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桂花糕”也會膩

張原

高級教師，江蘇省無錫市學科帶頭人，現為無錫市錫山區教師發展中心語文研訓員。

某次作文題為“你是我生活中的陽光”，許多同學都以外婆做桂花糕為素材，閱卷尚未過半，有位老師痛苦地說：“我受不了了，再看見桂花糕，我都要吐了。”

上路怕撞車，穿衣怕撞衫，為何那么多同學都會不約而同地撞在同一個素材上呢？

客觀地說，人只要活著，就有生活，就有經歷，就會有寫作的基本素材。但許多同學卻總覺得自己缺少素材，無話可說。不少老師、家長也抱怨：學生每天兩點一線的日子，哪有時間去觀察社會思考生活呢？也有一些老師和同學以“走捷徑”的方式來解決作文無話可說的問題，即“背范文”“學套路”。有的人真就拿老套的“桂花糕”“跑800米”來應付所有的作文題。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針對中學生的“表達與交流”提出：“多角度觀察生活，發現生活的豐富多彩，能抓住事物的特征，為寫作奠定基礎。寫作要有真情實感，表達自己對自然、社會、人生的感受、體驗和思考，力求有創意。”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作文素材肯定要來自真實的生活，自然萬物、社會百態、人生眾相，都是我們作文的素材源泉。汲取生活源泉，也不是原封不動地照搬到作文里，而是要扣緊作文材料的情境、核心要素以及自己的表達目的進行有目的的選擇與取舍，從而體現自己的感受、體驗和思考。所以，說到選材，也就是在研究如何用材，如何構思立意，這二者是不可分開的。

下面，張老師以2024年江蘇省部分設區市中考作文題為例，從如何選材立意的角度，提出一些建議。

選擇親身體驗過的素材

有些同學似乎看不起身邊的人和事，以為它們不夠“高大上”，會影響作文成績。但是，“熟事”未必就是“俗材”，也許會別有趣味和意境。

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人或事留下的印象都是比較深刻的，往往容易被人回憶，并能具體地描述刻畫，可極大地增強文章的可信度和感染力。即使是大家都熟悉的人和事，每個人的聚焦點和關注度不同，實際應用到文章里自然也各有千秋。

比如，同樣是寫外婆做桂花糕，有一名同學寫的是，外婆是東北人，只會做面食，但為了讓外孫吃好早點，來到江南后就虛心地向對門的阿婆請教，學做桂花糕，還上網看視頻，很快就有了成果。因為是熟悉的素材，所以他能夠展開具體的描述；因為具體（情境、經歷、目的等），使得“這個”桂花糕與“別的”桂花糕有了差異，文章的內容自然與眾不同，立意更是高人一籌。

再以2024年揚州市中考作文題“從‘有意思’出發”為例，從選材角度來分析，“有意思”為同學們的選材提供了無限廣大的空間。有意思，既可以是奇聞軼事，也可以是興趣愛好；可以是學習小妙招，也可以是生活大動作，只要不庸俗低下，皆可成文。但也切忌望題生義，將“有意思”盲目拔高到責任、刻苦、生命的高度，從而把許多鮮活的素材攔在了作文之外。有名考生以自己讀《昆蟲記》的經歷為素材。他和許多同學一樣，原本不喜歡讀《昆蟲記》，但在語文老師的引導下，通過做閱讀卡片，畫思維導圖，編輯手抄報，漸漸愛上了昆蟲，讀出了“昆蟲”的樂趣。還有考生寫一家面館。從面館的格局到手搟面的做法，從手搟面與機器壓面的差別，到老板的裝束性情，表達了對人間煙火氣的珍惜，對平淡樂觀生活的熱愛，也是別有滋味。

以上例子都源于平凡的生活，卻不乏趣味和意思。在審題恰當的前提下，選取想得清、說得細、寫得真的素材，遠勝于那些千人一面的套作和宿構。

選擇能夠以小見大的素材

身邊的事，熟悉卻也多而雜；容易上手，能寫得具體，但也容易限制自己的視野，導致內容平淡，乃至瑣碎松散。熟悉的材料，只是打通了作文有話可說的第一關。選材的第二關則應當是“以小見大”。

