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實踐美學視閾中的中國陶瓷藝術

摘" "要：新實踐美學興起于20世紀90年代，是在實踐美學的基礎上，針對后實踐美學流派提出的批評，結合新的時代特色所提出的，是實踐美學發展的新境界。這一理論為研究理解中國陶瓷藝術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維度，即分析新實踐美學視閾中，中國傳統陶瓷藝術的發展、創新。從新實踐美學提出的三種實踐類型，即物質生產、精神生產、話語生產層面出發，分析中國傳統陶瓷藝術對新實踐美學思想的體現，并通過對陶瓷藝術生產的實踐性、人文性、審美觀念變革等三個方面的分析，闡述其對當代中國陶瓷藝術的影響。

關鍵詞：陶瓷藝術；新實踐美學；精神生產；審美觀念

中圖分類號：J527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5-9699（2025）01-0001-006

※ 收稿日期：2024-11-11

作者簡介：孔浩榮（2000-）男，山東青島人，助教，主要從事文藝學研究。

通信作者：岳友熙（1967-）男，山東濰坊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文藝學研究。

近年來，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國家對文化傳承工作的重視，我國的陶瓷藝術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和發展。進入21世紀，張玉能先生新實踐美學理論已然形成，建立起系統、完備的實踐美學體系。2007年出版的《新實踐美學論》一書，開辟了一條新實踐美學道路。本文在新實踐美學視閾下，探討新實踐美學與中國陶瓷藝術發展的結合，通過案例分析和實證研究，揭示新實踐美學對中國陶瓷藝術發展的影響和啟示，為中國陶瓷藝術的創新發展提供理論支持和實踐參考。

一、新實踐美學概念的發展

新實踐美學這一美學流派的理論基礎，是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馬克思所提出的辯證唯物主義的實踐思想。該流派以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為基礎，結合中國的傳統哲學思想，綜合西方美學的理論精華[1]，根據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思想的原理，進行更深層次地研究實踐，提出了一些頗具見地的美學思想，在美學領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新的實踐美學哲學思想是有中國本土化特色的美學理論，是實踐美學發展的新境界。[2]

實踐美學，顧名思義，強調實踐，反對孤立地觀察事物，認為物質世界的構造與解釋都要通過人類自身的實踐來實現，提出一切真正美的東西必須是人們的實踐活動創造出來的，即只有人類在社會實踐中才能產生審美意識與審美理想。研究后實踐美學的學者們則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觀點，他們反對將實踐作為美學研究的起點，認為生命、生存相較于實踐而言，更適合作為美學研究的起點。因此，他們力圖推翻以實踐為基點的實踐美學體系，創立更符合當下社會以生存、生命為基點的后實踐美學體系。在兩種流派的激烈論證中，從事實踐美學研究的學者們逐漸意識到實踐美學體系的不足，后實踐美學派的抨擊并非毫無道理。由此，大批年輕的實踐美學學者，如朱立元、張玉能等，對實踐美學的內部結構進行了拓寬，新實踐美學等理論應運而生。

新實踐美學思想由多位學者的理論共同組成，但限于本文篇幅限制，本文采用其中較具有代表性的張玉能先生的觀點。張玉能先生對于新實踐美學的觀點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起初，張玉能先生更多關注于后實踐美學的討論，他對新實踐美學進行明確、系統地闡釋則是在1997年，彼時張玉能先生正式提出新實踐美學在實踐領域的一些重要概念，建立起一個較為系統的體系。進入21世紀，張玉能先生對于新實踐美學概念、體系的理解臻于成熟，他將自己對于新實踐美學的理解進行了系統整理，于2007年出版了《新實踐美學論》一書，這本書的面世標志著張玉能先生的新實踐美學理論體系的正式形成。

張玉能先生在蔣孔陽先生的理論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實踐美學的內涵，經由創造美學開辟了一條新實踐美學的新路。張玉能先生在研究原有理論時，發現原先定義中存在著結構簡化、封閉化現象，為此，他創造性地將實踐分為精神生產、物質生產、話語生產三大類[3]，并將物質生產放在核心位置。張玉能先生認為，這三種“生產”之間是相互聯系的，物質生產制約著精神生產，并對話語生產產生一定的影響，人的審美活動就在三者的互相作用之下產生。

