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家庭教育投資影響因素和干預研究

摘要：教育投資可以有效改善貧困地區的經濟狀況，無論是國家層面還是家庭層面，都將對貧困人口產生顯著持久的正向影響。影響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不僅有經濟限制，還與家庭的基本特征、子女和學校情況、家庭心理特征、決策風險感知等因素有關。教育反貧困的關鍵需要進行家庭教育投資認知脫貧、政策干預家庭抗逆力培養、均衡各級學校教育資源，以及教育風險補償機制的實施。

關鍵詞：教育投資；貧困家庭；政策干預

引言

教育體系在開放的社會里承擔了促進社會階層間流動的控制功能，教育系統不僅培養中產階級，也給社會中下層精英創造了通往上層流動的通道。眾多研究發現家庭教育投資對子女未來成就有強促進作用，貧困家庭對子女教育進行投資很大程度上可以獲得家庭收入的提高和社會階層的升遷，同時可以彌補社會貧富兩極分化造成的“相對剝奪感”，有利于社會的穩定和發展。但是，對于貧困階段的家庭而言，接受教育的主觀愿望比客觀機會還要小[1]。家庭中收入低和受教育水平低的父母，往往對子女早期教育投資不足，導致子女在初高中階段的人力資本競爭力較低，因此高等教育入學率也較低，最終子女由于缺乏較好的教育水平和較高的勞動技能，導致收入差距的擴大及固化而進入“貧困陷阱”[2]，教育貧困與經濟貧困存在共生關系。但是，也有研究發現，貧困家庭子女的責任感更強，會利用有限的資源努力學習來改善貧困現狀[3]。

家庭教育投資不僅僅指家長投入金錢，還包括父母在教育投入的精力和時間，通過教育投資獲得子女未來的人力資本存量，最終通過工作的方式轉化成家庭資產。教育投資屬于不確定性存在的風險投資，家庭投資行為不會像理論假定的完全理性，經驗、情緒、偏好都對教育決策產生作用。投資決策過程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社會實踐，它與個人所處社會網絡中占據主導地位的行為、態度和傾向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4]。

一、重視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狀況的必要性

把貧困和教育聯系在一起時，大多歸咎于地區經濟發展落后、公共教育資源的匱乏、資源配置的不均衡等宏觀因素。但我國近年來國家公共教育資源不斷擴大，各層次教育水平都有提高，但是貧困家庭仍然大多處于低教育水平、低教育期望以及低成就期望的狀況[5]。家庭教育投資對貧困的緩解效應日益突出，公共教育資源投入的長期實際效果在減弱[6]。因此，不能忽視家庭教育投資的重要性。

“知識改變命運，教育改變未來”，大多數貧困家庭也許能意識到教育對改善貧困的重大作用，但是實質性的教育投入卻相當困難。貧困家庭不僅在經濟上存在教育投資限制，還在主觀愿望上存在“教育放棄”以及“自證預言”桎梏，前者指對獲得高學歷期望過低而放棄投資和努力，后者指對學業成就期望過低然后導致現實中的學業平庸[7]。貧困家庭由于長期處于閉塞的社會環境以及自身認知的限制，無論對自己或子女通過教育改變未來的期望普遍較弱，其子女常常選擇盡早就業，被社會詬病因為貧困導致目光短淺不懂延時滿足。然而，事實是家庭長期處于貧困環境時會主動降低自身期望，社會現實使他們經常選擇次優方案容忍低于首選行為的做法。加上教育投入回報時效長且不穩定，同時經濟發達的城市中體力勞動力市場需求旺盛，延期滿足的長期前景渺茫，但是“做工”的短期回報誘人，貧困者在教育上的“自我淘汰”是一種對現實衡量后的無奈的理性選擇[8]。研究和理解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現實障礙和心理障礙，是教育反貧困的關鍵因素。

我國總體家庭教育投資率超過一般國際家庭教育投資水平的20%，高中、大專以及本科畢業的文憑效應分別為29.6%、27.6%、35.3%，文憑效應在次要勞動力市場并不明顯[9]。提高子女受教育層次是擺脫貧困的關鍵，在準確、全面地了解貧困家庭教育投資決策的基礎上，針對性地制定相應對策措施，阻斷教育導致的貧困代際傳遞，是推進精準扶貧有效實施的重要途徑。

