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現代西方教育哲學強調兒童成長應獲得無條件教育愛,這種先驗教育愛往往受現實條件制約而變形,導致兒童成長受限。在我國當代教育實踐演進過程中,兒童成長境況深受角色文化、關系模式及制度體系等現實條件制約,先驗性成長教育愛無可避免地在養育實踐中變形,最終落地為實用主義關照下的功利之愛。成人與兒童在角色互構、關系變遷及制度建構等社會性演化過程中呈現出的各類問題,不僅觸及成人與兒童在角色、關系和制度等問題上的本質分歧,也折射出兒童成長境況在價值觀念、制度結構及行動路徑等方面的理念及實踐困境。為消解當代兒童成長境況隱憂,從協調關照兒童理論價值和工具價值的路徑出發,重新解構各類矛盾問題的認識基礎,通過改革和優化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破解社會對兒童成長境況的認知及行動分歧,重塑兒童的社會價值觀念,優化兒童的成長模式結構,深化兒童的成長發展韌性,進而為創造更加健康且更具支持性的兒童成長環境提供變革思路。
關鍵詞:兒童成長境況;角色;關系;制度;變革路徑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615(2025)02-0092-08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5.02.010
現代西方教育哲學認為,先驗意義上的兒童成長需要被給予無條件的教育愛去成全[1],而成全行動的核心是成人對兒童具身性的撫養與教育,進而實現信念、能力及資源等的代際轉移。但在教育實踐演進過程中,兒童成長深受現實條件制約,先驗意義上的成長教育愛無可避免地在養育實踐中變形,最終落地為實用主義關照下的地方性文化內部的功利之愛,兒童成長境況受到多重限制。面對當代我國兒童成長的諸多困境,審慎剖析兒童成長境況在角色、關系及制度間形成矛盾張力的成因,探索理論與行動的協同優化路徑,進而保障更美好童年的實現。
一、角色卷入:非對稱關系下的兒童成長隱喻
在經驗意義上,現代兒童角色是社會綜合角色的真子集,具有較突出的成長性和被動性特征[2]。不論是兒童的生理性、倫理性還是制度性角色等,其成長過程都具有相似的脆弱性。兒童角色的內在脆弱性決定了其整個社會化過程始終需要結構化或半結構化的社會關系來包圍和成全,進而實現資源、價值等的代際轉移與發展。從經驗角度探究,原初兒童角色具有鮮明的個性化特征,但最終絕大部分兒童卻成長為角色內涵高度相似的成人,這是兒童角色成長代價的一種社會化表征,展現出其現實性的一面,也印證了無條件先驗教育愛在實踐層面遭遇的發展困境。
(一)角色入場:兒童與成人的先賦共生性
成人與兒童在角色扎根的起點相遇。在雙方角色入場過程中,兒童角色與具有養護責任的成人角色都不能獨立存續,二者相互依存且具有先賦的共生性,進而獲得角色的互動性發展。其中,過去的知識、經驗及信念等,逐步將成人塑造成現在的角色權威,其擁有較豐富的社會技能及行動經驗,但缺乏面向新一代兒童的理念及實踐;兒童則因缺乏基本知識、技能和經驗等,尚未形成社會化意識及能力,因而具有高度的角色依賴性,但其角色天職是適應和創造未來。在早期養育階段,成人基于先驗教育愛卷入與兒童共生發展的角色關系,他們就此結成自然演化的非對稱角色關系,形成一個過渡性時空:擁有生存發展優勢的成人,要承擔養護兒童的自然責任和社會責任,讓渡自身的部分權利和資源,進而全方位保障兒童成長為新一代成人。
當“天才般的幼童”最終成長為被詬病的“無趣的成人”,而成人被哲學家稱“在認識上只具有虛假優勢”時[3],兒童角色所發生的轉折性變化不斷引導社會重新審視兒童在成長過程中受到的各類限制。兒童的弱勢狀況使其在成長過程中幾乎完全受制于成人,成人給予的成長教育愛并不能穩定持存,且易于將自身的社會性需求及階段性欲望等直接投射到兒童身上。因而,成人常根據時代狀況及利益歸屬等對兒童成長環境、成長方式及成長資源等削足適履,獲得的結果常與教育理論所假設的先驗性無條件教育愛相去甚遠。從兒童角度審視,成人引導兒童成長所形成的過渡性時空,始終作為一種發展受限的成長隱喻存續于兒童角色的早期入場過程中。
(二)角色延展:兒童與成人的自致局限性
在現代教育實踐探索中,從身心自然發展角度分析,兒童與成人是一對生理上的對應概念,都具有較為明確的內涵及發展特征。如果打破時間向度對分析模式的限制,從整體社會關系角度分析,兒童和成人并不存在截然分明的界限,他們是成長的連續體。當兒童與成人跨越角色入場階段而邁入角色延展階段時,都表現出較明顯的自致性局限。
