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級的交響樂

2007年 12月，我帶領“美國古蜀文化考察團”赴四川省訪問。在首屆“中國古蜀文化國際研討會”上，我與時任中國文聯書記處書記白庚勝相識并結為摯友。

會議閑暇，白庚勝先生多次與我探討“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這一課題。這令我十分詫異——2003年 10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體大會通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公約》，并于 2006年 4月正式生效。參加公約的中國于 2006年 5月 16日公布了首批進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 518項非遺項目。剛剛公布一年多，這位中國的文化官員就與我探討國家的非遺保護這一重大課題，這令我油然而生敬意！

2008年 11月，我任董事長的美國華納國際咨詢有限公司受中國文聯的委托，與陳香梅女士任主席的美中友好協會及美國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費城大學、圣地亞哥大學、南加州大學等聯合邀請以白庚勝為團長的中國文聯代表團赴美國訪問。訪問期間，白庚勝團長就《國家的文化保護與發展》《中國薩滿文化的起源》《奇妙的納西族文化及東巴神話》《燦爛的中國少數民族文化與習俗》《令人神往的中國西部文化》等課題進行了演講。白庚勝團長的演講在耶魯等美國名校引起強烈反響，他是第一個在多個美國頂級大學就多個文化課題進行演講的中國學者，為中華文化贏得了尊敬，為中華文化走向世界樹立了標桿。白庚勝團長由此在我心中定格為“一個令人尊敬的、知識淵博的文化使者”。

2021年 6月，我與身為全國政協常委、中國作協副主席的白庚勝再次相見。他依然和藹可親、樸實無華。當我獲知他近 20年對中華文化所作的貢獻時，我震驚了。比如，《白庚勝文集》共50卷約1500萬字，不久前，《白庚勝文集》首批成果 18卷出版，剩余32卷也將在 2023年底全部出版；他在文學創作、翻譯、評論、研究、組織領導等領域卓有成就，出版有 70余種專著、專集、譯著、編著，并主編出版 40余種近萬卷、冊類書、叢書；主持“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中國少數民族文學發展工程”等 10余項國家特別委托項目及社科重大項目，獲 10余項國內外重要獎項；中央組織部、中央宣傳部、中央統戰部、教育部、科技部、人事部聯合授予其“優秀留學回國人員成就獎”；他還是黨的十七大代表。這個納西族干部，為了民族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弘揚，如同一個不知疲憊的攀登者翻越千山萬嶺，向玉龍雪山的頂峰攀爬；就像一個虔誠的朝拜者向著遠方的圣地走一步叩一個頭，用身體丈量著遙遠的征程。

過去，我未讀過白庚勝先生的大作，這次忙里偷閑讀了他的散文《屋后的海棠》、詩歌《脊梁》《龍抬頭》以及長賦《麗江禮贊》。這雖只是他 1500萬字作品中的滄海一粟，但詩作中昂揚的民族氣概，長賦《麗江禮贊》中史詩般恢弘的謳歌令我振奮。尤其在散文《屋后海棠》中，嫁給了貧窮、困苦、災難的金沙江女兒——白庚勝先生的母親，以及她如海棠般“只有一生的奉獻，別無他求”的精神世界深深震撼了我。時至今日，每當我想起那位“金沙江畔的女兒”，滲透靈魂的濕氣就會彌漫我的雙眼。情動之余，我斗膽點評了他的大作，沒想到，當天，白庚勝先生發來曾在《人民日報》發表的他的長賦《納西頌歌》，請我“指點一二”。我誠惶誠恐，只能“不可為而為之”。

夜深人靜，在柔和的臺燈下，我打開長賦《納西頌歌》。開卷“浩浩乎！神州千萬里，六合走西南”慢慢地引領我走進《納西頌歌》，詩史般的畫卷在我面前徐徐展開。這遼闊輝煌的情景使我激情澎湃，心胸豁然開朗。我如同與作者一起登上了 5596米的玉龍雪山頂，放眼望去，一覽眾山小、極目六江舒：連綿的山巒與青藏高原連接，岷江、大渡河、雅礱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等 6條江河從群山峻嶺中奔騰呼嘯而來，波及長空，大山一劈成二半，大地一分為兩片。6條奔騰的江河用不同形態、不同節奏、不同頻率及不同分貝共同奏起了史詩般的交響樂《納西頌歌》！在雄渾壯麗的樂曲中，長江從唐古拉山格拉丹峰千回百折到達麗江石鼓，在這里突然調頭浩浩蕩蕩奔向東海。“長江第一灣”改變了長江的命運，使它孕育出與“黃河文明”并駕齊驅的“長江文明”，成為人類光輝燦爛的文明之一。

《納西贊歌》展開了舒緩、悠揚、令人遐想的樂章：在悠遠、遼闊的旋律中，高峽出平湖；3個小島點綴在碧波蕩漾的瀘沽湖湖面，構成了奇異的人間仙境，而依然保持母系社會習俗的納西族摩梭人世世代代環湖而居；老君山上，蘭花、杜鵑、丹霞地貌、滇金絲猴等遍布其中。老君山下，綿延成串的“九十九龍潭”是麗江著名的風景名勝；玉龍納西族自治縣縣城西邊的文筆峰俯瞰麗江壩、拉市壩，為納西族的文脈標志；香格里拉奇異美妙的景色及神話般的傳奇令世界著迷。由無數個美麗景點構成的納西族居住區是一個奇異美妙的博覽園，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時段、不同的氣候中，在漫山遍野的奇花異卉的點綴下，這個博覽園撲朔迷離；坐落其間的納西族山寨如詩如畫、如夢如幻般鑲嵌其中。

