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元素在鋼琴作品中的審美互文與創造性轉化

［摘"要］本研究以殷承宗鋼琴作品《紅燈記》為例，探究戲曲元素在鋼琴作品中的審美互文與創造性轉化。通過考察《紅燈記》對京劇唱腔的意象化呈現、對浪漫主義音樂元素的本土化引介，以及對中西審美資源的雙向轉化，揭示其在現代戲曲音樂創作中的美學自覺與開創性實踐。《紅燈記》實現了戲曲意蘊與鋼琴織體的交響互文，開辟了民族音樂發展的嶄新路徑，彰顯了現代戲曲音樂“神形兼備”的審美旨趣，體現了中國音樂家在民族音樂創作中的文化自覺。

［關鍵詞］《紅燈記》；戲曲元素；鋼琴作品；審美互文；創造性轉化

［中圖分類號］J62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233（2025）04-0076-03

20世紀以來，中國作曲家開始將中國傳統音樂與鋼琴這一西方樂器相結合，創作了大量富有民族特色的鋼琴作品。其中，以戲曲音樂為創作源泉的鋼琴作品，以其獨特的美學魅力引起了廣泛關注。作為這一創作潮流的代表作，殷承宗的鋼琴作品《紅燈記》以其巧妙的中西音樂交融，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戲曲鋼琴音樂形象。本研究擬以《紅燈記》為切入點，探究戲曲元素在鋼琴作品中的審美互文與創造性轉化，以期為民族音樂現代化的探索提供新的思路。

一、戲曲元素與鋼琴創作的交響互文

（一）戲曲意蘊與鋼琴織體的雙向建構

戲曲元素與鋼琴創作的交響互文，源于中西藝術精神的契合與交融。殷承宗創作的鋼琴伴唱《紅燈記》和鋼琴組曲《紅燈記》，將中國京劇唱腔與西方浪漫音樂創作手法巧妙融合，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格。作品以京劇唱腔為主旋律，輔以西洋和聲織體，形成了豐富多彩的鋼琴織體與戲曲意蘊的雙向建構。如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旋律直接引用京劇《紅燈記》總譜中的唱腔，而伴奏則運用了十六分音符琶音、同音反復等浪漫主義鋼琴創作手法，形成了一種新穎獨特的意象交融效果。這種創作方式打破了中西藝術的界限，實現了戲曲意蘊與鋼琴織體的有機統一。

（二）民族音調與西洋曲式的創造性統一

在結構重塑方面，殷承宗的鋼琴作品《紅燈記》實現了民族調式與西洋曲式的創造性統一。作品采用了帶有鮮明京劇唱腔特點的主題音調，同時又融入了西方奏鳴曲式、變奏曲式等典型的結構形式。如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雄心壯志沖云天》，主題音調源自京劇唱腔，而曲式結構則體現了奏鳴曲式的特點，主部主題雄渾有力，副部柔美抒情，再現部主題重現，形成了一種民族性與西方性融合的嶄新結構。這種創造性的結構重塑，既繼承了民族音樂的精華，又吸收了西方音樂的精髓，體現了中西音樂“求同存異”的藝術追求。這種民族調式與西洋曲式的結構重塑，正是實現這一藝術理想的創造性嘗試。

二、以意馭象：《紅燈記》意象創造的美學探源

（一）京劇唱腔的意象化呈現

《紅燈記》的意象創造，源于對京劇唱腔的意象化呈現。作為20世紀中國鋼琴音樂創作的典范，《紅燈記》以高度提煉的京劇唱腔旋律為骨架，將中國傳統戲曲的神韻與西方浪漫主義音樂元素巧妙融合，形成了獨具魅力的意象之美。以鋼琴組曲《紅燈記》選段《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第63小節為例（見譜例1），左右手交替演奏的十六分音符雙音，在同一對雙音上反復多次，營造出一種緊張激昂的戰斗氛圍。

