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國際中文教學的“大×的”構式短語考察

摘要：“大×的”構式短語在漢語口語中使用頻率極高，如“大過年的”“大冷天的”等。這類偏向話語標記形式的口語化表達常常具有獨特的語法特征及語義語用特征。國際中文教學中關于該構式的教學要從偏誤分析入手，創設出符合學生認知水平和習得順序的教學策略及教學思路。本文基于BCC語料庫中的大量典型例句，對“大×的”構式的語法特征、語義語用特征以及在國際中文教學中的實際應用進行考察，總結出“大×的”構式更深層次的使用機制，并將其更好地運用到國際中文教學當中，更好地處理教學實踐中的相關問題。

關鍵詞：國際中文教學“大×的”構式語法教學實踐

20世紀90年代，學術界關于“大×的”構式的本體理論研究初具雛形，并在之后形成了眾多不同的視角和觀點。宋玉柱對“大×的”構式中的“大”進行了研究，認為該構式中的“大”不能受“很”修飾，且只能作定語，故得出此處的“大”具有區別詞的用法特征。［1］沈陽對“大×的”構式中的“×”進行探究，得出可以進入到“×”范疇中的成分主要是時間詞這一結論。［2］項開喜從語義特征角度進行分析，認為可以進入到“×”范疇中的成分在語義上具有一種凸顯性，而“大”在這里起到了標記帶有凸顯性語義詞的作用。［3］吳長安認為，“大……的”是一個具有固定用法的格式，“大”具有語氣副詞的用法，中間的省略成分除了時間詞，還可以是季節、氣候、距離、職務等詞語，后續段的語義內容也更加復雜多樣。［4］上述多個學者的研究，從本體理論知識方面深化了“大×的”構式的內涵。而當前學術界關于“大×的”構式在國際中文教學中應用的思考和觀點則相對較少。因此，本文認為有必要在整合已有的關于“大×的”構式研究的基礎之上，進一步深化“大×的”構式在語法特征、語義語用特征等方面的研究，并著眼于國際中文教學領域，提出更易于學生理解并接受的新教學思路及觀點。一、“大×的”構式的語法特征

在句法結構方面，“大×的”構式通常作為獨立語或句首狀語出現在一個句子的開頭，起到引出話題，給出時間、環境等客觀條件的作用。同時，該構式必須帶有后續段的主體語句才能作為一個完整的句子用于言語交際。因此，單獨從該構式上看，“大×的”構式具有句中成分的獨立性，是一個句子中可獨立的短語；同時，從一個符合言語交際的完整句子來看，“大×的”構式又具有句法關系黏著性，即該構式不能單獨成句。下面本文會結合北京語言大學語料庫中心（BLCU Corpus Center，縮寫為BCC）中的例句進行具體分析。

（一）“大×的”構式的句中成分獨立性

“大×的”構式在一個句子中通常起到補充時間、時令等客觀因素的作用，具有一定的成分獨立性。

例1大過年的，要去哪啊？

例2大冷天的，你怎么還去逛公園？

例3大半夜的，趕緊休息吧！

例4大中午的，我們還沒吃飯呢。

例5大正月的還要加班？

通過上述例句不難看出，例1到例4中的“大×的”構式均在對應的句子中充當獨立語成分，而例5中的“大×的”構式則在句中充當狀語成分。整體來看，“大×的”構式無論在句中充當獨立語還是狀語，該構式在句子中只是充當了補充時間、時令等因素的獨立成分。去掉該構式后，剩下的成分仍然可以成為一個完整的句子，且主體語義并未發生明顯性改變。

