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帕海 （組詩）

天地之間一匹馬

1

雪山連著天

近水悠悠 有時涌動

帶著草地晃蕩起來。

草地上有一匹馬

只顧低頭啃草

有時馬嘴貼近草葉

一動不動 仿佛傾聽什么

這時湖泊草原都靜下來

蠓蟲們也憋住氣。

其實馬兒啥也沒聽

吃飽了嘴也戀著草。

它甚至不知道頭頂那朵云

追逐風 漸行漸遠

2

馬非馬

恭身垂首在大地

飛鳥棲落林中

綠葉得意地舒展

因為枝頭走水。

昆蟲仰于石隙

叩響石紋 直立而歌

骨頭與水的二重奏

第一幢寓所因木石姻緣而建

恍若一匹馬

佇立于蒼穹下 水草邊。

馬不知何年何月

只見水清清 草萋萋。

或許這成了馬眼里美的幻覺

其實它身邊是一條河流

納帕海

陰雨天沒有游人

納帕海顯現淡美的愁妝。

遠處雪峰被云霧隔著

若即若離仿佛在古代

周邊青山飄忽著仙氣

陰沉沉的云團一經仙氣點染

天就變得空靈。

天光 從輕盈的云層里透出

時間仿佛也有源頭

整個天地顯得很久遠

萬物顯靈。

伊拉草原綠得透明。

突然有一只黑頂鶴掠過湖面

我的心顫動了一下 還好

沒有碰破高原這滴

晶瑩的淚。

結古坡上那棵樹

一棵古楊長在無人涉足的坡上

或許坡上有了這棵樹

人們才不走近它。

我匍匐著身子

仰面拍下它聳入云端的身姿

誰撒下這顆孤獨的種子

年年月月隨性生長

獨享一方天空。

沒人修剪它

風一吹滿枝頭叮叮當當響

圓亮的葉片似張開的嘴巴

向著藍天

宏大的雜音構成多聲部音樂。

我總感到樹身有些顫動

只有在夜晚的沉寂里

才會知道它獨與天地精神來往

可見空中有海浪似的弧光。

身體

天未亮 窗外樹叢里的鳥

嘰嘰喳喳地叫了

我也醒了。

鳥棲息在我的睡眠里

雨后空氣里有一股幽香

梔子花向我探出頭來

如美人。只有身體

清楚自己愛戀的深度。

仰面蒼木高山

我彎曲的身子開始伸直

恍若有一股氣進入體內

縈回升騰。我竊喜

自己會不會變成不老樹

菖蒲

菖蒲綠劍似的葉片

裹有一層又一層的冷光

一層又一層的黑暗

如海。

夏晚納涼 我面對蒲塘坐著

夜色比虛構還寬

一如進入秘境 不是幻覺。

手中蒲扇扇著

所有蒲草仿佛都隨著搖擺

一波一波襲來的

不僅僅是涼風。似有一股

野性的風暴 抵達我的內心

像有人握住我手中的扇柄

不知道誰在制造這樣的錯覺？

端午節菖蒲掛在門上

恍若執劍而立的武士

我親昵地靠近它 它一臉嚴肅

它是與我童年為伴的保護神。

只是回憶起來我頗震驚

蒲草在瘋長中是咋樣黑暗涌動

又是咋樣經受烈日的照射與吞噬？

六月蛙鳴

跳躍 遲鈍的想象

滯后于水稻拔節的速度。

鳴叫 出自泥土很深處

或老榆樹上一道豁口。

六月蛙鳴無意說豐年

只是水稻揚花

誘發了蛙們的荷爾蒙

一個個激情亢奮把氣運足

上演數十個狂歡的夜晚。

落葉

深秋樹葉黃了

一陣風起 落葉紛紛

它們在水泥地上

尋找不到歸宿

擁擠著滯留在路邊。

有幾片黃葉

飄落在公共汽車的頂棚上

它們無意搭車尋找

一片流水。但車一開

還是被風卷到地面。

夜里所有落葉都被清潔工

堆積在一起當垃圾運走

街景壓在臉上

沉重。我仿佛聽到

眼球碎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