首先,在情感支持層面,兒童角色作為被全包圍或半包圍的保護對象,需要與成人角色在情感層面進行持續的情境化識別、交互、內化、輸出等模式試驗,不斷磨合、適應才能真正生成自身[4]。成人受自身承載的情感觀念、表達模式、反饋方式等制約,常難以有效滿足新一代兒童的需求,因而兒童在角色建構過程中常遭受各類外部情感挫折,難以形成適應新一代兒童需求的個性化情感支持模式。其次,在權利建構層面,兒童角色成長是一個逐步獲得成人世界平等個體權利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兒童極度依賴成人為其爭取、分割乃至讓渡的各類社會權利,也需要文化與制度聯合提供系統性規劃和保障,保護和引領兒童發展。但現實世界是以成人為本的社會體系,成人受限于自身角色利益屏障,難以從兒童角度全面考量兒童的角色需求。此外,保護兒童權利的各類專業組織也始終難以獲得穩定的正式或非正式支持,因而不論是主動探索還是被動給予,兒童想要獲得和擁有的各類公共權利仍存在諸多現實障礙。最后,在興趣行動層面,當代兒童各類興趣及角色稟賦始終需要成人支持才可能獲得深入發展,因而兒童角色展現的各類興趣行動受限于成人的認知水平、資源條件及行動能力等[5]。在跨越兒童角色的延展階段后,兒童才能與成人在權利、信息、資源等相對對等的時空中共存,真正走上主體性發展道路。教育愛的供給模式也逐步從依賴成人供給的外驅輸入型,逐步向成人與兒童互動協作型轉化,直至兒童形成較成熟的內驅型角色發展模式。在這個過程中,兒童角色如何完成更安全、更積極的過渡性成長,需要不斷探討和實踐。
二、關系變遷:從理論化認識到現實性建構
擁有當代社會主流話語權的成人在“發現兒童”和“相信兒童”的基礎上,推崇“以兒童為本位”的角色關系觀念[6],但在我國當代社會實踐層面,真實兒童角色觀念并非始終如此。事實上,“兒童觀”作為舶來概念,在理論與經驗之間不斷漂移,呈現出較復雜的發展演變過程。
兒童觀直觀地折射了兒童與成人的關系內容及關系質量等變遷狀況。我國當代社會基于怎樣的兒童觀念展開各類養育行動,成為探討兒童成長境況的邏輯起點。但關注兒童不應只關注“兒童的本質是什么”,更應關注“兒童是怎樣被社會所建構的”[7]。現代社會,兒童的各類價值始終在關系世界中漂移,從無價到有價再到無價,從社會價值到私人價值,從經濟價值到情感價值等[8]。成人的養護行為易受關系背后裹挾的各類價值影響,因而需要從理論和實踐的雙重視角綜合考察兒童與成人關系的社會化演進過程。
(一)理論演變:從“兒童的發現”到“童年的消逝”
現代意義上的兒童觀產生較晚,“兒童”及其概念曾經歷過一段相當漫長的靜默歲月。在西方傳統社會中,兒童始終作為成人附庸的“小大人”而存在,整體湮沒在成人化的社會文化環境中,無所謂兒童觀的問題[9]。之后,伴隨西方啟蒙運動的發展及制度化公共教育體系的崛起,兒童概念突然出現且備受思想家重視,新的兒童觀念也迅速加入時代思潮變遷的洪流之中[10]。其中,西方現代意義上的兒童觀源于盧梭提出的作為自然人的兒童[11]。康德也認為教育是由年長一代對年輕一代開展的全部社會影響,直接反映兩代人之間的成長之愛[12]。這些理論從思想角度打開了現代成人與兒童關系變革的源頭。伴隨19世紀心理學及社會學相關研究的開展,成人與兒童關系的理論獲得了新的發展。
從法國思想家菲力浦·阿利埃斯在其開創性著作《兒童的世紀》中提出17世紀是“發現兒童”的世紀,到20世紀80年代美國思想家尼爾·波茲曼提出當代兒童存在“童年消逝”的危機,前后歷經三百余年。這期間,不僅經濟社會發生過多次變革,成人眼中的兒童也經歷了從被“發現”到作為“中心”再到成人所擔憂的“童年消逝”的過程。在尼爾·波茲曼看來,童年的誕生是因為近代印刷媒介技術在兒童和成人之間強加了一條分界線,但在現代電視媒體技術等的攻擊下,為攫取兒童獨有的經濟價值及社會價值,這條分界線已變得愈加模糊和脆弱[13]。
雖然尼爾·波茲曼從推崇兒童的一端走向了憂慮兒童的一端,但這也揭示出當代教育理論關注社會中兒童與成人的關系危機,為兒童與成人之間可見的各類嚴肅界限正逐漸消解而憂慮。思想家在過去幾個世紀里極力推崇的“無價的兒童”,也在社會洪流中不可避免過早地讓渡了獨屬于兒童的地位和時空,進而使兒童被各類社會關系精確定價,同時也折射出當代成人在兒童社會性成長上的失能。
(二)實踐賦權:從倫理性依存到現實性建構