白庚勝先生在《納西頌歌》的暮鼓晨鐘中到達了納西族的圣地白地。一個飄著白發與白須的老者將他引至通靈的白水臺尋祖追宗、追思懷遠：納西族古時被稱“摩挲”或“麼些”，是羌族的一支；納西族的遠祖曾參與夏文明的創造，有著輝煌燦爛的文化傳承，是華夏文明的開拓者之一。

納西族的先民們勤勞、英勇，唐代南詔國時，納西族就是地最廣、兵最勇、民最富的強大民族。宋時，納西族先民盛極一時，縱橫捭闔于大理國與吐蕃之間，撗掃千軍如卷席，無人能與之匹敵。納西族的先民深諳文韜武略：東漢時，納西族的白狼部落首領唐菆遣使者覲見朝廷，表達慕化歸順之心；忽必烈率軍南征大理國時，納西族首領阿良率軍迎降并助戰有功，被封為茶罕章管民官；明初，沐英、藍玉率明軍入滇，納西族先民木得率先歸順朝廷；清雍正元年的“改土歸流”使納西族遭受沉重打擊，但納西族始終在連綿不斷的打擊與災難中頑強地生存著。每逢納西族生死存亡的關頭，納西族的先民們都作出了英明的決斷，維系了納西族的香火，也促進了國家統一。

憶往昔，古老的納西族在風霜雪雨中走過了幾千年，其艱難、坎坷、頑強、執著、一息尚存即奮斗不息的精神令人敬仰；看今朝，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在改革開放的春風里，積淀了幾千年厚重文化的納西族將向世界綻放出魅力無窮的美麗容顏！

在牧笛般悠遠清新的樂章中，我跟隨《納西頌歌》走向金沙江。

晨曦中，金沙江如一位慈祥的老祖母微笑著向我招手。流動的江面上彌漫著白色的晨霧，如同老祖母飄逸的白發飄向遠方，有多少麗江故事蘊藏其中！一講到納西族，金沙江表露出疼愛與自豪：納西族淳厚率真，在漫長的歲月里作出了杰出的貢獻。納西族在 3萬多年前就學會在鹿角上鉆孔，工藝水平全球無與倫比；納西族東巴象形文字至今仍在使用；現存用東巴象形文字書寫的東巴經 1000多卷，是納西族先民對世界文明作出的重要貢獻；《白狼王歌》是納西族先民忠君愛國的著名詩篇；明代納西族土司木泰、木靖、木高、木公、木增、木青首開漢文寫作之風，并在詩、詞、文、賦的創作方面取得很高成就；納西古樂早已飲譽天下；茶馬古道使麗江古城繁榮興盛，并對中印、中尼文化與經濟交流作出了重大貢獻；納西族還在麗江、維西等地建起了藏傳佛教白教派大寺十三座；1997年，麗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每年有近千萬的游客前來觀光，麗江已成為國際旅游名城。

午時，陽光明媚，金沙江繼續講述：納西族人口不多，但英雄輩出，高士名流數不勝數。比如，遠古時期的開天九兄弟、辟地七姐妹和納西族始祖崇仁利恩，唐武德年間率部跨越金沙冮始居麗江壩的葉古年，宋理宗年間創造納西象形文字的麥宗，東巴教始祖丁巴什羅……金沙江還極力頌揚從明代開漢學以來納西族已出現的眾鄉翰林、進士、舉人、學者、專家。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納西族學子遍布全球，成就了諸多專家學者乃至國之棟梁。比如，一生創作出版 142部長篇小說的納西族當代著名作家王丕震，一生致力于云南民族史、西南史研究，成果豐碩的“滇史巨擘、南中泰斗”方國瑜等。

絢麗的晚霞映紅了天際、山川，金沙江無比自豪地說：新時代里，納西族創造了許多令世人稱頌的奇跡，已獲得世界文化遺產麗江古城、世界自然遺產“三江并流”、世界記憶遺產納西東巴古籍文獻 3頂桂冠，所創造的保護與利用遺產并舉的經驗也被聯合國推崇為“麗江模式”在全世界推廣。一個地區擁有 3項世界遺產桂冠，這在全球也是極為罕見的。每一項世界遺產都是納西族無比珍貴的寶藏，厚重、博大而古老的納西族是中華民族的天之驕子，它將以其巨大的熱情全心身投身到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中！

掩卷走向陽臺，我的耳邊依然回響著《納西頌歌》的最后一句：能美人之美己亦美，美美與共方興旺；惟自強他強國必強，強強和合正滄桑。望著開始泛白的天際，思考著作者提出的這一嚴肅的時代課題，突然，一個寒顫使我回到現實，北京的初春還真冷。

此時，我的心一酸，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我又一次想到了嫁給了貧窮、困苦、災難的“金沙江的女兒”，想到了她最疼愛的小兒子。我深知，她的小兒子早已從玉龍山頂峰奔向珠穆朗瑪峰；她的小兒子也早已從圣地白地出發，用常人難以想象的勤勞和虔誠丈量著無盡的征程，向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終極目標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