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敘之 人稱的使用

美文引路

枯 河

莫 言

他蹲在河堤上，把雙手夾在兩個腿彎子里，下巴放在尖削的膝蓋上。他感到自己的心像只水耗子一樣在身體內哧溜哧溜地跑著，有時在喉嚨里，有時在肚子里，有時又跑到四肢上去，體內仿佛有四通八達的鼠洞，像耗子一樣的心臟，可以隨便又輕松地滑動。

他想起了白天發生的事情，那時他穿著一件肥大的褂子，赤著腳，站在白楊樹下。白楊樹前是五間全村唯一的瓦房，瓦房里的孩子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漆黑的眼睛像兩粒黑棋子。女孩子對他說：“小虎，你能爬上這棵白楊樹嗎？”他怔怔地看著女孩，嘴巴咧了咧，短促的鼻子上布滿皺紋。“你爬不上去，我敢說你爬不上去！”他用牙齒咬住了厚厚的嘴唇。“你能上樹給我折根樹杈嗎？就要那根，看到了沒有？那根直溜的，我要用它削一管槍，削好了咱倆一塊耍，你演特務，我演解放軍。”他用力搖搖頭。“我知道你上不去，你不是小虎，是只小豬！”女孩憤憤地說，“往后我不跟你耍了。”

他用黑眼睛很亮地看著女孩，嘴咧著，像是要哭的樣子。他把腳放在地上搓著，終于干巴巴地說：“我能上去。”“你真能？”女孩驚喜地問。他使勁點點頭，把大褂子脫下來，露出青色的肚皮。他說：“你給我望著人，俺家里的人不準我上樹。”女孩接過衣裳，忠實地點了點頭。

他雙腳抱住樹干，爬起樹來像一只貓，動作敏捷自如，帶著一種天生的素質。女孩抱著他的衣服，仰著臉，看著白楊樹慢慢地傾斜，慢慢地對著自己倒過來。恍惚中，她又看到光背赤腳的男孩把粗大的白楊樹干墜得像弓一樣彎曲著，白楊樹好像隨時都會把他彈射出去。女孩在樹下一陣陣發顫。

后來，他又聽到了女孩的叫聲：“小虎，你下來吧，樹歪倒了，樹就要歪到俺家的瓦屋上去了，砸碎俺家的瓦，俺娘要揍你的！”他打了一個愣怔，把身體貼在樹干上，低眼往下看。這時他猛然一陣頭暈眼花，他驚異地發現自己爬得這樣高。白楊樹把全村的樹都給蓋住了，猶如鶴立雞群。他爬上白楊樹，心底里涌起一種幸福感。所有的房屋都在他的屁股下，太陽也在他的屁股下。

（選自《莫言短篇小說精品系列》，有刪改）

技法借鑒

一、人稱的使用

1．第一人稱“我”作敘述人。

第一種是“我”敘述自己的故事（敘述人與主人公同一）給讀者“你”聽。第二種是敘述人“我”敘述主人公“他”的故事給讀者“你”聽。

2．第二人稱“你”的角度敘事。

這種角度的敘事，構成了一種作家“我”與讀者“你”的對話關系，讀者往往自覺地居于對話者“你”的位置，自覺地將自己與主人公等同起來，產生一種感同身受的閱讀感受。

3.第三人稱敘述“他”的故事。

第三人稱可以是全知視角，也可以是限知視角。這時敘述人可以充滿感情和傾向地敘事，如選文，展現了小男孩“小虎”爬樹的真實感受；也可以克制自己的情感和態度，達到一種純“客觀”的零度敘事，就仿佛“他”的故事是一種自動呈現。

二、人稱的轉換

人稱轉換應與記敘文的情節推進相契合，在故事發展的合理環節進行轉換，讓讀者能夠順著情節的脈絡自然地接受人稱的改變，就如在選文中，整篇都是以第三人稱的視角敘述，但是在主人公“小虎”和“小女孩”對話中轉化為人稱“我”“你”，這樣的轉化與情節演進相配合，既能客觀展現主人公之間發生的事情，又能活靈活現地再現二人的心理狀態和動作語言。

我仿我秀

爺爺與土地

劉櫟鑫

在我的記憶里，爺爺是一個非常喜歡土地的人。那片廣闊的土地，簡直就是他的命。

在清晨的露珠還在草尖上閃爍時，爺爺已經扛著鋤頭，邁著矯健的步伐走在田埂上。我總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像一只歡快的小鳥。爺爺黑黑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那是土地給予他的顏色。我看著他彎下腰，熟練地翻動土地，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帶著力量和希望。“爺爺，你為什么要這么辛苦呀？”我天真地問。爺爺直起腰，用粗糙的大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孩子，土地是咱的命根子，有了土地，就有了一切。”那時，我似懂非懂，只是感受到祖父對這片土地有著深深的感情。

爺爺對待土地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他耐心認真地播種，每一粒種子落下的位置都仿佛經過深思熟慮，每一次澆水施肥都無比用心。他總會蹲在田邊，久久地凝視著剛播下種子的土地，眼神中充滿了期待。那專注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土壤，看到種子在地下生根發芽。當嫩綠的幼苗終于破土而出時，爺爺的臉上便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比陽光還要耀眼。就這樣，在爺爺的精心照料下，莊稼茁壯成長，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一片綠色的海洋在翻涌。

隨著歲月的流逝，爺爺的身體漸漸不如從前，但他對土地的熱愛從未消減。他依然每天都要到田間去走一走，看一看。哪怕只是坐在田埂上望著那片土地，他的眼神里也滿是溫柔。

后來，他走了，離開了這片他熱愛了一生的土地。在葬禮上，人們講述著爺爺的一生，我靜靜地聽著。他們說爺爺是一位勤勞善良的人，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土地，他的汗水滋潤了這片土地，他培育出一茬又一茬的莊稼……在他們的講述中，爺爺不只是我記憶中那個疼愛我的老人，他更是一個符號，一個代表著堅韌、勤勞和對土地無限熱愛的符號。他的故事，他的精神在這片土地上長存。

如今，每當我路過那片田野，腦海中總會浮現爺爺的身影。那片土地依然肥沃，依然孕育著新的生命，就像爺爺的生命在這片土地上得以延續，以一種無聲卻有力的方式，影響著每一個經過這里的人。而我也從這片土地和爺爺的故事中，汲取著生命的力量，繼續前行。

【內蒙古通遼市甘旗卡二中2023級（12）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