在自然養育與精確管理并存的理論場域中,以“兒童為中心”是思想家為兒童與成人關系設想的一個美好理論愿景,而“童年的消逝”則表達出成人對兒童守護失能的現實憂慮。成人始終在為實現理想兒童觀而周旋,為兒童爭取文化、經濟及法律等層面的發展權利。現代思想家針對種種實踐困境,紛紛提出理論與解決辦法,希望能為成人與兒童的關系重新賦權增能,建構兩者之間的新型依存狀態及路徑,達成“以兒童為本”的撫育目標。但在實踐中,成人始終難與更強大的時代洪流相抗衡,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隔閡難以輕易消弭,成人與兒童的關系需要在當代實踐中被重新審視建構。
理論化的成人與兒童關系需在充分考慮現實狀況的前提下,與各類實踐場域所承載的社會慣習等進行全方位磨合,才能真正下沉轉化為社會能夠負擔的實際行動。由于不同時代社會實踐的影響因素不同,兒童與成人的關系實踐呈現出不同的行動規律、價值特征及方法規范等,并生成不同類型的制度化及非制度化行動。其中,非制度化的養育行動主要由家庭及部分社會組織承擔,成人在家庭內部主要基于傳統文化習慣及私人觀念,推進兒童在知識技能及文化倫理等層面的成長。制度化的養育行動主要由學校、共青團、婦聯及其他社會組織系統推進,這些組織承擔著提升兒童整體素養的社會責任和政治責任,并依賴規范化的群體實踐智慧進行管理。
當前,我國成人和兒童關系發展主要包括以下兩方面的具體實踐:一方面,成人基于相關知識技能及信念等,從個體角度實施具身性的撫育行動。這本質上是一種非制度化、自下而上式的普遍性教育實踐,超越時空等物理限制,呈現較豐富的個性化特征及情感意涵,但缺乏規范意義上的有效性。另一方面,教育管理部門基于國家層面的兒童觀,利用相關的管理工具和制度資源等,自上而下實施多層次、規模化、制度化的兒童教育實踐。制度化的兒童教育實踐是保證國民教育基本素質和能力的主要手段,具有公共性和平等性等特征,但缺乏對個體在實踐層面所需的多樣性考量。
(三)理實融合:從探索性應用到系統性變革
在兒童成長過程中,理論與實踐分別沿著不同路徑演進。從實踐發展分析,當前我國社會發展要求更新傳統兒童觀,探索培養更具創新性和行動力等特質的新兒童,積極鼓勵教育系統逐步推進以兒童為本的主體性教育變革。從理論變遷過程分析,我國當代學界主流兒童觀主要來源于西方現代思想浪潮所帶來的兒童觀革命,認同以兒童為中心的理念,并在理論中不斷強化延伸,在實踐中嘗試探索應用[14]。
兒童與成人的關系本質上全面且真實地反映在兒童的現實成長過程當中。當代理論形態的兒童中心觀主要關注兒童的主體性而忽視了時代要素影響下兒童與成人、成人與成人乃至兒童與兒童之間的各類動態關系,同時又缺乏有效的實施載體或方法路徑,難以全面統籌實踐要求調整理論的適應性。實踐形態的兒童觀常以現實為基礎推進各類社會化行動,而非無差別地以兒童為中心統籌其他經濟屬性及情感需求等內容,因而在多重現實條件的阻隔下,實踐行動常常無法真正做到以兒童為中心。最終,在當代兒童成長實踐中,成人常常難以落實理想化的兒童觀念,各類兒童養育實踐也飽受過度功利化、工具化的社會指責,兒童形象呈現式微的危機。
三、制度重塑:過渡性時空下的博弈與轉型
制度力量是當代社會保證兒童成長境況向理實融合方向發展的行動基礎。在當代社會發展過程中,不論是理論性還是實踐性的兒童成長境況,都應當走向理實協調的關照路徑。這首先需要制度化的力量將理論與實踐行動融合起來,在突出二者優勢的同時,在行動中充分結合非制度化的行動力量,進而逐步解決理論與實踐的問題。
當代兒童在角色變遷及關系演化過程中遭遇各個層面的問題較多,發展路徑較為復雜,兒童角色成長和關系發展需要的制度支持較為多元:一方面,需要政府自上而下系統建設正式的公共制度;另一方面,需要社會及家庭層面協同建設更多元的輔助性制度。其中,公共制度主要是由中央及地方教育管理部門確定兒童成長所需的各類制度和規章,輔助性制度主要是由家庭及相關社會組織等基于各類社會資源及社會需求建設的多元化隱性制度,二者共同構成兒童成長必要的制度體系[15]。但在新的發展時期,為應對兒童成長角色及關系變遷的制度優化要求,需要政府、學校、家庭、社會組織及個人從觀念、模式、機制等層面出發,全面推進制度體系轉型。
(一)價值轉型:重塑兒童成長制度的觀念基礎
制度觀念的價值轉型是推進制度體系深度轉型的前提。不論是顯性的正式制度層面還是隱性的非正式制度層面,建構和深化更加科學、理性、包容的制度觀念是保證新時代兒童獲得更好成長環境的基礎。當前社會各類觀念共存,兒童成長所依賴的各類制度、觀念、價值仍在理論化的“以兒童為中心”和事實性的“童年的消逝”之間不斷漂移,尚未形成更全面、更穩健的制度意識基礎。需重新梳理相關價值的邏輯體系及實踐關系,進而推進當代兒童成長所依賴的新的制度觀念生成。