二、新實踐美學在陶瓷藝術中的體現

人的實踐活動，本質上就是以物質生產為核心，同時包含精神生產與話語生產的活動。一件陶瓷藝術品的誕生過程，是一個從陶土到瓷器的物質生產過程。在這一生產過程中，藝術家的靈感得到了充分展示與實現，是一個將藝術家對藝術外化于行的精神生產過程。與此同時，物質生產的過程同樣會對人們的話語生產產生一定的影響。一件藝術品經過漫長艱辛的生產過程呈現在世人面前，其中所蘊含的人類勞動、長期藝術積淀以及時代社會因素等，會讓觀賞者情不自禁地進行話語生產。陶瓷藝術作品的生產過程充分地體現了新實踐美學的內涵。

（一）陶瓷藝術的物質生產體現

馬克思指出，實踐是主體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的物質活動。張玉能先生在這一基礎上提出了實踐的核心是物質生產。中國陶瓷藝術數千年的發展歷史，是一代代工匠發揮主觀能動性、不斷改進生產工藝的過程。

原料的選擇與處理，是陶瓷藝術作品生產的基礎。先民們最初生產陶器時，多以天然陶土為原材料，產出的陶器器型較為粗糙。隨著歷代工匠對瓷器原料的不斷探索，長石、石英等原料也被應用到瓷器的制作過程中，瓷器的外觀和質量得到了長足的提高。進入現代后，瓷器的原料趨向多樣化，大量的工業固廢，比如陶土尾礦、陶瓷碎片、粉煤灰等被廣泛應用于陶瓷生產中，這些原料的使用不僅降低了陶器生產的成本，還減少了對環境的危害。

釉色是一件陶瓷藝術作品的重要組成部分。釉色從單一到多樣的演進，新實踐美學的觀點同樣在其中得到了體現。商周時期的原始陶器，施釉不均，釉色呈現出欠光澤的灰（黃）綠色。到了隋唐宋三朝，白釉、黑釉、青釉等釉色的發展臻于成熟，出現了彩釉裝飾手法，這標志著陶瓷制作工藝的進一步成熟。進入元明清三朝，彩色瓷器的種類更加豐富，出現了青花、釉里紅、五彩等具有代表性的釉色。釉色的不斷發展、成熟，離不開一代代工匠們的物質生產實踐。

燒成工藝是陶瓷生產過程中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決定陶瓷成品質量的關鍵因素。燒成工藝有釉下彩、五彩燒和青花燒等。釉下彩工藝，是將各色彩料直接涂在瓷器表面，然后用高溫燒制。五彩燒則在釉下彩燒成工藝的基礎上，添加了更多的顏色和紋飾。青花燒是在白瓷的表面上繪制青花紋飾。進入現代，隨著新興技術的不斷發展、應用，陶瓷燒成工藝也在不斷進步。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德化瓷的燒成工藝，工匠們將德化地方傳統手工技藝與新興技術、工具相結合，制作出層次豐富、透光度好的德化白瓷。（如圖1）

陶瓷生產過程的不斷發展，充分體現了工匠這一主體對物質生產實踐的能動作用。

（二）陶瓷藝術的精神生產體現

陶瓷藝術通過捏造、燒制陶土，對社會現實生活進行反映，表達藝術家所具備的超常的思想感情與審美意識。

藝術家在制作陶瓷藝術作品的過程中，往往會將自己的情感、意念和思考融入作品中，從而在作品的藝術風格和文化內涵等方面打上專屬烙印。例如，景德鎮工匠們在制作青花瓷時，繪制瓶身上的釉下彩繪時所使用的色彩和繪制的圖案，無不深刻體現了工匠們獨特的個人情感和審美情趣。在陶瓷藝術品的生產過程中，作品往往會成為工匠們用來表達他們對生活、社會、自然等方面獨到理解、認識的工具。景德鎮的許多陶瓷藝術作品在制作時常采用傳統瓷雕工藝，使用這種工藝制作出來的瓷器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和深刻的哲理意義，作品中有機地融合了工匠們對人生、自然和宇宙的思考與感悟。

此外，陶瓷工匠們在制作陶瓷藝術作品時，會受到所處時期人們普遍對陶器審美認知的影響，陶瓷藝術作品的器型、花紋更貼合于消費者的審美。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莫過于宋代。宋代五大名窯所生產的瓷器受當時社會需求的影響，在保留了其精湛技藝、精美紋飾的同時，器型變得更加實用，更符合百姓的需求，如圖2所展示的鈞窯玫瑰紫海棠式花盆。

