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閩地海洋文化以音樂形式的呈現及意義

一、 閩地海洋文化溯源

“閩”常用來指代福建地區，閩地，即今福建一帶。福建省地處中國東南沿海，東瀕臺灣海峽，擁有著漫長的海岸線和眾多港灣，位于中國南北海運的中間地段，是中國海洋文化的重要發祥地之一。閩地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促使早期民間活動逐漸向海洋發展，閩地人民從簡單地從海洋獲取食物，到海洋貿易、經濟文化交流，在生存、繁衍、發展、繁榮的漫長歷程中孕育出獨特的海洋文化。

福建省平潭縣殼丘頭遺址群的考古發現表明，早在距今5500—6500年，閩地先民就已經開始了與海洋相關的活動。遺址中出土的石器、骨器、貝器、陶器等遺物，反映出當時的人們已經開始利用海洋資源，初步形成了海洋文化的雛形。

秦漢時期，有古書記載了淮南王劉安上書諫言中描述的閩越人之特點，即“習于水斗，便于用舟”。這是意在勸阻漢武帝征伐閩越，由于閩地多河流、湖泊與海洋，閩越人熟悉掌握各種水上戰斗技能、駕船技術，“地深昧而多水險”，在這種情況下恐難取勝。當時的閩越主要以福建為核心統治地區，人們的生活方式與海洋密切相關。也有書記載了福建的東冶港，其在當時是交趾七郡與內地進行物資轉運的重要港口，在海上交通中占據著關鍵地位。福建地區在古代中國海洋貿易和交通領域的重要歷史地位，為福建海洋文化的形成和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三國時期，由于造船中心的設置，閩地的造船業有了較大發展，為海洋活動提供了更有力的支持，甚至可能還有大規模的軍事航海行動，說明閩地已經有了較成熟的航海能力和海洋交通網絡。隋唐五代時期，唐大和年間（827—835）專門設置了市舶機構管理對外貿易，促使閩地與海外的經濟文化交流更加頻繁。宋元時期，泉州港的海外貿易繁榮發展，在國際貿易上的地位也日益重要。明清時期，鄭和下西洋促進了閩地與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文化交流，也提升了閩地在世界航海史上的地位。

閩地的海洋氣息裹挾著波濤與風聲，日月輪換，潮漲潮落，乘著一代一代遠航的船只，抵達世界上翻涌著海水的地方。在海邊生長的人們，祈盼著富足的收獲，為航行的船只祈福，他們與大海之間有著深厚的情感紐帶，生生不息，形成了獨屬這里的閩地海洋文化。

二、閩地海洋文化以音樂形式的呈現及意義

在閩地獨特的海洋文化背景下，誕生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藝術作品，以多樣化的視角，呈現著閩地海洋文化的內涵與美感。音樂，作為一種極具感染力和表現力的藝術形式，將閩地海洋文化的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本文選取了三首不同類型的代表性音樂作品，從交響音詩、現代歌曲、地方傳統音樂三個視角來淺談閩地海洋文化以音樂形式的呈現及意義。

（一）交響音詩

交響音詩《千秋媽祖》由三獲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音樂獎的著名閩籍作曲家章紹同作曲，王健、林澍、李文雅作詞，鄭君勝、鄭君利配器。整部作品由《人與大海》《天使默娘》《焚屋引航》《大愛宏愿》《普救眾生》《千秋媽祖》六個樂章組成，以交響音詩為媒介講述媽祖故事，歌頌媽祖大愛精神，展現媽祖文化魅力，傳遞媽祖文化的精神內涵、信仰力量。

據宋代文獻記載，媽祖原名林默，宋建隆元年（960）誕生于福建莆田。她有著庇佑蒼生的慈悲，給予人們無盡的大愛，她點燃自己的祖屋作為燈塔，幫助風浪中的船工漁民脫險回港。宋雍熙四年（987）農歷九月初九，她因救助海難獻出了年僅二十八歲的生命。人們傳頌媽祖事跡，拜奉媽祖，媽祖信仰成為閩地沿海地區傳統民間信仰之一，傳達著閩地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對和平世界的向往和大愛大善的人性光輝，媽祖信仰也成為閩地海洋文化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千秋媽祖》這部作品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誕生的。創作過程中，創作組在莆田湄洲進行了多次采訪，結合了許多專家與普通民眾的思想，將媽祖故事與大愛精神構筑在交響樂之中，最終完成了這部崇高而雅俗共賞的音樂作品。

