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內在邏輯與實踐進路

摘 要：在當前復雜網絡信息傳播機制下，意識形態的情感性與情感的治理功能愈發突顯，情感治理成為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重要向度。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有著深厚的理論基礎、歷史傳統和現實依據，情感治理缺失將造成沖擊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認同建構、助推社會不良思潮耦合情感滲透、加劇資本邏輯對日常情感的統攝等不同層面的負向效應。新時代推進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實踐，需通過激活情感記憶、增進情感互動、建構情感敘事、加強情感規制等措施切實提升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效能。

關鍵詞：網絡治理；意識形態認同；情感治理；情感認同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4-0051-08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青年項目：“黨的自我革命制度規范體系的運行機制與完善路徑研究”（AHSKQ2023D001）；合肥工業大學青年教師科研創新啟動專項A項目“數字時代意識形態治理的情感邏輯研究”（JZ2024HGQA0133）；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意識形態風險及其防范研究”（JS2024ZSPY0030）。

作者簡介：汪康（1994—），男，安徽安慶人，合肥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意識形態理論。

情感在日常生活中占據著重要地位。情感不僅是一個人內心的感受與體驗，更是一種主觀的社會現實，反映著客觀世界的某種社會關系。在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體系中，有效治理的實現有著多方面原因，情感治理便是其中的重要因素。情感治理賦予情感以動力功能和價值意義，其價值在于控制和引導社會治理中產生的情感因素，培育積極社會情感，增加社會團結和凝聚力［1］。在網絡意識形態傳播越來越感性化趨勢下，網絡情感問題與價值沖突及意識形態問題呈現強關聯性，情感的意識形態引導、動員和塑造等治理功能愈發顯現。為此，有必要系統把握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情感邏輯，深刻分析網絡空間各種情感現象，以情感治理引領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認同建構，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

一、被遮蔽的感性：意識形態的情感性與情感的治理功能

情感是意識形態的重要屬性之一，無論是意識形態的形成還是產生影響，都離不開主體情感轉化的心理行為。同時，意識形態的情感感性雖常常遮蔽于理性意識之下，但卻在無形中對主體的價值認知產生作用，推動或消解主體的意識形態認同建構。

（一）意識形態的情感屬性

精神、意識和情感的形成與人的主觀能動性密不可分，而意識形態則是人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產物。無論是意識形態的形成還是其功能的發揮，都離不開主體情感轉化的心理行為，人的心理情感始終是其重要作用機制，并表現出鮮明的情感屬性。

其一，人的情感是意識形態生成的重要基礎。毋庸置疑，人作為“感性的存在物”和“有激情的存在物”，“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2］211。情感作為人的感性活動的產物，聯結了人的活動的各個方面。馬克思曾指出， “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 ［3］146，“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人生觀”［3］695構成整個上層建筑的內容。弗洛姆認為“思想有著感情的發源地”，表現為社會性格的情感使得“各種思想得以形成并具有力量”［4］。換言之，人類的一切活動，特別是心理思維活動及其升華形成的意識、觀念、思想都是基于具體的人這個存在之上，而人的情感活動推動著意識、思想、觀念的形成。作為意識形態的構成要素和重要范疇，“感性的”人零碎分散的情感活動承載著意識因素，并在主觀意識和社會交往的作用下進一步演化為具體的不同的意識形態。

其二，意識形態認同建構與情感轉化相互作用。意識形態不是空洞的話術，而是具有明確立場和指向性的思想理論，獲得認同和凝聚共識是意識形態的重要目的。但意識形態認同并不會自然產生，而是蘊含著主體的心理情感轉化過程。“沒有‘人的感情’，就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人對于真理的追求。”［5］所謂“動之以情”，人們對某種價值觀念的認同感正是在價值情感的釋放和滿足的心理體驗中萌發，并由此構成認同過程的邏輯起點［6］。換言之，一種意識形態要獲得民眾的支持，必然需要觸動民眾情感并與之形成情感共鳴，如此才能由話語“共情”升華為思想“共意”。可見，意識形態功能發揮和目的實現都離不開人的情感要素，這不僅緣自意識形態生成的情感基礎，更體現著意識形態認同建構對主體情感轉化的依附，情感認同是意識形態理性認同的邏輯起點。

