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人的房間（其三）

博文巷·上官歐陽的書房

從小到大，上官歐陽常做的一件事是對初次見面的人講解他的名字。上小學時他說，我爸姓上官，上官源于羋姓，是古時候以官職命名的復姓。春秋五霸楚莊王的小兒子叫子蘭，他被封為上官大夫，于是就演化出上官這個姓氏。我媽姓歐陽，歐陽可以追溯到夏朝，出自姒姓，與封地和爵位有關，與歐姓同宗，在姓復姓的人里面姓歐陽的最多。上大學時他說，我父親姓上官，上官源于羋姓，是以官職命名的復姓。我母親姓歐陽，這個姓氏可以追溯到夏朝，與封地和爵位有關，歐陽是復姓里的第一大姓。工作后他說，我的名字與父母有關，我爸姓上官，我媽姓歐陽，他倆都是復姓。37歲后他說，我爹媽都姓復姓，老爺子姓上官。

上官歐陽的童年是在武警泰安支隊大院里度過的，其父歐陽輝曾在支隊任職，轉業后分配至建設局工作。武警支隊位于泰山以南、金山公園以東，該片區的孩子多在馮玉祥小學或者實驗小學就讀。上官歐陽的母校是實驗小學，上學期間他的學習成績本處于中等位次，任天堂FC游戲機（紅白機）出現后，他因貪玩游戲，致使成績滑落到中下游。在20世紀80年代，游戲機可謂中小學生們的精神鴉片，許多孩子因打游戲被禁，甚至出現了幻玩狀態。家長們交流時說，這東西太影響學習了，俺兒玩得魂兒都丟了，最近經常抬著頭愣神，嘴里哼著音樂，兩只手的大拇手指頭還不停捏索。上官歐陽因打游戲造成成績下降，但游戲也為他的人生埋下了伏筆。在去同學家蹭玩游戲機的歲月里，由于玩的機會少，他便養成了愛思考的好習慣。比如玩《貪吃蛇》時他明白了見好就收；比如玩《坦克大戰》時他發現與消滅敵人相比，守好自己的老窩更重要，基地被毀，一切結束。

上官歐陽對游戲的領悟植入到了潛意識，直接影響到他成人后對事物的預判。讀完大專，上官歐陽在大城市實習半年，見網絡游戲火爆，便做起了網游私服。他小賺一筆，見好就收，于相關部門開展專項治理的前兩年果斷退出該領域。回泰安后上官歐陽將第一桶金投到學校周邊產業帶，開了網吧、麻辣燙店，以及可以上門服務的洗衣店。幾家店鋪規模不大但生意火爆，三年內除去本金凈賺二百余萬元。2006年，上官歐陽對樓市交易產生興趣，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坦克大戰》和《魂斗羅》兩款游戲，預判那些被稱為“老破小”，但毗鄰名校的老城區住房，會在未來一段時期成為樓市中堅。他果斷出手，整合資金外加銀行貸款，五年內相繼購入近十套學校周邊住宅。

上官歐陽目前居住的房屋位于博文巷毛紡廠小區，該房購于2010年。他住在這里是為了方便孩子上學，學校放假期間，他和妻兒則搬回城西的別墅居住。上官歐陽的書房面積不大，室內擺放著書柜、立燈、茶幾和一把樺木材質的躺椅。閑暇之余，上官歐陽常在躺椅上讀書。他讀傳記類讀物，偶爾也看自然史、佛經或者《人類大歷史》。每過一小時，上官歐陽會從躺椅上坐起來，喝茶、刷抖音，或走到書柜前，取出隔板上的幾個把件把玩片刻。他經常把玩的舊物有沉香佛珠手串、泰山玉雕和一枚印著“山東省第十三屆運動會銅獎”字樣的獎牌。

獎牌原先的主人是上官歐陽的小叔上官明。上官明于1986年參加省運會，在田徑項目中獲得銅牌，并與泰安市二百七十余名選手共同獲得了771.5分的優異成績，團體總分位居全省第四。六年后，上官明在第十六屆省運會上再次摘得銅牌。為激勵侄子奮發圖強，他將之前的獎牌送給了上官歐陽。1997年年末，上官明突發心肌梗死去世，獎牌從那時起才真正起到了激勵上官歐陽的作用。每當撫摸獎牌，上官歐陽便打算選套房產贈予堂弟，想法遲遲沒有兌現，源于學區房房價一再上漲。上官歐陽的堂弟上官凱翔五年前因投資失敗無力償還貸款，他的兩套房產被泰山區人民法院拍賣了。他與妻子至今居住在堂哥提供的不收房租的某套學區房里。