這種織體與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的第126小節如出一轍（見譜例2），充分體現了作曲家以西方音樂元素表現民族情懷的巧心構思。透過繁復的鋼琴織體，人們仿佛看到了一幅氣勢恢宏的戰爭場景：英雄們浴血奮戰、誓死不屈的意象躍然紙上。正是通過對京劇唱腔的意象化呈現，殷承宗實現了中西音樂審美的交融與升華。

（二）浪漫主義音樂元素的本土化引介

《紅燈記》對浪漫主義音樂元素的本土化引介，是殷承宗進行意象創造的另一重要路徑。殷承宗深諳俄羅斯鋼琴藝術的精髓，他以獨到的藝術視角，將李斯特、拉赫瑪尼諾夫等大師的創作技法與中國戲曲美學理念進行了深度融合，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浪漫主義中國化”的音樂表現方式。在殷承宗的筆下，繁復的織體、豐富的和聲、多變的節奏型被賦予了全新的藝術內涵，成為表現戲曲人物內心世界的載體。以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雄心壯志沖云天》為例，開頭8小節在織體構成上與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的引子如出一轍，但旋律卻巧妙地融入了京劇唱腔元素，二者相得益彰，營造出一種空前的交響互文效果。再如《血債還要血來償》，激越的快速琶音與富于戲劇張力的頓挫節奏相互交織，塑造出李玉和誓言復仇的英武形象，躍然紙上。對浪漫主義音樂元素的本土化引介，使殷承宗以更為寬闊的藝術視野審視中國戲曲音樂創作，他的作品以其獨特的美學旨趣，拓展了戲曲音樂意象的表現疆域，開辟了現代戲曲音樂創作的嶄新道路。鳥瞰這一宏觀價值，可以見得浪漫主義音樂元素的本土化引介，既是殷承宗個人藝術特質的集中體現，也預示了中國現代戲曲音樂發展的必由之路。

三、求同存異：《紅燈記》對中西審美資源的雙向轉化

（一）戲曲美學理念對西方音樂形式的重塑

《紅燈記》對中西審美資源的雙向轉化，集中體現在以戲曲美學理念對西方音樂形式的重塑上。作為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上的一座豐碑，《紅燈記》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開辟了民族音樂發展的嶄新路徑。殷承宗以其深厚的中西音樂修養，將中國傳統戲曲的意境美學與西方浪漫主義音樂的表現手法巧妙融合，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音樂表現形式。在對西方古典音樂形式進行革新的過程中，殷承宗充分吸收了戲曲“動靜結合、虛實相生”的時空處理手法，將中國藝術特有的“意象”思維引入鋼琴音樂創作。如鋼琴組曲《紅燈記》，既采用了西方奏鳴曲式結構，又巧妙地將之與戲曲音樂的“板式變化”相結合，形成了一種獨具民族風格的“中國化”奏鳴曲。這種對西方音樂形式的重塑，既繼承了民族音樂的優秀傳統，又體現了中國音樂家在面對西方文化時的文化自覺，彰顯了民族音樂在現代語境中的巨大生命力。可以說，戲曲美學理念對西方音樂形式的重塑，是殷承宗在中西音樂比較的基礎上作出的必然選擇。

（二）浪漫主義和聲織體對京劇唱腔的潤色

在《紅燈記》的創作中，殷承宗還表現出了用浪漫主義和聲織體潤色京劇唱腔的獨特藝術視角。他以敏銳的藝術洞察力，發現了中西音樂在織體構成上的契合點，并以此為基礎，對京劇唱腔的旋律進行了藝術加工與提煉。如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原有的京劇唱腔被置于由十六分音符琶音、同音反復等浪漫主義手法構成的和聲織體之中，使其韻味更加悠長、意境更加空靈。再如選段《打不盡豺狼決不下戰場》整段，運用浪漫主義音樂特有的復調織體、交響性創作手法，將京劇唱腔的英雄氣概渲染到了極致。這種對京劇唱腔的潤色，既豐富了戲曲音樂的表現力，也開拓了民族音樂的發展空間。可以說，浪漫主義和聲織體對京劇唱腔的潤色，實現了中西音樂審美的交融與對話，是民族音樂走向世界、融入時代的重要體現。