其三，情感是意識形態功能實現的重要維度。意識形態的情感性不僅表現為意識形態本身的情感蘊含，更體現為情感實現是意識形態功能實現的重要體現。從意識形態作用過程來看，一種意識形態認同過程必然包含著主體由自我情感向意識形態所傳導的客體情感的轉變過程，這實際上也是一定意識形態功能實現的過程。如在特定的政治儀式場景中，承載著特定價值內容的各種象征符號建構了特殊的情緒感染場，只有對這一儀式所傳導的價值觀念或意識形態有著深刻認同的人，才能在置身儀式空間時喚醒情感記憶，并在情感共鳴中凝聚情感共識。同樣，從意識形態作用結果層面而言，對民眾情緒情感的引導、調節或操控，往往更有助于實現特定的意識形態目標。可以說，一定意識形態生成于具體的現實的人的情感，作用并影響人的情感，意識形態功能的實現最終必須回歸到人的情感需要實現和情感價值認同轉化上來。

（二）情感的治理功能

作為感性的存在，情感與人的理性互為作用，情感是理性的外在表現并影響著理性的建構。在意識形態治理中，情感更具有記憶關聯、價值感染和社會動員等意識形態治理功能。

一是記憶關聯功能。從心理學來看，情感和記憶是人腦進行思維、想象且高度聯系的高級心理活動。記憶承載著情感，情感關聯著記憶。馬克思指出：“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3］669雖然馬克思在這里并非直接針對情感和記憶的問題，但這一論述卻蘊含著記憶與情感關系的描述：情感與記憶都是歷史的產物，特定的歷史記憶總是像夢魘一樣對活人的頭腦形成糾纏，每當記憶被重新喚醒，人們就會生成歷史情感；同樣，每當特定的情感被激活，與之相關聯的情感記憶也會被重新喚醒。在特定場景或語境中，這種情感記憶關聯更是一種“能量轉換器”［7］。不同的情感關聯著不同的記憶，并使主體以不同的態度進行歷史活動：或積極的意義建構，或消極的價值沖突。

二是價值感染功能。情感“作為精神生活的形式滲透在社會生活之中”［8］，并作為上層建筑的內容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在社會交往和物質生產實踐活動中，人們的情緒和情感實際上就是他們行為的真實動機和價值立場的外在顯現。也正因如此，作為社會再生產力量元素的情感記憶，連接著歷史并觀照著現實，具有深刻的歷史穿透力和現實感染力。當人們置身于特定情感場景形成情感共鳴時，這種個體的相互情緒感染便會在不自覺中形成價值共識。這既是歷史情感作用的結果，情感回憶中所蘊含的各種價值特質不斷促進群體之間的情感共享和情感共鳴；同時也是情感記憶再生產的現實映射，社會現實境遇引導相同價值立場的個體形成共同的情感，并在自我情感疏導與相互情感感染中不斷強化自我價值認同和價值共識凝聚。

三是社會動員功能。情感與記憶的關聯及其價值承載，使得情感不僅是作為感性心理機制的存在，更是一種能夠轉化為價值觀念、行動意志和道德倫理的能動力量。對于社會治理而言，無論是情感記憶幻象還是情感共識凝聚，其最終都會落腳到社會情感動員上來。一方面，情感共鳴是推動價值共意的基礎和前提。無論是刻意的還是在不自覺中形成的群體性事件或輿論風波，都離不開情感機制的作用，通過喚起情感、渲染情感、傳播情感有助于推動情感判斷向價值判斷的轉化，促成社會成員之間在價值與行動取向上的一致性。另一方面，情感動員是社會動員的核心力量。情感動員主要利用民眾對社會活動或事件所形成的心理感受來改變和轉化他們本有的態度、立場和價值，從而在情緒宣泄中實現情感共鳴。“人類情感是身體和社會的語言。”［9］217情感的滲透性傳播使得情感價值能夠觸及每個人以及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能夠以柔性方式將無關聯的個體匯聚成共情人員，從而形成廣泛而強大的動員能量。