書柜里的泰山玉把件是上官歐陽參觀“一誠讀玉”泰山玉石博物館時得到的禮品。玉石館的館主是位企業家，與省內各大鋼鐵廠合作，主營鋼材液壓生意。館主贈送的把件質地上乘、冰透油潤，玉石主體為兩根造型逼真的碧玉黃瓜，果皮和藤蔓上刻著兩只觸角細長、翅短肚圓的蝗蟲，寓意“飛黃騰達”。得到此物當天，上官歐陽回到別墅，在院子里與兒子侍弄菜地，爺兒倆捉了八九只蚱蜢，將它們悉數投入魚池。十余條錦鯉游來爭食，魚尾甩起的水珠濺在了上官歐陽的睫毛上。他抬頭看天，捶打后背，在水珠折射出的七彩光環里想到了兒時經歷、創業之路和故去的親人。他感嘆時光漫長又稍縱即逝，不禁摘下手串，輕捻佛珠，默誦：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誦完，他再度糾結送房一事，依舊遲遲難下決心。

環山路·白宇軒的房車房間

如今，白宇軒的房車只是一張掛在書房里的照片了。照片中的白宇軒與父親并排坐在車前，他右手拿著烤串，左手自然下垂；白父手端餐盤，盤中放著烤腸和茄子條，一瓶康王河老酒立在腳邊，鏡頭里沒有出現酒杯。

白宇軒是自駕游愛好者，26歲之后他每年要去一次沙漠。如果選擇上半年出行，他的出發時間是5月10日或者7月26日。5月10日是白宇軒父母的邂逅日，7月26日是白宇軒父母的結婚紀念日，同時也是白宇軒的取名日。1986年5月4日至13日，中斷四十年之久的泰山廟會在泰山景區王母池舉行。廟會非常熱鬧，游客數量達三十萬之多。白宇軒的父母恰巧參加了廟會，兩人結下姻緣并于第二年7月26日辦理了結婚手續。領證當天，這對青年夫婦神采奕奕地走在東岳大街上。路過泰安電視臺時，正趕上電視發射塔落成，發射塔高142米，重150噸，白父注視著聳入云天的發射塔說，以后我們的孩子就叫宇軒吧，像發射塔那樣氣宇軒昂地屹立在天地之間，為廣大市民服務。白母笑著應允了。

如果白宇軒選擇秋季出行，那時間則相對固定，就是9月1日。每年的9月1日對白宇軒來說不僅僅是開學日，還是他的生日。上學后，每當生日來臨白宇軒的心情都很壓抑，他不想開學，開學意味著要絞盡腦汁地撒謊，作業沒帶、作業丟失、遇歹人作業被搶，或者在途中作業被惡狗吃進了肚子。總之暑假作業命運多舛，為此他沒少挨老師責罵。選擇9月1日出行，帶有某種心理暗示，暗示過去的苦日子不復存在，現在的白宇軒生活富足、衣食無憂，每年需要通過沙漠之旅來磨礪意志，在嚴酷的環境里讓精神得以升華。其實9月1日對泰山還有個特殊的意義，這方面白宇軒并不知曉。1990年9月1日，泰山被國家建設部正式命名為“全國環境衛生先進名勝區”。

白宇軒有三輛座駕，其中兩輛為越野車，一輛房車是他2014年購入的依維柯改裝車，時價三十余萬元。房車陪伴白宇軒的時間非常短暫，不到一年便被他轉手出售。出手前，白宇軒整理車內雜物，將一些小物件裝入紙箱，它們包括：茶葉盒、小音箱、耳機、瑞士軍刀、簽字筆、記事本、移動硬盤、手游模擬器、石敢當擺件、香水瓶、牙線盒、剃須刀等等。其中石敢當擺件是白宇軒買車時，好友司馬堯送來的禮物。白宇軒視司馬堯為生死之交。十五年前他逃課到虎山水庫游泳，因雙腿抽筋差點送命，當時司馬堯正在游船上求婚，為搭救落水者，慌亂中將婚戒掉入水庫。石雕二郎神表情剛毅，單手持劍，身背良弓。在市面上，石敢當這種造型的藝術品非常少見，曾有懂文玩的朋友推測它的年代早于明清時期。白宇軒對石雕的年份不感興趣，擺在車里是為了壓車辟邪。

白宇軒買車后曾興致勃勃地帶父親到東平湖出游。賞完湖景，他選了片開闊地帶，動手張羅午餐。白父問，附近有許多漁家餐館，咱們干嗎要自己動手做飯？白宇軒說，您不懂，這叫情調，開房車出來就是為了體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樂趣。白宇軒用電烤爐烤了羊肉串、茄子條、金針菇、烤腸、饅頭片，還為父親取來老酒。白父問，咱到了東平湖就不吃魚嗎？白宇軒說，沒準備魚肉，再說咱到東平湖吃提前準備的魚肉也沒意義啊。白父說，還不如直接去漁村吃呢，這個馬扎子坐著怪不舒服的，勒得腚疼。白宇軒沒再多說什么，調出相機自動拍攝模式，在車前與父親合影。入夜后，父子倆轉換地點準備在車中過夜。白父說，住賓館也就一二百塊錢，擠在車里多難受啊！地方小，空氣也不好，開窗子還冷。白宇軒想說這正是體驗野外露營的樂趣所在，但看著父親皺起的眉頭，嘆了口氣說，還是去賓館吧。

