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能與負能：數字化時代人的全面發展的理性審視

摘 要：以人工智能、大數據和區塊鏈等技術為內核的數字化時代已然到來，深刻地變革著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方式。數字化驅動生產效率的新突破、生存時空的新延展、生命體驗的新變革和生活條件的新升級，為人的全面發展奠定了更堅實的基礎、開辟了更廣闊的天地、創設了更豐富的場景、解鎖了更智能的手段。但技術異化風險的逐漸顯現，也帶來了個體的精神失落、關系失衡、心理失控和能力失位等新隱憂，對人的全面發展造成負面影響。為此，數字化時代要堅持正向引導、科學指導、積極疏導和嚴格規導，以理念先行激發人的發展潛能、以敏捷適應深化人的發展體驗、以優化供給釋放人的發展活力、以“軟硬兼施”優化人的發展環境。

關鍵詞：數字化時代；數字技術；人的全面發展

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5）04-0078-07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新時代網絡思想政治教育原理體系創新研究”（19BKS101）；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2023 年研究生科研創新基金項目“數字化賦能思想政治教育創新發展研究”（2023ZCDMY07）。

作者簡介：張楷芹（1998—），女，廣東汕頭人，中央財經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陳柱穎（2001—），男，廣西欽州人，澳門城市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產業管理。

人的全面發展是馬克思主義追求的最高價值命題，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最終價值追求。隨著技術變革的強勁發展，數字技術正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影響和變革著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置于人的全面發展視閾下，數字技術既如強大的“阿拉丁神燈”，蘊藏著無限力量，為人的全面發展創造了新的可能；又如神秘的“潘多拉魔盒”，充滿了未知風險，給人的全面發展帶來了新的挑戰。基于此，深入探討數字化時代人的全面發展的新契機和新隱憂，在此基礎上積極探尋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新進路，是數字化時代放大技術的賦能效應、規避技術的負面影響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題中應有之義。

一、技術賦能：數字化時代人的全面發展的新契機

數字技術為人的全面發展擘畫了新的圖景，對于推動人的全面發展具有不可替代的進步作用。數字化時代，基于生產效率的新突破、生存時空的新延展、生命體驗的新變革和生活條件的新升級，數字化為人的全面發展奠定了更堅實的基礎、開辟了更廣闊的天地、創設了更豐富的場景、解鎖了更智能的手段，給人的全面發展增添了強大助力。

（一）生產效率的新突破：為人的全面發展奠定了更堅實的基礎

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將奠定人類賴以發展的物質基礎。作為撬動產業變革的重要工具，數字技術被日漸廣泛應用于生產領域，驅動社會生產愈發朝向信息化、自動化和智能化發展。隨著生產方式、生產模式等不斷優化升級，生產效率大幅提升，進而在更廣范圍、更高層面上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一方面，創新生產方式。隨著物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技術在生產領域的投入使用，其對社會上諸多行業和產業發展產生了賦能效應，數字技術成為推動生產力發展的強大動力。在數字技術和數據要素的共同作用下，生產設備之間相互聯通，且根據生產要求實現自動運行，形成了更為靈活高效的產業鏈條，極大地簡化了生產流程，降低了生產成本，進而加快推動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提升了產業發展的效率和效益。另一方面，優化工作模式。智能機器作為機械裝置和軟件高度耦合的集成化產品，表現出比傳統的生產工具更為先進、智能等特性，不僅能夠模擬人類的肢體器官，而且也逐漸形成自我感知、判斷和行動等能力。隨著智能技術的日漸成熟，人機協作成為新的工作模式。作為一項模擬人類思維和能力的產品，智能機器的應用極大拓展了人的感知、運算和決策能力等，使得人類在實際生產實踐中依托技術賦能得以更靈活地處理事務、更出色地完成任務，在人機交互協作中提高整體生產效率和質量。