二、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內在邏輯

（一）理論邏輯：情感活動與認識生發的協同

馬克思主義充分肯定人的情感與認識活動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馬克思認為，人作為“感性的”認識主體、實踐主體和價值主體，認識的形成不僅是理性作用的結果，情緒情感等感性因素也同樣在場。這是因為“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2］211，激情、熱情等情感不僅是人的自然本質，更是人們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推動力。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深刻揭示了正是由于工人感知到資產階級利己主義的“冰水情感”，以及其掩蓋在“溫情脈脈的面紗”下的“純粹的金錢關系”，從而產生了無產階級意識。可見，馬克思不僅揭示了情感的本質，更給予了情感主體性內涵。情感正是以主體性特性抑制或推動認識活動的展開的，特定情境下的情緒情感會轉變為價值判斷的意識形態力量。列寧在強調社會心理情感活動與意識形態建設的互動關系基礎上，進一步提出意識形態建設要注重對社會心理情感的運用。他認為情感是人類追求真理的動力，情感力量的發揮需要科學理論的引領。“單是正義，單是群眾對剝削憤恨的感情，永遠也不會把他們引上通往社會主義的正確道路”，但是“思想一旦掌握群眾，就變成力量”［10］。此外，列寧還強調要“以無產階級感情體會一切勞動者的心理”［11］，通過真切體會群眾情感并形成情感共鳴來凝聚和引導無產階級革命力量。可見，情感是認識生發的原初形態，情感力量激發離不開意識形態的引導，認識活動情感性與情感活動意識形態性呼喚意識形態治理中的情感出場。這對于當前愈發情緒化的網絡空間價值引領與意識形態治理無疑具有重要理論啟發意義。

（二）歷史邏輯：“情感本位”與情感治理的傳統

情感治理不僅蘊含著中國傳統文化的智慧，也是中國共產黨凝心聚力的優良傳統。從文化傳統上看，情感性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特征，情感是社會治理的出發點。“凡治天下，必因人情”（《韓非子·八經》）；“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白居易《與元九書》）。情感幾乎貫穿中國社會方方面面，這種文化傳統也使“情治”成為傳統社會維護社會秩序和穩定人心的重要方式。從實踐歷程來看，中國共產黨始終重視在意識形態工作中對情緒、情感等社會心理策略的運用，“對人民傾注了情感，也贏得了人民的真情，成為中國共產黨百年輝煌業績的成功密碼”［12］。早在延安時期，毛澤東就提出文藝作品大眾化就是要求“文藝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農兵大眾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13］。例如，我們黨根據不同時期的革命任務，創作了大量情感形態豐富且情感內涵深刻的紅色歌曲，以情緒感染和情感體驗等方式將革命精神、奮斗精神、奉獻精神等融入其中，在情感價值傳遞中激發人民群眾進行革命、建設和改革的熱情。正是通過情緒感染和情感融合等方式促進黨的思想理論和政治主張的傳播，推動了黨員干部和人民群眾思想觀念的改造和進步。100多年來，我們黨始終牢記民心是最大的政治，通過解決人民群眾最關切的現實問題來消解不利于社會發展的各種消極情緒，增進黨與人民群眾之間的情感；同時注重利用溫情話語、民間話語、大眾話語等表達方式來增進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情感親和力，“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社會發展各方面，轉化為人們的情感認同和行為習慣”［14］。人心向背關系黨的意識形態工作全局，黨積極將人民群眾心理情感訴求上升為黨的意識形態主張，在民心政治實踐中調節情感關系，不斷增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凝聚力和引領力，這也是百年大黨領導意識形態治理不斷取得新成效的成功密碼。

