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那狗》與《1980年代的愛情》電影視聽表現比較與文化景觀的視覺營造

摘 要：電影《那山那人那狗》的畫面猶如一幅幅現實主義油畫，營造了整個湘西的視覺空間，同時影片還以湘西優美的自然文化景觀為基礎來營造唯美的視覺奇觀，打造了獨屬于湘西的文化景觀。而《1980年代的愛情》的電影畫面猶如一幅幅表現主義油畫，營造了獨屬于公母寨、老屋基的文化景觀。在電影風格上影片《那山那人那狗》大量運用寫實主義的拍攝手法，追求質樸、樸素的影片風格，而《1980年代的愛情》則大量使用了表現主義風格，追求戲劇性影片風格。

關鍵詞：油畫風格影像；視聽表現的對比；文化景觀的視覺營造

中圖分類號：J9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03-0-03

一、利用油畫風格影像營造一個作者想象中的湘西視界

這兩部作品的導演是霍建起，他早年從事繪畫，所以拍攝的每一幀就好像一幅幅畫。他特別注重畫面的構圖、色彩，以及畫面的美感，因此每一個鏡頭都很講究。在《那山那人那狗》這部影片中，霍建起運用了寫實主義的油畫風格，充分展現了影片的意境之美。在《漢語大詞典》中，“寫實”作為外來術語，通常指兩個方面。一方面，它源自繪畫，強調反映自然和社會生活的真實性；另一方面，它也被視為一種創作方法。《中國大百科全書》美術卷中的“寫實主義”詞條則明確地將其界定為兩個方面，一是作為藝術創作的方法，二是指通過寫實手法呈現的藝術風格。寫實主義側重形式，強調具象與再現，同時也注重內容，主張以社會生活為主的真實反映，并以此為基礎尊重現實的創作精神[1]。

寫實主義油畫風格的核心是追求真實感，強調繪畫的真實性。《那山那人那狗》整部影片都運用了寫實主義的影像風格，視覺上營造出一個獨屬于湘西的視覺空間，將湘西的世界原汁原味地搬上銀幕，呈現一個閉塞、淳樸、美好且理想化的湘西世界。這種寫實風格和著名油畫家潘虹海的油畫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潘虹海的作品以嚴謹細膩的寫實手法、輕快素雅的色彩調子、柔和抒情的藝術語言為特點，作品中充滿了東方文化氣息，且散發著江南水鄉的韻味，呈現出清新雋永的藝術境界，如其作品《江南水鄉》。

再反觀《那山那人那狗》這部影片，每一個鏡頭似乎都像一幅油畫，如影片的第三個鏡頭，色調濃郁，深綠色的樹林、暗灰色的磚瓦房和深黃色的燈光，寬廣的全景構圖，猶如一幅寫實主義的山水油畫（見圖1）。

影片中多次出現朦朧的碧綠圖景，好像是夢境一般，湘西特有的青石板路、清脆的鈴聲，以及多次出現的小橋流水人家等元素反復出現。這些畫面不僅富有深遠的意境美，也充滿了油畫藝術氣息。畫面中色彩和色調的處理，與油畫的色彩構圖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些畫面營造了一個導演所構想的湘西世界和空間，這個湘西空間是淳樸、純凈，沒有雜質，沒有爾虞我詐，也沒有復雜的商業氣息。在這樣一個安寧的油畫般的世界里，父子間的感情變化得以細膩的展現。影片中的深褐色、打著補丁的郵件袋，以及陳舊的裝郵件的棕褐色大袋子，都帶有油畫的質感和時間的年代感。這就是導演霍建起利用似油畫的畫面語言，塑造出的一個充滿想象力的湘西空間。

二、《那山那人那狗》與《1980年代的愛情》影片的視聽表現對比

《那山那人那狗》這部影片拍攝于1998年，講述了一個發生于20世紀80年代間中國湖南西南部綏寧鄉間郵路上的故事。這部影片的風格全程以自然主義風格為主，類似于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風格[3]。影片全程使用自然光，采用大量林間跟拍鏡頭、長鏡頭，并注重人物表演的真實性。類似于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代表人物維斯康蒂的代表作品《大地在波動》，這部作品完全使用真實的外景拍攝，影片中的漁民也選用了非職業演員——真實的漁民，然而，維斯康蒂還同時表現出一種獨特的個性化追求，他以近似紀錄式的寫實主義，以長鏡頭和變焦鏡頭的手段處理，以畫面景深鏡頭的濃郁詩意，將現實主義和唯美主義結合起來來解構這部影片[3]。這和《那人那山那狗》有異曲同工之處，影片中大量使用了長鏡頭和遠鏡頭，這些鏡頭充滿了唯美的詩意，將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湘西世界拍攝得惟妙惟肖。