（二）生存時空的新延展：為人的全面發展開辟了更廣闊的天地

數字化時代，技術的發展和應用正在超越時間界限、跨越空間區隔，為人創造更多的自由時間和更廣的發展空間。一方面，延伸了人的發展時間。“時間是人類發展的空間。”［1］數字化時代，智能技術逐漸應用到繁重的體力勞動和高危險性的工作崗位中，不僅實現了對個體生命健康安全的觀照，為人的全面發展奠定了根本性前提，也極大地減輕了人們花費在重復枯燥勞動上的時間，為個體提供更多可自由支配的時間。人們不再苦于從事枯燥封閉的物質生產活動，而是有更多的時間去謀劃未來的發展，追求豐盈的精神生活。另一方面，拓展了人的發展空間。智能技術的深度嵌入使人們從強制性、固定性和片面性的勞動中解放出來，賦予個體更多的能動性和主動性，使個體能夠去探尋更符合主觀意愿、更契合自身發展的活動，從事更具有創造性和創新性的工作，將更多的精力用于“發展不追求任何直接實踐目的的人的能力和社會潛力”［2］，這對于豐富和發展人的本質、創造和實現個人價值具有重要意義。與此同時，人還能在技術賦能下嘗試接觸新的事物、探索新的活動，突破物理世界的約束或彌補人類本能的缺陷，更好地激發個體的創新熱情。隨著數字技術的迭代發展，人的生存時空也將會得以延伸拓展，為人類開辟更為廣闊的發展天地。

（三）生命體驗的新變革：為人的全面發展創設了更豐富的場景

隨著虛擬世界建制的底層技術框架日臻完善，虛擬與現實無縫切換，為人類打開了一個虛實融合的數字生活世界。數字世界的出場為人的發展創造了更高自由維度的棲息之所，使人們得以擁有更多的探索空間和欣賞機會，能在技術營造的數字世界中觸碰到物理世界難以企及的無限可能，賦予個體的生命體驗以更高的自主性、更強的開放性和更多的趣味性。一方面，打破現實約束，拓寬思維視野。數字技術的迭代演進不斷創新人類的感知體驗，實現了從二維的平面靜態到三維的立體動態再到多維的深度沉浸，以“在場”的狀態使人們足不出戶就可縱深式探索不同的自然景觀，身無位移就能全方位領略不同的文化風情，在新奇有趣的沉浸體驗中獲得更加深刻的思想洗禮，增加心靈的震撼力和精神的滿足感，更好地拓寬個體的思維視野，豐富人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超越生命局限，拓展認知邊界。人的生命長度是有限的，而數字加持則有效打通了不同時空穿梭的通路，使人類得以暢游本不可能經歷的過去和未來。個體既能在數字化世界中親眼觀看過去的某個歷史畫面、親身體驗過去的某個歷史場景，深化對歷史事件的了解認知，也能窺視未來世界的發展樣貌，體驗腦海構想的理想圖景，提振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待，促使人們在歷史、現在和未來的場景切換中拓展認知的深度與廣度，打破有限生命的束縛和桎梏，提升人們的獲得感和滿足感，驅動個體不斷追求自我超越的自勝境界。

（四）生活條件的新升級：為人的全面發展解鎖了更智能的手段

在數字化發展浪潮下，數字技術逐漸覆蓋且全面接入日常生活場景，給人們的交往、學習等方面帶來了深刻的革新。一方面，革新了人的交往模式。隨著5G和物聯網等的全面鋪開，無限豐富的移動終端和泛在互聯的網絡逐漸構筑起一個開放共享的在線社會，打破了地域、民族和國家等因素的限制，克服了語言、身份等條件的束縛，使人們能夠廣泛自由地建立起聯系，人的社會關系在豐富度和聚合度上得到顯著提升。與此同時，數字化交往為人們架構起一個更為開放包容的話語平臺。在去中心化的交往網絡中，人們既可以迅速快捷地獲取各方面信息，又能夠隨時隨地與他人分享與討論，強化了人與人之間的通聯性和交互性，人們在這種自由互動中體驗愉悅感，在密切聯系中增進歸屬感。另一方面，革新了人的發展模式。隨著智能感知設備和大數據技術的深入應用，萬物皆在逐漸實現數據化。人在生產生活中不斷生成和累積“數字足跡”，而這些“數據正在以新的方式幫助我們解決現實生活中的難題”［3］。通過實時感知、采集和匯聚個體的多模態數據，并利用數據挖掘、可視化等技術加以分析呈現，不僅能讓個體對自身生成更深入的認識、獲得更精準的把握，及時發現自身的潛在問題和弱項短板，并以此為參照來規劃和發展自我；而且智能機器也能基于個體畫像提供更具針對性的產品和服務，使供給內容更符合人的需要、形式更適應人的需求、效果更滿足人的期待，更好地激活和釋放數字技術對人的賦能潛力。

