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專家中國情，集裝箱里種出農業新硅谷

你敢相信嗎，只要一個集裝箱和一臺電腦，不需要陽光和土壤，就可以在一個月內種出一茬菜。更為重要的是，這套蔬菜種植系統，還能根據顧客的口味“量身定制”，通過調整光照光譜，來控制菜的酸度和甜度。而這正是來自荷蘭的“洋專家”皮姆和他的團隊研發的項目。皮姆為什么要千里迢迢來到中國搞研究呢？這個項目對中國乃至世界的農業發展，將會帶來怎樣的機遇和影響？

荷蘭專家，中國機遇

2019年，皮姆接到浙江平湖廣陳鎮政府的邀約，來到中國發展，并開始參與政府部門投資的一個高科技農業新項目。

廣陳鎮，地處浙江和上海中間，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河道寬闊，水勢充沛，尤其是山塘村，風景更是秀美多姿，處處是青磚白墻黛瓦。早在唐朝時，廣陳鎮就作為一個旅游小鎮，吸引了眾多文人墨客。

不過，由于廣陳鎮沒有像樣的工業，也沒有特色的農業支撐，逐漸成了一個貧困小鄉鎮。平湖市政府為了改變這一現狀，激發該鎮的發展潛力，在山塘村成立了浙江省首個農業經濟開發區，提出以工業理念抓農業，像建工業園區一樣建設農業園區，打造一個“農業硅谷”。

任何一個科技項目的興起，都離不開精英人才的參與。平湖市政府想盡辦法在世界各地招聘頂尖人才。1995年出生的皮姆，畢業于全球著名的農業大學瓦格寧根大學，學習的專業是植物科學，大學畢業后，他開始研究室內種植技術——3D植物工廠。

皮姆的夢想就是打造一個高科技的現代化農業夢工廠，只用一臺電腦就可以在集裝箱里種出自己想要的植物。在皮姆看來，這是一個非常高效、干凈、安全的系統，對于未來世界上的農業發展也很有意義。他一直對自己研究的這項新技術充滿信心，希望盡快推廣并運用到實踐當中。

荷蘭雖然是一個農業發展大國，但并不樂于接受新事物，皮姆問詢了一圈，沒有一家公司愿意為他投資，也沒有人愿意接受和實踐這一項目。就在皮姆懷才不遇之際，一個朋友給他帶來了好消息：平湖市政府要發展的農業項目，與他研究的課題不謀而合。

在此之前，皮姆從沒到過中國，所了解的一切也都是來自西方媒體的報道。父母也不建議他來中國發展：“中國不但經濟落后，交通也不便，治安還混亂，不可能會實現你的夢想，所以還是別去了。”但是皮姆還是決定先去中國看看。

到達目的地后，皮姆才知道自己是被西方媒體欺騙了。中國的各行各業都在高速發展，生活的便捷程度遠超歐洲國家。在山塘村，有一個3平方公里的國際科技農業合作示范區。這里不僅有水肥比自動調節系統，還有魚菜共生系統示范園，養魚密度更是傳統模式的20倍，而且不用換水……

皮姆爽快地答應留下來，任職平湖農業經濟開發區研究員，組建團隊開始研究“植物工廠”。

所謂“植物工廠”，就是依靠計算機計算農作物所生長所需的溫度、濕度、光照、二氧化碳濃度以及營養液等條件，再通過自動化控制，來實現最高效的種植產出。這里的農作物生長不受或很少受自然條件制約，因此具備全年連續種植的優勢。我們日常食用的大多數綠葉蔬菜，比如色拉生菜、紅葉生菜、油麥菜、菠菜、芹菜、莧菜，草莓……至少60種都可以以這種模式來種植。

全封閉式育苗箱，是該項目的一大亮點。在不大的育苗室內，適合種植的農作物生長過程中所需要的全部元素，都由計算機進行智能控制，為蔬菜育苗提供“最佳環境”。每個培育盒上，清晰地標注著蔬菜品類、播種時間。靠著這個育苗室，每年每人就能培育出100萬株蔬菜苗。

對于類似的智能大棚，溫控系統來種植農作物，農戶還是比較認可，也愿意學習。但是，對于皮姆團隊所研究的科研項目，不少人還是有很多疑慮。

平湖市農開區的薛志水，從事蔬菜種植已有30余年。之前，他最怕的就是冬季，因為天氣寒冷，簡易棚抵擋不了過低的溫度襲擊，只要一降溫，菜稈就會變黑，不僅影響產量，還影響價格。