（三）現實邏輯：意識形態問題與情感的交融

網絡意識形態問題與情緒、情感、心態等社會心理因素有著密切聯系，情感治理更是防范和化解意識形態領域風險的現實要求。在媒介技術智能化迭代的今天，“以情易情”的傳播理念貫穿媒介信息傳播的全過程，網絡媒介平臺早已成為人們情感表達、情緒釋放和宣泄的窗口，情感與意識形態問題的交織使得網絡意識形態治理必須重視情感因素。一方面，網絡空間是人們日常情緒宣泄和獲取情感認同的重要場域，網絡情感沖突與意識形態問題緊密關聯。這種關聯不僅來自現實問題的網絡情緒宣泄而引發的意識形態問題，使得現實矛盾進一步被聚焦放大，從而產生由個人情緒到集體情感再到社會心態的演化，由此形成的情感沖突與“情感化想象”逐漸成為網絡輿情與意識形態問題的助推因素。同時，社會意識形態的情緒化表達也使得網絡情感流動中夾雜著意識形態問題，特別是一些帶有明確價值指向的情緒宣泄與情感沖突，實際上都隱含著特定的意識形態意圖，如通過情感渲染消解主流價值敘事，甚至沖擊主流意識形態安全。另一方面，在當前智能化網絡空間，情感等心理因素與算法推薦機制密切關聯，用戶帶著什么樣的情感去使用智能媒體，算法便會推薦給用戶什么情感。在智能算法的加持下，特別是“信息繭房”“回音室”“過濾氣泡”等負效應影響下，用戶感官情緒對行為的驅動不斷越過理性的深思，情緒情感特別是偏激心理傾向很容易在反復強化中被賦予價值屬性，使得情感沖突和情感矛盾等情感問題更容易轉化為意識形態問題。此外，意識形態的情感敘事更加契合當代民眾心理接受特征，意識形態傳播的情感賦能更有助于化解網絡沖突和矛盾，促進意識形態治理由情感疏導向價值引導的轉變，讓主流意識形態話語更能直擊受眾心靈。總之，網絡意識形態治理不僅要使主流意識形態能夠以理服人，更要在“情理交融”中實現理論認同與情感歸屬的有機統一，在情感疏導中化解意識形態領域風險。

三、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缺失的負向效應

情感是網絡意識形態的基礎，情感治理是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重要維度。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指向網絡治理中不同主體的情感調節與關系建設，通過干預與協調不同主體間的情感關系，從而在情感問題疏導與情感認同建構中實現意識形態治理。在當前社會心理問題與意識形態問題交織背景下，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缺失不僅會加劇社會心理問題，更會沖擊主流意識形態安全，引發多方面的負向效應。

（一）負性情感累積：沖擊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認同建構

認同本質是一種心理情感活動，情感則是個體在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一種感受與體驗，是共識形成和認同建構的紐帶。在各種情感交織的網絡空間，情感之于治理具有治理對象和治理工具的雙重面向，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缺失意味著網絡情感及其關系的無序發展，負面情感無法得到及時有效疏導，正向情感無法有效傳播，直接沖擊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認同建構。

一方面，網絡負面情感與負面價值高度關聯，對負面情感缺乏有效疏導將消解主流價值情感共識凝聚。正面情感對于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無疑具有積極意義，“負性情感能量充分積累所導致的集體行動發生的可能性增加”［9］54。從網絡信息傳播機制來看，利用負面情感傳遞價值訴求更容易引發關注，往往更易在轟動效應中混淆公眾視聽、傳遞負面價值。例如，網絡價值沖突事件最初往往都是由網絡負面情感共鳴而引發的；再如，住房、就業、醫療、養老等社會民生領域問題引發的無助、焦慮、不安等情緒，通過網絡集聚擴散后極易演變成負性情感能量。對這些負面情感若缺乏有效引導，極易引發個體政治認知和政治態度的負向轉化并形成群體感染效應，其最終都會指向政黨政治及其意識形態，從而對社會政治認同與主流價值情感共識凝聚產生消極影響。

