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新世紀以來黃錦樹小說的研究

摘要：黃錦樹是新世紀以來重要的海外華文文學作家，他的小說創作對馬來西亞華文文學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該文從其雙重身份出發，對新世紀以來關于黃錦樹小說的主題、藝術手法和文化等三方面的研究進行梳理。通過綜述不難看出，正是由于黃錦樹作為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代表作家這一身份的特殊性，其所背負的重寫馬來西亞華文文學史的使命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其創作本身的文學價值。在未來的研究中，學界應該對小說創作多加關注，進一步把黃錦樹小說放在更具現代性、更有宏大文學史視野的高度來把握其獨特價值，結合黃錦樹批評家的身份，全面總結和闡發其小說創作的經驗和意義。

關鍵詞：黃錦樹；小說創作；馬華文學；主題學研究；藝術手法研究；文化研究

中圖分類號：I338.074"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5）02（c）-0005-04

Abstract： Huang Jinshu is an important overseas Chinese literature writer since the new century， and his novel creations have had a huge impact on the development of Malaysian Chinese literature. Starting from his dual identity， this article reviews the relevant research on the themes， artistic techniques， and culture of Huang Jinshu's novels since the new century. It is not difficult to see through the review that it is precisely due to the special identity of Huang Jinshu as a representative writer of Singapore and Malaysia that his mission of rewriting the history of Malaysian Chinese literature has largely obscured the literary value of his creation itself. In future research， the academic community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novel creation and further place Huang Jinshu's novels in a more modern and grand literary history perspective to grasp their unique value. Combining Huang Jinshu's identity as a critic， it comprehensively summarizes and expounds the experience and significance of his novel creation.

黃錦樹的文學創作和理論批評是相輔相成的，也正是這樣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文學探索，令黃錦樹快速地形成了自己的文學風格。黃錦樹是旅臺馬華新生代小說的代表作家，其既是馬華文學的“播種者”又是“馬華文壇上的縱火者”[1]，引發了20世紀90年代馬華文壇的多次論戰，一系列具有挑戰性的文章在馬華文藝界引起“燒芭”效應。學界對黃錦樹的多種不同批評，也從側面體現了黃錦樹對馬華文壇的重要影響，黃錦樹所做出的一系列有關文學和批評的貢獻，已成為研究馬華文學不可忽視的一部分，對其的研究也具備了一定的規模。

1 新世紀以來關于黃錦樹小說研究的分類

1.1 主題學研究

主題是小說文本研究的主要因素之一。自黃錦樹走入文壇開始，學界對其小說創作的主題就格外關注并進行了較為深刻的研究，研究內容主要集中于小說中的族群書寫、鄉愁書寫和馬共書寫三大方面。

在族群書寫方面，張琴鳳[2]談到黃錦樹的族群書寫多關注馬來華裔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所遭受的邊緣化困境。張惠思和李美[3]認為黃錦樹的族群書寫是通過夢境敘事實現的，基于敏感的政治現狀，這種智性敘事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黃錦樹族群書寫的成熟。顧冰琳[4]認為黃錦樹的族群書寫有地域跨界和文化混雜的美學特征，這種書寫特點表征了馬華文學的特殊形態。李婧[5]認為黃錦樹的族群書寫和文化緊密結合，她認為黃錦樹小說創作的核心主題之一就是對馬華族群文化的追求，且對族群文化的思考蘊含于黃錦樹的寫作風格中。任丹墨認為黃錦樹的族群書寫多關注家族生活的波瀾起伏，或是個人命運的生死跌宕，消解了宏大的歷史背景，且通過死亡敘述來書寫族群命運的可能。

在鄉愁書寫方面，學者們對黃錦樹小說的鄉愁主題研究多通過具體的篇目展開。胡賢林[6]認為《魚骸》《刻背》《開往中國的慢船》等篇目具體體現了黃錦樹對傳統鄉愁書寫范式的顛覆。這種顛覆是通過病態乃至變態的情節來書寫主人公的文化鄉愁。他警惕地意識到，黃錦樹過于沉溺于中國的文化鄉愁，無助于擺脫現實困境。黃萬華[7]通過對《土與火》《舊家的火》兩篇小說中心靈與土地的關系分析鄉愁書寫具有生命的本源意義。秦艷華[8]認為“舊家系列”小說和《魚骸》《刻背》等作品體現了黃錦樹有意遮蔽和改寫的鄉愁。她認為黃錦樹的鄉愁書寫實際是在探究如何給馬來西亞華人少數族裔的文學以合理定位。劉小新[9]則對黃錦樹發出了尖銳的指責，他認為黃錦樹在批評他人鄉愁文學的同時，自己以后者的方式偷偷地表達鄉愁。張思陽[10]在《鄉愁烏托邦：黃錦樹“舊家系列”小說的“歸鄉”主題》中認為，黃錦樹通過運用中國元素改變了傳統的敘事模式，體現出一種烏托邦式的美學特征。任朱彬[11]認為黃錦樹在《雨天》中借母親對孩子的思念來寄托自己的鄉愁。沈芬[12]認為黃錦樹的鄉愁書寫與“現實中國”的距離是要遠于“文化中國”的。