如果說長鏡頭是現實主義風格的體現，那么鑲嵌在其中的詩意則是現實主義和唯美主義的結合。例如，影片中長達20秒的父子倆走在林間小巷的景深鏡頭，腳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背景音的使用，走路時鈴鐺發出的叮鈴聲，遠景是青山綠水，近景是黑黝黝的青苔石頭、棕褐色木房圍成的縱深林間小巷，以及影片中長達30秒的長鏡頭，一條黃狗、一對父子慢慢地走過一座小橋，鏡頭也慢慢地跟著搖過去，在這個長達30秒的鏡頭里充滿了濃郁的中國水墨畫的意境，給人以“小橋流水人家”的詩意感，充分體現了影片中現實主義與唯美主義結合的視聽表現方式。

影片中常用大全景來展示環境，尤其是展示湘西苗寨的山水風光，一片片翠綠的梯田，以及群山環繞的樹林，影片以綠色為主色調，整個環境空間充滿詩意。人物的表演也接近真實自然，尤其是五婆這個角色，毫無表演痕跡。五婆的扮演者龔業衍是湖南湘潭人，和湘西地區有地緣上的親和力，因此她飾演這一角色顯得十分貼切，也讓影片的紀實風格得到了充分體現。

在《1980年代的愛情》這部影片中，紀實主義風格轉變成為表現主義風格，影像的表達方式充滿了濃烈的戲劇效果，電影的質感也變得突出。影片中的色彩變得豐富多彩，相較于《那山那人那狗》幾乎全篇統一以綠色為主色調，《1980年代的愛情》一開篇便出現了一輛與青山綠水背景形成對比的紅色公交汽車駛過，畫面中紅色和綠色的鮮明對比，帶有明顯的表現主義風格。

影片大量運用了人造光源來營造唯美感，尤其是在拍攝麗雯這一角色時，經常使用人造光來給女演員打光。比如，麗雯和雨波在林間小亭子里互訴心事時，兩人中間放置一個燈籠，既充當了裝飾光，也為人物的側臉打光。而在影片1：15：48處，出現的路燈光以及為麗雯特意打的側面光，展示出人物的“陰陽臉”，暗示出此時人物內心的矛盾重復。

此外，影片還通過燈光塑造人物的剪影，尤其是酒店場景中，通過燈光展現人物的輪廓。但從這一點來看，《1980年代的愛情》顯然比《那山那人那狗》更注重電影技術的運用，如布光、色彩搭配、特寫鏡頭的使用等，演員的表演痕跡也更加明顯。與《那山那人那狗》具有濃厚詩意的風格不同，《1980年代的愛情》更多地趨向于迎合大眾審美，成為普通的文藝劇情片。

三、《那山那人那狗》《1980年代的愛情》中的文化景觀的視覺營造

文化景觀是指存在于一定空間區域內的自然和人文多種因素有規律地組合起來的有形和無形的物質綜合體。這種文化景觀是不可移動的，它包括一些不能移動的遺址、古跡、文物等文化遺跡和一些獨具特色的自然生態風景區等，即人文景觀和自然景觀。人文景觀就是人化了的物質性景觀，如少數民族建筑、少數民族文化遺址等；自然景觀就是人類沒有加工和改造的具有自然生態特色的物質性景觀。其中，具有自然生態特色的風景區又是自然景觀的核心。而在電影中，將文化景觀運用到自己的鏡頭中，最關鍵的就是將文化景觀轉化為電影的敘事構成要素。例如，民族景觀電影《青春祭》，將少數民族物質文化中最具民族文化魅力的文化景觀，如傣族古老的村寨、茫茫的原始熱帶雨林、鮮艷美麗的傣族筒裙等，充分運用到有關主要人物的故事情節中，讓它們成為主要人物的生活環境，進而強化為一種具有主體性地位的敘述因素，展現出少數民族物質文化的視覺張力。而文化景觀在電影中使用無非是為了更好地展示民族文化，利用視聽語言將民族文化景觀很好地與電影敘事結合起來，也只有這樣景觀電影在反映生活場景的同時也必然要把這種奇異優美的文化景觀納入自己的鏡頭中，這就給景觀電影的畫面營造奠定了客觀的物質基礎。

