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歌劇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歌劇表演藝術的核心命題。本文以比才歌劇《卡門》中卡門角色的創作為研究對象,結合筆者在中央戲劇學院歌劇系畢業大戲的排練實踐,通過文獻研究法與案例分析法,系統探討歌劇角色創作的三個階段——案頭分析、角色構思與舞臺體現。研究表明,演員需通過多維度的案頭研究把握角色歷史背景,以個性化藝術修養重構角色內涵,并通過聲樂技巧與舞臺行動的綜合運用實現人物立體化呈現。
關鍵詞:歌劇;卡門;創作方法;演唱技巧
中圖分類號:J8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03-00-03
歌劇融合了音樂、詩歌、戲劇表演、舞蹈、舞臺美術及服裝等多元藝術形式,是一種以歌唱和音樂推動劇情發展的戲劇類型。歌劇表演者在塑造角色時,不僅要具備精湛的演唱技巧,還需通過案頭分析、角色構思和表現技巧的深入研究與實踐,塑造栩栩如生、富有真實感的人物形象。本研究以歌劇《卡門》的排演為例,總結了在角色塑造各階段的實踐經驗,認為塑造生動角色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表演者全方位提升自我,將理論與實踐緊密結合,為我國歌劇事業的發展貢獻力量。
一、演員創作個性與角色重構的互動關系
莎士比亞曾言:“一千個讀者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角色詮釋的多樣性源于演員的個體差異性。演員的成長經歷、藝術修養與審美取向均會滲透至角色創作中,形成獨特的藝術表達。這一過程體現了表演者主體性與角色客體性的辯證統一。
安娜斯·巴爾莎的“野性詩學”。希臘女高音巴爾莎以其對卡門的非傳統解讀著稱。其童年時期的藝術熏陶與個人熱情特質融入表演,賦予卡門以詩意的野性。例如,巴爾莎在《哈巴涅拉》中通過聲線張力與肢體語言的動態對比,凸顯角色的矛盾性——既具原始生命力,又隱含悲劇宿命。她曾說過:“卡門是一個富有野性的人,但她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人們誤解了她,將她看作一個蒙昧的人。”這種解讀無疑是有趣的。巴爾莎生性熱情開朗、活潑浪漫,她巧妙地將自己的個性融入卡門這一角色中,為卡門注入了新的靈魂。
艾琳娜·嘉蘭莎在2010年大都會版《卡門》中,通過符號化舞臺行動重構角色內涵。在《愛情像只自由鳥》中,她設計了“剝橘”“擲花”等動作。聲音處理上,嘉蘭莎以磁性音色與強弱對比強化角色的控制欲,使卡門成為“情感博弈中的掌權者”。在演唱過程中,她挑選了一個坐下“洗衣服”的動作,透露出性感與隨性。隨后,她用嘴剝橘子,體現了卡門的不羈與粗獷。嘉蘭莎的聲音圓潤且富有磁性,表現了卡門的傲慢與霸道。在詠嘆調結束后,卡門從胸口掏出玫瑰,走向唐·何塞,一系列“推拉”動作讓愛情的魔咒開始生效。嘉蘭莎塑造的卡門仿佛是一個霸氣且成熟的女王,讓誰看了都會一不小心陷入“危險的境地”[1]。
演員通過自身的個性參與到角色的創作中,呈現的人物形象竟然各具特色,既形象又鮮明。她們都塑造出了熱情似火、敢愛敢恨,讓人欲罷不能的吉普賽人——卡門。由此可見,想要塑造出鮮活的人物形象,歌劇演員應當充分發揮自己的個性,將自己的生命融入角色中,與角色同呼吸,共命運[2]。
二、塑造歌劇人物角色形象的創作過程
《卡門》的故事植根于19世紀塞維利亞的多元文化土壤。吉普賽族群的社會邊緣性、弗拉門戈藝術的即興特質,以及西班牙殖民歷史的沖突遺產,共同構成卡門行為的底層邏輯。演員需通過歷史文獻與影像資料,構建角色生存的“社會圖譜”,避免將人物簡化為“異域風情”的符號。
(一)案頭分析:歷史語境與聲樂技術的奠基
1.了解時代背景是走近歌劇人物形象的第一步
時代背景是人物角色生存的總環境,內容包含諸多因素,如歷史、經濟、政治、社會、風俗等,角色的思想與行為也必然與大環境緊密相連。歌劇《卡門》改編自梅里美的同名中篇小說,展現了1820年前后在塞維利亞發生的炙熱而又充滿宿命感的悲劇愛情故事。故事的發生地塞維利亞位于西班牙南部,是安達盧西亞的首府。這里常年日照充足,人們熱情開放。羅馬人、阿拉伯人先后統治過這片地區,也正因如此,這片土地上洋溢著濃郁的異域風情。塞維利亞有著古老的建筑與交融的多元文化,是吉普賽人的聚居地。吉普賽人還將弗拉門戈這種融合了舞蹈、歌唱、器樂于一體的綜合性藝術帶到了這個多彩的城市[3]。