一年來，白宇軒使用房車的次數只有四次，此外還把房車借給過好友劉凡和司馬堯各一次，全年下來使用率極低。車不能總放著，他想起父親野營時說過的話，你弄房車就是心血來潮，放在車庫里占地方，自己開出去是找麻煩。他思忖父親的話，覺得在理，過完年通過車行將車轉手處理。事后，每當白宇軒站在照片前回顧當天的野營時光，他都會無奈地笑笑，繼而安慰自己，并不是所有的父子都有機會坐房車旅游。

羅漢崖路·馬鳳英的客廳

馬鳳英和丈夫徐金山是泰前村的老戶，他們的家在景區羅漢崖路。羅漢崖位于泰山紅門東北方，崖上有條兩丈多長的車轍溝，相傳此溝是十八羅漢推車運送山峰時所軋，羅漢崖也就因此得名。馬鳳英在山崖附近生活了一輩子，自記事起常聽十八羅漢的故事，對羅漢懷有莫名的親切感。

2016年夏天，馬鳳英的兒子帶老兩口去南普陀寺旅游，馬鳳英在寺廟里買回了一套十八羅漢泥塑。如今泥塑擺放在客廳窗臺上，它們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馬鳳英的孫子徐墨涵很喜歡這套擺件，每次去奶奶家總要把玩一番，他玩斷了長眉羅漢的眉毛和騎象羅漢的象鼻子，還將托塔羅漢和渡江羅漢玩得下落不明。馬鳳英心疼她的紀念品，悉數藏入衣柜，徐墨涵翻箱倒柜，把擺件又逐一掏出來重新擺回窗臺。馬鳳英很生氣，可又沒什么辦法。徐墨涵是家中說一不二的小皇帝，只要不哭不鬧也就萬事大吉了。

窗臺上除了殘缺不全的羅漢泥塑，還擺著兩盆青檀盆景。徐金山愛侍弄花草，晚年生活除了養花便是到小區附近下象棋。徐金山下棋輸多贏少，贏棋時他得意揚揚，輸了便唉聲嘆氣，甚至與對手爭吵。時間久了老棋友們摸清了他的脾氣，每到最后一局總會刻意放水，讓他高高興興地回去。如果徐金山心情愉悅地回家，他會稱呼馬鳳英“老伴兒”。如果他輸給了不明就里的路人，沉著臉進門，那么對馬鳳英的稱呼便成了“喂”。馬鳳英很反感被徐金山喊“喂”，她總說，輸不起，你就別下，別把這張臭臉帶回家來。每當馬鳳英嘮叨，徐金山便會下意識地照照客廳里的鏡子，鏡子鑲在老衣柜的柜板上，由于臥室擁擠，衣柜始終立在客廳一角。

徐家的老衣柜是上世紀70年代的舊家具，橢圓形的鏡面鑲在柜體正中心，左右兩側是對開的柜門。衣柜旁邊擺放著寫字臺，是馬鳳英夫婦新婚那年特意請木匠打制的。寫字臺由三個抽屜、兩個小柜組成，正中間的抽屜帶鎖，里面除了存折、房產證、玉鐲子和少量現金外，還曾存放過鉆石戒指。這枚鉆戒的由來頗具傳奇色彩。2020年虎山水庫清淤，景區居民紛紛加入了工程隊，徐金山是其中一員，在清理湖底時意外撿到鉆戒。回家后，徐金山興致勃勃地為老伴戴戒指。他總共戴了四次，前三次因為馬鳳英的手指頭粗，沒有戴成，第四次才將戒指套在了馬鳳英的小拇指上。徐金山說，這東西應該不便宜，電視里經常打廣告，咱運氣好，清淤清出了寶貝！馬鳳英雖然高興，但覺得這是不義之財，心里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她戴了多半天，之后便將其收入了寫字臺抽屜不再理會。

2021年泰安市開展深化文明城市創建工作，馬鳳英和老伴兒加入了社區學雷鋒志愿服務隊。在開展公益活動之余，馬鳳英時常與街坊們聊天，大家對創城工作津津樂道，覺得這件大事把市民們連在了一起。當晚，馬鳳英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待天光初現時她推醒了丈夫，要他一早將鉆戒交到當地派出所。派出所領導對徐金山夫婦拾金不昧給予了高度贊揚。在詢問鉆戒由來時，徐金山支支吾吾地說，昨天剛撿的，我到虎山水庫釣魚，發現釣上來的魚肚子里有這東西。徐金山的話令民警們唏噓不已，有個新警忍不住插了句，那里不允許釣魚。新警說完，徐金山的臉漲得通紅，忙改口說是去市場買魚，回家做魚發現了戒指。徐金山的反復引發了民警們的懷疑，他被請進辦案區，做了份詳細的筆錄。走出辦案區后，記材料的民警呵呵直樂，握著徐金山的手說，大叔，您這還是拾金不昧，雖然時間長了點，但性質沒變，您是好人，好人必有好報！