二、技術負能：數字化時代人的全面發展的新隱憂

數字化時代的到來，使人被嵌入到一個巨大的數字網絡中，數字技術賦予人以深刻且根本的變革契機的同時，技術也可能使人類偏離預設的軌道，成為影響人的本質和抑制人的發展的異化力量，而人們在技術異化的宰制下也將面臨精神失落、關系失衡、心理失控和能力失位等新隱憂。

（一）“理想虛化—審美異化—責任淡化”的精神失落風險

數字化時代，資本依托技術遮蔽得以增值擴張，其背后邏輯在技術掩護下以趣味性和低成本的方式實現隱蔽的價值誘導。隨著消費主義、享樂主義和個人主義等思潮的泛濫侵擾，理想虛化、審美異化和責任淡化等問題也隨之而來，致使人們的精神世界更易產生失落感、匱乏感和虛無感，加劇個體的精神危機。

一是消費主義思潮與數字技術耦合引發理想虛化。消費的初衷是為了滿足個體的實際需要，旨在服務于人的全面發展。而消費主義思潮則是一種消費的異化樣態，其鼓吹消費至上，強調及時享樂，訴諸眼前快感。數字化時代，消費主義依托數字媒介的發展加速衍生出新的表現形態，在消費主義思潮的支配刺激下，一些人將物質消費奉為人生圭臬，沉浸于無止境的消費愉悅當中，不斷走向畸形的物質欲求，最終滑入“物欲”深淵。而精神需求作為人更深層次、更高階位的需求卻被拋棄遺忘，其后果是個體逐漸迷失在這個虛構的消費“烏托邦”之中，喪失對人生理想的堅守和探索。

二是泛娛樂化思潮與數字技術勾連誘發審美異化。在去中心化的網絡環境下，低級趣味的信息內容被大量炮制且肆意傳播，并借助圖像符號加以精致包裝，極力滿足受眾視覺沖擊和感官刺激的需要。在資本邏輯的強力驅動下，為了爭奪最大化的流量效益，甚至衍生出“以丑為美”“以惡為善”等畸形化的創作邏輯，“娛樂至上”的發展態勢致使“真善美”與“丑媚俗”的邊界日漸模糊，個體在感官享樂的條件反射中逐漸喪失了理智的判斷能力，跌落到低端審美的泥沼之中，放棄了對事物內在價值的追求。

三是個人主義思潮與數字技術聯姻觸發責任淡化。個人主義思潮追捧個人利益至上，強調以個人為中心的價值準則，以自我需求滿足和個人利益達成作為衡量標準。數字化時代，社交媒介的廣泛應用為個體的思想意志表達提供了更豐富的物質媒介，滿足了個體自由選擇的多重需要，但也為個人主義思潮的滲入打開了閥門。在個人主義思潮的操縱誘導下，不少人轉向對“個人至上”價值的追捧，墜入極端狹隘的個人主義陷阱之中，逐漸喪失對社會發展的責任擔當，最終偏離社會發展的正確軌道。

（二）“個體封閉—圈層隔閡—社會疏離”的關系失衡風險

數字化重構了個體與他人、與社會的關系結構，豐富了人的交往方式，拓展了人的社會關系，但也衍生出個體封閉、圈層隔閡和社會疏離等問題，造成人本質的社會屬性日漸式微。

一是個體封閉。數字化時代，智能機器正在以各式各類身份融入和參與到個體的生活、工作和學習當中，盡可能為個體提供全方位服務，滿足人的多樣化需求。隨著智能機器優勢的加速顯現，人們愈發信任和依賴技術，將許多原本需要與他人配合的工作逐漸轉向尋求與機器合作，人際交往的式微與人機互動的勃興形成鮮明對比。與媒介為伴、與機器共生已成為數字化時代人們生存與發展的基本常態，人機捆綁程度的日趨加深在無形中破壞了人和人之間的依存關系，對人際關系的冷落使得個體處于更加封閉孤立的境地，加劇了人的單體化程度。