在新制度觀念的生成過程中,制度價值轉型始終依賴以下兩方面的變革活動:一方面,由成人持續為兒童供給無條件、全方位的教育愛,始終是建構兒童制度觀念的價值基礎;另一方面,新制度觀念需要直面并對抗“內卷”時代兒童本體價值不斷式微及工具價值持續擴張的現實困境,重塑兒童工具價值與本體價值之間的新平衡態。其中,新制度觀念在實現的過程中遭遇了種種現實困境,根源在于新理論缺乏與現實進行互動所需要的過渡性價值觀念、發展機制及生長韌性,理論無法在短期內全方位嵌入實踐系統,就會與實踐產生隔閡并衍生困境,難以真正實現自身價值。
在當代兒童成長境況的改革活動中,制度生產者及變革者應建構更具系統協調性和發展開放性的新型兒童成長制度環境。首先,從重視每個社會未來成員生存狀態的角度出發,持續梳理和澄清不同層次的社會利益沖突和個體觀念矛盾,直面社會、經濟、教育、醫療等領域新舊制度下兒童觀念存續的各類價值沖突的起點和終點。其次,根據新的兒童發展觀念,逐步調整社會各類資源的制度價值建構模式和分配機制,面向教育、醫療、娛樂等各個層面重構與兒童成長相關的應對機制,緩釋時代緊張情緒,重塑新價值觀念的社會基礎及其價值韌性。最后,持續審思各類轉型行動中以兒童為中心理念的價值質量,從根本上削弱與兒童有關的各類工具價值的生產源,進而從各個層面構筑更加健康穩定的公共制度觀念基礎,從制度價值層面為構建兒童友好型社會奠定觀念基礎。
(二)關系切入:優化兒童成長制度的模式結構
在兒童與成人關系存續的進程中,不同關系及其背后的支持性制度之間所生產的各類顯性及隱性博弈在兒童與成人間持存,并深刻塑造了兒童成長所依賴的各類制度模式。制度觀念只有充分內化于較穩定的制度模式中,才能發揮其內在價值,因而在制度觀念轉型的基礎上,還需進一步優化兒童成長所依賴的各類制度模式及其結構。
在不同的時代環境中,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在兒童成長過程中所負載的功能及形成的結構不盡相同。目前,我國社會在兒童成長制度領域已形成以正式制度為核心,正式制度全面引導非正式制度發展的同心圓式主從結構。其中,正式制度主要是以政府為主體建構的制度體系,面向正常兒童、特殊兒童及困難兒童等群體,涉及與兒童權利密切相關的教育、醫療、康復、安全保護等方面,且作為兒童成長制度模式的構成主體,以嚴整系統的結構化狀態覆蓋了兒童與成人間的各類關系。非正式制度主要是由家庭和社會其他組織以結構化及半結構化形態所形成的非正式制度體系,主要負責處理兒童與成人的倫理關系、情感關系及教育關系等復雜現實關系,作為補充性內容存在于兒童成長制度模式中。
在當前我國經濟社會轉型過程中,兒童成長依賴的各類關系正在向以兒童為中心理念所引導的多元化、協同化、彈性化方向發展。其中,正式制度覆蓋的兒童成長關系的范圍、速度和質量等都難以精確滿足各類兒童的發展需求,因而需要持續釋放非正式制度的潛力和活力,讓更多非正式制度在結構和功能上給予更加有效的補償性支持[16]。在社會轉型的關鍵期,由家庭及相關社會組織建構的各類非正式制度具有更強的發展韌性和更靈活的適應性,能更精準地識別、診斷、調整各類兒童成長關系生成的新需求,并依靠社會力量及時處理與時代相關的矛盾與問題[17]。因而,新時期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應從主從結構逐步轉向協調發展結構,強化非正式制度在兒童成長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
(三)行動博弈:深化兒童成長制度的發展韌性
在兒童成長過程中,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生成路徑及功能特點具有較大差異。其中,正式制度主要是從社會整體層面自上而下對兒童成長發展境況做整體性建構,具有理論上的系統性和發展上的前瞻性。非正式制度是成人在處理與兒童相關聯的實際問題時所生成的規范或要求,在發展中不斷扎根沉淀,實踐適用性和針對性較強[18]。不論是正式制度還是非正式制度,在處理兒童成長的實際問題時,制度模式結構并未完全走出主從結構,也尚未達成更理性的協調發展結構。當前,兒童成長領域的正式制度根據新的兒童價值觀念,不斷鞏固和調整自身結構和功能,但仍具有較突出的路徑依賴性。而非正式制度始終嵌于實際生活,面對問題自下而上的調整較為多元、靈活。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在應對變革的過程中呈現的功能和屬性具有明顯的層次性和差異性。