2.扎實的演唱技巧是塑造角色的基石
歌劇表演就是通過演唱這一重要的創作手段塑造人物形象的。因此,做好譜面工作極為重要。學習總譜要求歌者力求準確,是一項十分細致的工作,應該在總譜上標記好國際音標、字對字翻譯、整句翻譯之后,最先朗讀歌詞。在語言上,需要特別注意,鼻化元音[?][ɑ][?][?]是法語發音的難點,在發音時要求一氣呵成,與其他常規的母音一樣,應始終保持一個狀態,要求氣流從口腔和鼻腔沖出。在歌劇《卡門》第二幕的詠嘆調《聽那鈴聲響得多美妙》中就有許多詞含有鼻化元音,如“tintaient”“chanson”“montait”等。而漢語中基本不會用到這部分肌肉,因此需要多加練習。
在音樂學習的總譜階段,音樂的精確性至關重要。頻繁出錯導致進度延誤,不僅會浪費自己的時間,也會消耗教師和其他表演者的寶貴時間。歌劇《卡門》中弗拉斯基塔、梅賽德斯、卡門、雷蒙達多與丹凱爾的五重唱《我們有一個大計劃》是一段極具挑戰性的唱段,語言、節奏、音高和律動的精確性,每一要素都不可或缺。在歌劇表演中,聲音的傳達尤為關鍵。為了確保聲音的流暢性,表演者需進行身體放松,包括頸部與肋部肌肉的拉伸以及原地跳躍等熱身活動,以充分激活身體機能,從而發出連貫的氣息支持下的聲音。身體的緊張狀態會導致歌者僵硬,影響呼吸的深度與喉部肌肉的放松。例如,在歌劇《卡門》中的二重唱《在你的榮耀中起舞》中,當卡門為唐·何塞哼唱并跳起響板舞時,軍號的響起打斷了這一場景,唐·何塞決定回歸軍營履行職責,卡門因此憤怒至極,高聲呼喊“Ah!j’étaisvraimenttropbête!(啊!我真是太傻了!)”在這一戲劇性沖突爆發之前,卡門有一段音階級進上行的演唱。在排練該段落時,卡門從舞臺的一側迅速移動至唐·何塞身邊,并將響板扔向酒桌,憤怒地喊出上述臺詞。隨著兩人爭吵的升級,卡門的情緒愈發激動,她邊爭吵邊將唐·何塞的隨身物品扔回給他,通過身體動作與歌唱的有機結合,不僅增強了演員的感官體驗,而且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實現了多方面的藝術效果[4]。
(二)角色構思:從“心象”建構到行為內化
“心象”理論的實踐應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心象”理論強調演員需通過生活觀察與藝術想象,在內心生成角色的立體模型。筆者通過研究吉普賽民俗(如占卜、弗拉門戈舞蹈)與影視作品(如《葉塞尼亞》),提煉出卡門“自由至上”的精神內核,并以此指導肢體語言設計(如響板節奏與髖部擺動)。亞洲演員塑造西方經典角色時,需平衡文化差異與藝術共性[5]。
1.體驗生活是創作的源泉——有效地幫助演員展開想象
在排演《卡門》過程中,歌劇導演詳細解釋了“心象”理論,并與演員充分討論了吉普賽人的生活,搜集了許多影像資料,為演員建立“心象”添磚加瓦。吉普賽人天生就習慣了流浪,她們以占卜為生,并為世界帶來了弗拉門戈。這種綜合藝術時而展現出熱情、奔放、優美、剛健,時而表現出憤怒、悲傷、隱忍和爆發,反映了吉普賽人貧窮、悲慘的命運和處境與樂觀、自由的精神。
在構思階段,深入研究了梅里美的中篇小說《卡門》,盡管歌劇與小說中的卡門形象存在差異,但小說仍為筆者提供了豐富的啟示。在小說中,卡門在唐·何塞懇求她回心轉意時,向他表達了如下觀點:“作為我的羅姆,你擁有殺死我的羅米的權利。然而,卡門永遠追求自由。她生為卡萊人,死亦為卡萊之魂”。無論時空如何變遷,這種對自由的追求和堅定信念,始終具有令人動容和敬畏的力量。
舞劇《卡門》作為以舞蹈為表達媒介的戲劇形式,為肢體語言提供了廣闊的展現空間,從而激發了筆者豐富的感性想象。關于吉普賽藝術的探討,諸多作品中,經典電影《葉塞尼亞》通過女主人公的占卜、賣藝、偷盜等行為,生動地描繪了吉普賽女性的日常生活,其眼神、體態以及行走、奔跑、跳躍等動作,均成為筆者觀察和研究生活的重要素材。這些認識、體驗與想象的積累,使得筆者內心的形象(“心象”)愈發清晰,進而加深了對自身的理解,并促進了筆者與角色之間聯系的加強,縮小了彼此間的差異。鑒于環境、教育背景及個性的差異,西方演員在扮演卡門這一角色時,往往表現出更為大膽和成熟的特質,具有先天的優勢[6]。
2.“練”是歌劇演員走向角色的重要途徑
