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馬可,中國近現代著名的音樂家、作曲家。馬可的音樂創作蘊含著豐富的中國民族民間音樂元素,深刻體現了其對傳統民族民間音樂的研究傳承和創新運用。中國民族民間音樂,尤其是傳統戲曲藝術的融入,是馬可歌劇創作的鮮明特征,而這鮮明特征不得不歸功于其豐富多彩的“采風”活動。據《馬可日記》(1938—1949)(以下簡稱“日記”)所載,“采風”活動幾乎伴隨著馬可參加抗日救亡運動以來的整個人生軌跡,其中涉及對秦腔、郿鄠戲、蹦蹦戲、蒙古小調等眾多傳統民族民間音樂的整理和研究。以“日記”為視角,充分歸納分析馬可參與的“采風”事跡,不僅有助于豐富當下的“馬可研究”,同時也為相關研究人員進一步了解那一時期的音樂歷史提供有力支撐。
二、馬可音樂“采風”活動的內容
“采風”一詞,最早見諸隋朝王通所著的《中說·問易》:“諸侯不貢詩,天子不采風,樂官不達雅,國史不明變。嗚呼!斯則久矣。《詩》可以不續乎?”這里的“采風”主要指的是采集民情風俗,特別是對地方民間歌謠的采集。“采風”一詞雖出現較晚,但“采風”活動的實質從周代已有記載,只是當時稱為“采詩”,而后逐步演變為“采風”。本文的“采風”主要指的是“日記”中所記錄的馬可參與的對各類藝術活動的采集。
其一,蹦蹦戲。蹦蹦戲原名平腔梆子戲,俗稱評劇,簡稱平戲,又稱唐山落子、落子戲等,1935年起正式使用“評劇”的稱謂。蹦蹦戲形成于河北唐山一帶,是一種流傳于北方地區的傳統戲曲藝術形式。1945年馬可隨“魯藝”音樂工作團抵達東北,先后觀看了蹦蹦戲《藍橋》《賣線》《劉公案》《西廂》《小老媽開嗙》《包公賠情》《張延秀趕考》等劇目的演出,對演出藝人進行了采訪交流,并對蹦蹦戲進行了詳細記錄。在演出形式上,馬可指出蹦蹦戲的演出形式與山西的秧歌戲和陜北的郿鄠道情有著相似的地方;在藝術風格上,馬可認為蹦蹦戲有著十分獨到的民間風格,在藝術語言和藝術形象方面具有濃郁的民間氣息;在舞蹈動作上,馬可認為蹦蹦戲表演藝人的舞姿動作、舞步特征和秧歌戲有異曲同工之處;在服裝道具上,馬可記錄到蹦蹦戲的演出道具較為簡單,演出服裝不追求華麗更加凸顯出其樸素大方的氣質;在欣賞趣味上,馬可談論到蹦蹦戲與評戲有著“直系血統”的關聯,但在欣賞趣味上又有著一定的差別;在調式調性上,馬可指出蹦蹦戲《西廂》的轉調較為獨特,采用的是五聲音階轉到五聲音階,且用降B音轉到下方二度調,轉到新調后不再回到原調。此外,馬可在觀看《包公賠情》和《張延秀趕考》兩部作品后,進一步指出這兩部作品是由歌舞向歌劇發展的一種過渡形式。以上分別陳述了“日記”中關于蹦蹦戲的記述,包括演出形式、藝術風格、舞蹈動作、服裝道具、調式調性、藝術欣賞、與歌劇的關系等方面,充分反映出馬可對于蹦蹦戲的深厚情懷和獨到見解。對傳統戲曲藝術蹦蹦戲相關劇目的觀看,以及對藝人的采訪交流,促進了馬可對于戲曲藝術的音樂風格、發展路徑、演出形式、舞蹈動作、化妝表演等方面的認知,引申出其對民族新歌劇發展的思考,不僅映射出馬可對于戲曲藝術的獨特情懷,同時也為馬可走向民族新歌劇的發展道路奠定了堅實基礎。
其二,山西梆子。山西梆子又名晉劇、中戲、中路梆子等,是流傳于我國山西省中部地區極具民間氣息的傳統戲曲藝術,在陜西、內蒙古等地區也頗為流行。“日記”中關于山西梆子的記述內容豐富,主要涉及對相關劇目的欣賞和評論。在觀看劇目《坐窯》的演出后,馬可指出這部作品在內容上具有十分質樸的民間風格和生活氣息,其主要流傳于農村地區,而后慢慢流入城市并在城市扎根,是山西梆子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在欣賞作品《少華山》后,馬可認為該作品中的舞蹈場面和舞蹈動作十分出色,在新歌劇創作中應該充分汲取其中的經驗,并進一步談論到新歌劇創作中存在的問題。馬可通過對山西梆子相關作品的觀看,引發了對于中國民族新歌劇的思考。山西梆子這一戲曲藝術具有優秀的傳統積淀,其在表現內容、舞蹈動作、風格特征等方面有著非常寶貴的經驗,而如何將這些寶貴經驗進行提煉總結,以及如何將山西梆子這一戲曲藝術發展成果創造性運用到民族新歌劇創作中,則需要不斷地實踐和思考。