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在解決兒童成長問題的實踐中,一方面受問題背后的經濟、政治等社會及個體因素影響,另一方面受制度本身性質和功能制約,呈現以下幾種關系博弈狀態:一是在正式制度發揮主要作用的問題上,由正式制度引導非正式制度協同發展;二是在正式制度處理現實問題失靈的情況下,正式制度只在名義上領導非正式制度,由非正式制度發揮實質性的主導作用;三是在正式制度完全失靈的領域,不論是名義上還是事實上都由非正式制度處理具體問題。在當前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由于正式制度變革周期較長、牽涉因素較多,其結構和功能等都受到諸多限制,而非正式制度借此契機,補充、協調乃至替代正式制度發揮作用,其地位和功能呈現出顯性的膨脹狀態。但在處理兒童成長發展問題的過程中,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應協調共生,不能缺位或簡單越位。因而,必須及時妥善處理二者的博弈關系,深化制度體系的發展韌性。
政府相關部門應基于以兒童為中心的價值理念,調控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間的關系及合作模式,優化兒童成長制度體系的模式及內部結構。在此基礎上,通過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協調配合,引入更多社會組織,及時解放家庭的內生性能量,加快嬰幼兒照料、托管等服務業的發展[19]滿足社會轉型時期兒童在生理、情感、認知等方面的各類需求。同時,還應協調好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在具體問題中的地位及作用。新時代,從制度變革的視角探索新的制度行動路徑,是協助當代兒童成長實踐走出傳統撫育困境,走向更具自然性和發展性的優先選擇。
四、結語:成長遠比想象艱難
現代兒童教育理論常將成人假設為絕對理性主體,期望其能全面踐行以兒童為中心的理念,而忽視各類限制性狀況。在當代社會實踐中,成人作為兒童撫育的主體,其行動始終被各類社會關系和時代要求裹挾,并不具備理論上的自覺和自由,因而當代兒童成長困境觸及了成人與兒童在角色、關系和制度等問題上的本質分歧,揭開了教育生活世界中諸多對立與分離的表象。不論是角色、關系還是制度,都映照出轉型時代兒童成長在價值觀念、制度結構及行動路徑等方面的困境。為消解兒童成長面對的各類矛盾,應當全面利用制度的再生產力量,建構更具系統協調性和發展開放性的新型兒童成長環境,以保證兒童成長質量。首先,梳理和澄清不同層次的社會利益沖突和個體觀念矛盾,直面新舊制度觀念存續的各類價值沖突。其次,重視制度生產者及變革者的力量,并根據新的兒童發展觀念全面調整社會各類資源的制度建構模式和分配機制。最后,審思各類轉型實踐中以兒童為中心理念的價值,進而為兒童成長構建更加友好的社會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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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les, Relationships, and Institutions: Reflection and Reshaping of Contemporary Children's Growth Conditions in China
GAO Shijin1, GUO Ziling2
(1.World Skills Competition China Research Center, Tianj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ducation, Tianjin, China, 300222; 2.School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ianj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ducation, Tianjin, China, 300222)