四、神形兼備：《紅燈記》對現代戲曲美學原則的

開創性實踐

（一）表現基礎上的再現：意象塑造與戲劇真實的辯證統一

《紅燈記》對現代戲曲美學原則的開創性實踐，集中體現在實現意象塑造與戲劇真實的辯證統一上。作為現代戲曲音樂的典范之作，《紅燈記》以“表現基礎上的再現”為創作原則，將意象塑造與戲劇真實完美融合，開辟了戲曲音樂審美的嶄新境界。殷承宗以高度的藝術自覺，將中國傳統戲曲的“虛實相生”美學理念與西方音樂的寫實性創作手法進行了巧妙結合。在《紅燈記》中，他一方面充分吸收了京劇唱腔的神韻，通過藝術提煉與加工，塑造了一系列富于詩意的音樂意象；另一方面，又以寫實的筆觸，對人物的內心世界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刻畫，使之成為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藝術形象。以鋼琴組曲《紅燈記》選段《雄心壯志沖云天》第142小節為例（見譜例3）。

殷承宗采用了與李斯特《第一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的第26小節（見譜例4）相似的波浪式旋律，但將其置于京劇唱腔織體，形成了獨特的意象表現效果，將人物奮發向上、百折不撓的精神氣質刻畫得入木三分。

除此之外，再如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做人要做這樣的人》，一段樸實無華的京劇唱腔被置于豐富的和聲織體，既有對人物形象的寫實刻畫，又有對人物內心世界的詩意表現，體現了意象塑造與戲劇真實的辯證統一。可見，意象塑造與戲劇真實的辯證統一，是《紅燈記》對現代戲曲美學原則的重大突破，也是中國音樂家在民族音樂創作實踐中的一次偉大嘗試。

（二）中西合璧的典范：現代戲曲音樂創作的美學自覺

《紅燈記》不僅是現代戲曲音樂創作的典范之作，更是中西合璧、融會貫通的美學結晶。殷承宗以高度的美學自覺，將中西方音樂的精華熔于一爐，形成了獨具魅力的“中國風格、民族形式、現代技法”的音樂表現方式。在對京劇唱腔進行藝術加工的同時，他又廣泛吸收了西方浪漫主義音樂的創作技法，通過復調織體、交響性手法等的運用，極大地豐富了戲曲音樂的表現力。以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血債還要血來償》為例，快速激越的琶音與戲劇性的頓挫節奏相互交織，將人物悲憤交加、誓言復仇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既有京劇特有的聲情并茂，又有浪漫主義音樂的氣勢磅礴，中西合璧，相得益彰。再如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黨叫兒做一個剛強鐵漢》，一段慷慨激昂的京劇唱腔被置于三連音、分解和弦等浪漫主義音樂元素構成的和聲織體，體現了殷承宗博采眾長、兼容并蓄的創作理念，將中西方音樂美學理念和創作技法完美融合，成為現代戲曲音樂創作的美學典范，為民族音樂發展開辟了廣闊的前景。

結"語

《紅燈記》以其完滿的藝術魅力，開創了現代戲曲音樂的嶄新局面。通過京劇唱腔與鋼琴織體的意象交融、民族調式與西洋曲式的結構重塑，實現了中西音樂審美的交響互文，彰顯了現代戲曲音樂“神形兼備”的美學追求。作為中西合璧的典范之作，《紅燈記》為民族音樂現代化進程注入了新的活力。這一藝術成就無疑具有重要的音樂史意義，也為當代戲曲鋼琴音樂的創作提供了寶貴的創造性美學轉化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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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方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