第一樂章《人與大海》由“大海的呼喚”“祭海”“出海”三個部分組成，主要描寫人與大海之間相互依存卻又相互對峙的關系。許多漁民或是航海者在海上遭遇危險時，心中期盼一個保護神，也就是對于媽祖出現的期盼。“祭海”部分的歌詞“跟大海碰杯多痛快，看滿海浪花笑起來”體現了閩地人民對大海的熱愛與依賴；“把網抬起來，把帆升起來，喊出那網網金來，喊出那網網銀來”展現了大海與閩地人民生存與發展的密切關系。“出海”部分的歌詞“爸爸的漁船離了岸，媽媽的目光留在蔚藍，那帆船載著祝福載著希望，遠航在茫茫的海天間”體現了閩地人民自幼便與海洋建立起天然深厚的情感聯系。

第二樂章《天使默娘》由“微笑的天使”“傳奇的女子”兩個部分組成。寫默娘（林默）的誕生，她仿若天使一般，在海邊時做了許多好事，為百姓治病、救人，她有著傳奇色彩，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微笑的天使”部分的歌詞“美麗的女孩，你從哪里來？好像一枝蓮花，碧波中綻開”描繪了默娘誕生時綺麗圣潔的場景；“傳奇的女子”部分的歌詞“凌波踏浪的女子，力挽狂瀾扶救舟船于傾時”說明了默娘的心地善良、扶危救困，也反映了閩地人民的一種助人于危難時的社會價值觀。

第三樂章《焚屋引航》由“迷霧”“焚屋引航”兩個部分組成。描寫了默娘看到海上的大霧，船舶迷航，她用火光照明可無濟于事，最后她燃燒祖屋引導船舶返航的善舉。“迷霧”部分寫道：“霧中的海，海上的霧，遮蔽了我們的眼睛。看不見海岸，看不見航路。”這說明大海并不是一直安寧平靜的，每一次潮起潮落都暗藏著洶涌的力量。“焚屋引航”部分的“為了挽救生命，航海者皆是弟兄”體現了閩地人民團結一心、協同發展、樂于奉獻的大愛精神。

第四樂章《大愛宏愿》書寫了媽祖羽化升天的傳奇故事，歌詞“千年的日月照臨大海，千年的風雨波濤澎湃，海水所至有神賜的愛，山樣厚重，海樣情懷”展現了閩地的“山”與“海”的瑰麗色彩中，媽祖羽化升天的綺麗畫面，體現了閩地人民對她的敬愛。

第五樂章《普救眾生》由“海上遇險”“媽祖保佑”兩個部分組成，敘寫很多海上遭遇危難的人得到了媽祖的保佑，在他們的至暗時刻因媽祖出現而得救。“海上遇險”部分寫“跌入那漆黑的浪谷，摔到那炫目的浪峰，刺骨的寒，剜心的痛，浪花紛紛，淚水也紛紛”表現了海洋環境的復雜多變，充滿了不確定性和危險，而正是這種危難時分，媽祖成為航海者精神上的護佑者，“媽祖保佑”部分歌詞中接連多次出現的“媽祖保佑”，表現了媽祖信仰的形成，她慈悲救難的形象為閩地漁民、海商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寄托，媽祖的故事在閩地民間廣泛流傳，成為閩地海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六樂章《千秋媽祖》用一整首頌歌，表現了媽祖信眾對于媽祖的拜奉，對于媽祖的信仰和熱愛。歌詞“我們同走蔚藍的大路”“我們共筑友好的橋梁”體現了媽祖信仰所蘊含的慈悲、善良、正義、互助等價值觀，已融入閩地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成為閩地海洋文化價值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媽祖信仰也隨著閩地居民的遷徙和航海活動傳播到世界各地，成為連接閩地與其他地區的文化紐帶，促進了閩地海洋文化與其他文化的融合，推動了多元文化的交流與發展。