自從廣陳鎮政府引來高科技的智能溫控模式系統后，薛志水就積極響應，前去學習。如今，掌握了這套系統的他再也不怕低溫天氣，不僅種的菜產量翻倍，成本也低了很多。在薛志水的智能溫室大棚里，芹菜、茼蒿、花菜……應有盡有，每到旺季，一排排蔬菜就會被快速收割打包，運出農場。他賺得盆滿缽滿，儼然成了一個“新農人”，也因此帶動了當地很多農民種菜的積極性。

3D蔬菜，“植物工廠”

聽說皮姆的集裝箱“植物工廠”后，薛志水卻第一個反對，他說：“我不信不用土壤還可以大規模種菜，植物的很多營養都在水和土壤里，沒有營養，它們只靠生長激素。這樣種出來的菜不是害了我們中國的消費者嗎？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很好，他為什么不在自己國家研究？”

面對人們的質疑，皮姆沒有做出任何解釋，而是和團隊深入研究該項目的同時，一邊熟悉環境，和周圍的村民套近乎。工作之余，他喜歡騎著共享單車閑逛。

一天下午，皮姆路過薛志水的蔬菜大棚種植基地，就走進去和他攀談起來。他真誠地向薛志水請教種菜經驗，說：“你可是遠近聞名的種菜高手，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以后可能有很多問題要向你這個老師傅請教。”

皮姆的話反而讓薛志水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他還是問出心中的疑惑：“你為什么來我們中國做這個項目，沒有水和土壤，菜的營養從哪里來？是不是必須在它們生長的集裝箱里注入生長激素？否則你們的菜也長不了那么快，關鍵這種菜能吃嗎？”

皮姆很有耐心地給薛志水解釋：“我們是要定期在集裝箱里注入有營養的細霧，但絕對沒有激素。這是一種新的高科技，就像你的智能溫控模式的蔬菜大棚，你可以用電腦操作來控制溫度。我的這個也可以用電腦來控制它們的生長過程。”

皮姆還主動和薛志水交換了手機號，加了微信好友。那之后，他就經常向薛志水分享自己研究的成果，還會給他拍一些視頻。漸漸地，薛志水有農業上不懂的地方，也會請教皮姆。他發現，自己確實誤解了這個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的研究員，皮姆不僅能解答自己冥思苦想解決不了的農業難題，還特別幽默風趣，平易近人。在皮姆的指導下，薛志水把3D蔬菜“植物工廠”引到了自己的種植基地，沒想到從中得到了大實惠。

傳統育苗一畝地一年種3茬，而在“植物工廠”，一年可以收獲12茬，每畝產量能提高6～8倍。關鍵是，“植物工廠”的菜口感更好，更加受消費者喜愛。

在“植物工廠”里，操作人員可以通過光譜配比調節植物的代謝路徑，把生菜的甜度精準控制在7.2%、菠菜草酸含量維持在0.15%，芝麻菜辛辣物質降低30%，口感更加適合中國的消費者。

因為薛志水的宣傳和影響，當地種植戶紛紛找到皮姆和他的團隊，希望能參與他們的這個種植模式。不用靠天吃飯，還能像白領那樣，坐在辦公桌前，通過操控電腦來種菜，收益還更高，何樂而不為呢？

除了推廣“植物工廠”，皮姆團隊也樂意幫農戶解決在種植過程中出現的一些實實在在的問題。在平湖市有很多草莓種植戶，而傳統草莓耐病蟲害能力都比較弱，這也是所有果農面臨的難題。

皮姆希望用自己所學的知識，把這一難題解決掉。“三級脫毒育苗技術”是皮姆團隊在“植物工廠”的基礎上，研發的又一個新項目。他和他的團隊不僅承擔著育苗的重任，還圍繞著草莓種源的引進、保存、試驗、篩選，草莓種源的脫毒，努力幫農戶解決草莓種質退化、病蟲害的問題。

草莓在種植的過程中，果實被蚜蟲咬過后，就會攜帶4～6種病毒。如果栽種沒有經過脫毒的草莓種苗，會出現植株生長異常、草莓產量降低的情況。

草莓的匍匐莖尖端以下0.5毫米，通常不攜帶病毒，皮姆團隊正是利用這一科學原理，從匍匐莖尖端取下0.5毫米的“生長點”，放在集裝箱里裝有培養液的罐子里，在恒溫恒濕的條件下，經過5～6個月的培育后，長成適合栽種的脫毒試管苗。

這種脫毒草莓的培育成功，讓廣陳鎮成為長三角地區最優質的草莓種源的研發中心，年產值達到了1.5億元。同時，它也成為長三角地區最大的草莓新優品種種苗繁育平臺。2023年上半年，研發中心對外出售370多萬株草莓苗，全年供應量達500萬株。