二是圈層隔閡。隨著社交媒介的發展賦權及其分區化傳播的運行驅動，網絡圈層日益崛起并廣泛流行起來，成為個體網絡活動和公共表達的重要場域。網絡圈層是基于相近的思想觀念、價值立場和興趣愛好等構筑起來的，圈層內部具有極強的歸屬感和認同感，成員往往出于對自身圈層的維護和支持而本能地遠離外部的異質觀點，形成壁壘意識強烈的封閉群體。數字化時代，網絡圈層化的特征更為凸顯，隨著圈層壁壘日漸增厚，圈層之間的界限更為穩固，圈層交往的封閉性日趨增強，而個體身處圈層化的交往環境中則面臨著更加難以跨越的溝通屏障，嚴重限制個體向外拓展交往范圍，加劇了人們交往隔閡的擴大化。

三是社會疏離。數字化時代，人們對于數字媒介的依賴程度大幅度加深，虛擬交往嚴重擠壓個體的現實交往，現實的溝通交流愈加貧乏，人際關系更加疏遠。數字化的網絡交往擺脫了現實生活的諸多局限，個體可以超越特定身份的限制，獲得多重身份，這也使一些人沉溺于網絡交往而日益脫離自身所處的真實社會。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虛擬交往雖然拓展了人的交流時間與空間疆域，看似是強化了人與人之間的聯結，但囿于缺失面對面交往的溫度，實則失去了人際關系最為核心的情感交流，使得自然狀態的人際交往逐漸異化為無實體的交往過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和親密感在這種“無感”環境下難以有效維系，導致現實的社會關系愈加疏離化和間距化，更易引發社會信任危機，加劇社會矛盾與沖突。

（三）“職業威脅—數字鴻溝—全景敞視”的心理失控風險

數字化時代，職業威脅、數字鴻溝和全景敞視等問題的出現導致人的發展遭到不同程度的壓抑和束縛，容易誘發個體的心理失控風險。

一是“職業威脅”擴大個體的焦慮感。數字化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的迭代速度不斷加快，已逐漸具備完成機械性體力和重復性腦力勞動的條件，人類的工作體系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深刻變革。馬克思也曾指出：“勞動資料一作為機器出現，就立刻成了工人本身的競爭者。”［4］495在人與機器的競爭中，相較于普通勞動者，智能技術具有可塑性強、適應性強、穩定性高和迭代速度快等特點，且這些功能優勢還會隨著技術本身的迭代發展而愈加強大，這就導致許多職業和工作崗位都存在著被機器所取代的風險危機，不僅對低技能勞動者造成的威脅日趨增大，而且危機也將進一步擴展到那些從事智力勞動的職業群體，人機之間的崗位競爭更為激烈。愈來愈多的勞動機會和工作崗位在智能技術的沖擊下不斷消失，加劇了人們的恐慌和焦慮。

二是“數字鴻溝”加劇個體的失落感。面對技術更新迭代迅猛，一部分群體能夠迅速適應數字時代的發展變革，并先行利用數字技術促進自我發展。但囿于地區、年齡和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影響，也有一部分群體因存在數字技能短板或對數字技術的利用程度較低而無法跟上技術轉型步伐。與此同時，數字技術更新迭代的周期不斷縮短，這部分群體又將面臨“老溝未填，新溝又起”的嚴峻局面，帶來的后果不僅是難以享受到數字技術釋放的紅利，甚至可能陷入生存困境，無法在數字化時代維持正常的生產生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與數字化發展之間的矛盾會更加突出，弱勢處境也會不斷加劇，無形中增加了這部分群體的失落感和失衡感。

三是“全景敞視”引發個體的擔憂感。數字化時代，隨著移動終端和感知設備的普及應用，社會成為“一個超級全景監獄”［5］，無時無刻將人們籠罩于嚴密的監視之下，人們的活動軌跡均會被技術所實時捕捉和完整記錄，個人隱私難守，私密空間不復存在，人也處于無處遁形的狀態。此外，數字記憶具有持久性、可訪問性和流動性等特點，個人的信息可以實現永久性存續，這意味著被遺忘成為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個體的隱私面臨著隨時被曝光、侵犯或利用的風險隱患。在這種數字化的全景敞視架構下，隱私泄漏如同高懸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引發了人們對數字化生存的恐懼和擔憂，加重了人們的數字化發展負擔。

（四）“記憶解構—思維禁錮—行動消解”的能力失位風險

技術延伸了人的肢體，但也“癱瘓了被延伸的肢體”［6］，尤其是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掀起對人類自然進化規律的強勢進攻，使人的能力面臨系統性退化的潛在危險。

