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在中國的版圖上是一塊神圣之地,它山清水秀、沃野千里,文化深邃、民風質樸。這里曾經孕育過一批偉大的先驅,產生過無數的文化精英。巴蜀文化悠遠綿長、廣博無限,值得每一位中華兒女為之驕傲。
最近,有一位身為巴蜀兒女的音樂家,懷著對家鄉的滿腔熱忱,以及用音樂“描繪”巴蜀、用樂曲盡“染”故土的情懷,創作了一部五個樂章的大型交響組曲《巴蜀》。這位生于斯長于斯的“川兒子”,就是作曲家、音樂理論家、上海音樂學院教授賈達群。
賈達群生于重慶,早年有八年的繪畫學習經歷(師從四川美術學院王興煜教授)。改學音樂后,他將繪畫方面的天賦融于音樂藝術中,以“視覺”感官為切入角,對音樂結構進行立體“剖面”,且在旋律、和聲、線條、層次的表現上融合傳統素材和超前技法,使之達到“聽覺透視”和富有邏輯思維的效果。賈達群的作品有著深邃的理性和鮮靈的感性,其音樂根基中的民族特色(民歌、戲曲、詩歌)非常豐富,它們與西方的先進作曲技術合二為一,共同形成了創作上獨特的“賈達群模式”。

《巴蜀》是賈達群應重慶交響樂團之邀而創作的大型交響組曲,該作品為國家藝術基金2024年度舞臺劇及作品創作資助項目,也是重慶市舞臺藝術精品創作資金資助項目。
2024年12月3日,《巴蜀》在重慶施光南大劇院隆重首演,指揮家邵恩率領重慶交響樂團以及成都交響樂團、四川愛樂樂團部分演奏家,為重慶的觀眾傾情演繹,受到了大批音樂愛好者的盛贊。
《巴蜀》共有五個樂章,每個樂章都有獨立的表達意境和重點風格,而合在一起時就連接成了一幅壯麗的巨型畫卷。整部組曲匯集著風雅的詩意和無盡的畫興,宛如“地秀蒼穹”,跌宕而委婉,浩然而磅礴。賈達群說他對交響樂的理解是多維性的,交響樂在他眼里是邏輯嚴謹、聲部錯綜、形象鮮明且音樂深邃的整體,這個整體絕非單一旋律、單一和聲及簡化低音,它必須是多線條、多層次、多變化的統一織體,外加豐富的疊加音色、游離轉換和多向銜接,如此才能體現出交響樂形式立體化、音樂邏輯化、色彩多樣化、表現豐富化的特點。《巴蜀》就是在這種創作理念下誕生的作品,它融抽象與具象為一體,將民族性與專業性進行“嫁接”,使作品中的思想意義及自然感嘆達到“煉化升騰”般的境界。
第一樂章:雄山秀水。這是一個多姿多彩、氣勢磅礴的樂章,音樂動機選自川江號子、川劇音調及彭水民歌《過山號》,有著鮮明的巴蜀樂風和靈動的自然筆觸。在樂章中,小提琴聲部演奏的大段旋律抒情而舒展,表現出川江沿岸的淳樸民風及幽靜風光。而樂章開始時木管聲部在弦樂背景上呈現出的號子動機,則以生機勃勃的氣勢,令川江三峽的宏偉秀麗“一覽無遺”。
第二樂章:文武英才。這是一幅流動的音畫,音樂晶瑩剔透、妙趣橫生,頗具精靈之氣。以民歌《黃楊扁擔》《太陽出來》音調構成的旋律動機,經過多層次的變形組合,以鮮活的形象,盡顯巴蜀人民直率灑脫的性格,而音樂中詼諧、幽默、閑適的情調,則更加表現出天府之都人杰地靈的獨特氣韻。

