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吉林城的城隍廟位于牛馬行南頭船營二醫院附近的久清胡同里,里面供奉著城隍、土地和十殿閻君。
城隍本來不是神仙,而是保護民眾的城池,后來,城中居民為求平安,就設了一位護城神,取名“城隍”,并修建城隍廟來祭祀城隍。再往后,城隍就成了傳說中與陽間官員對應的“陰官”。
每年的清明、七月半、十月朔,人們都要到城隍廟去祭祀,又稱“厲祭”。“厲祭”要在城外設立祭壇,城內的城隍必須被請到場,通常是由官府出面組織,將城隍的金身請出來,俗稱“出會”,也叫“城隍出游”。沿途有儀仗人員吹吹打打,十分熱鬧。
1939年農歷七月十五這天,吉林城喧囂起來,牛馬行四面擠滿了前來祭拜的人。城隍爺的泥像不能抬出,但后殿有檀香木制的城隍爺與城隍奶奶,并陳設著城隍一家的生活用品等。亂哄哄的人群中,還有許多來看熱鬧的日本兵。廟內雕像如真人大小,后殿有炕,炕上有被褥,每天早晚都有專人疊被、鋪被。城隍爺坐于殿內木椅上,城隍奶奶為漢族人裝扮,盤腿坐于炕上。由于城隍爺和城隍奶奶被雕得面目清晰,十分逼真,并設有內置機關,均可以站立或坐下,惹得一名日本少佐駐足觀望。他從前是個木匠,對中國木器的榫卯奇巧相當崇拜,于是便在那兒看個沒完,主事的人也不敢管他,由著他看。
早晨八九點鐘,偽滿洲國吉林省的地方官員聚滿城隍廟后殿,將木制的城隍爺和城隍奶奶請出,放入一頂八抬大轎,然后點檢儀仗隊伍。
這時,擠進來好幾個日本商人,與那個少佐嘀咕了半天,少佐點頭,日本商人微笑離去。
少佐找來看熱鬧的日本兵,讓主事的再準備一頂八抬大轎,將城隍爺和城隍奶奶分轎而坐。他命令七個日本兵脫掉上衣和軍帽,只穿白色襯衣,他也脫掉上衣,與日本兵抬起了城隍爺的轎子。
儀仗活動開始了,大小官員一行幾百人,打著執事、傘蓋,身穿官服,來到城隍廟,跪請城隍爺及城隍奶奶出巡。隊伍由六十四道執事在前面開道并護轎,后面跟著道士、和尚,吹著笙管,敲鑼打鼓,吟誦著經文,出了城隍廟。沿途,人們有的鳴放鞭炮,有的上香拜祭,有的表演舞獅。
大家都覺得有點兒新鮮,今年怎么出來了兩頂大轎?莫非是城隍爺在迎娶城隍奶奶?騎馬的官員與眾人跟在后面,隊伍迤邐,由城隍廟啟程,一路向西。沿途有不少圍觀群眾跪地磕頭,還有眾多善男信女圍住大轎或神龕游車,訴說著各自的冤屈與祈求。
一位老太太闖到了城隍奶奶轎前,忽然跪在水溝沿上,大聲哭訴:“城隍奶奶給我做主啊,我兒子死得冤枉啊……”出巡的游車隊伍頓時亂了,被擁擠的人群截成了七八段。
日本少佐和七個日本兵抬著城隍爺,在一位日本商人的引領下,趁機悄悄離開了巡游隊伍,朝北面的一條小巷子拐了過去。原來,日本少佐應日本商人之托,將城隍爺抬到了日本商戶聚集區,在南馬路游了一圈,贏得了那些身穿和服、腳蹬木屐的日本人的歡呼。
這邊大隊人馬還不知道城隍爺走丟了呢!他們緩慢地行進著,一路接受著老百姓的拜謁與托付。隊伍經北大街、草市、江沿,出迎恩門(臨江門),最后抵達城外的城隍行宮,行宮有三間正殿,在西安路北側。
偽滿洲國吉林市市長路之淦率領城內官員和軍警已在此等候多時,終于等到了大隊人馬。轎子被抬入行宮時,人們才發現,轎子里只有城隍奶奶,城隍爺不見了。
官員們立即亂成一團,城隍爺丟了!人群也亂了起來。
有人說起了怪話:“城隍爺喝酒去了,喝多了。”
還有人說:“莫不是城隍爺與城隍奶奶離婚了……”
亂了一個多時辰后,那八個日本人才笑嘻嘻地把城隍爺的大轎抬來。警察局局長馬上命令手下將這八人控制起來,當知道他們是日本軍人時,警察局局長當即了。局長身后卻有人小聲罵道:“這群蠢貨,啥都想往家里搬。”
日本少佐來到路之淦面前:“市長閣下,我們把城隍爺送回來了。”
路之淦是余杭人,很生氣,用方言責怪道:“腦西搭牢,亂彈琴!”
一位官員隨口說道:“外來的和尚會念本地的經嗎?”
日本少佐顯然沒聽懂他說什么,還笑嘻嘻地說:“城隍爺,吆西!木工手藝高明。”
人們將城隍夫婦放在行宮里,道士、和尚誦念經文,超度亡魂。
儀式直到下午三四點鐘才結束,人們又將城隍爺和城隍奶奶送回城隍廟。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路之淦命令警察局局長親自率馬隊護送,不能再有閃失。
自此,吉林城丟了城隍爺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只把這事當個笑話聽,沒想到后來吉林的城隍爺真的丟了。隨著歷史的變遷,如今,城隍廟與城隍行宮都不見了蹤跡,人們也見不到城隍出游的熱鬧場面了……