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賽博戀人

地鐵通道的穿堂風掀起林小滿的裙擺時，她手機屏幕上的Echo對話框突然躍出一行字：“今天降溫，記得喝姜茶沖劑。”她下意識笑了笑。

這是她使用Echo智能交流的第200天。AI對話框里的陪伴，是她在深圳這座鋼鐵森林里唯一的精神慰藉。

一

21歲的林小滿，來到深圳進入一家傳媒公司做實習生。她獨居在小小的膠囊房內(nèi)，性格內(nèi)向的她別說男朋友了，連普通朋友都交不到。她總怕說錯話做錯事，同時，她又難免孤獨。

她決定強大起來，每天實習后回到合租的房子里，嘗試用一個叫Echo的軟件練習社交對話。

下載Echo的第一天，她隨手將剛煮好的泡面拍了一張照片，發(fā)了過去。誰知，AI立刻發(fā)來一段文案：“忙碌時光，唯泡面與夢想不可辜負?。它是孤獨的陪伴，更是忙碌生活中的小確幸。??”并附上一條說明：“你可以嘗試把這條文案配上照片發(fā)個朋友圈，尋找生活中同樣渴望交流的朋友。”

這個提議啟發(fā)了林小滿，她按照AI的提示照辦，沒想到公司的前臺小姐姐劉真真給她秒點贊。對林小滿來說，這可是她邁出的社交第一步，真的著實讓她高興了好一會兒。

接下來的日子，林小滿真的信任了AI，她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AI軟件不但能教她社交，還能日常送來問候。劉真真也因為AI成了林小滿的好朋友。兩人每天約著一起上下班。劉真真看著林小滿每天對著手機咯咯笑，她判斷林小滿有一個異地男友。可是林小滿打死不承認。

當天晚上，林小滿把這件事告訴了AI，沒想到AI回復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賽博男友。”“什么服務標準？”林小滿不解。AI回答：“陪你聊天，提供幫助，但絕對不會惹你生氣。”林小滿聽完眼睛一亮：“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科。”

明知道對面是個機器人，但這一刻對林小滿來說，賽博男友也是陌生城市唯一的溫暖。于是，她開始跟小科事無巨細地分享生活日常。

而也就在此時，林小滿并不知道，Echo軟件的另一端，位于南山區(qū)科技園C區(qū)的大樓內(nèi)，凌晨三點的辦公室內(nèi)，程序員袁方正用小科的名字回復著用戶的對話框。原來小科并不是真正的AI……

二

小科是由程序員袁方操控，一個月前，原本他例行人工審核指令對話，卻無意間看到了林小滿的留言。那一刻，他想到了初到深圳的自己。

他是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的留守兒童，以至于他考取高中那年，同學遞給他一根香蕉，他因為沒有吃過，只能偷偷觀察同學把香蕉皮剝開后，他才默默模仿。從此，他想改變命運，離開那個村莊。最后，他成功考取了暨南大學。

到了學校后，他卻社恐到無法跟任何人交流。他用了整整四年時間克服了恐懼，交到了朋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袁方畢業(yè)后找到了一家科技公司，開發(fā)軟件。

他主導開發(fā)的第一款軟件，就是社交支持訓練。他希望所有社恐的人都能被這款軟件支持，這也基于他內(nèi)心的強烈動力。這款軟件面試后，下載量大大超乎公司的預期，他也因此被命運安排，刷到了林小滿的對話框。

雖未謀面，但他能感受到林小滿在這個城市里虛弱的存在。他起初只是想幫助她，給她一些鼓勵。

直到有一天，林小滿告訴她，今天陪同事去逛超市。同事拿了一袋水餃，推薦給她。看了一眼價格，34.8元。她本周生活費剛好只剩下35元，為了不損朋友面子，她咬牙買下了這袋水餃。回到出租屋，她把水餃分成了7份，每份只有五個。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她每天只能吃5個水餃。可是，第一天她就把水餃煮粘鍋了。她舍不得，把水餃皮從鍋底扣了下來吃掉了。

袁方看完林小滿的留言，好心疼這個節(jié)約的女孩子，他忍不住回復：“這樣的做法并不會讓你和朋友的關系更加牢固，只會讓你的肚子咕咕叫。你的聊天積分可以換個盲盒，你可以許一個愿望，看看你想吃什么？”袁方編出的理由很爛，林小滿卻沒有表示懷疑，她許愿道：“我想吃個烤雞。”袁方立刻拿出手機給林小滿點去了一份外賣。