所謂“大”，自然是作文題中蘊含的深刻主題和學生作文的立意，以及由材料所引發的獨特的感受和發現。所謂“小”，不一定是材料細小瑣碎，而是典型、精致和新穎，也就是既能恰當表現題意，又具有代表性和新穎性。

以2024年無錫市中考作文題“城與‘ ’的故事”為例。由題意可知，無論如何理解“城”，它都有著相當大的范圍和意義，有著豐富的物質、精神的內涵，若要在短時間內于小篇幅之中表現這么大的主題，顯然是有難度的；而且“成”“呈”“承”“澄”四個字看似簡單，其各自的寓意也是多元的。這個題目雖然在選材上給考生大開方便之門——無錫的考生寫無錫，豈能無話可說？但是無錫城那么大，該說啥呢？獨具慧眼的考生還是不少。

有考生以“紅色尋訪”為主題，選擇到無錫的城中公園拍攝短視頻為素材進行寫作。它是我國近代第一個開放式公園，還是無錫第一個黨支部成立的地方。相較于黿頭渚、寄暢園，城中公園確實太小了，但這樣的選材和情境，再結合自己親身的經歷和體驗，很能表現無錫這座民族工商業之城的紅色基因，是歷史和未來的雙向奔赴。

相比一些考生描寫學習錫劇、做泥人的生硬和套路，有一名考生選擇的是學習無錫方言。一句“寧和蘇州人吵一架，不和無錫人說句話”，不僅道出家鄉方言的特點，而且文章的趣味也立刻散發出來。從不愿說，到隨時學，再到大膽說，從方言里流淌出無錫這座城濃濃的溫情。還有考生選擇的是品嘗無錫城里有特色的梅花糕，感受無錫城的“甜”。考生不僅能具體描述梅花糕的做法，而且由甜甜的梅花糕，生發出一座城的甜，一座城千百年的文化傳承。

這種看似小巧的選材，大多具有四兩撥千斤之效。這不是靠抄和背練就的功力，而是平時處處留心、時時在意的成果。典型的素材，不僅需要大家對生活中的各種人、事、物多觀察，更需要把這些素材經常再現于頭腦，訴諸筆端，且常與老師同學交流切磋。好的素材，從來不是一次成型的，它是反復錘煉的成果。

選擇具有時代特色的素材

有些同學的作文，可以用“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來形容。他們的作文往往時代模糊，故事虛幻，景物朦朧，語言唯美，人物言談舉止，宛若仙人。有些文章甚至刻意回避現實，雖然讀起來感覺很美，但細細品味，卻實在空洞無物。

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說“文章合為時而著”，就是主張寫文章要貼近實際，把握時代脈搏，反映社會現實。作為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我們，其文章不應該成為脫離現實的空中樓閣，而應該與時代同頻共振。

以2024年鎮江市中考作文題“報平安”為例。看到這個題目，大多數人都覺得它適合講述私人情感或家庭生活的故事，這種理解當然是恰當的。但題目并未對故事的主體加以限制，也給一些有創意的頭腦提供了發揮的空間，而且大多數中考作文題，都會給考生留有極大的選材空間。有人跳出這個小圈子，展示出充滿時代氣息的大手筆。

譬如，有考生以龍紋黃釉瓷瓶的視角來敘寫故事，講述了那些流失于海外的國寶從被暴力掠奪，到屈辱示眾的辛酸經歷，以及幾經周折返回華夏的故事。當文末發出“什么時候所有的文物都能平安歸來”的呼告時，素材的價值得到最好的體現。還有考生通過寫與援疆支教的父親視頻聊天報平安的故事，串聯起了西部開發、邊疆建設等內容，將個人“小家”的平安與“大家”的安康發展糅合在一起，文中滿滿的時代氣息、家國情懷令人擊節贊嘆。

好的素材首先是源自生活。如何積累好的素材？一是要多“走路”，即留心身邊事，珍惜每一次參與家庭、學校、社會活動的機會。不要讓自己成為孤家寡人，而是要以社會人、地球人的眼光去看世界，關注風云變化。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卻又幻想好素材從天而降。二是要“走心”。社會生活紛繁蕪雜，僅僅憑兩眼看看，所獲得的材料未免駁雜粗糙，因此，需要大家秉持客觀立場，對各種現象、問題從多角度思考剪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