派出所民警通過新媒體廣泛發布失物招領啟事，但失主卻始終沒有出現，戒指只得暫時寄存在物證保管室。2022年過年前夕，派出所所長帶領兩名民警為徐金山夫婦送來了錦旗，大家在客廳里合影留念。徐墨涵被馬金鳳攬在胸前，他掙脫了幾下，雖然沒戴紅領巾，卻依舊朝著鏡頭打了個少先隊隊禮。

環山路·張強的茶行

張強的茶行在文化廣場泰山古玩城北樓一層東區，名為“普洱草堂”。茶行有四扇碩大的玻璃窗，兩扇開在東墻，兩扇開在南墻。南窗臺擺放著幾盆綠植、一個青花瓷瓶、一塊鏤雕泰山玉擺件。窗外是條東西走向的小路，每到周六，小路上依次鋪開販售老物件的攤位，商品大多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舊物，從蚊帳鉤、鞋拔子、老算盤到搪瓷臉盆應有盡有。這些物件算不上古董，卻極具時代氣息，令游客們頻頻駐足。如果某位游客恰巧抬頭看向窗內，那就必將看到張強的后腦勺。每個周六上午，張強會卷起竹簾，坐在窗邊喝茶讀書。他背對小路，燦爛的陽光箭一般射向茶臺，把瓶瓶罐罐和茶壺茶盞射出陰影，仿佛它們的思想正以影子的形式虛無地印在茶臺上。

茶臺坐南朝北，正北方是普洱草堂大門，客人走進來一眼便可看到正在喝茶或者正在泡茶的張強。他端坐在茶臺后面，身披陽光，抬頭，滿眼含笑。在南窗與茶臺之間排著七八個建水陶茶缸，每個茶缸可儲存30斤茶葉，缸蓋下面壓著藍花布。這些茶缸像一排身段渾圓頭戴斗笠的村婦，樸實地坐在窗臺附近。茶臺往北，是兩個大件工藝品，均為泰山玉材質。一個是刻有金剛體心經經文的玉山子，該工藝品是張強的好友張猛所制。張猛研究玉石篆刻多年，在泰安西郊開辦了泰山玉博物館，博物館取名“一誠讀玉”。張猛說泰安方言，“一誠讀玉”往往被當地人聽成“以誠讀玉”。對此，張猛從不解釋。在他看來無論方言還是普通話，都表達了自己對泰山玉的熱愛與虔誠。另一個大型擺件是泰山玉魚缸，魚缸的邊緣刻有荷花和金魚，內部安裝了起霧器，起霧器悄無聲息地運轉著，水霧緩慢地從魚缸里冒出來，在缸沿慢悠悠地旋轉，讓時光放慢了腳步。

魚缸附近掛滿了泰山玉石畫，它們同為張猛制作的工藝品。張猛將山水畫與泰山玉料相結合，研發出獨具特色的立體山水畫。西墻上的幾幅作品分別以“旭日東升”“云海玉盤”“黃河金帶”“晚霞夕照”為主題，多角度展現了泰山奇觀。不忙的時候張猛常到茶行喝茶，兩個好友談天說地，其樂融融。茶行的西墻邊立著幾個古色古香的中式條案，案子上碼著未開封的商品茶和一些與普洱茶有關的書籍，《迷上普洱》《解讀普洱》《一壺普洱》《經典普洱》《天下普洱》《人參普洱》《普洱帝國》《品鑒普洱》《品鑒普洱茶》《實戰普洱茶》《普洱茶再發現》《醉普洱》《普洱溯源》《普洱茶記》《普洱茶傳》《普洱茶的前世今生》《普洱茶的花花世界》《亮劍普洱》等，總之林林總總，足有幾十本之多。

每天，張強都要拿出一定的時間研究普洱茶著作。他讀得非常認真，還時常在書上用水彩筆描畫，做閱讀筆記。他近期正在重讀《品鑒普洱》，書很自然地打開在茶臺上，空白處有張強的筆跡：在陸羽寫《茶經》的時代，大唐發生了“安史之亂”，大唐從強盛走向衰落，原本屬于大唐藩屬國的大理國在南方借勢崛起，脫離大唐成為獨立國家，并與大唐開戰數十年。大理國與大唐很長一段時期以金沙江、長江為界，因雙方交戰，陸羽未能跨過長江，也就沒有到達云南，所以他在《茶經》中未曾提到普洱。張強在書頁中寫下這段歷史，源于對普洱茶的熱愛，他認為缺少了普洱茶的《茶經》是一部帶有遺憾的經典。

條案對面是玻璃窗和東窗臺。窗臺上擺放著星球牌收錄機、幾盒禮品茶、仙鶴造型的根雕和一個貼著十余張照片的相框。照片多為張強在瀾滄江兩岸收購茶葉時的留影，有時他在大山深處，有時他在古樹林中，有時他在茶農家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張照片是張強在川西高原拍攝的。照片里的張強身穿迷彩服，懷抱氧氣袋，鼻孔插著吸氧管，強打精神站在越野車前。遠方，云團在綿延的山脈上投下了巨大的陰影。照片拍攝者是張強的好友董攀，當時張強與朋友們由川藏線進藏，途中因高原反應引發急性肺氣腫。大家集體返程，途經川西草原時留下了這張照片。照片拍完不到兩小時，張強因氧氣袋泄露陷入昏迷狀態，成功獲救后他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多虧了泰山老奶奶保佑。