另一方面，情感是建立網絡民眾與主流意識形態之間聯系的重要紐帶，意識形態治理的情感缺失將弱化主流意識形態親和力。一定意識形態要獲得認同，首先必須觸動主體的情感需要，形成與主體之間的親近關系。正所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民眾對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形成正是主體情感感性和價值理性相互作用的結果。在高度情緒化的網絡場域，情感更是主流意識形態表達溫度和親和力塑造不可或缺的載體。忽視情感治理不僅會導致民眾同主流意識形態之間情感關系的疏離，更為負面價值的情感滲透提供了機會，加大網絡空間主流意識形態正向情感認同建構難度。

（二）情感價值遮蔽：助推社會不良思潮耦合情感滲透

社會思潮的生成和發展與社會情緒、社會心態等心理因素密切相關，既反映著社會現實問題，也映射著現實問題背后社會心理的演化動向。在客觀事實與主觀情感相融合的網絡環境中，情感化的事實與事實下的情感構成網絡思潮運行演進的重要機制。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缺位不僅會導致情感問題背后價值指向的遮蔽，更使得不良社會思潮耦合情感沖突滲透到各個領域，加大網絡空間意識形態滲透風險防范難度。

一方面，網絡情感訴求與情感表達本身就帶有明確的價值指向，缺乏有效引導很容易演化形成不良社會思潮。社會思潮的生成與一定群體心理和社會情緒積聚融合密不可分，受各種矛盾沖突激化升級的影響，一些群體心理和社會情緒便會積聚融合而為人所知、引起共鳴［15］。由于網絡民眾集體無意識心理的存在，個體很容易在沖動心理與自我意識滿足中被網絡群體情感所左右，其價值理性與道德自律則會隨之被弱化甚至消解。因而如若對社會不滿情緒、激進情感缺乏有針對性的引導和治理，極易導致其在群體感染效應中演化為不良思潮，進而加劇各種非理性、極端化情感對主流意識形態的沖擊與消解。

另一方面，情感是傳遞和表達價值的重要載體，不良社會思潮總是借助網絡情感進行煽情式傳播和思想價值的根植，以實現隱蔽化意識形態滲透的目的。近年來，社會上出現的一些帶有激進情緒的網絡熱點事件和現象，其背后都不乏各種意識形態因素的推波助瀾，一些不良社會思潮常常借助網民獵奇心理、從眾心理、渴望被認同以及自我實現心理來挑撥情感，企圖以“帶節奏”來實現隱蔽化價值滲透的目的。例如，歷史虛無主義常常借助網民娛樂情感以娛樂惡搞、娛樂顛倒等手段進行軟性滲透，如若對之缺乏正能量情感的引導，歷史會在娛樂誤解或戲謔中被改寫解構；再如，青年群體被各種焦慮、抱怨情緒操控，頻現“佛系”“躺平”“孔乙己文學”現象。特別是在“信息繭房”的作用下，消極情感會在負面價值引導下形成情感風暴甚至走向極端化，如不對這類負面情緒加以疏導，個體會在慢性懈怠中形成極端化心態，沖擊其理想信念的建構。

（三）情感勞動異化：加劇資本邏輯對日常情感的統攝

當前，情感已成為一種重要的勞動要素，情感勞動也成為符合現代社會需求的勞動形態。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商品消費邏輯變成情感勞動的核心內容，情感與情感勞動不可避免地成為資本增殖的工具，情感勞動愈發變成異己的、令人排斥的力量。面對資本邏輯的裹挾，若對網絡情感不加以重視和正確引導，不僅會加劇人類情感的物化，更易使情感成為他者控制人的工具。

一方面，網絡情感勞動離不開正確價值的引領，缺乏有效引導將造成社會情感生產與消費的工具化傾向。數字化時代，人們每天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進行著情感勞動，用戶情感生產與消費事實上構成媒介平臺運行的隱性邏輯，情感的商品化與商品的情感化日益成為資本謀求增殖的重要手段。在商品消費與資本增殖邏輯的雙重作用下，資本不斷通過操控情感為其增殖服務，若對社會情感生產與消費不進行正確引導，將會使社會情感脫離現實而走向虛幻，脫離真實而走向虛假，社會情感的表達也不再是傳遞價值與意義的“真情流露”，而是追逐流量和謀取利益下的“虛情假意”，最終導致資本邏輯對社會情感的架空與情感脫離人類本質的異化發展。