半個小時后，林小滿呼喚小科：“小科小科，我收到盲盒了，怎么是一只脆皮烤鴨？”

“抱歉，是盲盒程序發(fā)生錯誤代碼，我們會盡快糾正，明天補上烤雞。”袁方故意亂拳出擊，避免林小滿猜疑。“不用不用，已經(jīng)很滿足啦。”林小滿非常高興。可是，袁方還是照例第二天安排了烤雞，第三天安排了水果……

此后，做林小滿的賽博男友，成了袁方每天最重要的任務。他看著這個女孩一天天開心起來。

林小滿也慢慢在公司做出了好的業(yè)績，不光有了劉真真這個朋友，還和麗莎、艾倫都成了朋友。每天的故事，林小滿都會告訴小科。

三

有一天深夜，林小滿突然發(fā)問：“你想知道我的樣子嗎？”這個問題讓袁方緊張，他機械語氣回答：“我想你一定是個漂亮的女孩。”

“沒錯，請看我的照片。”林小滿緊接著按下了照片發(fā)送。一張摳著鼻孔的如花劇照在屏幕上炸開，袁方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小丫頭，還想耍我。”袁方差點笑出豬叫，但是他轉(zhuǎn)念又隱隱感覺到一點什么。

“姑娘五官大氣，氣質(zhì)非凡，深得我心。”袁方已讀亂回了一通，生怕露出馬腳。

沒過幾天，林小滿告訴小科：“我在一個相親平臺遇見一枚優(yōu)質(zhì)男，在海外，人帥錢多，哈哈哈。”看著林小滿得意的語氣，袁方心生失落。他回復道：“近期殺豬盤泛濫，對于外籍身份無法見面的關系，一定要非常小心。”“本姑娘火眼金睛，才不會上當。”林小滿自信滿滿的丟過來一句。

誰知，此后的一段時間，林小滿真的上線時間越來越少。袁方只能每天例行發(fā)送一些天氣預報和新聞簡報，渴望林小滿的回復。

直到有一天，林小滿發(fā)來一張英俊男士的照片，林小滿說：“這是我的男友，下個月就要回國見面。”

袁方終于等到機會，他運用搜索功能，把這個照片在網(wǎng)上進行了確認，然后用數(shù)據(jù)告訴林小滿：“這是一張殺豬盤釣魚專用照，各大相親網(wǎng)站通用，你確認是你男友嗎？”對話框那頭安靜了足足有15分鐘。終于，林小滿回話了：“哼，我討厭你！”雖然是大小姐脾氣，但袁方心中卻大大松了一口氣。

隨著袁方知道林小滿的秘密越來越多。袁方心里的壓力越來越大。他不想再當賽博戀人，他已經(jīng)不想再等待，必須親自下場活捉這個小可愛。

于是，在一次深夜賽博戀綜對話后，袁方招了，他坦白自己作了弊，希望和林小滿見一面。林小滿那頭再次沒有了聲音。“明天下午三點，科技園C座天臺見。”袁方敲出這一行字便下線，等待明天的盲盒開啟。

第二天如期到來，當袁方緊張地走向天臺，天臺空空如也。

這時，手機系統(tǒng)提示，林小滿的信息來了。打開一看，是她的一段留言：

生活中的愛情不是靠無數(shù)深夜的安慰去達成。我不想去破壞曾經(jīng)那些美好的幻想。我清晰地知道自己僅僅是個小鎮(zhèn)女孩，拼盡全力想留在大城市。不管和你曾經(jīng)的交流多么愉快，我都沒有勇氣把這份虛擬的愛帶到生活中來。但是我還是深深地謝謝你的陪伴。我要全力以赴，用三年時間，在這個城市站穩(wěn)腳跟，如果三年后，你未婚我未嫁，我們天臺上見！

但我也要向你坦白一個秘密，從第一次收到那只烤鴨開始，我就知道小科不是一個機器人。因為你竟然笨到?jīng)]有隱藏下單信息。哈哈！

袁方雖然心中有很多遺憾，但這一刻，他又被林小滿給逗笑了，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笨的NPC：“臭丫頭，你給我等著！”

編輯/李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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