例如，在影片中，父子二人在湘西吊腳樓上拾信，吊腳樓是湘西獨有的文化景觀，這一場景成為影片視覺奇觀營造的重點。它不僅突出了湘西民俗民風之美，同時也將敘事嵌入影片視覺奇觀的營造中，是影片的點睛之筆。影片中攝影機無聲地取代了兒子的視角，再現湘西鄉村景色時流露出了濃濃的詩意。

此外，影片還建構了一個典型的湘西自然空間。兒子和父親穿越過那片碧綠的森林以及走過的鄉間小巷是影片重要的敘事空間。一個個表現湘西鄉村美景的煙雨朦朧的遠景鏡頭中，河道交叉處一座整潔的石橋，橋上走過兒子、父親和那條大黃狗，路邊是高聳茂密的綠林。這些都是湘西文化景觀在影片中的體現。然而，文化景觀不僅僅是作為一種視覺營造，它同時還兼顧敘事的任務。

在趙建飛的《景觀化敘事——影視作品中的浙江形象建構》中提到，景觀是主流電影吸引觀眾的一大快感要素。景觀展示往往不需要“偷窺”，因此，它必須有機地融入“封閉的世界”，才能引發沖突。一旦產生沖突，就會打破這一“封閉的世界”[4]。

在《那山那人那狗》這部影片中，文化景觀突破了單純的視覺奇觀的范疇，賦予景觀敘事的意義，形成了敘事與景觀的有機融合。特別是在那一場父親和兒子在湘西著名景點吊腳樓拾信的戲中，風吹起，父親手中的信飄落到吊腳樓的樓面上，父親追著拾信，兒子也去拾，就連身邊的小黃狗也一起追著信跑，生怕信的主人收不到信會傷心難過。這一幕不僅僅是敘事與文化景觀的融合，還加入了情感元素，畫面顯得溫潤且感人。

總的來說，《那山那人那狗》這部影片在文化景觀的營造上，詩情畫意的描摹更加濃厚，敘事相對稍弱，戲劇性的沖突較少。在宋杰的《抒情傳統下的中國詩意電影》一文中，也談到了詩意的呈現與戲劇性的營造常常是矛盾的，追求詩意的電影常常有意淡化情節，將觀眾的注意力引導到那些能夠產生詩意的細節上，因此其空間構成常常遵循情感邏輯，并傾向開放式結局[5]。

與此相比，《1980年代的愛情》這部由霍建起執導、蘆芳生和楊采鈺主演的愛情電影，以1980年代為時代背景，講述了大學生關雨波與老同學成麗雯之間的愛情故事。影片中二人的初次相遇場景選在了老屋基老街，這一地點是當地著名的歷史人文景觀，其歷史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間，周圍的六十六座吊腳樓外貌接近民國時期的樣子，充滿了年代感。影片通過關雨波回到老家工作的情節，遇到了他的舊情人麗雯，兩人便開始了一段愛情故事。影片巧妙地將文化景觀融入劇情敘事中，敘事與景觀無縫銜接，并融入了關雨波和麗雯之間的愛情情感，使影片充滿了濃厚的歷史文化韻味和情感厚度，別有風味。

四、結束語

《那山那人那狗》通過油畫風格的影像，營造了一個作者想象中的湘西視界，使影片充滿了詩意和韻味。《1980年代的愛情》雖然詩意風格稍弱，但劇情更加豐富，人物塑造立體。不論是在敘事還是在情感層面，都比《那山那人那狗》更加深刻。同時，這兩部影片在文化景觀的選取上也非常到位，《那山那人那狗》中最代表性的文化景觀是湘西吊腳樓，而《1980年代的愛情》則是利川的老屋基古街，這兩處的文化景觀都具有濃郁的歷史感，也成為影片的點睛之筆。

參考文獻：

[1]王冬梅.現實與真實——20世紀中國油畫的發展演變[M].北京：中國電力出版社，2009.

[2]賈德江，黃道京.中國著名油畫家技法講座：潘鴻海江南風情油畫藝術[M].北京：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2003.

[3]鄭亞玲，胡濱.外國電影史[M].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1995.

[4]趙建飛.景觀化敘事——影視作品中的浙江形象建構[M].北京：中國廣播影視出版社，2019.

[5]宋杰，徐錦.抒情傳統下的中國詩意電影[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0，（01）：4-14.

作者簡介：朱家玥（1995-），女，湖南邵陽人，碩士，從事戲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