二、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影響因素

家庭教育投資的主要影響因素為家庭收入，但是教育貧困不能簡單地歸結為經濟貧困，而是物質貧困與精神貧困的總和，世界反貧困組織強調，貧困作為全球關注的重點，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社會問題、心理問題的疊加。同樣，眾多研究揭示了影響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其他多種因素。

（一）家庭的基本特征因素

家庭結構是子女教育投資的影響因素，眾多研究發現，相較于單親家庭，雙親家庭在經濟和時間資源的投入方面更為充裕。其中“稀釋效應”認為：子女數量、子女性別對教育投資產生影響；兄弟姐妹數每減少一人，其受教育年限會平均增加0.2年[10]，而子女較多的家庭會擠占年長女性孩子的受教育機會，在貧窮家庭中，教育資源的分配存在更為顯著的性別差異。家庭的勞動力確實也是教育投資貧困的重要因素，父親失去工作導致子女大學入學可能性降低約30％。父母的勞動參與程度、勞動力的大病對家庭教育投資將產生負面影響[11]。

（二）子女和學校情況因素

子女學習成績、子女上學意愿、子女與家長的親子關系、學校層次、教師評價、家校溝通頻率、同輩關系等對教育投資有顯著影響[12]。以城市打工父母與留守子女為例，教育貧困主要體現在，留守子女雖然在接受教育，但處于一種非正常狀態的社會現象，普遍出現在讀的學校狀況欠佳、親子關系極度缺乏、同伴群體關系惡化以及子女心理特征的脆弱性，留守兒童的學校教育狀況惡化是社會擔憂的重點，家庭總體教育投資狀況堪憂。

（三）家庭心理特征因素

經費不足、知識貧困、信息貧困、觀念貧困總稱為教育貧困。個體乃至家庭在教育認知、教育期待、成就期望上的主觀差別是關鍵點，教育選擇還是教育放棄內生于不同階層家庭對教育的不同認知。家長對子女的教育期望程度是影響家庭教育投資的顯著指標，貧困者的教育放棄有一部分是貧困文化導致對自身以及子女的教育期望脆弱以及主觀放棄。貧困家庭的生活方式脫離主流文化，形成固化的貧困亞文化并且經由貧困群體交往加強而世代傳遞。相反，也有觀點認證，對自身弱勢地位和實際障礙的感知，有利于家庭對子女教育投資，前提是父母對教育和社會的價值體系認同。“阻礙機會”理論認為亞裔美國父母重視子女的教育投資，希望子女可以在社會中領先一步。

（四）決策風險感知因素

個體受教育水平對收入的影響并不同質，教育投資存在風險，這種風險甚至大于物質資本的投資風險。利用成本—收益法研究家庭教育投資并不恰當，教育投資屬于不確定性存在的風險投資，決策者（家長）并非完全理性、無限控制力和完全自私的。人的行為不完全理性，一些過去的經驗、情緒、偏好都對決策產生作用。個體生命周期的不確定性、市場狀況的可變性以及個體實際收入的不可知性等導致家庭教育投資風險的存在；未來收入的風險增加將對個人教育投資時間的長短產生不同影響，風險回避型的家庭將減少教育投資。預期的工資水平對貧困家庭選擇教育還是就業非常重要。家庭對教育的期望越高，越容易不計成本投入，但經濟水平限制投資方向和規模，會使家庭陷入教育投資困境，低收入家庭的財產相對集中于教育投資上，依靠借貸進行投資進一步增強了非系統風險。

三、貧困家庭教育扶貧的對策建議

經濟貧困、認知貧困與教育貧困之間具有惡性共生關系，貧困家庭在教育投資決策過程中對收益和損失的看法存在主觀規律。政策干預中貧困家庭抗逆力培養機制、學校資助體系以及風險補償機制尤為重要，降低貧困脆弱性，阻斷教育導致的貧困代際傳遞，有利于社會的穩定和發展。

