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甫《西廂記》中紅娘形象的文學意義

【導讀】王實甫是元代戲曲家，《西廂記》是王實甫的代表作。王實甫把敘事體的《董西廂》改為代言體的元雜劇《崔鶯鶯待月西廂記》（簡稱《西廂記》），并根據演出的需要對情節內容進行了豐富。他的改編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故事情節更為曲折。

王實甫《西廂記》對之前版本中崔鶯鶯、張生以及紅娘的形象塑造有所創新。本文從人物之間的關系入手，探討王實甫《西廂記》中紅娘形象的典型特征與文學意義。

一、《西廂記》的基本劇情與主要人物

王實甫（1260—1336年）是元代著名的雜劇作家，名德信，大都（今北京）人。王實甫與關漢卿、白樸、馬致遠齊名，他們四人被稱為元曲四大家。他創作了很多雜劇作品，其代表作是《西廂記》，《西廂記》被認為是元代雜劇中最優秀的作品之一。《西廂記》敘寫了書生張生和相國小姐崔鶯鶯在侍女紅娘的幫助下，克服了孫飛虎、崔母、鄭恒等人的重重阻礙，終成眷屬的故事。

（一）《西廂記》的基本劇情

《西廂記》的劇情是在唐代張生與崔鶯鶯的故事基礎上，經過改編和豐富而成的。書生張生入京時，路過蒲東，在普救寺閑游，與相國的女兒崔鶯鶯相識，兩人一見鐘情。晚上崔鶯鶯焚香，和張生二人隔著墻吟誦詩歌，抒發情感。叛軍孫飛虎把普救寺圍住，想要搶走崔鶯鶯。崔母發誓，誰能夠救鶯鶯，就把鶯鶯許配給誰。張生給他的好朋友白馬將軍寫信求助，孫飛虎被白馬將軍擊敗，鶯鶯得救。崔母賴婚，不想讓鶯鶯和張生成婚，張生郁郁寡歡。侍女紅娘從中撮合二人，幫助他們私下見面。崔母發現后，拷問紅娘，紅娘利用崔母顧全門第的心理，再三回擊。崔母沒有辦法，只能答應兩人的婚事，但要等到張生有了功名后才能成婚，崔鶯鶯和張生在十里長亭告別。張生考中狀元后，又幾經波折，和鶯鶯終成眷屬。

該劇以才子佳人的悲歡離合為主題，提出“普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觀點，主張年輕人婚姻自主，反對父母包辦婚姻。漂零書生和相國小姐的結合，打破了門當戶對的傳統觀念。二人相互傾心，歷經吟誦詩歌、普救寺解困、老夫人賴婚等事情，感情堅不可摧。張生為人誠懇、熱情，對崔鶯鶯專一，為了鶯鶯而在蒲東滯留，幾次差點失去性命，科舉考中后還是“夢魂兒不離了蒲東路”，忘不了鶯鶯。崔鶯鶯深情、溫柔，從佛殿相會到月下吟詩，她對張生產生好感，但又不敢輕易表露內心。在母親賴婚時，她鼓起勇氣，在侍女紅娘的鼓勵下，終于與張生在一起。該劇在傳達情意上有很強的表現力，善于描寫人物心理，以情動人。

《西廂記》是典型的才子佳人戲，但因為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設置故事情節、描寫人物感情等方面都表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一直深受人們喜愛。

（二）《西廂記》的主要人物

《西廂記》圍繞張生與崔鶯鶯的愛情故事，塑造了眾多性格鮮明、形象生動的角色。崔鶯鶯是大家閨秀，漂亮且有才華，她的父親崔相國在世時將她許配給鄭尚書之子。她于普救寺結識了張生，張生的癡情和才華引起了她的好感，但相國小姐的身份和她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又使她不敢主動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因此，劇中的崔鶯鶯在愛情中有時勇敢、有時膽怯，既有大膽追求愛情的一面，又有保守、故步自封的一面，戲劇真實地反映了相國千金的個性特點。