一是記憶解構。數字化時代，個體的記憶能力逐漸讓位于數字技術的信息留存能力，陷入“遺忘重于記憶”的僵局。一方面，人們習慣性地依賴移動設備記錄信息和解決問題，導致大腦長期缺乏訓練和學習的機會，記憶能力自然“不用則退”。另一方面，在多維交叉的網絡環境下，信息呈現爆炸性增長，又多以碎片零散的形式加以呈現，在這種頻繁化接收信息和跳躍式瀏覽閱讀中，“個人的心寧神靜和社會生活的宗旨就必然會普遍崩潰而失去防衛”［7］，注意力不斷被分散，專注力逐漸被拆解，記憶能力難以被有效調動起來。

二是思維禁錮。數字化時代，算法日益崛起且成為信息分發的主要方式。算法推薦具有固定模板的特定程序，基于個體的瀏覽痕跡并結合接受偏好構建起相應的數字模型，還會根據信息反饋不斷調整更新，以便為個體持續推送其感興趣的內容。在算法過濾機制的作用下，個體長時間被大量同質化內容所包圍，其他異質信息卻被嚴格攔截在外，加劇了“信息繭房”效應。在同質性高和封閉性強的信息空間中，個體逐漸失去了接觸和感知外界的機會，信息來源更加閉塞，信息結構愈發失衡，思維方式日趨狹隘。

三是行動消解。技術作為人的延伸，為人們提供巨大便利的同時也阻礙了人對現實生活的探索，容易造成個體行動能力的消解。一方面，“數字沉迷”削弱了人的現實行動意愿，數字技術的應用逐漸構建起一個豐富多彩的虛擬世界，一些自我掌控能力不足的人難以抗拒數字磁場強大的誘惑力，深陷其中而欲罷不能，病態化地沉浸于網絡的虛擬世界而缺乏對現實世界的觀照。另一方面，“數字依賴”助長了人的現實行動惰性。隨著智能技術嵌入現實生活的程度日益加深，個體對技術的依賴性也達到了空前的程度，越發依附于數字技術為自己提供便利，在不自知中逐步養成尋求機器代勞的慣習，而這種絕對性依賴極大地助長了人的惰性，不斷加劇人的行動能力退化。

三、技術向善：數字化時代人的全面發展的新進路

“在我們這個時代，每一種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8］776隨著數字技術的縱深發展及其在各領域的全面滲透，人與技術之間的博弈也加速展開。面對不可逆轉的數字化趨勢，必須從大勢著眼、從現實發力，堅持正向引導、科學指導、積極疏導和嚴格規導，以理念先行激發人的發展潛能、以敏捷適應深化人的發展體驗、以優化供給釋放人的發展活力、以“軟硬兼施”優化人的發展環境。

（一）正向引導：以理念先行激發人的發展潛能

面對數字化發展帶來的利弊兩面性，要引導個體形成對數字化的理性認識，提升對數字技術的運用水平，真正使技術轉化為推動人的發展的有益力量，驅動人的潛能得以最大程度地開發和激活。

一要樹立辯證思維。“人是人的最高本質。”［8］10人作為技術的發明者和使用者，技術的出現和升級都離不開人的作用，而技術本質上是工具和手段，最終都要服從于人的需要、服務于人的發展。數字化時代，數字技術的強勢嵌入加大了對人的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等方面的影響，更易形成對人的規訓。為此，個體要科學審視人和數字技術的價值關系，充分正視人在實踐活動中的主體性地位，始終基于人的合理需要來“舍取”技術，警惕和防范技術自主性的擴張膨脹引發對人的主體性的反向壓制。

二要提高應用能力。技術應用水平的高低直接關系到人們享用數字紅利的程度。數字技術嵌入社會生活領域的不斷擴展，對人的技術應用能力提出更高要求，以更好地發揮數字化對人的發展的放大作用。一方面，要面向全體成員開展數字素養培育工作，引導人們適應數字化時代生產生活的實際需要，享受數字化帶來的便捷與福利。另一方面，個體要主動適應數字化的發展趨勢，聚焦數字技術實現“自我賦能”，及時跟進數字技術的最新進展，嘗試將技術應用到提升精神境界和豐富人際交往等方面，以技術賦能加快推動人的發展進程。