（一）家庭教育投資認知脫貧

貧困家庭在經濟上和精神上的相對貧困感都非常強烈，扶貧先扶智，扶貧先扶知，認知是脫貧攻堅中的重要環節。脫貧行動是社會文化整合行動，消除貧困文化需要進行教育投資回報和風險認知普及，教育人力資本在降低貧困上的作用已獲得共識，公共教育支出和家庭教育支出都是教育人力資本的重要來源。增加貧困家庭的文化資本也是教育投資的關鍵，文化資本的概念化將信任、教育價值認同視為積極的結果。父母對子女教育的興趣、對教育價值的認識，認為良好的教育對未來的成功至關重要，相信教育系統具有分配未來生活優劣的合法性，對社會運作方式存在良好的個人信念。很大程度上與教師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相信教師在教育成就方面能提供極大的幫助。科爾曼指出家庭內部資本包括父母對教育的投入關注及家庭內親子關系。樂于參與學校活動的家庭，更有可能促進和加強學校的態度和價值觀。家庭教育投資有效抑制家庭的貧困脆弱性，貧困家庭教育投資增強子女人力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促進家庭生活水平，降低貧困脆弱性，家庭資本增加對返貧概率顯著降低。

（二）政策干預家庭抗逆力培養

精準扶貧過程重視擴大家庭人均教育投資規模：經濟負擔層面，國家和地方增加貧困家庭經營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減輕貧困家庭醫療和養老負擔，并且把政策實施力度與鼓勵家庭教育投資水平緊密聯系。家庭信念方面，通過社會工作者等幫助，增加貧困家庭對國家社會保障的信心，提高社會信任度，堅定教育價值觀，重視家庭整體，也重視家庭每個成員，有良好的應對沖突能力和溝通能力。尤其對城市打工父母和留守兒童，鼓勵并增加親子溝通機會。

（三）均衡各級學校教育資源

各級政府傾向將資源集中投入重點學校，吸引優秀教師和配備先進設施，國家在獎勵優秀的同時，更要扶持弱者，在貧困人群和落后地區上合理、公平的配置公共教育資源，是消除教育貧困的重點。首先，從中央到地方，尤其是以縣為主的教育財政應增強對貧困家庭和落后地區學校教育的支持力度；其次，建立學校層面和社會層面的義務補習計劃，消除貧困生因為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缺乏導致的學業問題和影子教育的擠兌；最后，關注貧困學生的心理需求，消除歧視，重視師生關系、同伴關系融洽，學校層面配備家庭咨詢師，對心理和行為異常的學生和家長進行心理干預。

（四）教育風險補償機制

（1）擴大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國家、地方、校級獎學金和助學金，可參考使用發達國家實施的“教育券”對貧困家庭進行直接的補助；（2）改善勤工助學類型，偏向于技術型工種，有利于增加貧困學生家庭之外的技術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的獲取；（3）降低或減免貧困家庭的教育貸款利息，打破貧困家庭的信貸制約；（4）在社會層面，增加貧困家庭優秀學生的工作實習機會等，消除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風險擔憂。

結語

教育是改善貧困的一劑良藥，也是各國政府脫貧政策關注的重點。一直以來，教育貧困僅僅被認為是貧困的下位概念，較少對教育貧困本身進行研究，調查當代貧困家庭教育投資的環境和現狀，了解和分析貧困家庭教育投資決策的特征，檢驗“貧困陷阱”是否存在及存在的程度對教育脫貧至關重要。家庭教育決策與貧困脆弱性之間具有互動關系，家庭對教育風險、成本、收益等感知因素也對教育投資產生影響，貧困家庭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缺失是導致貧困的直接約束機制，教育價值認同、教育期望、風險感知是決策理性的中介機制，最終家庭的決策意愿、決策行為及能力主導了教育決策結果。因此，教育反貧困的關鍵需要進行家庭教育投資認知脫貧、政策干預家庭抗逆力培養、均衡各級學校教育資源，以及教育風險補償機制的實施。阻斷教育貧困代際傳遞，是推進精準扶貧有效實施的重要途徑。

本文系1.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家庭教育投資決策作為代際流動的中介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1YJA880074）；2.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項目《城市貧困家庭教育投資決策的影響因素及干預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0JYB010）；3.南京郵電大學教改項目《民辦高校教師發展與績效管理機制研究》（項目編號：JG01717JX64）；4.江蘇省教育規劃重點項目《文化資本視域下課外活動的階層再生產抑制機制研究》（項目編號：B-b/2024/01/44）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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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袁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