另一方面，資本增殖本性決定了其必然會不斷擴大社會情感需要，忽視情感治理將導致社會虛假情感的泛濫。例如，一些商家總是綁架情感進行網絡營銷，通過引發用戶情感焦慮或勾起用戶情感回憶來刺激用戶消費；“飯圈”組織常常利用“粉絲”對偶像狂熱的情感，刺激其進行非理性主動消費甚至是被動消費。資本邏輯正是通過創造情感聯系、激活情感記憶、進行情感綁架等手段不斷“馴化”情感，從而“在情感的掩飾下不斷榨取剩余價值、實現逐利的目的”［16］。智能媒體時代，資本權力借助智能算法將更精準掌握用戶情感需求，并使人在不自覺中接受認同各種虛假情感，其結果便是個體情感空虛危機，并引發社會信任危機和價值危機。

四、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實踐進路

當前，意識形態的情感性與情感的治理功能使得情感治理成為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重要向度。實現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需采取激活情感記憶、增進情感互動、建構情感敘事、加強情感規制等措施，以切實提升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效能。

（一）激活情感記憶：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共識基礎

記憶是隱性的關系，關系是認同建構的紐帶。情感記憶蘊含著主體同一定意識形態之間的密切關系，是意識形態共識凝聚的重要資源。在網絡意識形態場域，作為集體記憶的共同情感更是具有價值移植與歸屬建構的雙重功能，情感記憶的激活與再塑更能夠以獨特力量對人產生持久影響。

其一，加強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資源整合，夯實集體情感記憶生成的內容基礎。情感資源是情感記憶生成的源泉，是共同情感記憶的重要載體，意識形態情感共鳴的形成離不開特定情感資源的時空再現。例如，當抗日戰爭、抗美援朝等歷史資料在網絡空間再現時，人們心中強烈的愛國之情就會自然而生，同時也激發了其對侵略者的憎恨之情，愛與恨的情感交織使人們在不自覺中形成對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情感歸屬。因而，必須把握網絡情感傳播特征構建立體多元的主流意識形態情感內容體系，通過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蘊含的優秀傳統情感資源進行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對黨百余年奮斗史中蘊含的深厚人民情懷等情感資源進行有效挖掘，不斷夯實共同情感記憶的生成土壤，使其充分轉化為網絡治理效能。同時，情感資源在網絡空間的再聚合也在無形中促進了共同情感記憶的再生產，使人們能夠重新感知附著于集體記憶上的意識形態觀念，從而促進網絡主流意識形態情感共識的凝聚。

其二，加強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記憶傳播，推動網絡正向情感記憶的培育建構。按照記憶生成與遺忘的周期性規律，記憶的建構與維持是一個自覺的有意識的過程。特定記憶資源必須持續不斷地為人們所感知，才能避免記憶的模糊甚至被遺忘，保證記憶資源意識形態功能的發揮。同時，還必須順應網絡時代的用戶信息消費習慣，利用新媒體沉浸感、交互性、在場性等特征，借助新技術手段和新表現形式推進共同情感記憶的傳播。例如，在戰爭紀念館中以圖像為敘事媒介，通過對戰爭場面、人物細節等歷史記憶的“真實復原”，激發人們內心情感認同，在時空互動中記憶紅色情感［17］。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記憶資源的功能再生，不僅在共同情感記憶激活中促進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記憶的延續，更增進了人們與主流意識形態之間的情感聯結，從而避免歷史虛無主義、泛娛樂主義等錯誤思潮對人民群眾共同情感記憶的篡改與消解。

（二）增進情感互動：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主體協同

情感作為社會治理的內生秩序，其作用的發揮需要共同體成員的共同參與和遵從。作為意識形態的情感，情感互動更是推動其生成、擴散、發酵與聚合的重要動力，無論是正向情感傳播還是負面情感演化都離不開不同主體之間的情感互動。要有效疏導負面情感，促進正向情感傳播，必須從政府、媒體以及個體不同層面促進良性情感互動，從而在協同中建構起主流意識形態話語強大的情感牽引力。