（二）“大×的”構式的句法關系黏著性

上文中提到，“大×的”構式在句中通常是一個可以作為獨立成分的短語。在現代漢語中，某些獨立的短語再加上一個語調就可以構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如“明天出發！”“謹慎選擇！”“三月很冷。”等，都是一個獨立的短語加上語調所構成的單句。而“大×的”構式是不能單獨作為句子呈現的，它必須在后面加上后續段，且后續段中的內容是語句的主體成分，表達該句子的中心語義。如例1，該句子隱含的心理機制是說話人認為過年應該是在家休息的日子，而不應該出門，因此其中心語義是句中后半部分所呈現出的帶有出乎意料的詢問的語義。因此，“大×的”構式在句中通常起到引出后續段表述并加強情感表達的作用。留學生在造句時常常讓“大×的”構式單獨成句，如“大半夜的啊！”“大晴天的呀！”這樣的表述都是典型的偏誤句式。二、“大×的”構式的語義特征和語用特征

“大×的”作為漢語中常用的口語構式，往往具有復雜多樣的語義特征和語用特征。其語義特征通常和該構式與對應后續段之間的語義關聯有關；而其復雜的語用特征往往與言語交際中使用該構式的說話者的情緒情感特征以及隱含的心理機制有著密切的關聯。

（一）“大×的”構式的語義特征

由于可進入“大×的”構式中的“×”成分具有一定的語義限定條件，筆者通過搜尋BCC語料庫中帶有“大×的”構式的大量例句，對“×”成分的語義特征進行了大體上的分類，并定量統計出了各類語義所出現的頻率（如表1）。

由表1可見，“×”成分在語義特征上大體可分為三類：一是表示時間意義，如“大過年的”“大周末的”“大晚上的”“大冬天的”等；二是表示天氣意義，如“大冷天的”“大雪天的”等；三是表示職務職稱意義，如“大教授的”“大局長的”等。但無論是哪一大類中的語義，“大×的”構式在語義上都可表示對客觀情況的主觀描述，同時還凸顯了說話人的主觀情緒情感。

例6大過年的，怎么就那么傷感？

例7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例8大冬天的，別凍著了。

例9大周末的，一大早開始鬧騰。

例10這大領導的，怎么這點事都不會處理？

上述五個例句包含了“大×的”構式中“×”成分的三種語義類型。但無論是哪種語義類型，這些句子都帶有較為明顯的主觀語義色彩和情緒情感。沈家煊認為，“主觀性”是指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度、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5］本文認為“大×的”構式在言語交際過程中凸顯了說話人主觀的情緒情感，而這種情緒情感通常是一種負面的評價。如例6中提到“大過年的”，表示說話人認為過年應當是快樂的時間節點，而后續段中的“怎么就那么傷感”表明了說話人對現實狀況的一種負面評價情緒；又如例10中提到“大領導的”，表示說話人主觀上認可所指對象的能力和水平，而后續段“怎么這點事都不會處理”，顯然是說話人對這種現實情況的不滿，是一種負面評價的情緒。因此，“大×的”構式最為明顯的語義特征就是說話人在運用該構式進行交際時，對客觀事情在主觀思維上賦予了較為強烈的負面評價情緒。

（二）“大×的”構式的語用特征

“大×的”構式在語義上通常被說話人賦予了一種負面評價的情緒。因此在言語交際中，當出現典型意義的時間節點、特殊的節氣時令或者言談對象具備較為高等級的職務職稱且說話人持有一種主觀的負面評價情緒時，我們就可以運用“大×的”構式進行言語交際。下面本文結合BCC語料庫例句，對“大×的”構式常見的兩類語用特征進行分析。

第一，表示驚訝、出乎意料等反預期的表述時，可用“大×的”構式。

例11大冬天的，怎么還洗冷水澡呢？

例12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例13大過年的，怎么就知道睡覺？

例14大雨天的跑來看我，感動萬分。

例15大中午的，不睡覺？

上述五個例句均表示了說話人對不合常理的事情表示驚訝、出乎意料。劉華偉認為“大×的”是一種特定的反預期格式，即一件事在某種方式上與特定語境中說話人認為的常規情形相背離。［6］根據這種觀點，我們也可以稱這類現象為反預期現象，即發生的事情與說話人預期的情況相反。此時我們可以用“大×的”構式進行表述。

