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部居民樓里的電梯,每天上上下下,賣力工作,看人間瑣碎,聽家長里短。
清晨,比老人們起得還早的是上班族。你看,她來了!這個女人臉涂得白白的,除了肩上的包,手里還拎著一個電腦包。她踩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噠噠噠”地跑進來,使勁地按著“①”。她一邊按還一邊翻看手機里的時間,嘴里念叨著:“快點快點,又搞晚了,這小兔崽子,每天在家里磨蹭,害我要遲到了,今天要開會,不能遲到……”我剛到一樓,門還沒完全打開,她就刺溜一下側身擠出去了。
這次,我迎來了一撥老人和孩子。老人大多背著重重的書包,幫孩子整理著紅領巾和頭發。孩子手里拿著早餐,有玉米、油條、茶葉蛋,還有牛奶和酸奶。一時間,各種味道撲面而來,熏得我有點惡心。
白天是我最孤單的時候,除了保潔阿姨和快遞叔叔偶爾按一按我,我幾乎可以一直躺平,只有小廣告屏一直“嗡嗡嗡”地陪伴著我。
傍晚,這是我的工作高峰期。先是那一撥老人和孩子來了,孩子們神神秘秘地分享著學校的趣聞:“奶奶,今天某某打架了,被老師狠狠批評了……”“唉,今天作業超級多……”老人們只是慈愛又無奈地看著,沒有說話。
再晚一些,男人和女人們陸續回家了。男人走進來的時候,通常都搬著從菜鳥驛站取回的幾箱快遞,側著身子用手肘按下自家的樓層。我幾乎看不見他的臉,只有額頭上緊鎖的皺紋格外顯眼。女人進來的時候,步伐明顯沒有早上那么匆忙了,臉色黯淡了很多,對著手機不停地發語音:“某某,你作業寫完了嗎?老師在催上傳了,趕緊地!”
夜深了,偶爾還有男人出來遛狗,無聊地看著小廣告屏打呵欠。少了女人和孩子的陪伴,小狗的尾巴耷拉著,好像也沒那么歡快了。可氣的是,男人還會點起一根煙,煙霧彌漫,憋得我非常難受。
此時,居民樓里燈火通明,老人、女人、孩子進出得越來越少。這是怎么了?
一天,我聽到一段很有意思的對話。
小孩對老人說:“爺爺,你知道什么是內卷嗎?”
“什么內卷?蛋卷?”爺爺疑惑地問。
“就是內卷,老師說現在大家都太卷了。上班的卷,上學的也卷。我想知道,這個卷是什么?為什么大家都要卷?” 孩子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著爺爺。
“我不知道什么內卷,我只知道,不管怎么樣,你只要比別人更努力學習,爸爸媽媽比別人更努力工作,就行了。”爺爺語重心長地說。
“可是,老師也說了,雙減以后我們不用那么卷了。”
“雙減?希望如此吧!”
孩子開開心心地蹦出了電梯。
果然,沒過多久,時間的指針好像被撥慢了。
早晨,老人們穿著太極服,樂呵呵地買菜回來,他們會談論哪家的豬肉不注水,哪家的青菜更新鮮;傍晚,在小區里玩得滿頭大汗的孩子們,騎著滑板車,沖進我的懷抱;晚飯后,一家三口遛著狗去拿快遞,小狗的尾巴悠閑地搖來搖去,蹭得我肚皮癢癢的……
“媽媽,昨天的課后興趣班我報了羽毛球,下學期我和小區里的小鵬PK,肯定不會輸了!”
“那你加油哦!”女人摸著孩子的頭。
“雙減以后,你的時間更多了,要更合理地安排你的時間,學你想學的,但更要學好你應該學的?!?/p>
“好嘞!”孩子一邊大聲回應,一邊揉著小狗的頭。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我馱著他們一家三口、一堆快遞和一條狗,但感覺重量好像減輕了很多。
我喜歡我的工作,熱鬧且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