其一，政府部門是良性情感互動的推動主體，要在踐行網絡群眾路線中引領社會情感健康發展。政府有關部門應暢通情感表達溝通機制，“對網上那些出于善意的批評，不僅要歡迎，而且要認真研究和吸取” ［18］；要利用微博、微信、抖音等網絡平臺互動、體驗、分享的優勢，及時關注和回應民眾情感訴求，在了解民眾情感訴求中消除負面情感、整合情感分歧、促進政治情感認同。政府部門引導網絡情感互動不僅能避免負面政治輿情的聚合、消解民眾負面政治情感，更能打破情感隔閡、密切情感聯系，增進人民群眾對政府及領導干部的政治情感認同，促進受眾對主流意識形態內容的主動接受與認同。

其二，主流媒體是情感互動的貫通中介，要在情感傳播中塑造理性情感氛圍。情感的意識形態演化本質上是情感價值借助媒介手段進行傳播和互動的過程，媒介中介是促成個體與情感價值之間形成共情的關鍵。為此，主流媒體應始終站穩政治立場，發揮好自身在引導和規范網絡情感理性化表達中的重要作用，及時發現并緩解網絡空間彌散的恐懼、憤怒、焦慮等負向情感，主動利用自身優勢條件積極傳播正向情感。主流媒體既要向上反饋社情民意，還要結合網絡流行議題創構正向情感與這些議題的契合點，在提升網民情感體驗中促進正向情感內容的傳播，從而為主流意識形態認同建構塑造積極向上的良好環境。

其三，學校和家庭是塑造主體情感理性的重要主體，要在情感教育中提升人們對理性情感的認識。對情感的理性認識是理性情感表達的基礎，學校和家庭應在教育中融入對青少年群體的情感教育、媒介素養教育以及道德倫理教育，幫助其形成正確情感認知、情感表達、情感判斷，通過從主體意識層面促進個體建構積極正向情感自覺，不斷為個體人格塑造和情感升華提供價值規范，引導個體在網絡空間理性表達情感訴求，進行積極情感消費。

（三）建構情感敘事：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結構創優

意識形態情感敘事就是通過敘事主客體之間的有效情感交流，以激發客體內心情感的方式促成敘事客體的自我教育，從而在情緒感染中實現傳遞價值及價值內化的目的。作為治理手段而言，有效的情感敘事能為主流意識形態傳播創設情境，讓受眾在豐富的情感體驗中產生情感共鳴，并在情感聯結中促進意識形態認同的實現。

其一，基于網絡民眾情感訴求積極設置共情議題，牢牢掌握主流意識形態情感引領的主動權。在網絡信息傳播圈群化趨勢下，主流意識形態情感敘事能否取得成效，關鍵在于議題設置能否“破圈”進而與受眾形成正向情感共振。為此，主流意識形態應圍繞不同群體關注和感興趣的熱點事件主動進行議題設置，以真理性和權威性情感價值引領圈群情感走向。同時，主流意識形態議題設置還要契合當前智能媒介算法邏輯，積極運用受眾容易接受的敘事表達，讓共情議題在內容、技術與受眾相互借力下形成協同傳播效應，打破“繭房”“圈群”的價值封閉，進而提升主流意識形態情感價值主導權。

其二，促進情感敘事與理性敘事的有機結合，形成主流意識形態情理交融的敘事合力。情感敘事能夠給人直觀的感受體驗，提升主流意識形態的親和力和感染力；理性敘事則能塑造理想堅定信念，保證主流意識形態的政治性、思想性和嚴肅性。以情感敘事賦能主流意識形態傳播，就是要通過有溫度的敘事傳遞主流意識形態蘊含的價值，進而在情感流通、情感交互、情感聯結中達成情感共識。為此，主流意識形態要結合不同網絡媒體平臺的特點和優勢，采取契合網民心理訴求和情感接受規律的主流意識形態傳播形式，借助多樣化的情感表征推動主流意識形態真情感化與真理說服的有機結合。同時，要盡可能地轉換主流意識形態抽象敘事形態的理論學說、政策主張、價值內核等內容，以更加符合網絡傳播規律的具象化敘事風格呈現，進而不斷提升主流意識形態的情感親和力和視覺競爭力，在情感共鳴與意義共振中提升主流意識形態的敘事成效。

