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灑落,山坡上的清明草一天天瘋長起來,孩兒我心中的思念瘋長起來。轉眼間,媽媽墳頭的清明草,已歷經(jīng)三十載枯榮。
跪在媽媽的墳前,我仿佛聽見她呼喚我乳名的聲音,那聲音,似從清明草根鉆出,沿著山腳蜿蜒的歸家小路,悠悠飄進那間青磚瓦礫的老屋。一陣陣,好親切,好溫馨,縈繞在老屋的每個角落。
如今,已過“黃土埋肩”年齡的我,多么渴望再聽到媽媽的呼喚,可這只能在夢中實現(xiàn)。夢里,我牽著媽媽的手,一步步走出村口,走出山窩,像只小鳥乘風飛翔……
夢醒,風停,清明草仍舊在故園的山坡上瘋長。
記得媽媽走后的次年春季,又是個清明草泛綠的日子,我從遙遠的海疆歸來,佇立媽媽的墓碑前,父親深情跟我說:“亮仔呀,前年你媽還抱著小孫子笑瞇瞇的,誰能想到,如今她的墳頭都長滿了草。”父親話音剛落,一只紫色的花蝴蝶陡然間從清明草叢里翩翩起舞而來。
那一刻,媽媽似在笑,而我淚如雨下,清明雨落在頭上,滿是苦澀。
往昔歲月,仿佛都掛在清明草尖。總掛在清明草尖,不信?你看嫩綠的青草下,枯黃的草莖靜靜躺著,草莖上粘著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水滴。
是汗滴還是眼淚?我分不清。透過露珠,我只看見父親當年挑著重擔,爬山越嶺,腳筋繃緊,汗水滴落,砸痛山路,也砸痛我幼小靈魂的樣子。可父親,總是笑著。
如今,老屋門后的蓑衣沾滿了塵埃,犁耙冒泡長銹。父親已在清明草下安睡了八個春天。清明草上的水珠,活像父親那明亮的眼睛,照亮了孩子們追逐夢想、走出山溝的路,也照亮了我在夢中陪父親坐在家門口乘涼話桑麻的情景。
萋萋清明草,濃濃相思情。每至清明草泛綠,我的魂靈便被清明風從遠方吹回桑梓地,倚靠到父母的墓碑前,停滯在清明風掠過的清明草尖上,慢慢滲入到父母的胸腔,告訴他們,孩兒回來給你們掃墓了。
在這清明草瘋長的季節(jié),我的眼淚也似清明雨般在空中跳躍,我的思緒伴著春風,在父母墳冢上空盤旋,渴望再次聆聽他們的呼喊與嗔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