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肥和臭臭大仙

1

阿肥的外公是一只很老的神獸，都說神仙要經歷“天人五衰”，神獸也一樣。神獸到了一定歲數，會像人類一樣自然衰老。

可能外公知道自己大限快到了，所以提前給阿肥準備了很多神器。有可以照出對方是人還是妖的妖妖鏡，有可以隱身的斗笠，就連阿肥的尿壺他也準備好了。外公說，有了這個尿壺，就不怕阿肥尿床了。

阿肥擦著眼淚說：“外公啊，我早就過了尿床的年紀，您怎么老到連阿肥多大都不記得了呢？”

外公咧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夕陽西下，金色的余暉灑在槐樹上，溫暖的陽光透過槐樹葉在地面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

外公又拉著阿肥講故事了。

這次講的，還是年輕的他在人類世界游蕩時發生的故事。千百年來，祖孫倆這一問一答，不少于一千次了。

外公說：“人類世界有一種味道，至今都讓我念念不忘。”

“那是什么味道呢？”

“香香的、臭臭的，咬一口，脆脆的。”

“食物長什么模樣呢？”

“四四方方的，烏漆墨黑的。”

“那……”

阿肥想繼續問外公，可外公已經打起盹了。這只活了幾千年的老神獸，只要一打盹，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醒的。

阿肥摸了摸外公雪一樣白的頭發，說：“外公，我一定幫您把這個味道找到。”

是的，阿肥在這一刻做了個重大的決定，他要去人類世界。

2

阿肥變成一只小貓下山了。

來到人類世界的第一天，阿肥迷路了，誤闖入一條又黑又長的巷子，被一群野貓圍攻。不過，這群“凡夫俗貓”被阿肥三下五除二就給拿下了。于是，阿肥就成了這群野貓的首領。

阿肥說：“我不想當什么首領，我要找一道美食。”

一只野貓問：“什么美食？”

阿肥把外公形容的味道告訴他們。第一只野貓搖頭說不知道，第二只野貓搖頭說沒聽過……直到第五十五只野貓，終于得到一個線索。

“這不是臭臭大仙做的臭豆腐嗎？”第五十五只野貓小白說。

“臭豆腐？”阿肥第一次聽說這種食物，急忙對小白說，“快帶我去找臭臭大仙。”

小白搖搖頭，遺憾地說道：“可惜她早就不做臭豆腐了。”

“為什么呢？”

小白無奈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小白帶著阿肥從一個樹洞里鉆出來，就到了臭臭大仙家的院子。這個院子不大，只能容下一棵大樹。這棵樹雖然爛了一個大洞，但生命力非常頑強，樹上綴滿了潔白的花朵，花朵的芬芳縈繞在整個小院。

在小院的一角，他們找到了臭臭大仙，原來是一位老婆婆。只見她孤獨地坐在搖椅上，皺巴巴的臉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

“她就是臭臭大仙嗎？”

小白點點頭。

“為什么她看起來很憂傷呢？”

小白搖搖頭。

“是不是只要開心起來，她就能做美味的臭豆腐了？”

小白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阿肥用爪子摸了一下小白的頭，說：“謝謝你帶我找到臭臭大仙，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阿肥先是爬上樹，然后從樹上跳下來，十分準確地落到了老婆婆的膝蓋上。老婆婆先是微微驚訝，隨即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哪兒來的小貓呀！真好看！”

阿肥蓬松的毛發閃著微光，綠色如寶石一般的眼睛里透出一絲狡黠。他拱起身子，輕輕蹭著老婆婆的手臂。老婆婆的手緩緩伸向阿肥，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脊。

躲在暗處的小白瞪著眼睛問：“您打算讓臭臭大仙收養？”

阿肥用小白能聽懂的語言說道：“對啊，我能讓她消除所有的憂愁。我保證讓臭臭大仙重新做出美味的臭豆腐。”

小白點點頭，跑走了。

老婆婆笑瞇瞇地問阿肥：“怎么一直在叫，你是不是餓了？”

“喵喵——”

“喲，這小貓還聽得懂人話呢。我馬上給你做好吃的！”老婆婆把阿肥輕輕地放在搖椅里，接著她跑到廚房，手腳麻利地煎了一條帶魚。

等她把煎得金黃的帶魚端到阿肥面前時，阿肥只聞了聞，就扭頭邁著貓步走開了。這可把老婆婆難倒了，世上竟然還有不愛吃魚的貓，那他應該喜歡吃貓糧吧！

老婆婆笑瞇瞇地摸著阿肥的腦袋說：“等著，奶奶這兒還有好吃的。”說著，她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當她把貓糧送到阿肥面前時，阿肥“喵喵”叫了兩聲，還是一口沒吃，然后走到大樹下面蜷縮成一團。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會餓死的。”老婆婆嘆了一口氣。

3

老婆婆想起，在很多年前，也遇到過一只一模一樣的小貓。當時，那只小貓可憐兮兮地蹲在她的小推車前，瞪著大眼睛看著她。

“你是不是餓了？”她也是這么問的。

那只小貓“喵喵”叫了兩聲。

“可是我這里除了臭豆腐，沒有別的食物了。”