其三，打造主流意識形態情感敘事的符號載體，加強網絡民眾與主流意識形態之間的情感聯結。情感與記憶的喚起與重構離不開具象化載體，借助特定的網絡儀式和文化符號更有利于激發人們的特殊情感和感性認識，塑造屬于主流意識形態的特定情感和記憶。為此，必須結合網絡符號傳播規律，將主流意識形態價值內核融入網絡民眾易于接受的儀式活動和文化符號中，借助儀式、符號等具象化載體的隱喻功能，讓人們在日常網絡實踐中感知它、領悟它，不斷提升主流意識形態情感在日常網絡生活中的代入感。承載主流意識形態價值內核的符號載體重復出現，使得民眾能夠直觀、實時、反復感知主流意識形態情感，不斷激活與喚醒特定情感與記憶，最終達到強化情感共鳴和增強情感關聯實現思想與情感共通的目的。

（四）加強情感規制：網絡意識形態情感治理的制度路徑

“情感是一種‘既能產生團結也會導致野蠻的力量’，是一種需要對其進行限制、調節和治理的能量。”［19］在網絡情感傳播智能化趨勢下，必須從個體、技術以及資本等綜合維度對情感表達與傳播進行合理規制，以促進網絡情感變量轉化為主流意識形態共識凝聚的巨大能量。

其一，加強對網絡不當言論的法律規制，明確個體網絡情感表達的邊界與限度。網絡身份的匿名性與互動的異步性決定了理性情感表達依賴于法律法規的外在約束作用。既要加強網絡法律法規的宣傳教育，增強網民個體網絡情感表達的法治意識、紅線意識、底線意識，從心理動機層面增進個體情感表達的理性因素；又要加強對刻意制造虛假、低劣、媚俗情感以及挑撥情感對立等行為的法律懲處、警示力度，以強有力的法律法規執行來提升網絡空間個體的自律意識和道德責任感。

其二，強化網絡媒介平臺的監督與管理責任，營造積極向上的網絡情感生產環境。在智能平臺與人深度交互的網絡空間，情感意味著流量，流量刺激著情感。對負面情緒的疏解不能僅依靠個人理性，還需從智能平臺運行機制入手，通過改變平臺流量機制來構建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良好情感氛圍。一方面，網絡媒介平臺要積極履行傳播正能量和弘揚主旋律的社會責任，積極利用算法為正向情感內容傳播賦能，與時俱進提升媒介平臺信息推送的正向情感偏向；另一方面，網絡媒介要扮演好“把關者”和“守門人”的重要角色，構建算法推薦內容“人機協同”的審核機制，同時合理運用技術調控來疏解網絡極端情緒。例如，微博、抖音、虎撲等平臺采取“禁言”“封號”以及關鍵詞屏蔽等機制，一定程度上壓制了情感表達的極端化傾向，對分散負面情感、聚合主流意識形態情感起到重要促進作用。

其三，加強對情感消費中資本邏輯的規制和引導，辯證認識資本邏輯在情感治理中的作用。資本在網絡情感生產與消費中具有“雙刃劍”效應。既要為資本的發展設置“紅綠燈”，規制資本無序擴張、肆意操縱、牟取暴利；又要有效激發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的功能，引導資本在合法合道德的限度內促進網絡情感生產與消費，為滿足人民美好生活情感需要創造高質量情感產品。政府應充分發揮對資本的監管和引導作用，通過靈活有針對性的調控手段更好地激發資本與技術的活力，推動網絡情感生產與消費市場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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