其三,郿鄠戲。郿鄠戲,又名迷胡子、曲子等,因其產生于郿縣和鄠縣而得名,主要流傳于我國陜西關中一帶,是我國歷史悠久的傳統戲曲藝術。“日記”中針對郿鄠戲的記錄主要是關于郿鄠戲的記譜方式。郿鄠戲主要以六聲音階為主,其中以“4 5 6 b7 1 2”為主要音階的記譜方式最為常見。郿鄠戲作為我國歷史悠久的傳統戲曲藝術,對其記譜方式的研究實質上也是對中國傳統戲曲記譜方式的探究,這對于馬可的音樂創作尤其是歌劇創作有著重要的促進作用。
其四,蒙古小調。蒙古小調是蒙古族民歌體裁類別的一種,是流傳于當地的民間歌舞小曲,具有濃厚的蒙古族風格。據“日記”所載,1940年馬可隨陜甘寧邊區民眾劇團進行“采風”活動,進一步對蒙古小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關于蒙古小調的“采風”情況,主要是馬可在“民眾劇團”工作期間,先后觀看了蒙古小調劇目的演出,并采訪了演出藝人,從而對蒙古小調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在蒙古小調的曲調和演唱技巧上,馬可指出《背干柴》是蒙古小調中經久流傳的作品,其結構短小,曲調簡單,憑借蒙古族藝人獨特的嗓音和精湛的演唱技巧,使得歌曲極具氣魄。在蒙古小調歌詞和曲調的記錄方面,馬可指出蒙古小調的記錄并不容易,主要是因為演唱者多采用即興演唱的方式,為記錄工作增加了難度,同時有些蒙古小調的曲調本身也比較復雜,所以在記錄上不夠精確。通過“日記”所述不難發現,馬可所記錄的蒙古小調多是人民群眾廣為喜愛的曲目,這些曲目雖結構短小、曲調簡單,但經過藝人獨特嗓音和別具一格的演繹后,作品煥發出了別樣的生命力。同時,在記錄工作方面,曲調本身的靈活多變和藝人演唱的即興性,為記錄工作增加了些許困難。
“日記”中關于馬可參與的“采風”活動記述篇幅龐大、種類繁多,除上面所陳述的蹦蹦戲、山西梆子、郿鄠戲、蒙古小調外,還有大量關于其他藝術形式的記錄。如關于“勞工”的“采風”,馬可非常重視深入到勞動工人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體驗勞動工人的工作和生活狀態,在與勞動工人的交談和生活體驗中充分汲取創作材料,從而創作出優秀的音樂作品。例如,經久流傳的《咱們工人有力量》就是在這樣的“采風”活動中創作轉化而來的優秀作品。又如,關于“民間藝人”的“采風”,在工作之余馬可樂于與民間藝人打成一片,并養成采訪藝人的習慣,這不僅讓他了解到不同的藝術形式,也進一步提升了自身的藝術修養。例如,關于京梆子鑼鼓點和板眼表現形式的記錄、關于喇叭吹奏技巧的記述、關于民間說書和秧歌的采錄等。這些豐富多彩的“采風”活動,不僅是馬可人生的豐富經歷,更是其堅定音樂創作并走向中國民族新歌劇發展道路的寶貴財富。
三、馬可音樂“采風”活動的特征
通過梳理,“采風”活動在“日記”篇幅中占據重要比例,在馬可音樂活動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幾乎每至一處馬可均會欣賞當地廣為流傳和深受人民群眾喜愛的作品,并積極深入民間體驗生活,與藝人們探討交流,這些活動進一步豐富了青年馬可對民族民間音樂尤其是戲曲藝術的認知與思考。從時間上看,“采風”活動貫穿于馬可的青年時期,尤其是其參與抗日救亡運動以來的人生軌跡。從空間上看,馬可所采集的內容非常豐富,囊括對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人群優秀傳統藝術的采集。從方式上看,馬可的音樂“采風”沒有固定的程式,大體上是按照作品欣賞、采訪藝人、探討交流等方式開展。從體裁上看,馬可的音樂“采風”不僅涉及以蹦蹦戲、山西梆子、郿鄠戲為主的傳統戲曲藝術,同時還涉及民間歌曲、勞工材料、京梆子、民間說書、秧歌、贊美詩、喇叭吹奏、皮影藝術等各種藝術的記錄。從路線上看,“采風”活動整體上依附于抗日救亡運動的開展而進行,采集路線也服務于抗日救亡運動的開展,因此具有一定的隨機性。總體而言,馬可參與的“采風”內容豐富、形式多樣,不拘泥于固定方式方法,不追求特定體裁類別,采集方式靈活多樣,所采集的內容多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