“喵喵——”

“你想嘗嘗我做的臭豆腐？”

說完，她將一塊臭豆腐放在小盒里，澆上一層香噴噴的湯汁，再加一小勺蘿卜干，送到了小貓的面前。只見他吧唧吧唧吃得可開心了，連最后一點兒湯汁都用粉嫩嫩的小舌頭舔干凈了。

“你是不是也想吃臭豆腐？”老婆婆不知為什么突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可惜，我臭臭大仙不做臭豆腐了。”

“喵喵——”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不做臭豆腐了，對嗎？臭豆腐呀，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很討厭。我每天天不亮就蹬著三輪車沿街賣臭豆腐，有些聞不慣味道的，非常嫌棄咧。我兒子說，賣臭豆腐也賺不到幾個錢，還那么累，讓我不要做了。”

阿肥不理解人類的情感，但是他能看出來，老婆婆十分不舍。

“我聽我兒子的，不做了。可是，不做臭豆腐的這些日子，我整天閑著，也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喵喵——”

“你是不是支持我繼續賣臭豆腐呀？”

“喵喵——”

“你真是一只能讓人忘掉憂愁的小貓呀！”老婆婆對阿肥愛不釋手，見到阿肥的那一刻，她就莫名地感到快樂，“行吧，為了你，我決定再干一回老本行。”

老婆婆回到廚房，把擱置已久的裝備從柜子下拿了出來。

怕被兒子發現，她只能偷偷地做臭豆腐。這門手藝她可忘不掉。她當初就是靠賣臭豆腐供兒子上了大學。兒子大學畢業后，找了一份體面的工作，不希望她再做這份看起來不那么體面的工作。她愿意成全兒子，讓兒子體體面面的。

阿肥看著老婆婆嫻熟地炸著豆腐，豆腐在熱油中翻騰，發出“吱吱”的聲音。她用長長的筷子不停翻動，不時露出微笑。

豆腐炸好以后，再澆上濃郁的湯汁，一碗臭豆腐就做好了。

阿肥先是聞了聞，接著用舌頭舔了舔，最后大口大口地吃著。哇，這個味道簡直棒極了！這就是外公說的那個味道，絕對沒錯！

趁老婆婆不注意的時候，阿肥將幾塊臭豆腐裝進了自己的小神袋里。這個神袋能讓食物保持原味，再拿出來吃時就像剛出鍋的一樣。

4

該睡覺了，老婆婆給阿肥洗了一個熱水澡：“以后，你就是我的小貓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餓肚子。”

睡覺時，老婆婆把阿肥放在了自己的枕頭邊。

阿肥是看著老婆婆睡熟的。那晚，老婆婆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的小貓變成了一個頭上長著狐貍耳朵的小孩，還會說話：“老奶奶，謝謝您的臭豆腐。”

“你是人還是貓？”

“我叫阿肥，來自霍山，是只小神獸。我是來向您辭行的。”

老婆婆也顧不上對方是貓還是神獸，就握住了他的手，說：“孩子，你還會回來嗎？”

阿肥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下次來到人類世界是什么時候。因為人類的壽命非常短，說不定他再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謝謝您對我的照顧，我給您準備了一個禮物。”

說完，阿肥就從老婆婆的夢里抽離出來了。

5

阿肥回到了霍山，從神袋里拿出臭豆腐，端到了外公的面前。

外公本來已經很虛弱了，沒想到，一聞臭豆腐的味道，立馬就變得精神了。他拿著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里慢慢地嚼，嚼著嚼著就淚流滿面了。

“對，就是這個味道！我想起來了，是臭臭大仙！”

阿肥看著激動的外公，眼圈紅了。

“臭臭大仙還在賣臭豆腐嗎？”外公問道。

當年他在人間歷練，餓得皮包骨頭，是臭臭大仙收留了他。臭臭大仙給他洗澡，給他講故事，還炸臭豆腐給他吃。最后，他離開的時候，卻沒來得及跟臭臭大仙告別。

外公吃完臭豆腐，又睡著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阿肥摟著外公，笑道：“您放心，臭臭大仙很好咧。”

阿肥在臨走時，送了一個夢給臭臭大仙的兒子。

兒子夢到了母親推著小車賣臭豆腐養活全家的場景。他醒來后，呆呆地望著天空。

很多年后，阿肥再次下山，聽小白的女兒的女兒的女兒說，他走后的第二天，臭臭大仙就推著小車在街邊賣臭豆腐了。

現在，阿肥站在臭臭大仙的第四代傳人的店鋪前，跟許許多多的顧客一樣，排著長長的隊伍，等著買一碗臭豆腐。

阿肥就是朏朏（fěi fěi）。朏朏出自《山海經》，居住在霍山，是象征吉祥的小神獸。它長得像狐貍，也有人說它長得像野貓。據說人類要是飼養了它，就能消除所有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