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難題如何破解

發展老年教育要樹立“大教育觀”，形成協同治理的多元合作機制。

關鍵詞 老年教育 頂層設計 課程體系 數字化

發展老年教育，是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推進學習型社會建設的重要舉措。202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強新時代老齡工作的意見》強調將老年教育納入終身教育體系，充分發揮政府在推進老齡事業發展中的主導作用。《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明確把構建泛在可及的終身教育體系作為教育強國建設的八大體系之一。推進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是建設教育強國的必然要求。

日前，本刊邀請中國成人教育協會副會長、國家老年大學研究院首批特聘專家、國家開放大學原黨委副書記劉臣，中國老年大學協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教育部社區教育研究培訓中心原常務副主任周延軍，上海市老年教育工作小組辦公室主任夏瑛，北京大學二級教授、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課題“新時代老年教育服務體系建設研究”首席專家吳峰，就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中的關鍵問題進行了深入研討。

專家們認為，老年教育立法及管理體制是頂層設計的核心；要擺脫慣性思維和路徑依賴，重構老年教育課程體系；在教師隊伍建設上，要大力提升兼職教師的專業化水平；老年教育數字化是大勢所趨，但技術選擇要適度；老年教育的高質量發展離不開普通高校、職業院校及開放大學的專業力量。

頂層設計：立法和管理體制是關鍵

學習型社會建設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加強政府統籌，做好頂層設計，這是老年教育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關鍵。

“加強老年教育的頂層設計要在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現代化強國建設的大背景下來思考，要成為各級黨委、政府的重要職能。”劉臣認為，重點要從五個方面著手。

第一，加強老年教育的立法和制度安排。要實現老年教育的高質量發展，老年教育就要像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一樣，須有專門的法律來保障。目前研究制定老年教育法（或終身教育法）勢在必行，以進一步明確老年教育的性質、目標、地位、職能等，為老年教育的可持續發展保駕護航。

第二，明確老年教育的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鑒于老年教育的特殊性，建立黨委統籌、政府主導、教育部門牽頭、其他部門協同的管理新體制，形成政府、機構、企業、社會、個人多主體運行的發展機制。

第三，制定發展老年教育辦學標準和教學標準，規范老年教育的辦學行為和教學行為，不斷推進老年教育進機關、進機構、進企業、進社區驛站，織密老年教育體系，擴大老年教育供給。

第四，提供發展老年教育的運行經費。構建政府補貼、個人自負、機構公益、社會資助的經費籌措機制；制定老年教育機構的政策激勵、稅負減免、志愿幫助的新發展業態。

第五，構建黨委政府關心、社會機構關注、家家人人關愛老年教育，推進老年教育發展的大格局、大環境。

近年來，安徽、貴州、山東等地出臺了“老年教育促進條例”，發揮了很好的示范作用。但在周延軍看來，老年教育立法的步伐還應加快，關鍵是實現國家層面立法。只有快速立法和嚴格執法，老年教育工作才能以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推進，保障各參與主體的權利，確保老年人享有平等的教育機會。國家有關部門還要制定老年教育專項政策，明確發展目標、任務和保障措施；要將老年教育納入國家教育和社會發展規劃，確保其與經濟社會協調發展。

談到管理體制問題，周延軍表示，老年教育要在“黨委領導、政府主導、社會參與、全民行動”的老齡工作方針指導下，構建推進老年教育發展的治理模式。要樹立“大教育觀”，形成協同治理的多元合作機制。教育、民政、老干局、財政、衛生等部門，要在政府規劃統籌協調下各司其職，形成合力。“實現全國老年教育的健康有序、高質量發展，僅僅靠一個部委統領，或一個協會（學校）統一管理是不現實的。”他說，要重視鼓勵企業、社會組織等社會力量參與老年教育，提供資金、場地等支持。