四、馬可音樂“采風”活動的意義
“采風”活動自古有之,并流傳至今,可見其意義非常。“日記”中所記錄的“采風”事跡,對于進一步了解和研究馬可的音樂創作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一方面,“采風”豐富了馬可的音樂活動,拓寬了馬可的藝術視野,促進了馬可對于傳統戲曲藝術的認知和思考。豐富多彩的“采風”活動,使得馬可廣為接觸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體裁的藝術作品,通過對作品的觀看和藝人的采訪,他了解到不同體裁作品間的區別、聯系和發展現狀,引申出對不同體裁尤其是戲曲藝術的深刻理解,以及如何運用“采風”所獲取的“資源”更好地為民族新歌劇發展進行服務等方面的思考。另一方面,“采風”活動為馬可的音樂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馬可的音樂創作,無論是聲樂創作還是器樂創作,無不蘊含著濃厚的民族民間音樂色彩,尤其是歌劇創作深刻體現了其對于民族民間音樂的傳承與創新,而這些音樂元素的創新轉化和巧妙運用與馬可執著于“采風”活動密不可分。通過“采風”活動所汲取的養分,促進了馬可對于傳統戲曲藝術風格、藝術形式、調式調性、化妝表演、服裝道具等方面的轉化運用,為中國民族新歌劇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再者,“日記”中所呈現出的“采風”資料,有助于更加全面深刻地認識那一時期的音樂活動發展歷史。“日記”作為一種特殊的史料,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馬可的“日記”關于“采風”活動的記述內容眾多,不僅涉及其個人“采風”活動,同時還記錄了同一時期其他音樂工作者所參與的“采風”事跡,這為相關學者更加深入地了解和研究那一時期的音樂活動提供了支撐。
五、結語
《馬可日記》關于民族民間音樂尤其是中國傳統戲曲的記述頗為豐富。本文對“日記”中所記錄的“采風”活動進行梳理,并對“采風”活動所呈現的特征進行歸納分析,最后對“采風”活動的價值和意義進行嘗試性總結。在體裁內容上,以蹦蹦戲、山西梆子、郿鄠戲為主要內容的傳統戲曲藝術是馬可重點“采風”的對象,不僅促進了馬可對于戲曲藝術的認知,也為其音樂創作尤其是歌劇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在“采風”特征上,馬可的“采風”內容豐富、形式多樣,不拘泥于固定的方式方法,不追求特定的體裁類別,采集方式靈活多樣,采集內容多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在價值意義上,“采風”活動豐富了馬可的音樂活動,拓寬了馬可的藝術視野,為馬可的音樂創作尤其是歌劇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對馬可堅定走向民族新歌劇的發展道路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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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賀昌坤,男,碩士研究生,安康中學高新分校,一級教師,研究方向:中國音樂史;黃漢瑜,女,碩士研究生,安康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音樂教育)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