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在遠方

暑假回家，馬豆梗去東午臺球室玩臺球。一竿子挑下馬小二，倍受尊崇，高興之余把衣服忘在了臺球室，衣服里裝有五百元錢。

這錢可來之不易，是馬豆梗打工掙來的。整整一學期，他選修課都沒上，成了“馬豆梗牌”洗碗機。累得腰酸背疼不說，還把一摞高檔碗碟摔成一堆碎瓷，到底讓人家炒了魷魚，賠了款才回家過暑假。

馬豆梗把錢丟了，心情自然寫在臉上。馬豆梗的媽媽見狀說：“兒呀，你不舒服？”馬豆梗說：“沒有，沒有不舒服。”馬豆梗媽媽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有不舒服你怎么不舒服？”馬豆梗煩了，大聲嚷嚷：“什么舒服不舒服的？我就是心里難受。”馬豆梗的媽媽知道兒子心里有事，盡量讓自己態度和悅一些，說：“兒呀，什么事能難倒英雄漢呢？有事說出來就化解了，烏云就散了，前面還有那么多事等著你做呢。”

馬豆梗媽媽后面的話，對馬豆梗起了作用。他瞟了一眼病重在床的媽媽，終于低下頭，說：“我把衣服里的錢包弄丟了，衣服忘在了東午臺球室。”馬豆梗的媽媽如釋重負，說：“就這事呀，多簡單啊，去找啊，愣在這兒干什么呀？”馬豆梗說：“老媽呀，那是錢啊，你以為是豆包嗎？”

馬豆梗媽媽坐起身，她的肺不好，馬豆梗很后悔和她說了丟錢的事。媽媽喘了一會兒，說：“兒呀，什么事都不能過早地下結論，也不能過早就放棄。你沒去怎么知道找不到啊？”

馬豆梗不愿聽了，更煩了，一頭扎到自己的床上。這回輪到馬豆梗的媽媽大聲嚷嚷，她命令兒子：“你不能躺著，你必須馬上，去找！”媽媽的態度大有如馬豆梗不去，她就親自去的架勢。馬豆梗察覺出，就迅速坐起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走出家門的馬豆梗并沒有去東午臺球室，對找回錢他根本不抱希望。馬豆梗就獨自去了他高中時的母校。高考上大學那年暑假，他媽媽曾和他來過一次校園。那天媽媽特意買了膠卷，想和兒子多拍幾張供以后回憶的照片。那天他們很盡興，以各種姿勢照了許多不同以往照的生活照。但是事情就是沒有太完美的，在回來的路上，馬豆梗由于興奮，相機的繩套有一搭無一搭地繞在手指上，一邊和媽媽說話，一邊不住地晃著相機。馬豆梗的媽媽想阻止他，但看兒子談興正濃，便張口。結果那相機就像一只會飛的鳥，一下子飛出好遠，落地時五臟六腑都摔了出來。

撿起相機時，馬豆梗滿臉尷尬，他望著媽媽說：“真對不起啊，白白浪費了媽媽一天的時間。”馬豆梗的媽媽也覺得這樣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但她說：“沒事的，我們把它拿到照相館，沒準能搶救回幾張呢。”馬豆梗本來就難受，聽媽媽一說，更不高興起來，吼道：“你懂不懂呀？這叫曝光，有多少廢多少！”而媽媽那天特別執拗，可能她太在意這些照片了，太在意她和兒子那些無法挽回的瞬間了。她說：“萬一呢，萬一有好的呢？”馬豆梗覺得不能再談下去了，就說：“我回家了。”扔下媽媽一個人拿著破碎的相機站在那兒發呆。

馬豆梗上大學走的那天，媽媽像孩子一樣把手藏在背后，聲稱要給馬豆梗一樣禮品。當禮品擺在馬豆梗面前時，馬豆梗吃了一驚，他看到了他和媽媽那天在校園拍的照片。媽媽說：“你看，就搶回這些，但也是珍品呀。對過去來說，它是歲月的經典，誰都無法復制呀。”

馬豆梗那天想了很多，此后他時不時拿出照片來看，一看就是老半天。其中有幾張邊沿有些發紅，是過度曝光所致，可馬豆梗并沒有嫌棄它們，他把紅色當成著天邊的火燒云。那一朵朵云霞，一直燃燒了馬豆梗的大學生涯；每一天，都會帶給他全新的希望。

馬豆梗正想著，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媽媽開口就說：“兒呀，你去東午了嗎？”馬豆梗的思緒還沒從往事中拔出來，就沉吟著沒馬上回答。媽媽緊接著又說：“兒呀，不管什么時候都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時決不輕言放棄！你白天想到夜的黑，是對的，但沒有夜晚怎會有白晝呢？”他媽媽好像剛服過藥，一點兒都沒喘。這讓馬豆梗頓感愉悅，他回答媽媽道：“我在路上，正往東午走呢，用不了幾分鐘就到了，找到找不到我都第一時間向你匯報。”這樣的回答馬豆梗感到非常滿意，因為他已經開始向東午的方向邁動了腳步。

馬小二的電話不失時機地打了進來，大聲質問：“小子，竟然騙我？你不是說沒錢了嗎？東午的老板怎么說你的衣兜里有五百大洋呢？”馬豆梗的腦子像飛進了一只歡喜鳥，迅速答道：“到東午旁邊的餃子館恭候！”

【作者簡介】陳力嬌，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主席團委員。發表或被轉載作品三百余萬字。已出版長篇小說《紅燈籠》《草本愛情》、中短篇小說集《青花瓷碗》《非常鄰里》等十余部。曾榮獲第七、第八、第九屆黑龍江省文藝獎，《飛天》十年文學獎，小小說金麻雀獎等獎項。

責任編輯" "練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