第二，表達對現實情況不滿的負面情緒態度時，可用“大×的”構式。

例16大中午的你消停會兒吧！

例17大熱天的提了一堆東西，累死人了。

例18大清早的，睡不著了。

例19大風天的，我還站在外邊受罪。

例20大夏天的，簡直要熱到中暑。

上述五個例句都帶有對現實情況不滿的負面情緒，此時使用符合語境的“大×的”構式，突出體現了說話人對現狀不滿的情緒情感。

上文列舉了“大×的”構式常見的兩類語用特征。除上述兩種語用特征外，在單獨表示對典型時間節點的關注時，也可以采用“大×的”構式進行表述，例如“大過年的，我們喝杯酒吧！”，但這時“大×的”構式中的“×”通常只限于重大節日，并且這種用法的使用頻率相對較低，故不將其列為“大×的”構式常見的語用特征。三、“大×的”構式的偏誤類型及原因分析

從語法特征、語義特征和語用特征等多方面來看，“大×的”構式都有其與眾不同的使用方式。因此，對于漢語學習者而言，正確且合理地運用“大×的”構式進行言語交際相對較為困難。筆者通過搜集整理有關“大×的”構式教學方法的文獻以及漢語學習者運用“大×的”構式進行造句的實例，整合出如下常見的“大×的”構式的偏誤類型及對應的原因。

（一）“大×的”構式在句中位置不當

上文提到，“大×的”構式在句子中只能作句首獨立語或句首狀語。漢語學習者在使用“大×的”構式進行造句時，通常會由于位置不當而導致偏誤的產生。

例21他們大過年的來我家了。

例22我在準備大過節的去北京。

例23他大冷天的走了。

例24今天是大風天的。

上述四個偏誤例句中，“大×的”在句中充當句中狀語或者賓語，其在句中充當的成分不正確，從而形成偏誤。筆者通過文獻整合及實際調研，發現此類偏誤產生的原因主要是目的語的負遷移。漢語學習者通常會錯誤地認為該構式中的“大”作為形容詞修飾中心語“×”，因此會認為只要“×”本身可以充當的句子成分，“大×的”構式均可以充當。這種負遷移的影響會使學習者在造句時產生此類偏誤。

（二）“大×的”構式不加后續段

“大×的”構式的一個主要語法特征就是句法關系的黏著性，它不能單獨成句，其后必須加上后續段內容作為句子的主干成分。若不加后續段，則會導致偏誤的產生。

例25大過年的呀！

例26大雪天的啊！

例27大領導的。

以上三個偏誤例句由于沒有后續段，故沒有中心話題，不能表示任何實際意義，也不能用于言語交際。出現這類情況通常是由于學習者受到練習時回避策略的影響。二語學習者在使用這類特殊的構式進行言語交際時，經常會回避使用復雜的句法格式，導致學習者的認知與該構式通常所處的具體語境分離，從而產生該類偏誤。

（三）忽視“大×的”構式的負面評價語義

“大×的”構式在句中的呈現，絕大多數是要賦予或加深句子負面評價的語義，表達說話人對客觀現實持有一種主觀上的不滿。因此當“大×的”構式的出現沒有體現負面評價時，也會引起偏誤。

例28大過年的，是個好日子。

例29大周末的，我們一起出去玩。

例30大雨天的，空氣很清新。

例31大春天的，氣候很溫暖。

以上四個偏誤例句中的“大×的”構式均沒有體現出負面評價的語義，這在言語交際中同樣是不成立的。這類偏誤產生的原因通常是學習者對語義理解的泛化。學習者知曉該構式用于表達說話人對客觀事件的主觀評價，但忽視了主觀評價需帶有負面情緒語義這一重要條件，因此在造句時使構式和句子的語義及語境脫離，進而產生偏誤。四、“大×的”構式的教學策略與建議