普洱草堂是張強心靈的一片樂土，他終日以茶為伴，在裊裊茶香里玩味人生，在茫茫人生中邂逅一枚茶葉帶來的飄搖四季和陽光雨露。

迎勝路·王培民的餐廳

2015年，王培民在孔夫子舊書網注冊了店鋪，名為“培民書屋2015”。他做舊書生意，120平方米的住房里，除了衛生間和廚房，其余房間均立著書架，架上擺滿舊書，其中以連環畫居多。王培民的家在迎勝路賢德苑社區，社區面積很大，在泰山大街與東岳大街之間，是一片正方形的區域。2010年王培民賣掉位于博文巷的老宅，在賢德苑置換了現在的住房。買房時王培民看上了小區位置，覺得它不僅靠近市政府，還連接了兩條主干道，屬于升值前景巨大的地段。他的判斷在幾年后得到印證。由于泰城房價整體飆升，賢德苑的房價翻了一番，略低于附近其他小區。而王培民原先的住房，因地處學區，價格高達每平方米1.5萬元。為此王培民特意算了筆房屋交易賬，得出的結論是：如果他沒有在2010年搬家，將凈賺20萬元。

置換房屋令王培民懊惱，那段時間他常獨自坐在餐廳里喝悶酒。餐廳為南北走向，過道可容兩人并行。餐廳北墻裝有博古架，架上摞著近四百本連環畫。這些書多為王培民青少年時代的讀物，因時常翻看，故品相一般。其中行價較高的有希臘神話故事套書缺本《歐羅巴》，少年連環畫庫缺本《槍從背后打來》《魔堡》《電燈騎士》，中國古代近代名人青少年故事叢書缺本《勤勞的醫學家》《少年孔融》，鏡花緣故事缺本《小蓬萊仙島》等。博古架上除了連環畫，另有兩件羅漢泥塑，它們被擱置在博古架最上層，分別是托塔羅漢和渡江羅漢。關于這兩件泥塑的由來，王培民難以說清，他以為是兒子的舊物，在陽臺發現后順手擱在了博古架頂端。其實，泥塑真正的主人是王培民的亡妻徐紅霞的嫂子馬鳳英。馬鳳英與丈夫徐金山家住泰山景區，平時兩家疏于往來，見面頻率略大于每三年一次。兩家最近一次見面是在2019年大年初一。當天，徐金山老兩口帶著孫子徐墨涵登門拜年。眾人剛一見面，徐墨涵便跪在樓道里給王培民磕頭。王培民笑瞇瞇地往徐墨涵口袋里塞了200元現金，在心里把徐金山夫婦大罵一通。進門后眾人喝茶拉呱。徐墨涵跑到陽臺上偷吃曬在窗臺上的地瓜干。吃完五六塊后，小家伙又往衣兜里抓了兩把，他的口袋里裝著羅漢泥塑，為了多裝地瓜干，便將泥塑掏出來放在了花盆里。

餐廳東墻掛著件長約120厘米的壯錦壁掛，它以藍色打底，正中心自上而下排列著三組菱形圖案。菱形共有八個，均為“四鳳朝花”圖。自古以來，壯錦的紋樣以“鳳紋”居多，民間流傳“十件壯錦九件鳳”的俗語。王培民家的壯錦是徐紅霞到廣西旅游時帶回的紀念品。徐紅霞生前是泰安市中醫三院后勤部門職工，90年代初期，徐紅霞隨同事赴廣西桂林永福縣采購羅漢果，在景點以15元的價格買下“四鳳朝花”壯錦，回家后將它掛在客廳。三年后，徐紅霞罹患乳腺癌去世。王培民睹物思人，每每看到壯錦便暗自神傷，后悔當時不該埋怨妻子亂花錢，還與她大吵一架。2010年王培民和兒子王超搬入賢德苑小區，父子倆布置新居，將壯錦掛在餐廳。王超入獄之后，王培民取下壯錦收入儲藏室──他不想在吃飯時因看到壯錦而思念亡妻和身陷囹圄的兒子。壯錦在儲藏室擱置了一個月，被王培民取出復掛原位。他把它掛回去，是因為看不到壯錦，心里難受，對親人倍加思念。過了幾天，壯錦被王培民再次收進儲藏室，之后又再次取回。反反復復多達六次。