在一件陶瓷藝術品的生產過程中，其所蘊含的深厚文化內涵及藝術價值，都離不開這一過程中精神生產所起到的作用。工匠們通過情感表達、意念傳達等藝術表現方式，使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成為自己的思想、情感和意念的表現載體，將主體的本質力量轉移到客體，即陶瓷藝術作品之中，并通過它們表現出來。這樣做便使作品具有了獨一無二的藝術風格和文化內涵，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這件陶瓷作品的藝術價值，賦予了其一定的文化內涵和歷史價值，使其從一個普通的器具成為一件具有文化傳承意義的藝術品。

（三）陶瓷藝術的話語生產體現

陶瓷藝術品的話語生產指的是在陶瓷藝術品的展示和交易過程中，欣賞者所發表的觀點、言論等。這種話語生產能夠提升陶瓷藝術品的知名度和市場價值，對于促進陶瓷藝術文化的傳承和交流同樣有著深遠的意義。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將自己對陶瓷藝術品的贊美之詞，通過吟誦詩詞的方式表達出來，如唐代大詩人陸龜蒙的《秘色越器》：“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遺杯?！盵4]這些詩歌作品經過歷朝歷代百姓的口口相傳，讓更多的人能夠領略到陶瓷藝術的美妙。

除了文學家與評論家，作為藝術品欣賞者的普通人在看到精妙絕倫的陶瓷藝術作品時也會不由得發出感嘆。普通人在看到陶瓷藝術作品時發出的贊美往往是最真誠、樸實的，也是陶瓷藝術中展示話語生產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文學作品以及人們的評價可以更好地將陶瓷藝術品所蘊含的文化價值和意義傳遞給大眾，使陶瓷藝術品真正走入尋常百姓家，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三、新實踐美學對當代中國陶瓷藝術的影響

新實踐美學作為一種美學理論，格外強調實踐性、人文性和審美觀念。這一理論長期著眼于人類實踐活動中獲得的審美體驗和人類審美觀念的變遷，強調個體、社會和歷史的相互作用，重視物質生產、精神生產和話語生產三者間的相互影響、相互制約。新實踐美學對當代中國陶瓷藝術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重視陶瓷藝術的實踐性

實踐這一概念是新實踐美學的基本概念，是以物質生產為核心的、感性的、帶有現實特征的活動。陶瓷藝術同樣離不開實踐，陶瓷藝術作品是工匠們的實踐活動的產物，陶瓷藝術作品所具備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也要通過各種各樣的實踐得以體現。

一件陶瓷藝術作品，只有經過生產者的生產實踐活動，才能夠從無意義的陶土轉化為一件有著深厚底蘊的藝術品。在這個過程中，陶瓷工匠們會不斷深入探索新的表現手法和藝術風格。他們親身參與選材、設計、制作等各個方面。工匠們在生產過程中還會不斷改進陶瓷生產工藝，以提高陶瓷藝術品的品質和市場競爭力。這種親自參與有助于工匠們更好地理解陶瓷藝術的本質及藝術特點，推動了陶瓷藝術品質和創新能力的提高。

一件陶瓷藝術作品，倘若一直束之高閣，無法將自身的魅力展現在世人面前，便失去了其存在的意義。一件陶瓷藝術品所承載的文化底蘊、藝術價值，只有通過展覽才能得到充分的體現。在陶瓷藝術品的展覽中，其創作、生產的過程及其內蘊都得到了充分展示和說明，讓觀眾能夠更好地了解一件陶瓷藝術品的前世今生。觀眾通過欣賞展品，能夠更好地了解陶瓷藝術的歷史，從而可以更加客觀、更加全面地評價一件陶瓷藝術品的品質與價值。這種陶瓷藝術的展覽實踐和觀眾的評價實踐，能夠推動陶瓷藝術進一步向前發展，促進陶瓷藝術的傳承與交流。

（二）重視陶瓷藝術的人文性

張玉能先生認為，在新實踐美學理論中，除了居于核心地位的物質生產外，精神生產與話語生產同樣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陶瓷藝術品的人文性便體現在工匠們的精神生產、話語生產中。一件優秀的陶瓷藝術品是人類悠久歷史、文化的產物，寓寄了人類豐富的情感、虔誠的信仰以及多樣的審美觀念。

工匠們在制作陶瓷藝術作品時，往往會將自己的理想與希望傾注其中，從某種程度上講，作品也就成為作者個人內心世界與情感的傾訴對象。工匠們將自己的情感訴諸制作陶瓷藝術作品的過程之中，表現為精美的器型，瓶身上華麗的紋飾圖樣，器型、紋飾皆是工匠們的心血凝聚而成。因此，在欣賞陶瓷藝術作品的過程中，我們不能僅僅將目光放在表面精美的器型、紋飾之上，更要關注陶瓷藝術作品所蘊含的更深層次的工匠的思想、情感。