每到草莓銷售的旺季，皮姆就忙于幫助廣陳鎮的百余名草莓種植戶解決各種問題，日子忙碌而充實。

融入中國，幫助農戶

2018年，山塘村村民張慶萍的丈夫和弟弟一起外出打工時，不幸發生車禍，雙雙身亡。弟媳受不了打擊，丟下兩個女兒離家出走了。張慶萍既要撫養自己的兩個孩子，還要撫養兩個侄女，家里的日子十分艱難。

張慶萍靠著給人打零工維持生計，她對兩個侄女視如己出，省吃儉用也要給她們買新衣，送她們讀書。皮姆被她的故事感動，經常來看她們。他鼓勵張慶萍：“打工不如自己發展種植業，這個我可以幫你，也一定讓你成功。”

在皮姆的幫助下，如今的張慶萍依靠“植物工廠”，成了一個“數字農民”，管理著8個集裝箱，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來。富裕起來的她，還幫助和她一樣境況不好的鄰居加入“植物工廠”種植模式。她說：“我經歷過艱難，幸虧遇見的都是好人。如今，我也想做一個好人，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2022年，“植物工廠”以眾籌的方式，聯合山塘村、長紅文旅等共同打造了“菜果共富工坊”。其中，低收入農戶通過土地流轉、入股等方式參與種植園基地的建設。“股東”不僅能按照股金10%獲得保底分紅，還能根據營收獲得利潤分紅。

截至目前，“植物工廠”已幫助村里26戶低收入家庭增收，每年共計收益約18萬元，輻射面積近五千畝。

隨著皮姆團隊的名號越來越響亮，多個考察團前來取經，江蘇常州一家農企復制該模式后，在商業綜合體屋頂上建成了“天空菜園”，單箱年產值達15萬元。更令人振奮的是，2023年，這項技術在新疆的試驗中，成功實現了每月300公斤蔬菜的供給量。

集裝箱“植物工廠”的科研項目即便如此成功，皮姆也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有一次，他在電視上看到“九蒸九曬”的中藥炮制工藝，竟然發現與他研究的農業科技項目中，現代農業的精準控制理念不謀而合。

皮姆就將這種東方智慧融入了系統設計中，開發出模擬自然晝夜節律的“呼吸式光照”，使蔬菜維生素C含量提升了35%，草莓更加漂亮，口感更好，營養價值翻倍。

種植戶很感激皮姆的付出，都親切地喊他“皮姆老師”。之所以這么稱呼皮姆，是因為他真的毫無保留地在給大家傳授知識。每周三晚上，皮姆的工作室總會坐滿愛學習的村民。“生菜葉子突然出現了小白點，這茬菠菜沒有上一茬長得快，空心菜的根莖怎么能長得更加粗壯一點……”針對每一個人的問題，皮姆都會用大家聽得懂的術語耐心解答，第二天，他還會抽時間去大家的種植基地，現場指導。

皮姆喜歡中國人的熱情，他也總喜歡和他們談天說地，聊一些在別人看來很無聊的話題。來到中國短短幾年時間，皮姆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廣陳鎮的種植戶都將皮姆當成自己的家人，大家經常會拉著他到自己家去做客。就連70歲的阿太，在收到在廣州工作的女兒寄給她的特產后，都會想著送給皮姆一份。

2023年12月，皮姆感染了甲流，連日高燒不退。附近的村民聽說后，不容分說把他送到了醫院，而且，大家商量后還提出一個方案：各家各戶抽出一個代表，輪流負責皮姆的飲食。他們都拿出自己的絕門手藝，做各種各樣的營養餐送到醫院。

皮姆康復后，山塘村村書記把村民召集起來，對大家說：“皮姆的親人都不在身邊，人家獨自一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為中國的農業做貢獻，我們也要對人家好，以后都得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

村書記還沒說完，薛志水就搶著說：“我和皮姆是朋友，我也早就把他當成家人了，以后他的生活由我負責照顧。”皮姆眼含熱淚，感動地說：“謝謝大家，你們對我太好了，我覺得自己真幸福。”

皮姆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很慶幸自己能被邀請到中國，中國不僅充滿了機遇，還是一個很有人情味的地方。尤其是“植物工廠”的落地，以及它給種植戶帶來的影響，讓他覺得非常幸運。皮姆也經常和家人分享自己在中國的狀況，他的母親對他說：“你要好好工作，媽媽一定會去拜訪那些友好的中國人。”

曾經對中國抱著質疑態度的荷蘭人，真真切切愛上了中國，愛上了平湖廣陳鎮。皮姆主導的“新農人培養計劃”，已孵化出17家科技農企，帶動周邊8個村莊增收。他的“植物工廠”項目更是惠及到了數百家種植戶，讓昔日的“后進生”廣陳鎮搖身一變，成為平湖市乃至全國農業產業強鎮、部省合作鄉村振興示范點。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