在馬共書寫方面，余禺[13]認為黃錦樹的馬共書寫和小說中“錯位”的時間結構是有密切關系的。溫明明和王天然[14]認為黃錦樹將馬共身份賦予了“父”，或者說令“父”成了馬共，將“父”與馬共兩個敏感身份進行重疊，使得家與國形成照應關系。小說中“父”身份的轉換、糅合，展現出黃錦樹持續思考馬共歷史、馬華文壇的創作理念。康凌[15]認為黃錦樹的馬共書寫和膠林密切相關，甚至馬共書寫本身正構成了茫茫膠林。黃錦樹的馬共書寫體現了黃錦樹中文現代主義計劃的“未完成性”，文本中體現了自我分裂、拉扯與增生。黃錦樹以馬共小說燒出一種反歷史的歷史敘事，反諷歷史，自造“文”統。夏楚群和張登林[16]認為，相比張貴興的創作而言，黃錦樹筆下的馬共人物面目更加模糊。

1.2 藝術手法研究

黃錦樹基于批評家和作家的雙重身份，在文學創作中體現出了明顯的理論自覺，學界對其小說創作藝術手法的研究較為豐富，大致可分為重寫策略的研究、意象解讀及“金杯藤”和“紅螞蟻”的書寫策略研究三大方面。

在黃錦樹對魯迅、郁達夫的重寫策略方面，溫明明[17]認為，黃錦樹以重寫魯迅為觀照馬來西亞華人的方法，來審視和處理馬華文化和文學所遭遇的困境，并從詩學的角度重新理解并再生產魯迅，具有創新意義。巫燕妮和溫明明[18]認為，黃錦樹借助魯迅進入華人歷史的現場，描繪歷史創傷，使得文本具有濃厚的現代主義色彩，激活了東南亞的“魯迅遺產”，實現雙向的補充，頗具倫理重量。羅鵬[19]從黃錦樹《祝福》和魯迅《祝福》兩篇文章對讀出發，著重分析了黃錦樹小說中的離散敘事。朱崇科[20]認為黃錦樹雖有模仿魯迅小說雜文化的追遠，但同時因為缺乏節制，遠比魯迅刻薄和放縱。黃錦樹的小說抒情性與魯迅遙相呼應，具有更強烈的介入性，這種介入性體現出對本土的眷戀與審視，以及對本土未來的構設與反噬。張康文[21]認為黃錦樹小說對魯迅《故鄉》的再生產，實際上是以魯迅及其所象征的中國現代（故鄉）文學傳統為方法，是在置入南方經驗與視角、 交織美學形式與倫理承擔、汲取前作養分并化為己用。

在意象解讀方面，汪榮認為黃錦樹小說中“龜甲”已成為“中國性”的符號。龜甲上所刻的甲骨文，是中華文明始源想象的表征，也是鄉愁的對象化客體。白安卓和張治[22]認為在文本中甲骨被物化為欲望的對象，體現了主人公個體和文化上的匱乏。羅鵬[23]通過對《刻背》的分析，認為文中涉及的意象（各種紋身）恰好展現了黃錦樹小說中的核心張力。郝海林[24]對“雨”這一意象進行了較為多樣化的分析，認為雨意象具有鄉愁、生死的隱喻和敘事功能，并寄寓著文化承擔。任丹墨[25]通過黃錦樹與黎紫書創作的對比，認為黃錦樹常用的膠林、龜骨、雨林等意象是對于南洋風土的一種“顯”的展現。盛穎東[26]從陳映真與黃錦樹同名小說《山路》對比中分析“山路”和“信”兩個意象，黃錦樹的寫作更具有歷史批判性。樓奕欣[27]認為《烏暗暝》中“霧”這一意象表達了大馬華人在長期的死亡陰影下的無名恐懼。

在小說敘事的“金杯藤”和“紅螞蟻”書寫策略方面，溫明明的論述是較為貼切的。溫明明[28]認為黃錦樹的小說敘事具有“金杯藤”和“紅螞蟻”的特點。一方面，他認為黃錦樹的敘事策略是“借助敘事上的‘分化’與‘走根’，從一個母題幻化出差異化的故事，看似獨立毫無關聯的故事之間，內里卻有一根隱秘的線（類似金杯藤的根）將之串聯在一起，一個故事‘吸收’另一個故事的‘養分’，形成緊密的‘供給’關系”。另一方面，他認為黃錦樹的小說已形成對社會大文本的戲仿、對中文經典作家作品的戲仿、與自我作品的互文及同一部小說集的內部互文4種類型。他認為“互文手法的引入正如黃錦樹創作常援引的后設技巧，成為擺脫馬華現實主義文學困境、營構馬華現代主義寫作及閱讀難度的‘逃命’之法”。顯然，這樣的敘事方式加強了讀者對小說文本整體把握的難度，這不僅豐富了解讀的面相，更深化了小說的文本結構。