桃花源路·張猛的玉石店

邁入中年后，張猛的事業隨著年齡增長而穩步上升。他家庭美滿，生活富裕，工作之余將全部精力用在了對泰山玉的雕刻和研究上。泰山玉形成于太古代，秦漢之前便已聞名華夏，其色澤好、硬度高，依托泰山文化底蘊，具有很高的收藏價值。作為資深泰山玉收藏家，張猛擁有為數可觀的泰山玉原石與泰山玉石藏品。他在泰城各景區建立了泰山玉石博物館和工作室，通過實體經營加線上推廣，很快便將愛好發展成了第二產業。

張猛的玉石店位于泰山西隅秀城景區，名為“一誠讀玉”。商鋪為仿古建筑，成品字形結構，面積約一百平米。店內格調高雅，各類裝飾材料和家具以實木為主，且色彩濃烈深沉，極富古典韻味。商鋪中心區和西區是藏品陳列區域，西墻邊立著幾方中型泰山玉，它們敦厚圓潤，重量均在五百斤左右，石面刻有金剛體經文，字體端莊肅穆、渾厚拙樸，出自張猛與泰城各篆刻名家之手。張猛自幼喜愛書畫，涉足泰山玉領域后以泰山經石峪石刻為參照，結合每塊泰山玉的石面布局，創作了一系列經文石藝術品，在石友圈備受好評。經文石旁邊，沿墻放著四對紅木條案，案上的泰山玉擺件借鑒了擦擦佛雕刻手法，將佛像陰刻于玉中并描以金粉，使雕像產生立體效果，宛若懸垂石面，令欣賞者嘆為觀止。條案旁邊是兩個小型展柜，柜內擺放著張猛研發的藝術品──泰山黑陶玉雕。該藝術品將大汶口黑陶與泰山玉相結合，每件陶瓶均用塊狀玉料表現山巖，以玉粉描摹，展現出一幅幅偉岸奇絕、壁立千仞的泰山圖景。

關于黑陶玉雕的研發靈感要從張猛一次如夢似幻的經歷說起。2019年夏天，張猛在秀城宴請幾位老友。席間，眾人推杯換盞，從正午直喝到午后三點。酒宴結束后，張猛邀請友人到商鋪喝茶醒酒，朋友們閑聊片刻，沒坐多久便相繼告辭了。陽光煦暖，張猛躺在搖椅上小憩，于朦朧之際看到從店外走進來兩位游客。男游客相貌堂堂，身材魁梧，膚色黝黑。女游客身姿窈窕，一襲碧綠長裙隨風輕擺。見客人到訪，張猛強打精神泡茶待客。兩人在店內流連，賞完藏品，坐去茶臺對面品茶。張猛原以為他們是情侶，通過交談，方知雙方是表姐弟關系。男子三十出頭，名叫陶大汶，家住汶口鎮，平時經營旅店，閑暇時兼做導游講解明石橋歷史。女子叫岳小玉，泰城西郊石蠟村人，祖上三代行醫。小玉看上去不過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卻自稱大汶的表姐，她活潑開朗，滿屋子的泰山玉在小玉柔婉的笑聲中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午后的時光恬淡安逸，喝完一壺消暑茶，三人聊天的話題由景區旅游轉到了泰安傳統工藝品制作。大汶自幼在汶口鎮生活，聊起古陶如數家珍，他詳細介紹了汶口古陶的六大系特色品種。講完窯爐控溫，他又講述仿古黑陶的紋飾、叩音和壁厚，以及四千年前古人制作薄胎黑陶所使用的陶輪規格和轉速。張猛聽得目瞪口呆，隨手拿過紙筆記錄。大汶說，汶口黑陶在20世紀90年代曾獲得國際專利、新技術新產品優秀項目獎和省“巨龍瓶”一等獎，但在2000年以后，它的熱度便不如泰山石和泰山玉了。張老板愛陶，希望能做些新品出來，在民間收藏領域把黑陶文化發揚光大。大汶的一番話，怎么聽都像出自老專家之口，張猛打了個酒嗝，猜測大汶的祖上或許是制作黑陶的匠人。不待他張口詢問，小玉突然接話說，其實我倆早就聽說張老板是位不計名利的儒商，經常捐獻藏品，我還知道你準備把手頭一方重達三噸、雕刻了多年的經文石捐給泰安寺廟，這石頭價值百萬，不少人出價收購都被你拒絕了。張猛聽罷，謙和地笑了笑，說，泰安人都是泰山老奶奶的子孫，咱們祖祖輩輩被老奶奶保佑，應該為泰山多做善事，我那些小事不足為談。

不知不覺，下午茶喝了近兩小時，窗外暮色漸濃。臨別前，小玉拜托張猛為他們拍張店內合影以作留念。張猛欣然接受，按快門時突然困意襲來，他連打幾個哈欠，揉完眼，發現自己竟然獨坐店內。手機擱在桌邊，面前平放著記錄本，本子里畫著草圖和一串串凌亂的字符。張猛茫然看向四周，仿佛做了南柯一夢。夕陽探入店中，茶盞被拉長了影子。張猛思緒萬千，難以分清夢與現實。他下意識地拿起手機，發現頁面停留在拍攝狀態，由于視角獨特，桌上的黑陶筆筒與遠景中的玉石擺件重疊在了一起。張猛按動快門，心底迸發出靈感的火花。

