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劍穎的詩

暫居鄉間

時間沒有表情地滑行，指針枯寂

擦拭著日子流逝后的灰白痕跡

我看到麥苗頂著初露跳起集體舞

我走過村道，椿樹葉在腳下沙沙作響

斑鳩在悠閑散步。植物與動物

都不用標記時間，也無須鬧鈴打斷夜晚的夢

秋天收留了喧嚷，人間因而沉寂

這沉寂中，我看見了萬物線條的底色

在寬廣里聆聽萬物低吟淺唱，迎面而來的

每一頁風都是史詩般的篇章

栗子的生存經驗

這些隱居山間的大喬木，葉子還沒全部卷起

霜降了它們還安居枝頭。而栗子從刺猬的

殼斗彈跳而出，帶著胞衣般滑膩的褐色

在凜冽的午后簌簌落下，砸向溪流撞擊石頭

更多栗子無聲地滾到石縫草叢地穴，躲避被

撿拾的技巧。它們有亙古遺傳的生活策略

有在洞穴石隙發芽的成長經驗

它們有家族徽章，有秘而不宣的代碼

樸素，神秘，契合了自然主義

人類對栗子的改良像插隊，改變了某些進程

同時也失去了更多需要經歷的考驗

更多必須深刻記憶的苦難

時間爪痕

松鼠橫跨公路，一趟趟搬運食物

夏天是杏核葵花子

秋天是核桃松果

它把它們拖回藏身處

也許就在那棵榆樹后面的洞穴里

一小片灌木叢，掩藏入口

鎖住了它的王國

也許它才開始獨立生活

也許妻子在家育兒

它要趕在下雪前儲存口糧

它為即將到來的日子做著長遠打算

沒有要祈求的心愿，除了行動

時間有爪，抓過留痕

晨鐘已經敲響，它靜候暮鼓回聲

像熟透的果實一樣寂靜知足

深谷如顏料

安靜如顏料。倒映出動態色彩靜態時間

風一吹，樹頂已無葉片與山雀

鳥巢從迷霧深處現身

黑山羊化身深秋斑駁的

圖騰與陰影。像葉脈殘存的部分

像被銀灰地衣覆蓋的巖石

它們的蹄子不時從楓樹的火焰中一閃而過

一只巖羊攀上云層，撐開天空的眼瞼

舔舐土里析出的鹽分和礦物質

它縮小胃口，啃食衰草

以長眠減緩愈來愈冷的風的哨音

它只儲蓄了活命的干苔蘚、菌子和靈芝

鮮草難覓，野果發酵成酒。醇香彌漫山谷

色彩用來覆蓋，用來枯萎也用來埋葬

【作者簡介】趙劍穎，女，陜西西安人，中國自然資源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星星》《延河》《北方文學》《鹿鳴》等刊物。出版詩集《向光而生》《喚醒與回歸》等五部。曾獲第八屆中國長詩獎新銳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