第三樂章:滄海桑田。巴蜀之地歷史厚重、文化悠久,是中華大地上聳立的一塊祥和美玉。作曲家在這個樂章中以厚重悠長的川江號子為基礎,用深沉的慢板旋律盡訴時代風云的變遷,描繪了山川地貌的莊嚴偉岸,歌頌了巴蜀之地無數英才的雄才大略。此段音樂在沉默之中靜思,在隱忍之中“簇擁”,體現出中華民族寬仁大度、厚積薄發的品德與勇氣。
第四樂章:魔幻都城。這是全曲中最具新意和時代感的音樂,它以現代流行音樂的風格為“骨架”,以《康定情歌》(變化后的)的旋律動機為“肌體”,巧妙地將山川民俗與現代都市相融合,并將現代人的自由心聲以“彈跳”的韻律展現出來。在樂章的小快板部分,作曲家盡展其才,將巴蜀山川及川渝兩地的民俗民風進行了多元化的描繪,并將它們在如今現代化中的內外形態表現得惟妙惟肖。
第五樂章:西部雙星。這一樂章作為整部交響樂的終曲是帶有總結性意義的,川劇素材、民歌素材及川江號子素材依次出現,隨著銅管聲部氣勢滿滿的號角聲,整個樂章展開了排山倒海的音樂“波浪”,將民族的自信、人民的激奮、山川的昂揚、大地的歡躍都融入色彩繽紛、壯麗輝煌的音樂之中,使人們品味到了巴蜀的宏偉及川渝的繁華,并由此對祖國西部的璀璨雙星充滿了無限的展望。
我在現場聆聽了這部大型交響組曲的首演,所獲得的深刻感受至今尚未遺忘。賈達群教授的這部新作是近年來中國交響樂創作中具有升華意義的作品,它風雅脫俗、別具一格,是一部帶有印象主義和結構主義特征的超凡之作。
在首演第二天的專家研討會上,有些專家在談論這部作品時特別強調了其突出的音畫特點,認為它是一幅帶有巨大包容性的音樂畫卷,有著鮮明的寫實風格。還有人說它與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及斯美塔那《我的祖國》中的《沃爾塔瓦河》相似。而我認為,《巴蜀》不僅是一幅音樂畫卷,更是一部帶有深刻情感和無限憧憬的音樂“詩畫”。其中“詩”代表的是具有濃縮思想和濃縮精神的理性,而“畫”則代表了視覺感官與形象印記的感性,二者結合起來就是理性與感性的自然融匯,即所謂“詩仙畫境”“詩情畫意”的絕佳體現。

在《巴蜀》的五個樂章中,詩的隱喻和畫的意境始終相輔相成,寫實與寫意的風格時有交替。作曲家將他內心的全部情懷都傾注在了“詩”的幻想與“畫”的現實之中,并用真正的交響性語言將一位“川兒子”心中萬般糾結的巴蜀之情“吟誦”并“雕畫”得真真切切、栩栩如生。
《巴蜀》的音樂是豐富而壯觀的,其鮮明的和聲與晶瑩的配器是曲中最具調配性的絕筆。賈達群將和聲、配器作為“顏料”,在以民族旋律構成的“畫布”上,揮毫作畫著雋麗的巴蜀、民風的巴蜀、豪情的巴蜀。他在音樂的“作畫”中,時而以細膩的“透視”寫實,描繪了巴蜀山川地貌、人文風情的宏偉與風雅,時而又以潑墨式的寫意,浸染了巴蜀之地傳承并長存的精神風貌。
《巴蜀》的首演由邵恩指揮。邵恩動作簡練、手勢清晰,音樂細膩,激情豪邁。在面對一部新作品時,他總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最敏銳的眼光發現作品的關鍵所在,繼而以有效的先期排練和精密的現場指揮很好地展現與演繹作品。聽過《巴蜀》的人都知道,這部五個樂章的“音畫”(或者說“詩畫”)本身有著德彪西式的印象主義風格,它很散(追求色彩)、很細(層次豐富)、很濃烈,有些地方還很華麗(容易“溜”),一般的指揮很容易“抓”不住樂隊,從而使音樂產生不均衡的懈怠感。然而邵恩的指揮則絲毫沒有令人失望,他以豐富的經驗和穩重的技巧,堅定地把控著樂隊,且以巧妙的手勢與提示引領樂隊奏出了華麗的色彩之音。
此次重慶交響樂團承接此項目責任深重,樂團在成都交響樂團及四川愛樂樂團部分演奏家的協助下,成功地完成了整部作品的首演任務。此次聯合樂團的表現令人眼前一亮,這樣的幫襯組合體現出川渝兩地在交響樂領域的良好合作。由于采用了“友聯互助”的方式,重慶交響樂團本身存在的薄弱環節得到了加強,樂團弦樂群加厚,銅管氣勢擴大,木管音色變亮。
此外,我也想對《巴蜀》這部作品提一些個人的建議。盡管我只聽了一次首演,但仍感覺作品有些冗長拖贅,也許是因為作曲家需要表達的想法過多,也許是技法的使用欠缺簡練,總之多少有些重復和堆積的感覺。我建議創作者適時對其進行精簡處理,要以“濃練”的手段強化音樂,使其“脫銀變金”,真正成為一部完美而又標準的交響樂經典。
“寫意山水,熱愛家園;刻畫性格,贊譽英才;追溯歷史,感慨變遷;徜徉都市,驚嘆變幻;謳歌巴蜀,暢想明天。”這段帶有總結性的話應該是對這部大型交響組曲最好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