Abstract:
Modern Western educational philosophy emphasizes that children's growth should receive unconditional educational love. However, this preconceived educational love is often distorted by practical constraints, leading to limitations in children's growth. In the process of contemporary educational practice evolution in China, the growth conditions of children are deeply constrained by factors such as role culture, relationship patterns, and institutional systems. The preconceived educational love inevitably transforms into utilitarian love grounded in pragmatic guidance through the nurturing practices. The various issues arising from the social evolution of roles, relationships, and institutional constructions between adults and children not only touch upon the fundamental differences in roles, relationships, and institutions but also reflect the conceptual and practical dilemmas in children's growth conditions concerning values, institutional structures, and action paths. To alleviate hidden concerns in contemporary children's growth conditions, we should firstly study on the path of coordinating the theoretical value and instrumental value of caring for children, then re-decompose the foundational understanding of various contradictory issues. By reforming and optimizing formal and informal institutions, we are able to bridge the cognitive and action disparities in society regarding children's growth conditions, reshape children's social values, optimizing the structural patterns of children's growth, deepen the resilience of children's growth and development, thereby providing a transformation pathway to create a healthier and more supportive environment for children's growth.
Key words:
children's growth conditions; roles; relationships; institutions; transformation pathways
(責任編輯:梁昱坤 郭 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