由于“大×的”構式的語法特征、語義特征和語用特征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獨特性，因此要想有針對性地讓漢語學習者學懂該構式，并能夠合理地運用該構式進行言語交際，就需要提供一個適合該構式的完整且清晰的教學策略與思路。竇煥新認為，關于該構式的后續句教學，應本著先易后難的原則，教學時后續句優先使用反問句和祈使句。［7］唐勇認為，關于“大×的”構式的教學，要突出對構式功能方面的教學，讓學生整體感知句子的意義。［8］蘇鈺琳認為，關于該類格式的教學，教師應樹立語體概念，有效區分書面語和口語環境。［9］綜合已有研究的多種理論觀點并結合上文的偏誤原因分析，可以提出以下有利于漢語學習者學好該構式的教學策略與建議。

（一）先易后難，層層深入

“先易后難、循序漸進”是國際中文教學中語法教學所秉承的重要原則之一。關于“大×的”構式的教學亦應如此，無論是從“×”的成分類別、句子的句義還是句類，都應從簡單的句子入手，逐步加深難度。關于“×”的成分，教師可以先組合出如“大過年的”“大冷天的”這種簡單而易于理解的短語，而后再講如“大領導的”這種相對帶有抽象意義的短語。在句義方面，教師要先呈現出“大×的”驚訝、出乎意料的語義，而后再總結上升，將其歸類為反預期格式，講授其負面評價語義。關于句類方面，教師可以先用陳述句，再用疑問句或祈使句，并鼓勵學生學會自己轉換句類。如教師可以先給出“大半夜的，還在工作？”，而后引導學生說出“大半夜的，你怎么還在工作呢？”這樣稍微復雜一點的句子，進而做到層層深入，讓學生學會應用這一構式。

（二）創設語境，凸顯情感

“大×的”構式應用于句中時必須帶有一定的話語情境，表達說話人對客觀事件的主觀負面評價。因此教師在教學時，務必要注重功能教學，創設出適合使用“大×的”構式的話語情境，讓學生理解到使用“大×的”構式時表示的是說話人對某一事件持不滿或反對的態度和意見。教師只有創設出負面評價語義的情境，凸顯說話人持有反對態度的這一情感特征，學生在造句時才會減少因語境問題而導致的偏誤。

（三）注重操練，關注偏誤

“大×的”構式通常在口語表達中才會重點使用，因此教師要在創設語境的基礎上，讓學生用口頭表述的方式多加練習，讓學生對使用該構式的語境場合有初步的感性認知，再配合有意義的練習，如句類轉換、給語境造句等，逐步讓學生嘗試自主表達、主動輸出。同時教師也要對偏誤現象予以足夠的關注。當學生使用“大×的”構式造出的句子不符合該構式的語用特征和所表達的情感特征時，教師要及時糾正，并鼓勵學生在教師引導下說出正確合理的句子。五、結語

“大×的”構式在語法特征、語義特征、語用特征以及國際中文教學方面都有其獨特性。在語法特征上，“大×的”具有句中成分的獨立性和句法關系的黏著性；在語義上，“大×的”通常可表達說話人對客觀事件賦予的主觀負面評價情緒，在表示驚訝、出乎意料或者對現實情況不滿時，都可以使用“大×的”進行表述。在國際中文教學方面，教師要結合學生的偏誤現象，總結出有針對性的教學策略，讓學生能夠真正掌握、運用這一構式。

參考文獻

［1］宋玉柱.“大”的區別詞用法［J］.中國語文，1994（6）：447.

［2］沈陽.關于“大＋時間詞（的）”［J］.中國語文，1996（4）：281-2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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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吳長安.“大……的”說略［J］.世界漢語教學，2007（2）：62-66.

［5］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1（4）：268-275，320.

［6］劉華偉.反預期格式“大×的”［J］.漢字文化，2020（11）：9-10.

［7］竇煥新.教學視角下的“大×（的）”及后續句研究［J］.渤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6）：105-108.

［8］唐勇.反預期構式“大×的，V”二語教學研究［D］.武漢：華中科技大學，2021.

［9］蘇鈺琳.偏正式“大×”格式特點及教學策略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