夏瑛認為，頂層設計中，在完善老年教育法律法規、創新體制機制、優化服務體系、推動數字發展、引入社會資源的同時，也要重視橫向拓展和縱向延伸兩個維度的規劃和有效推進。

其中，橫向拓展的核心是擴大老年教育的覆蓋面。要鼓勵各省、市、區（縣），各高校、企事業單位，以及社會多元主體積極舉辦老年大學，持續擴大老年教育的多元供給，緩解和解決老年大學學位“一座難求”的問題。“十四五”期間，上海大力實施“老年大學倍增計劃”，全市高校、區級老年大學數量將在原有基礎上實現翻一番的目標，努力為更多有學習愿望的老年人提供學習支持和保障。

縱向延伸的重點是將老年教育送到老年人的家門口，打通老年教育的“最后100米”。近年來，隨著城市微更新的持續推進，城市公共文化空間越來越受到居民的關注和歡迎，也為老年教育提供了新的發展契機。依托城市各類公共文化資源，老年教育要打造“嵌入式”學習新空間，實現老年教育多形式、多途徑、多場景的學習新景象，提升老年人的學習幸福度。

資源建設：老年教育課程體系需要重構

課程和教學內容建設是推進新時代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基礎。當前老年教育課程普遍存在課程體系設置不合理、課程內容陳舊、知識條塊分割、知識交叉重復等。專家們就如何解決這些問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老年教育課程體系需要重構。”周延軍認為，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老年教育發展規劃（2016—2020年）》把老年教育內容概括為思想道德、養生保健、心理健康、閑暇生活等10類。但從現實看，休閑娛樂、養生保健等傳統化適需課程比重偏高，急需改變。要遵循培養新時代“三有老人（有作為、有進步、有快樂）”的方針，體現《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的要求，從偏重“娛樂康養”，轉向引導老年人發揮潛能、服務社會，加大公民素養、生命教育、隔代教育、老年心理、老年維權和政策解讀等課程的比重；要強化老年教育課程資源建設的規范化和標準化。國家教育行政部門應關注并介入老年大學教材建設的頂層設計，各地老年大學、高職院校、科研機構和社會組織等多方力量應積極參與，共建共享優質課程資源。

劉臣表示，老年教育既是快樂教育，也是知識技能教育，更是責任能力教育。老年人對課程的需求是多樣性和個性化的，在研發、匯聚、整合課程資源時，要緊緊圍繞“德學康樂為”的五個維度，不僅要實現課程資源的豐富性，逐步達成“總有一門課程滿足老年人”，還要實現課程的層次性，探求“總有一門課程適應你”；老年人對教學內容的選擇是差異性的，教學內容的提供方式應是模塊化的，既要有按教學內容邏輯貫通的體系，又要方便老年人單一學習知識、技能的獨立性。

“我們必須擺脫目前學歷教育和專業培訓課程研發的慣性思維和路徑依賴，擺脫傳統老年教育的認知，不斷提高對新時代老年教育重要意義的認識，主動研究老年人學習的目的、學習心理及學習方式。”劉臣說，盡管這項工作是有難度的，但我們必須要這樣做，而且要做好。

“要以老年人為中心，想老年人之所想，供老年人之所需，從老年人的根本需求和身心健康出發來設計課程和教學內容。”夏瑛認為，具體路徑應有兩條：一是更新，二是創建。以前的課程要被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和創新要素，賦能老年教育發展的新要求；創建的新課程既要滿足老年人在心理/精神、生理和社會各層面的興趣、需求和目標，也要引導老年人面向新興領域、跨學科的知識和技能，了解社會變革和科技進步的趨勢。

她特別提到，課程建設要注意依托高校力量和各專業老年教育機構。近年來，上海挖掘全市高校優質資源，開發出了一批更適需、更富創意、更專業的老年教育“精品課程”，通過落地實施，深受老年人歡迎。

專家們表示，因應教育數字化發展趨勢，要注重立體化教材建設，完善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混合式教學模式。要著力探索開發實用性、易用性、趣味性和可持續性的課程，轉變老年人傳統學習方式，推動老年教育的數字化轉型。

教師隊伍：強化對兼職教師的管理和培訓

教師是立教之本，強教必先強師。“目前不管是老年大學還是老年教育機構，教師隊伍都差強人意，與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要求有很大差距，老年教育的教師還沒有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劉臣認為，要實現新時代老年教育的高質量發展，關鍵是構建一支政治素質優、專業知識技能強、教育教學方法好、熱愛老年教育、關愛老年人的專兼職教師隊伍。