三要涵養實踐智慧。全面發展的人應是“適應于不斷變動的勞動需求而可以隨意支配的人員”［4］561。技術進步并不代表著剝奪人類的勞動機會、弱化人類的勞動技能。相反，技術應用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勞動的結構，使人們能夠擺脫機械性、重復性的勞動，進而有機會去探尋更有創造性、價值性的實踐活動。因此，個體要樹立與時俱進的實踐理念，積極投身于更能體現人類價值的現實活動，在學習和掌握新的技能中不斷充盈和豐富自身，在多元多樣的實踐活動中深化個體的意義體驗。

（二）科學指導：以敏捷適應深化人的發展體驗

人是現實的人、實踐的人。若是虛擬交往完全取代現實交往，或物質欲求全面遮蔽精神追求，抑或機器工作直接代替人的勞動，那么人只會逐漸淪為“單向度的人”。對此，要積極重塑交往關系、探尋精神建構和協調人機分工，促使人們更好地適應并融入數字社會，不斷深化發展體驗，推動個體形塑健康完整的人格。

一要重塑交往關系。人作為社會動物，社會性是人的本質屬性，而“社會關系實際上決定著一個人能夠發展到什么程度”［9］。隨著社交媒介的廣泛普及和智能機器的發展應用，不少人沉浸于虛擬交往而忽視了現實交往，或是依賴于人機交往而拋棄了人際交往，這些都不利于人的全面發展。對此，一方面，要統籌好虛擬交往和現實交往。個體既要重視人際交往的廣度，主動出圈跨圈交流互動，不斷拓寬交往的范圍，也要觀照人際交往的深度，積極參與現實社會活動，增進與他人面對面的互動溝通，強化彼此的情感聯系。另一方面，要把握好人際關系和人機關系。機器的本質是屬人性，其發展程度再高，歸根到底都是人類的對象化產物，無法具備人獨有的思維活動和情感情緒，難以滿足“現實的人”深層次的情感需求。人與機器的頻繁互動擠占了人與人的交流時間，降低了人際交往頻率。對此，要理性審視人機關系，明晰人際交往的不可替代性，主動加強人際關系的維系和塑造。

二要探尋精神建構。數字化時代的到來加速了資本邏輯的肆意運行，也讓錯誤思潮獲得了更多的生存空間。尤其在社會轉型和競爭激烈的大環境下，人們更易被資本勢力所操控，出現庸俗化、功利化和偏激化等錯誤觀念，嚴重干擾人的全面發展。為此，要深入探尋自我精神發展的空間，堅持以理想信念引領人生目標，以集體主義厚植責任擔當，以優秀文化涵養理性情感，逐步形成理性的認知判斷、奮發進取的人生態度和積極主動的價值實踐，確保自身始終朝著向上、向善、向前的方向發展。

三要協調人機分工。盡管當前智能機器的功能優勢日漸凸顯，但其本質仍是對人類智能的模擬和延伸，這就決定了機器不可能完全替代人類。與此同時，勞動作為人的本質活動，對于人的智力發展、體魄強壯和審美提升等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若一味交由機器代勞各種工作，不僅社會將會面臨因機器局限而誘發新的風險，人也會在脫離勞動中逐漸喪失存在的價值、丟失生命的意義。對此，要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念，厘清人和技術各自的優勢和缺陷，實現人與機器的合理分工，促使智能機器與人類都能夠得到合理的鍛煉，進而獲得相得益彰的發展。

（三）積極疏導：以優化供給釋放人的發展活力

數字化時代，技術促逼誘發了不少新的問題，對人的身心造成了不可忽視的影響。為此，要革新教育生態、完善服務體系和健全支持系統，合理調適人們的負面情緒和消極心態，重新釋放人們的發展活力。

一要革新教育生態。面對數字技術的加速發展及其對勞動力市場的替代效應和補償效應的日趨顯現，亟須教育領域作出新的調整適應，加快形成基于數字變革的新型教育生態。一方面，要推動教育系統的創新升級。技術的進步深刻改變了人才培養的定位和內涵，對此，要根據數字時代所需的人力資本結構，加快制定新的培養目標，落實新的學習框架，打造面向創新型、復合型人才培養的教育系統，以有效對接未來人力資本的供給要求。另一方面，要構建終身學習的教育體系。隨著數字技術的迭代速度愈發加快，人的技能的折舊速度將會越來越快，生命周期也在加速縮短。終身學習是規避技術性失業的重要策略，必須加快建立終身學習教育體系，打造開放靈活的教育模式，為處于不同階段的個體提供持續學習的平臺和機會，以保證人們能夠適應急遽變化的就業環境，跟上技術前進的步伐，減少被淘汰的風險可能。