交響音詩通過宏大的音樂結構和豐富的和聲織體以及多樣的音樂元素，細膩而深入地描繪了海洋的瑰麗景色、閩地漁民的生活場景、航海的冒險場景、媽祖的形象等，讓聽眾能夠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閩地海洋文化的豐富內涵，表達了閩地人民對于媽祖信仰的深厚情感；而媽祖信仰所蘊含的精神內涵也能通過交響音詩強大的藝術感染力，更深入地扎根在人們的心中，使閩地海洋文化的呈現更有美感、更加深入人心。交響音詩作為一種國際化的藝術形式，具有廣泛的傳播力和影響力，以其來呈現閩地海洋文化，能更好地促進閩地海洋文化在國際上的傳播，在思想交融中展現中華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

（二）現代歌曲

現代歌曲《鼓浪嶼之波》是一首具有深遠意義和影響力的音樂作品。福建省內外詞曲作家創作了百余首表達海峽兩岸骨肉親情的歌曲，《鼓浪嶼之波》是其中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一首。

鼓浪嶼之波

作詞：張藜 紅曙 作曲：鐘立民

鼓浪嶼四周海茫茫，海水鼓起波浪。

鼓浪嶼遙對著臺灣島，臺灣是我家鄉。

登上日光巖眺望，只見云海蒼蒼。

我渴望，我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

母親生我在臺灣島，基隆港把我滋養。

我緊緊偎依著老水手，聽他講海龍王。

那迷人的故事吸引我，他娓娓的話語記心上，

我渴望，我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

鼓浪嶼海波在日夜唱，唱不盡骨肉情長。

舀不干海峽的思鄉水，思鄉水鼓動波浪。

思鄉思鄉啊思鄉，鼓浪鼓浪啊鼓浪。

我渴望，我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

歌曲開篇的旋律如同海波微漾，勾勒出鼓浪嶼四周的靜謐美麗景象，給人以寧靜、悠遠的聽覺感受，展現了鼓浪嶼的地理風貌，傳達出閩地海洋文化中開闊、包容的精神特質。歌曲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抒寫游子對故鄉中國臺灣的思念之情。“母親生我在臺灣島，基隆港把我滋養”直白而深情地表達了游子與故鄉之間深厚的血緣聯系、對故鄉的眷戀和牽掛，是一種純凈而真摯的情感。“我渴望，我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的反復歌唱，將這種情感推向了高潮，體現了游子對回到故鄉懷抱的急切渴望。以及“思鄉思鄉啊思鄉，鼓浪鼓浪啊鼓浪”這樣重復、排比的句式增強了歌曲的韻律感，使情感的表達更加深沉熱烈，讓聽者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

同時，歌曲中還蘊含著對兩岸血緣親情的美好歌頌，“鼓浪嶼海波在日夜唱，唱不盡骨肉情長”“舀不干海峽的思鄉水，思鄉水鼓動波浪”生動地將海峽兩岸同胞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表達出來，中國的臺灣省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通過這樣真摯的歌詞與優美的旋律，喚起了兩岸同胞共同的歷史記憶和文化認同，成為連接兩岸同胞情感的橋梁和紐帶。淺淺的海峽不會隔絕兩岸，海水承載著兩岸同胞血濃于水的親情和對祖國統一的堅定信念。《鼓浪嶼之波》的旋律已經隨著廈門航空飛向全世界，將美好的情感廣傳。

現代歌曲的歌詞通俗易懂、旋律朗朗上口，更貼近大眾的審美。通過現代歌曲來呈現閩地海洋文化，可以讓更多的人了解和喜愛這一文化、對閩地海洋文化產生濃厚興趣。現代歌曲的傳播速度快、傳播范圍廣，在當今數字化時代還可以借助互聯網和新媒體平臺，極大地拓展閩地海洋文化的傳播范圍，為閩地海洋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

（三）地方傳統音樂

南音是歷史悠久的古老樂種，發源于福建泉州一帶，有著中國音樂“活化石”之稱。《海絲航標頌》是泉州南音樂團的新創作品，以海上絲綢之路起點城市之一的泉州的航標塔——六勝塔為創作題材。該曲目的創排彰顯了泉州豐富的歷史文化積淀和中華民族開放包容、走向世界、走向復興的民族自信和偉大夢想。六勝塔見證了千年刺桐港的傳奇和輝煌，也見證了世界各民族人民的交流和友誼。