商鋪東區為待客區，正中心是個紅木茶臺，幾把圈椅圍在四周。墻上掛滿了各種尺寸的泰山玉石畫及獲獎證書。玉石畫為純手工制作，采用六道工序精心制作而成，是張猛早年間研發的工藝品。如今他手下的制作團隊每年可量產六千余幅，產品遠銷海外。墻角的半柜上立著兩件高約四十公分的黑陶瓶，陶瓶質地優良，造型精美。雙瓶名為“巖巖湯湯瓶”，取自“泰山巖巖，汶水湯湯”之意，瓶外罩有玻璃盒，盒上貼著非賣品字條。雙瓶常引來顧客圍觀，有人詢價時，張猛便說，這兩個瓶子不賣，是留著送給朋友的。說完，他還會習慣性地看看店外，仿佛夢中的朋友們正從遠方緩緩走來。

迎勝路·王超的臥室

作為90后，王超對動畫片《寵物小精靈》懷有特殊情感，他的寫字臺上至今擺放著一件精靈玩具——妙蛙種子。它是一只身背營養種球的青蛙，種球像頭大蒜，青蛙與種球是共生關系。有動漫研究者推測，作者在創造此動漫形象時參照了冬蟲夏草。王超的精靈玩具是母親徐紅霞送給他的禮物。徐紅霞身患絕癥，在她人生的最后時光里，每晚都會陪兒子觀看《寵物小精靈》。

王超的臥室陳設簡單，家具四件套分別是衣柜、書柜、床和寫字臺。其中衣柜與書柜并排立在東墻墻邊，北墻有兩扇推拉窗，寫字臺正對窗戶，桌面上除了精靈玩具，還擺放著臺燈、筆筒、賬本、手機充電寶以及王超與父親王培民的合影照。照片的拍攝時間是1999年深秋，地點在岱廟正陽門前。此時徐紅霞已經去世。照片里的王超剛滿六歲，他不理解死亡，以為母親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拍照片時王超問王培民，媽媽是不是要等到明年才回家？王培民目視前方，提醒兒子安心照相。他說，你現在是個男子漢，得有男子漢的樣兒！不要一天到晚老想著和你媽看動畫片，你看看我，我和我媽看過動畫片嗎？看鏡頭微笑！王超眼圈發紅，表情古怪地配合著攝影師。之后，王培民把合影擺在臥室。王超入獄后，王培民又將合影拿到了兒子房間，他說不清為什么這么做，只是覺得照片放在兒子寫字臺上心里能好受些。

寫字臺對面，貼墻放著一張松木雙人床。墻上有兩張海報，一張是電影《古惑仔》洪興社成員合影，另一張是唐朝樂隊貝斯手張炬在1994年香港紅磡演唱會的巨幅寫真。學生時代的王超性格孤僻、好勇斗狠，常與人發生沖突。他崇尚哥們兒義氣，結交了一幫社會朋友，與他們合開了家KTV，后因利益糾葛，眾人散伙。失去經濟來源后，王超將積蓄用于賭博和購買彩票，輸得血本無歸，并因此背上了高利貸。2022年年初，王超因運輸毒品罪被捕入獄，刑期八年，并處萬元罰金。

可以說，王超走到這一步與王培民有直接關系。作為父親，王培民對兒子的教育是失敗的，他不懂換位思考，凡事僅憑主觀做決斷。他常對王超說，給你說什么你就聽著，我說的都是對的。王超成年后不再服從父親的管教，每當王培民發火，他便冷著臉摔門而去。其實在王超內心深處也明白父親不容易。王培民先后經歷了下崗、妻子去世、炒股失敗等生活變故，他一門心思地賺錢是想給王超掙下家業，讓他不再為生活所累。但王超受不了父親說一不二、缺乏耐心的性子。二十多年來王超提出的各種需求，王培民很少滿足他，總覺得王超是不務正業。比如，王超曾讓王培民教他騎摩托車，王培民拒絕的理由是：學生就得安心上學，騎摩托車不符合學生身份。比如，王超提出想學電貝斯，得到的答復是：學生不好好學習學什么電貝斯！別給我胡攪蠻纏了！王培民的拒絕讓王超明白了一件事，想要的東西只能依靠自己，想做的事無需征求別人意見。

王超學生時代的愛好只能存于想象中，化為張炬的海報，貼在床邊與王超朝夕相處。王超崇拜張炬，覺得張炬是最自由的騎行者和貝斯手，特別是他在紅磡演唱會上，將格子衫系在腰間，半仰著身子彈奏《飛翔鳥》前奏時稱霸全場的氣勢，總讓王超熱血沸騰。每當在VCD里看完張炬演奏，王超都要把進度條往前拖拽，對比主唱丁武與張炬在紅磡的表現。他覺得丁武太緊張，開場白說得磕巴，他甚至樂此不疲地模仿丁武：非常高興能有這個機會和各位共度這個搖滾之夜，我們希望，這……我……我們……和各位交上朋友……那懵（那么我們能）一起成為一只飛翔的鳥。