在訓練階段,需要演員有自如的身體協調能力與音樂感覺,她可以同時唱著、跳著、打著響板、誘惑唐·何塞又不讓他得逞,面對這種“多線程操作”,只有將舞蹈與響板練熟,成為下意識的反應,才能“讓角色生活于自己”。吉普賽人從小能歌善舞,卡門自身的特點也不是一天就形成的。因此,練習也成為拉近筆者和卡門這一角色的重要方法。響板不離身,隨時拿出來放在手上敲;習慣駝背就穿上背背佳時刻提醒自己;舞蹈動作不標準就加強練習。這一切都是能夠通過練習來改善、解決的,在排練時也會胸有成竹、信心大增。
(三)舞臺體現:聲形合一的多模態表達
1.道具與服裝的沉浸功能
排練階段通過高跟鞋與大擺裙可改變演員體態,強化角色的性感與不羈。正式演出中,道具(如玫瑰、匕首)的觸感與重量能激發演員即興反應,促使演員進入“當下真實狀態”。服裝與道具帶給演員的真實感可以使其演技“更上一層樓”。每一次排練,演員都要帶齊相關排練服和鞋,可能有人會覺得這沒有那么重要,能演不就行了?這必然是不可以的,穿高跟鞋走路的體態比平底鞋要挺拔,穿大擺裙走路和穿褲子走路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如果缺少這些專業性服飾,塑造的也就不是卡門的形象了。道具的缺失也會造成排練場上的動作不準確。在整個排練后期,正式的舞裙、道具與布景能給演員以很強的真實感,演員在再現的世界里與其他角色互動,而良好的互動也滿足了真聽、真看、真感受,幫助演員排除不必要的緊張,將注意力集中于自己的目標[7]。
2.音樂語匯的性格外化
卡門與唐·何塞的沖突場景中,聲音力度(如PPP的耳語式演唱)與速度變化(如《花之歌》的綿長樂句)成為情感傳遞的核心載體。聲樂技術與戲劇動作的同步設計(如甩響板、擲道具),可增強角色的戲劇張力。在第二幕卡門與唐·何塞發生沖突之后,何塞唱出《花之歌》來傾吐他的愛意與糾結。整首詠嘆調宛如用音樂織出延綿不斷的線,纏繞著卡門與每一位觀眾的心。在這段音樂中,何塞向卡門訴說了他矛盾又癡狂的愛。我們都能看出,他是優柔寡斷的,他注定與剛毅果決的卡門走向殊途。《花之歌》結束后,停頓幾秒,卡門在小字一組的降d上陰郁地唱起“Non!Tunem’aimespas!(不,你不愛我!)”這段音樂向觀眾展示了卡門的另一面,她跌倒在地,但眼神狡黠。雖是PPP(最弱)的力度,仍能使觀眾一下將注意力放到卡門的身上,讓人不寒而栗,引發懸念,讓觀眾腦海中充滿無限遐想。
三、結束語
在歌劇藝術的演繹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一個充滿挑戰性的過程,它涉及理性分析與感性體驗的緊密交織。本文通過深入研究《卡門》這一經典案例,揭示了歌劇演員在創作過程中必須經歷的幾個關鍵階段。在案頭工作階段,演員需要通過詳盡的研究來還原作品的歷史語境,這包括對時代背景、文化環境以及原作的深入理解。在構思階段,演員需要將自己完全投入角色中,實現角色的內化,要求演員在情感和心理上與角色產生共鳴,從而在內心深處構建起角色的形象。在舞臺實踐階段,演員通過實際的表演,將聲音、形體以及表情等多模態元素融合在一起,實現聲形合一的表達。這一過程不僅需要演員具備扎實的技術訓練,還需要對所扮演角色的文化背景有深刻的理解,并且能夠將個人的個性和創造力融入角色的塑造中。只有這樣,演員才能突破程式化表演的局限,塑造出具有藝術生命力和獨特魅力的人物形象。
參考文獻:
[1]劉慶蘇.歌劇藝術發展史[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12.
[2]梁伯龍.戲劇表演基礎[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4.
[3]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部.卡門:音樂分析·腳本·選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3.
[4]于夢欣.巴爾莎塑造歌劇人物形象探究——“卡門”的藝術價值[J].當代音樂,2020,(10):99.
[5]黃一喬.論艾琳娜·嘉蘭莎對“卡門”形象的聲音塑造[D].武漢音樂學院,2021.
[6]李紅.法語歌唱語音概述[J].音樂探索,2016,(04):113.
[7]張怡.心象理論在歌劇表演中的實踐[J].交響-西安音樂學院學報(季刊),2018,37(01):127.
作者簡介:李奧(1996-),女,山東滕州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歌劇演唱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