張生的父親曾經官拜禮部尚書，可見張生出身書香門第。他從小努力進取，博覽群書，可惜多次考試都名落孫山，于是便“書劍飄零，游于四方”。從這里可以看出，張生的心愿是科舉高中，光宗耀祖。但當與鶯鶯邂逅時，他忘記了功名利祿，忘記了多年的艱辛，毫不猶豫地把追求愛情當成最重要的事情。但從個性上來說，他性格木訥，內心脆弱，雖然執著于對鶯鶯的感情，但不擅長應對奸詐之人，所以生出許多煩惱。

劇中崔鶯鶯的母親崔老夫人形象鮮明，劇情伊始便是她登場，通過“子母孤霜途路窮”的唱詞，揭示了她當時的艱難處境：丈夫剛剛去世，年幼的兒子還不能承擔起家庭的重擔，顯赫的相府轉眼變得只剩幾口人，暫時居住在寺中，以后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她還不知道。生活的變故與傳統禮教的影響，使老夫人在女兒與張生的情感中成為最主要的阻礙者。她虛偽、霸道、背信棄義，為了讓自己的女兒獲救，同意讓鶯鶯嫁給救她命的人，但是解難之后便反悔。她故意為難張生，就是想讓女兒嫁到富貴之家。她是封建家長的典型代表。

紅娘是崔老夫人指派給女兒鶯鶯的侍女，她聰慧、潑辣、敢于冒險，支持崔、張二人相愛，反對家長干涉。她幫助憨厚的張生與內向的鶯鶯，同蠻橫的老夫人斗智斗勇。“拷紅”一段，她憑借自己的機智讓老夫人無話可說。她不僅反對傳統禮教，而且還有不同于張生、崔鶯鶯的斗爭精神。紅娘是整個劇情中聯結主要人物的關鍵角色。

除了以上幾位主要人物，作品中還塑造了許多其他人物形象。比如崔老夫人年幼的兒子，容貌丑陋、仗著權勢招搖撞騙的鄭恒，率兵包圍普救寺搶奪鶯鶯的孫飛虎，以及性格豪爽、沖出重圍送信搬救兵的火頭僧人惠明，等等。

二、紅娘是劇中“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一）紅娘在劇中所處的“典型環境”

紅娘在劇中的地位特殊，她作為崔鶯鶯的丫鬟，是崔鶯鶯和張生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重要助力。

典型環境是指在文學作品中，典型人物所生活的、塑造其性格并推動其行為發生的特定環境。1888年4月恩格斯在《致瑪·哈克奈斯》的信中提出了“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環境包括人物生活的歷史背景和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狀況，以及決定人物思想的人際關系。

在《西廂記》中主要出現了四個典型環境：普救寺、梨花深院、月夜、長亭送別。普救寺是故事發生的地點，書中開頭介紹了崔鶯鶯為何來此寺中，一方面為崔、張相識做鋪墊，另一方面為后面的反對封建禮教做鋪墊。梨花深院獨立于寺院之外，是崔鶯鶯臨時住的地方。梨花深院既是老夫人限制鶯鶯之地，又是崔、張相互表達情感之地。月夜是書中最精彩的描寫，也是成就佳緣最重要的地方。長亭送別是劇中最精彩的片段之一，其中可以分為三部分：長亭路上，踐行宴上，二人相別。長亭送別，情景交融，演繹了一曲催人淚下的離別戀歌。這四個典型環境中的劇情發展和人物情感抒發，都離不開紅娘。她在其中為崔、張牽線搭橋，并在崔、張與老夫人之間周旋。可以說，如果沒有紅娘在其中“聯結”，這些“環境”中的情節就難以展開。

（二）紅娘在劇中人物建構中的典型性

紅娘是劇中的一個“典型人物”，其一是因為她的生活環境特殊，其二是因為她的身份地位獨特。地位低微、恪盡職守是《西廂記》中紅娘的典型現象。紅娘和鶯鶯也是好友，情同姐妹。然而，崔鶯鶯卻沒有完全信任她，紅娘夾在老夫人和小姐之間，不僅要服侍小姐，還需要應對老夫人的要求。在全劇開頭老夫人介紹人物時稱紅娘是“自幼服侍孩兒的”“小妮子”。可以看出她是相國府的婢女。在《拷紅》一折中老夫人稱紅娘為“小賤人”，并威脅她必須實話實說。這說明紅娘地位低微，老夫人可以拷打紅娘致死而不受法律制裁。正是基于她的這種地位與身份，再加上她機智果敢、潑辣率直、敢于反叛的性格特點，才能在整個劇中展現出敢于與封建禮教相對抗的可貴精神。