1.3 文化研究

黃錦樹的小說文本中體現出復雜而特殊的文化屬性，自21世紀以來，學界主要從文本中本土性與中國性的關系和多語種書寫兩個方面進行文化研究。

在本土性與中國性的文化研究方面，朱文斌[29]提到：“‘中國性’問題是黃錦樹對馬華文學文化屬性考察的起點，‘中國性’又可稱為‘中華屬性’‘中國特性’‘中國特質’ 等，指涉的是一個文化想象上的問題，牽扯到馬華文學中糾纏不清、曖昧而又復雜的內在中國影像。”汪榮[30]認為，黃錦樹“念念不忘的則是關于‘本土性’／‘中國性’的辯證，這是一個精神分裂的主體：‘中國性’與‘本土性’的糾葛集中于他的主體內部，互相拉扯相互背離”。 朱立立[31]也認為，“他對中國符號的批判／使用形成了吊詭，這自相矛盾的結果，恰恰反噬了他本身”。 安煥然[32]認為黃錦樹的書寫體現了“內在中國與鄉土情懷的交雜”。

在多語種書寫的文化研究方面，羅鵬[33]認為黃錦樹作品中的方言使用體現的陌生感是其文學創作的出發點，“這種語言的陌生感代表一種社群中的差異，這種差異不僅是任何社群總要面對的事實，而且剛好是社群所依靠的一種必然性的根據。一個社群只是在跨越文化、意識等的差異中才存在”。黃麗麗[34]認為，黃錦樹在作品中“以馬來人身份生存的華人、以馬來文或扭曲／異化的中文書寫、以自白的方式進行對話，各種錯誤引向各類喪失———喪失身份地位、喪失秩序的詞匯寫作、喪失對話的契機”。《當代泉州作家創作研究》[35]認為，黃錦樹小說中華語、閩南語、客家話、馬來語、日語等不同語言及方言共存交互，造就一個擁擠雜亂的互話語（interdiscursivity）空間，創造一個眾聲喧嘩卻又內在和諧的彈性環境，從而賦予語言或意義一種不確定性。

2 新世紀以來黃錦樹小說研究的反思與展望

總體而言，關于黃錦樹小說的研究是頗為豐富的。但通過綜述不難看出，正是由于黃錦樹作為新馬代表作家這一身份的特殊性，其所背負的重寫馬華文學史的使命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其創作本身的文學價值。第一，關于其文本內容的分析常作為分析其中國性的佐證，忽略了創作本身的文學性價值。第二，現有研究多為一兩個意象的列舉或某個經典手法的闡述，缺少運用文學視角對其進行綜合分析的成果；且多為對某個意象或手法的再解讀，研究對象單一，成果的輻射范圍有限。第三，研究者多“就事論事”，少有運用新視角、新材料進行研究的情況，仍囿于黃錦樹創作的經典論述，缺少創新之處。

黃錦樹的創作已經具備了一定的規模，尤其是他的小說創作，從數量和質量上來說，完全具有綜合性研究的價值。第一，可從其文本出發，將其創作的“舊家系列”“馬華文學史系列”和“星馬政治狂想曲”三大主體綜合起來進行分析，沿著其小說創作的脈絡，找尋三大主體間的聯系。第二，可采用創新視角對黃錦樹作品進行研究。例如，可借助博物學的新視野，對黃錦樹創作成果進行創新性的“打開”，擴大其人文關懷的范疇，使得馬華文學研究更融入于世界文學。第三，可從旅臺作家這一身份出發，分析黃錦樹創作中的“臺灣化的馬華文學”，通過分析其對這一概念的文學實踐，進一步探討這一概念產生的價值和發展的可能性及對黃錦樹創作本身的影響。第四，可跳出“中國性與本土性辯證”的圈子，從中國性對馬華文學的滋養這一角度出發，探討黃錦樹作品中勾勒的中國性輪廓，兼顧其重寫馬華文學史的野心，進一步分析新生代馬華文學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發展前景。第五，黃錦樹的文學創作多為短篇小說，幾乎沒有長篇，小說集成為他文學的主陣地。自創作以來，他出版了多本小說集（包括同名小說集的再版），其中篇目多有變化，這種變化也體現了黃錦樹文學創作主題的變化，可作為一種參考依據。

3 結束語

綜上所述，若采用創新視角，結合新的文本內容分析其創作的文學價值，將會填補有關黃錦樹研究的相關空白，并提供新的思路。通過這種新視角、新方法的運用，學者們既可產生黃錦樹研究的新成果，又可在反觀舊有研究的基礎上，對馬華文學進行更為深刻的反思，加深對其具有的世界性意義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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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馮琪祺（2001-），女，四川內江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海外華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