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漾的音符（組詩）

早春的唱片

天還沒亮，我從夢中醒來

聽見窗外樸樹勻稱的呼吸聲

仔細辨認，是幾只麻雀梳理羽毛

月光與南風融合在一起

所有事物都那么迷蒙而輕柔

早春的唱片上濾掉了多余的聲音

只留下幾個清麗的音符

我是收到一種暗示才醒來的

這是天神的恩賜，想讓我

長點見識，打開眼界

目睹節氣穿越一段荒涼之地

依舊擁有步態悠然的樣子

蕩漾

早晨拉開窗簾，灑進來的光線

讓你閉上一小會兒眼睛

聽麻雀在枝頭上嘰嘰喳喳

從叫聲中分辨出它們的方言

小樹林是你常去的地方

余下的時光不再催促你趕路

樹叢深處，寧靜無人打擾

草葉上的水珠，潤濕鞋子和褲腳

偶爾也會被荊條刺疼腳踝

一個知足的人，擁有這片林子

就足以抵擋內心生發的荒蕪

每當黃昏如期來臨

鳥群把熟悉的鳴叫聲帶回松林

總會傳來一聲稚氣的呼喊

好心情跟著蕩漾起來

仿若開冰的春水，拍打河岸

草地上

公園草地上，風搖落梨花

猶如一群銀魚浮在平靜的水面

又像白鴿點綴著天空

穿標志服的女人坐在楓樹下

身前的飯盒里放著半塊帶牙印的

饅頭和咸菜。她閉上眼，靠著樹干

趁晌午人少，養一會兒精神

一個重新上崗的女人，歇息片刻

也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

我站在九曲橋的中央

短距離凝視著一幅世俗畫

走到河對岸，我扭過頭來

想再看一眼困乏的身影

樹木知悲憫，擋住攪擾的目光

庇護

清晨和鄰居一起跑步

下意識地繞過大廈傾斜的影子

我們邊跑邊談論瑣碎的話題

說到春夏秋冬，四季輪回

說到從高潮跌入低谷又如何走出來

太陽從東方一下子跳將起來

忽然爆發出令人難以承受的灼熱

我們下意識跑到大廈的陰影里

倒成了庇護自己的好去處

小區的女人

晨風中散步，月光下跳舞

絲毫不加掩飾的笑聲

時常遮蓋了喜鵲的歡叫聲

有時會看見她們沒由頭的爭執不休

看架勢就猜出是一群不饒人的角兒

她們都有一套把握快活的本事

哪怕就那么一丁點兒也能從中捋出

別樣的味道。沒有誰不想補好籬笆

有一天，忽然一陣大風吹走其中一個

又吹走一個。那支曲子喑啞下來

就像一把二胡扯斷了琴弦

后視鏡

一個人影急切地往后退

后退的還有一街飄落的銀杏葉

其實她根本沒動，是我腳底的油門

拼命地下墜。仿佛一頭獅子追咬輪胎

秋風乍起的早晨我遇到一個親戚

搖下車窗玻璃，她看見了我，先是

偶遇的驚訝，接著是一絲下意識的厭煩

我年過半百，目睹過太多的眼神

回避或許是一種聰明的選擇

我無法將就自己裝出來的虛情假意

【作者簡介】邵純生，山東高密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作家》《星星》《草堂》《紅豆》等刊物。作品入選多種詩歌年度選本，出版有詩集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