吳峰提出了五點具體建議。第一，建立以兼職教師為主的教師隊伍。建立老年教育兼職教師的師資庫，實現兼職教師的信息管理、師資共享與考核評價，選拔優秀的兼職教師。

第二，保障一定數量的專職教師配置。從事社區教育工作的專職教師未來可以實現轉型，成為服務老年教育的專職教師。

第三，保障專職教師的職業發展。老年教育的教師隊伍比照終身教育其他階段的教師隊伍建設進行。制定老年教育教師隊伍的職稱評定標準，保障其合理的職業發展通道。設立老年大學的教師職業發展可以參照高等教育教師職業發展通道，設立老年學校的教師職業發展可以參照基礎教育教師職業發展通道。

第四，建立職業資格制度。充分挖掘現有的各類成人教育的師資，進行資格培訓，使得具備開展老年教育的教學能力，建立老年教育教師的知識與技能的職業資格制度。

第五，加強高等院校在老年教育師資培養、職業院校在老年康養照護人才培養、開放大學在老年教育的職業資格認證與繼續教育方面的專業建設。

周延軍認為，強化師資隊伍建設，就要建立專職化教師制度，老年大學要引進、培養一定數量的專職教師，同時提升兼職教師的專業化水平，使他們成為老年教育的授業者、組織者、管理者。此外，還應建立一系列兼職教師管理制度，增強其責任感、使命感和榮譽感。

夏瑛表示，對兼職教師隊伍的管理和培育，可依托信息化管理平臺建設“老年教育師資庫”，打造兼具“師資注冊、師資流轉、資源配送、師資培訓”的一站式系統，對師資隊伍進行動態管理，上海近年來實施的“兼職教師注冊制”就已取得很好的成效。

“首先要把老年教育教師納入與幼兒教育、基礎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的教師序列。”劉臣認為，要按照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弘揚教育家精神加強新時代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的精神，明確老年教育教師的社會地位、事業發展、職稱評定、推優評審、職業培訓與其他教師同等待遇。

老年教育數字化：技術選擇要適度

數字教育已成為教育強國建設的重要路徑，老年教育的高質量發展也不可能置之度外，充分運用好數字技術是實現老年教育快速發展，實現老年人老有所學、老有所教、在學習中養老和享老的不二選擇。

劉臣表示，數字老年教育的推進應和數字中國、數字經濟社會發展同步運行。就老年教育資源共享和公共服務平臺的建設來講，數字化就是平臺建設的核心要素。平臺是有效擴大老年人學習資源供給、實現老年教育政府服務、教育管理、質量監督的重要陣地。

周延軍指出，老年教育數字化程度低是制約我國老年教育高質量發展的主要瓶頸。存在的主要問題有三：一是缺乏規劃設計，層級差異極大，網絡資源的質量、教學互動和平臺的管理功能不盡人意；二是地域差異大，缺乏全國一盤棋的統籌考慮；三是重視硬件、輕視軟件。

夏瑛認為，在推進老年教育數字化進程中，要關注三個方面。一是需要更新并適配數字化學習的課程內容，建立針對老年人眾籌式新課程智能平臺。二是注重智慧學習場景與生活場景深度融合，重構更具活力的學習空間。三是要以數字化驅動教育的新變革。老年大學要充分利用智能分析工具，依托大數據來為學習者畫像，建立個性化的學習檔案，預測需求變化，優化資源配置，提供更加精準化、個性化的教育服務。

“推進老年教育數字化，我的體會是技術選擇要適度，不是技術應用越先進越好。”劉臣提醒，數字化對老年教育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運用得當可成為老年教育發展的強導向，運用不當可能不利于老年教育的快速發展。目前老年人運用技術的設備與新技術不匹配，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有困難，跟隨數字社會的發展即可；平臺結構設計要便捷，方便老年人學習注冊、課程選擇、內容學習、活動展示和學習成果評估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