在對陶瓷藝術作品進行研究時，我們同樣要聚焦于其蘊含的所處時代的歷史、文化。一件陶瓷藝術作品，既是工匠情感寄托之物，也是其所處時代社會文化、歷史的反映，具有強烈的人文屬性。隨著新實踐美學的不斷發展、傳播，當下在研究陶瓷藝術作品時，人們開始將人文性作為一個重要的研究方向，對其背后所蘊含的豐富人文屬性進行研究，并將之與新時代陶瓷藝術實踐相結合。對其人文性的研究與實踐，有助于豐富新時代陶瓷藝術的文化內涵，實現新時代所賦予陶瓷藝術的新的歷史價值，推動傳統陶瓷藝術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三）倡導陶瓷藝術的審美觀念變革

倡導審美觀念的變革，同樣是新實踐美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審美觀念形成于人的社會實踐，其與政治、文化等意識形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不同的時代，人們有著不同的審美觀念。審美觀念是隨著社會歷史的演進、生產力的不斷發展而不斷改變的。

一個時代所具有的審美觀念，往往源于人與社會實踐的相互作用。不同時代所具有的政治、文化、道德觀念等意識形態因素相互作用，使人在實踐的過程中得到關于美的感受。與此同時，人也會跟隨這種感受的方向，不斷深入挖掘、發展來進行新的社會實踐，由此形成和發展了人的審美意識。在當代，審美觀念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更加強化。審美觀念是人類不斷改造世界的一種內生的情感動力，促進了社會歷史的不斷發展，并成為社會歷史發展演進的重要內容之一。

隨著新實踐美學的不斷發展，對陶瓷藝術的審美觀念研究也日益成為當下研究的熱門。通過對一個特定時代的陶瓷藝術作品進行研究，研究不同時代不同的審美觀念，并研究其發展的趨勢、影響發展的因素，總結出審美觀念變革的規律。將這種變革與新時代陶瓷藝術的發展相結合，將新時代的審美觀念、社會歷史的影響融入陶瓷藝術的研究、創作之中，以此提高陶瓷藝術的創新能力與時代性，推動陶瓷藝術的傳承、發展。

四、結語

陶瓷藝術是中華民族的瑰寶，進入新時代，新的歷史征程要求我們必須用新眼光研究陶瓷藝術、以新觀念審視陶瓷藝術、以新思想傳承陶瓷藝術、以新技術發展陶瓷藝術。張玉能先生的新實踐美學，是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基礎上，結合新時代所提出的，符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美學思想，是對傳統陶瓷藝術傳承發展的重要助力。憑借新實踐美學這一新的理論武器，在對陶瓷藝術作品生產過程進行研究時，將物質生產、精神生產、話語生產三者有機結合，對陶瓷藝術生產這一實踐過程進行多角度地解讀和研究。與此同時，深挖陶瓷藝術作品背后所蘊含的人文性、實踐性，將之與新的社會歷史相結合，提出新的審美觀念，推動陶瓷藝術的傳承與發展，賦予其全新的時代價值，使其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生命活力。

參考文獻：

[1]謝蘭英.張玉能“新實踐美學”觀研究[D].岳陽：湖南理工學院，2018.

[2]李芳.二維視野中的蔣孔陽美學[D].南昌：南昌大學，2007.

[3]張玉能.新實踐美學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4]黃培華.淺析陶瓷藝術裝飾的主體思想與基本形式[J].明日風尚，2022（17）：89-92.

責任編輯：鄧曄

On the Chinese Ceramic Ar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KONG Haorong， YUE Youxi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amp; Communication， Shan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Zibo 255000， Shandong， China）

Abstract： The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theory， which is developed from the old one， was raised on the basis of criticism on the post-practical aesthetics school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ew era and it symbolized a new stage in the history of the practical aesthetics. This theory provides a new angle for us to study Chinese ceramic art， that is， to analyze the advancement and innov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eramic art from the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perspective. Based on the three types of practice proposed by the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namely \"material production\"， \"spiritual production\" and \"discourse productio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thoughts embodied in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eramic art， and expounds their influence o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ceramic art through analyzing the practical and humanistic aspects of the ceramic art produc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the aesthetic concepts.

Keywords： ceramic art; new practical aesthetics; spiritual production; aesthetic conce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