海絲航標頌

作詞/導演：蔡湘江 作曲：吳啟仁

悠悠海絲萬里長 海客千年說刺桐

最是招遠標航向

東溟海頭 金釵山上

八百載“六勝”石塔話滄桑

才送馬可·波羅 又迎三保行香

看世界大港市井十洲

越千載年古城文都熾昌

巨龍起東方 航塔立成永

人類命運同構建 “一帶一路”共輝煌

《海絲航標頌》以六勝塔為核心意象，將海上絲綢之路的深厚歷史底蘊與蓬勃的時代精神深度交融。泉州，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城市之一，在漫長歲月里與海洋構筑起了堅韌且持久的精神聯結。

開篇“悠悠”和“萬里”體現出海上絲綢之路的漫長悠遠，“千年”則點明久遠的時間跨度，“刺桐”是泉州的別稱，點明泉州在海上貿易交流歷史中的重要地位，為整首曲子奠定了歷史文化基調。

“最是招遠標航向 東溟海頭 金釵山上 八百載‘六勝’石塔話滄桑”，引出了曲子的核心意象六勝塔，它矗立在泉州灣出海口的金釵山上，歷經“八百載”的風雨飄搖，見證了無數的船只的遠航歸來，承載著歲月的滄桑，是海上絲綢之路航線上的重要標志，是歷史的航向標。

“才送馬可·波羅 又迎三保行香”，巧妙地將兩位與海上絲綢之路緊密相關的人物融入其中。馬可·波羅的游記《馬可·波羅行紀》，又稱《東方見聞錄》，其中將泉州刺桐港形容為一個龐大且繁榮的商業港口，船舶往來如織，讓歐洲人第一次直觀地了解到東方大國的富庶和繁華；“三保”指的是“三保太監”鄭和，他率領船隊下西洋期間，泉州港口為船隊的順利遠航提供了重要的支持，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此句通過歷史人物的引用，進一步展現了泉州在海上絲綢之路貿易中的重要交通樞紐地位，凸顯了泉州與世界交流的繁榮。

“看世界大港市井十洲 越千載年古城文都熾昌”描繪出宋元時期，泉州作為世界大港的繁華景象，世界各地的商船匯聚于此，經濟文化交流繁榮。“市井”“十洲”體現了貿易內外交流之頻繁、范圍之廣；“熾昌”意思是旺盛發展、興盛繁榮，體現了泉州作為歷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不僅在商業貿易往來上繁榮，在文化上也欣欣向榮蓬勃發展，歷經千年依然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

最后一段“巨龍起東方 航塔立成永”，將視角從歷史發展拉回現代，“巨龍起東方”象征著中國東方大國的崛起，“航塔立成永”寓意著航標塔六勝塔所代表的海上絲綢之路精神長遠發展；“人類命運同構建 ‘一帶一路’共輝煌”最后升華了主題，體現了與世界各國共同續寫海上絲綢之路新輝煌的愿景，展現出開放、包容、合作、共贏的時代精神。

《海絲航標頌》運用地方傳統音樂南音的獨特韻律及演奏、表演形式，將歷史與現代緊密相連，將傳統的音樂形式與現代歌詞相結合，既有對往昔輝煌的追憶，又有對未來發展的展望，展現閩地海洋文化的同時還能增強民族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和時代意義，也通過地方傳統音樂的傳承和發展，更好地保護和弘揚閩地海洋文化的特色與精神內涵，使其在多元文化的沖擊下保有獨特的魅力。

三、結語

“閩在海中”，閩地憑借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悠久的歷史，孕育出了獨具特色的海洋文化。交響音詩《千秋媽祖》、現代歌曲《鼓浪嶼之波》以及地方傳統音樂南音《海絲航標頌》這三首音樂作品的主題從媽祖信仰，到兩岸鄉情的敘寫，再到中國與世界的交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表現出閩地海洋文化開放包容、團結協作、創新進取等精神內涵。

通過音樂的形式，在更廣泛的范圍內傳承與弘揚閩地海洋文化，增強了地域文化認同感的同時為中華民族文化的繁榮和世界文化的交流做出貢獻。在未來的發展中，我們應充分重視音樂在傳承和弘揚閩地海洋文化方面的作用，鼓勵更多優秀的音樂作品創作，以音樂為載體，讓閩地海洋文化在新時代的浪潮中綻放出更為耀眼的光芒。

[作者簡介]張芊芊，女，漢族，福建福州人，蘇州大學音樂學院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為音樂與舞蹈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