在《西廂記》中，老夫人對崔鶯鶯的教育極為嚴格，因此崔鶯鶯的本性始終被壓抑。作為整部作品中最主要的人物之一，紅娘在整個故事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紅娘作為鶯鶯小姐的侍女，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她是鶯鶯愛情的見證者，也是幫助張生追求愛情的使者。在鶯鶯和張生之間存在隔閡和距離時，紅娘解決了這些問題，她為他們之間的愛情發展努力。她美麗聰慧、明辨是非、機智勇敢、膽大潑辣。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對愛情的態度：“天長地久不分離，地久天長長相會，愿普天下有情人都能結為眷屬。”

三、紅娘形象在劇中的文學意義

紅娘形象在劇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她是聯結劇中主要人物關系、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關鍵。認清這一點，我們才能更全面理解紅娘這一人物形象的文學價值與意義。

（一）聯結人物關系

首先，紅娘是《西廂記》故事中的關鍵人物，她將《西廂記》中的主要人物緊密串聯在一起。通過紅娘的牽線搭橋，張生和崔鶯鶯之間的關系得以不斷發展。盡管紅娘在故事中扮演的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角色，但她為故事情節的推進提供了動力，因此受到觀眾喜愛。紅娘最初是被老夫人派去服侍鶯鶯的，這個情節安排導致她和崔鶯鶯之間存在羈絆。崔鶯鶯認為紅娘是老夫人派來監視自己的，所以在內心深處對她有所防備，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紅娘和崔鶯鶯之間在心靈上的溝通逐漸增多。她在主要人物之間起著中介的作用。紅娘在面對各個方面的“拉力”時，展現了智慧、勇氣和機智。對于老夫人，她展現了機敏和勇敢；對于鶯鶯和張生，她冷靜地幫助協調；而對于鄭恒，她則以正直的態度應對。

（二）制約故事發展節奏

《西廂記》中主要有兩組大的矛盾沖突，這也構成了故事情節的兩大線索。一是張生、崔鶯鶯、紅娘與老夫人之間的矛盾沖突；二是紅娘與張生、崔鶯鶯之間的矛盾，尤其是紅娘與崔鶯鶯之間的矛盾沖突。在這兩條矛盾沖突的線索中，紅娘發揮了媒介的作用。正是因為有了她的存在，劇中的矛盾與沖突才得以不斷化解，劇情在跌宕起伏中走向圓滿。

首先，紅娘一直不斷地緩和著張生和崔鶯鶯之間的感情矛盾，讓他們的感情穩步發展。崔鶯鶯與張生之間的沖突是他們內心矛盾的集中表現，他們對于愛情有強烈的渴望，但又不知怎樣去表達內心的情感。紅娘的出現，不僅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還時常通過激勵來鼓舞他們的信心，由此打破了他們關系緊張的狀態。

其次，紅娘通過努力，緩和并最終化解了自己與老夫人、鄭恒所代表的封建保守勢力的沖突矛盾。特別是在與老夫人斗智斗勇的過程中，她不畏強權，敢于斗爭。由此可見，紅娘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故事發展節奏，促成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

四、結語

人物形象作為展示劇作主題的重要內容，具有多層次的意義。首先，王實甫創作雜劇《西廂記》是基于元代人們想要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追求自由幸福的社會思潮。因此，他雖沿襲了唐代以來有關張生與崔鶯鶯的故事，但通過改編內容，特別是著力塑造紅娘這一人物形象來反映這種思潮。其次，紅娘形象體現了“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創作原則。紅娘的生活環境、社會地位，以及在劇中的活動特征，無不體現著這一點。最后，從文學創作的角度來看，紅娘在作品中起到聯結各個主要人物、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作用。因此，紅娘形象在王實甫的《西廂記》中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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