成人后，王超買了摩托車和電貝斯，閑暇之余常背著樂器在環山路迎風飛馳。他曾在農大南門的滾石琴行上過幾節貝斯課，因疏于練習至今只能彈奏最基礎的一六四五和弦根音，但這并不影響他在飛馳中想象張炬的精神世界。紅磡演唱會的第二年夏天，張炬在騎行中遭遇交通事故與世長辭，司機逃逸，身份不明。王超覺得張炬是自由和孤獨的象征，騎車時想象他們一路同行。如今王超的電貝斯已經被王培民收入臥室衣柜，為了防潮，王培民還特意在衣柜里放了幾包家用干燥劑。每當王培民在兒子的房間里流連，他總會逐一撫摸王超的舊物，有時他還會打開柜門，拿出電貝斯，坐在床頭不知所以然地彈撥幾下。

環山路·徐墨涵的兒童房

徐墨涵的家在環山路普照小區，該小區地處泰山山麓以南，可北望泰山，雖然房屋老舊卻是位置絕佳的山景房和學區房，每平方米市價近兩萬元。徐墨涵的臥室由書房改建而成，具體步驟是：訂制開放式兒童書架→移除原先的書桌書柜→更換吊燈和壁紙→更換單人床→添置小型學習桌。裝修竣工后，父母問徐墨涵是否滿意，徐墨涵說，還行，就是領地有點小，姐姐的領地比我的大那么多。徐母說，你是今年才分房睡的，姐姐是初中生了，得住大些的房間。徐墨涵說，可本王也在長大啊！徐母正要引導兒子樹立正確的住房觀，徐父插進來說，別胡叨叨了，荊州（書房）本來是我的，讓給你就不錯了，我現在都沒有城池了！你人不大還嫌地方小，那給你在赤壁（客廳）里放個折疊床算了，赤壁空兒大！

有了獨立空間后，徐墨涵的玩耍區域由主臥室和客廳轉到兒童房。他的臥室面積為16平方米，家具占據著絕大部分空間，一些舊玩具被拿到了儲藏室，剩下的一小部分收納在門邊的玩具箱里。房間南北通透，窗前擺放著可以升降的藍白色學習桌，桌面凌亂，無論徐母如何收拾，它必在半小時內恢復原狀。學習桌的左右兩側是書架和床。床寬1.5米，床頭為雙層儲物架結構，放置著課外書、玩具、鬧鐘及各類雜物。開放式書架造型簡潔，由十余個儲物格組合而成，架上排著三百余本課外書，其中以戰爭類書籍居多。徐墨涵常讀戰爭書籍，尤愛《三國演義》《封神演義》《東周列國志》《楊家將》等名著繪本。通過閱讀，他掌握了許多戰爭史上的冷知識，每晚必同父親玩戰爭游戲。玩耍時，父子倆手持武器從客廳殺到臥室，再從臥室打到廚房。漸漸地，徐墨涵對單純打斗失去了興致，轉而模擬起書中情節。他一人分飾多個角色，既當諸葛亮指揮大軍，也當趙云和馬超沖鋒陷陣。徐墨涵對其他家庭成員的要求也是如此，要大家熟讀史書，每晚陪他上演歷史大劇。在對戰中，父親永遠是徐墨涵的對手，他的角色以反派為主，經常扮演曹操、董卓、高俅、申公豹、金國各大將以及敵營兵卒。書架上除了放置書籍玩具，還放著三盒象棋和十余副繡像撲克。徐墨涵喜愛打牌，不僅在家里打，還常到小區門口加入老年人的牌局。“摜蛋”出現后，徐墨涵用三國繡像撲克發明了新玩法，在原規則基礎上增加了一系列大牌組合，有“三帝王”“三結義”“五虎將”“五子良將”“司馬家族”等等，他還親手制作了三國人物組合圖，供家人打牌時進行參照。

臥室南墻上貼著兩張古地圖，分別是《三分天下圖》和《戰國七雄圖》。央視大劇《大秦賦》播出后，徐墨涵對戰國歷史產生了濃厚興趣，暑假期間從頭到尾將其看了兩遍。他沉迷于戰爭熱劇和游戲，臨近開學，暑假作業只做了三分之一。為引導兒子認真完成功課，徐父想了個絕妙的點子。他動員妻女，用一下午的時間陪徐墨涵玩了場秦滅列國的游戲。徐墨涵扮演秦王獨霸天下后，在家人的祝賀聲中羞澀“登基”。他手握長劍，頭戴旅游時從云南買回的傣族小帽，慢慢坐在了姐姐提前擺好的學習椅上。徐母充當宮女，將椅子緩緩推到學習桌前。徐父見狀，忙將暑假作業攤于桌面，莊重地說，皇上，該批閱奏折了。徐墨涵點頭，望了望窗外的大山，而后一臉嚴肅地拿起了鉛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