用,即主觀幸福感能夠削弱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上述結果表明,主觀幸福感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具有穩健性。
六、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利用2017—2021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以流動人口為研究對象,采用OLS回歸模型、兩步回歸法和Bootstrap實證檢驗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母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呈顯著性,父子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影響不顯著,即相較于未發生職業代際流動的流動人口而言,較母親職業地位發生向下流動的流動人口生育意愿更高,而發生向上流動的個體生育意愿更低。通過分樣本異質性分析發現,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的影響存在是否接受高等教育、不同年齡段的差異。上述結論與已有學者研究一致,從微觀來看,正如卿石松[48]的研究表明父母通過其態度、價值觀的傳遞等代際生育關聯的作用機制影響著子代的生育意愿,從微觀層面驗證了生育意愿的代際傳遞。從宏觀來看,父母之間職業地位的相對流動影響流動個體的生育意愿,且流動方向的不同對生育意愿的影響效果不同,不同于以往研究中職業、收入等靜態因素對生育意愿的影響,體現了社會流動對個體生育意愿的影響,正如Dumont的社會毛細血管論所言。上述從實證模型的角度證實了以職業地位為測量指標的社會流動對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存在影響,但背后的原因解釋可能是:一方面,隨著戶籍制度、地域等各種顯性和隱性的限制職業發展的因素淡化,整個社會的社會流動性與地域流動性大大加強,越來越多的個體可以外出離開家鄉工作,可以通過努力實現階層跨越;另一方面,就業市場的激烈競爭使得存在向上流動期望的個體,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能得以實現,因而在選擇孩子還是選擇自身向上發展時,他們寧愿選擇犧牲生育,從而抑制生育意愿。
第二,主觀幸福感在職業代際流動對流動人口生育意愿的影響中發揮著積極的中介作用。從直接效應來看,母子之間向上的職業代際流動會抑制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但主觀幸福感在二者之間起著正向的中介作用,換言之,主觀幸福感削弱了職業向上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這一結論為改善生育意愿提供了思路,可以從提升流動人口的主觀幸福感出發來提高和改善他們的生育意愿。
綜上所述,隨著城鎮化的日益加深,未來我國流動人口仍然占據相當比例,規模龐大的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仍然是學界和政策需要關注的重點。相較于本地居民,流動人口向上流動與發展的欲望和期望更加強烈,更加期望通過努力實現階層跨越,加之面臨著流入地的城市適應性問題,例如生育保險、居住意愿等城市適應都會影響其生育意愿,使得流動人口面臨著更為嚴峻的生育環境。要提高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一是要提高流動人口就業和職業發展機會,支持他們實現階層流動,在此基礎上,完善流動人口的社保體系,例如擴大生育保險范圍從而減輕生育負擔,同時改善流動人口的居住條件,提供適度的住房補貼或租賃支持。這讓流動人口在實現自身發展的同時,在外界政策的支持下能夠有能力有條件養育孩子,從而提高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二是引導城市文化更包容流動人口,減少隔離感,加強流動人口的歸屬感,同時完善對流動人口的支援網絡,以增強他們的主觀幸福感,上述分析可知主觀幸福感削弱了職業向上代際流動對生育意愿的負向影響,因此政府可以采取各項支持性政策以提高流動人口的歸屬感和幸福感,提高他們的生育意愿。三是建立流動人口子女教育資助計劃,例如提供獎學金或免費教育,消除教育成本擔憂,同時提供更多社區支援設施,如優惠或免費的托兒所,社區育兒咨詢等,降低照顧子女的負擔,從而提高他們的生育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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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曉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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