二要完善服務體系。地區數字接入差異和個體數字技能差別的愈發顯現，要求以社會體制彌合因“數字鴻溝”拉大而形成的發展差距，規避數字化“馬太效應”。一方面，要實施合理傾斜的扶持政策。囿于資本謀求價值增值的邏輯特性，在技術投放上多是基于利益考量而進行選擇性設置，這不可避免會對部分群體的權利造成侵害。對此，要著力推動數字服務向薄弱地區延伸，促進數字資源的優化配置，不斷提高數字資源的可及性和服務供給的公平性，實現數字化的普惠性發展，確保更多人能在數字化進程中受益。另一方面，要建設友好包容的數字社會。對于數字弱勢群體，社會要給予更加個性化及更具精細化的操作指導，以高效的技術接入和專業的服務供給為數字“窮人”“難民”提供針對性支持，確保數字技術的社會化應用真正觸達全體成員，讓每個人均能享有平等發展的機會。

三要健全支持系統。數字化發展中各種不確定性問題及風險不可避免加大了人們的心理焦慮和精神壓力，極有可能加重個體對技術的排斥心理和抵觸情緒，進而降低人們運用技術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對此，要順應數字化進程的發展需求，加快健全社會支持系統，著力形成社會培訓、社會福利、社會保險及社會救助等全鏈條、多層次保障，減輕人們因“機器換人”引發的焦慮心理、“技能鴻溝”產生的悲觀心理、“隱私泄露”造成的恐懼心理等，促使人們以平穩的心態坦然應對技術帶來的各種變革，以積極的態度主動擁抱和利用數字技術。

（四）嚴格規導：以“軟硬兼施”優化人的發展環境

數字化時代，技術加持下資本運作空間的擴大和思潮擴散手段的升級，引發了諸多新的問題。為此，要著力加強對技術和資本等的規范和約束，為人的全面發展創造良好有序的數字環境。

一是加強制度建設。制度是規范行動的準則。在資本逐利的本質驅使下，數字技術可能會淪為部分人的牟利工具。因此必須緊跟技術演進，不斷健全相關制度體系，從制度設計上對技術研發的價值原則作出規定，對技術運用中可能存在的隱私安全隱患、數字歧視風險和倫理失序問題等作出回應，預先劃定技術發展中不可逾越的紅線和底線，確保數字技術的研發和運用等各環節始終處于制度框架內。同時，還要明確技術研發、使用等各環節的責任主體及其權利邊界，增強責任的可溯源性，以細致清晰的規章制度防止資本與技術“同流合污”，為人的全面發展保駕護航。

二是完善監管機制。數字化時代，傳統監管的滯后和局限日益暴露出來，致使資本勢力容易在數字監管盲區中滋長壯大。對此，要積極探索新型的監管機制，推動監管體系和監管能力現代化發展，及時填補和消除數字化時代的監管空白。一方面，要以數字賦能打破監管瓶頸，基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形成全過程、全領域的精準式監管覆蓋，著力提高問題排查和風險預警水平，加強對不良信息的剔除和屏蔽，完善對資本運作的評估和監控，在源頭上遏制有害信息的生產傳播以及資本邏輯的過度操控。另一方面，要加強對技術的嚴格監管和動態跟蹤，以技術反向監管和對抗技術異化。通過精準識別技術應用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和問題，及時矯正技術越軌和脫序，切實保障數字技術的良性運作。

三要創新治理模式。面對充滿著“復雜性” 和“不確定性”的數字時代，亟須整合多方力量，集結各方勢能以高效應對數字治理難題。政府既要制定技術發展戰略及構建發展體系，合理調控技術的發展走向和應用去向，有效規范和引導技術健康發展，也要督促企業和平臺落實主體責任，對各種違法違規行為加以追責懲處和精準打擊，強化威懾和警示作用。企業要強化責任自律意識，確保技術開發和運行符合社會的法律規范和倫理標準。既要秉承人本原則開發數字技術，著力增加技術的透明度，也要積極采用加密技術提高數據存儲環境的安全性和可靠性，自覺肩負起數據保護、隱私安全等責任。個體則要提升主體意識，明確數字時代的發展形勢，著力增強對技術風險的警惕和防范意識，不斷提高自我保護能力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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